看着他的车隐入夜色，鱼小晰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对着天。夜风依然暖融融的，呼应着夏末苟延残喘的闷热天气。她仿佛还能闻到岳烁磊身上的柠檬香气，是这个有洁癖的男人酷爱使用的消毒湿巾的味道。一个老头腰上别着收音机，弓着腰慢慢走进巷子，他收音机用很大音量播着佛乐。
她忽地想起一句梵语。
一切皆有定数，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回到家之后，沈春华这才问鱼小晰是不是哭过，又问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岳烁磊给买的，被她几句搪塞过去了，然后她就端着盆子去洗工装。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一切都很平静。秘书处的另外三位同事对她依然不冷不热；针对没有把年报做完，乔阳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然后又要了一次四种口味咖啡；瑟琳娜还是温和派，只是鱼小晰总觉得瑟琳娜跟她说话的时候多一分顾忌。
在这种工作环境长此呆下去，她肯定会得忧郁症。安静下来的时候，鱼小晰便苦思解决之道。她想出几条解决的办法。
第一，孙婷婷跟岳烁磊不能再来找她了，她明显感觉到艾米的敌意来自于她这裙带的身份，跟两个如此高阶的家伙熟识，就等于在面前挡了一堵墙，没人有兴趣跨越过来。
第二，沿用这些年来的跟人相处之道，多干活少说话，勤能补拙，以心换心，久了之后大家会看到她的诚意。
作为一名为生活奋斗的草根，她一向奉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有不经过努力就会得到的东西。
好在孙婷婷理解她的难处，答应不会在公司跟她亲昵。岳烁磊那边废了些口舌，其实她明白岳烁磊巴不得她被挤兑走了，可总归是她的坚持，最后他也同意了。之后鱼小晰就鼓足了劲儿开始干她的助理行政秘书工作。
首先得贿赂诸女吧？钱她是舍不得掏的，可她可以薅乔阳的羊毛。出门给乔阳买东西的时候，她每次都跟店家要点小赠品，回来就送给秘书处诸女。乔阳买东西的地方都很高档，赠品自然也金贵。又因为乔阳在各店都是挂名的白金级客户，是故鱼小晰要东西一举进行的很顺利。她倒是没有为此而觉得不好意思，诸店也只当这次奕阳招了个贪小便宜的员工，能给她的都给了。有一次她要来了好多gucci的香水小样，艾米拿到的时候第一次对她有了好脸色。
人都说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看来反其道行之更有效。鱼小晰更加坚定了走赠品之路的决心。
平时工作中，她是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反正她这人勤快，闲着还难受。她每天早早来到公司，先扫地浇花，再给各位擦桌子，然后给所有人刷杯子泡茶泡咖啡。等瑟琳娜等人来上班的时候，已经是窗明几净，热茶咖啡相待。她每天给各部门送文件，总是笑呵呵的，能帮人家做的事情她都做，有犯错的时候皆虚心受教积极改正，半个月过去后，公司上下都知道总裁秘书处来了一个勤快热情的姑娘。
最终将鱼小晰秘书处同事关系彻底缓和下来的，还是沈春华做的糖醋排骨。
因为孙婷婷跟岳烁磊三五不时地跑他们家蹭饭，每次都是孙婷婷买菜，久而久之这位姐姐觉得不公平，当着众人面儿称要做到有劳有得，岳烁磊如果还想继续呆在鱼家，就得买菜。岳烁磊提出用钱解决，孙婷婷第一个不依了。
“你有脑子吗？你掏钱阿姨她能要你的？你不就是舍不得散财吗！”孙婷婷翻着白眼挖苦。
☆、304、全员扣半个月奖金
岳烁磊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声称以后鱼家的伙食费他包了。
结果岳烁磊第一次买菜就大发神威，他让手下买排骨，那手下很实诚地把一只猪的排骨送了来，那可真吓到沈春华了，家里冰箱没那么大地方，要退又退不了，若让岳烁磊带回去估计只有扔垃圾堆的下场。所以沈春华忙活了一整个晚上，糖醋排骨做了好几锅，打包送人之余还剩下不少，于是第二天鱼小晰就把多的那些带来了公司。中午吃饭的时候分给众姐妹吃。
那可是收服了岳烁磊的糖醋排骨，也让鱼小晰在秘书处一鸣惊人了。尤其是艾米，她啃得满手满嘴都是酱汁，碗里摆了几块排骨，眼睛还死盯着盘里的，直嚷着：“我看谁那么没素质，净往自己碗里抢啊！一人三块，三块知道吗？吃完了再拿！哎……你谁啊你？！把排骨放下！”她吐出骨头就冲早先给鱼小晰做训练的训练官吆喝。
训练官直接把排骨扔到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艾米姐，几天不见别装不认识啊。”
“走走走！别再来了啊！”艾米挥手撵他。
鱼小晰忙跟艾米说，如果她喜欢，以后家里做了还帮她带，艾米一副欣喜的表情，其他人纷纷响应。
这顿糖醋排骨成了量变到质变的转折点，从那以后，秘书处的氛围为之一变，大家对鱼小晰的态度都亲热起来，鱼小晰的工作愈发顺利起来。
乔阳对她的态度一直冷冰冰的，好处是再没有那天一样的过度刁难，只常会安排她跑腿办事，有外出的工作时会辛苦些，因为他一次会给布置四五样工作，还会做时间的要求。于是鱼小晰就准备了一双平底鞋。外出的时候就换上。是故在奕阳的大楼里经常见到一个身穿套装脚踩着平底鞋抱着一堆东西拔足狂奔的女孩子。慢慢的鱼小晰的名声就起来了，竟然出现了一个追求者。
起初鱼小晰并没有意识到，还是艾米提醒了她。
那是营运部的一个专员。姓张，最近跑秘书处跑得很勤，每天上来把营运部的签核带回去。鱼小晰乐得他这么做，因为营运部是奕阳最大的部门，占了一层楼，他把文件带走了意味着她可以少跑一层楼。所以小张每次来她都笑脸相迎。偶尔还跟他拉几句家常。
有一次小张走后，鱼小晰发现桌上多了两张电影票。她以为是小张遗落的，就要跑去还给他。艾米拉了她一把，挤眉弄眼地说：“你真是白目，没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他把电影票扔这里是要请你看电影的意思。”
“啊？”鱼小晰愣住了，接着反驳，“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艾米不屑地瞥她一眼，伸手拿过电影票看了看，指着日期跟鱼小晰说。“看，今晚上映的呢，《魂断蓝桥》，老片子哎。你看这里，还是贵宾厅，情侣座。这还不够明显？！”
鱼小晰拿回电影票。仔细地看。果然是艾米说得那样。她顿时发愁了。
贝蒂也凑过来了，看到电影票后就跟着起哄：“真的哎！小鱼你撞桃花了！恭喜你哎！”
“我看看我看看！珍妮也从座位上蹦起来。挤到贝蒂身边，确认电影票属实后，她夸张地大声说：“小鱼！厉害呀！刚到公司不到一个月就有追求者了耶！你看艾米都来两年了，没一个男人敢招惹她的！”
“说什么呢你！”艾米伸手就去掐珍妮，掐得她嗷嗷叫着。
鱼小晰被她们闹成个大红脸，又见艾米跟珍妮闹在一起了，便赶紧去拉架。贝蒂靠着桌子站着，捂着嘴偷笑。“艾米姐，你是嫉妒了吧？要不你也叫人给你送电影票啊！”珍妮挡着艾米的手，嘴硬地继续挑衅。
“我看你是皮子紧了，让姐给你松松！”艾米气得要命，转掐为挠，珍妮边笑边躲，哎呦哎呦直叫。
“你们别闹了！”瑟琳娜毫无威慑力地喊。
贝蒂却轻飘飘道：“怕什么啊瑟琳娜，今天总裁又没来上班，难得热闹热闹，你就别管了。”
瑟琳娜被堵了一下，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只好又坐了回去。
珍妮被艾米挠得受不了，转身就往外跑，她边跑边回头看艾米是否追了上来，没留神装在一个人身上，转头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魂儿都被吓飞了。
“乔……总……”珍妮只觉得腿软，忙伸手握住门把，这才站稳了。
追在后面的艾米也傻了，她这次胡闹被抓了现行，也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贝蒂赶紧做回座位去了，鱼小晰捏着两张电影票呆站在办公桌后面，倒是替那两人担心比替自己多些。
乔阳一言不发地径直走了进来，只朝瑟琳娜示意跟着他进总裁室。徐成拎着包跟着，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鱼小晰，鱼小晰没法说什么，只能摇摇头。
待那行人进了总裁室后，艾米跟珍妮才火速跑回座位坐好，一副心里惴惴的样子，谁都不说话了。
鱼小晰伸手拍拍艾米的背，艾米转过身，满脸惶然。鱼小晰赶紧笑着安慰她：“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啊。”
“你知道什么呀！”艾米愁眉苦脸地说，“乔总他可厉害了，你知道秘书处都换了几波人了？！我跟艾米还有贝蒂都是这几个月才被调过来的，这里干得比较久的只有瑟琳娜！唉！我也是贪财，图这边赚得多，早知道就留在人力资源部，虽说赚得少些，起码不用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
鱼小晰也没法说什么了。在奕阳，乔阳以严厉著称，人家背地里都管他叫路西法，长得一表人才性格恶劣得像魔鬼。至于他会不会把秘书处这一窝人都开了，她还真不好猜测。
徐成先从总裁室出来，他叫了鱼小晰到外面走廊问出了什么事。鱼小晰也不好意思跟他说有人请她看电影，就只说同事们摸鱼玩闹而已。徐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又跟她汇报了乔阳最近的情况，他刚起个头，鱼小晰就打断他说：“徐成，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了。以后你别再提了。”
鱼小晰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瑟琳娜也出来了。她看了鱼小晰一眼，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就进入工作状态。鱼小晰讪讪地凑过去，小心地问：“瑟琳娜，乔总他……他有没有什么指示？”
“有。”瑟琳娜脸色很不好地回答，“所有人扣半个月奖金。”
竖着耳朵偷听的艾米、贝蒂、珍妮听到这话，立马松了口气。鱼小晰倒是心疼，可她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就问瑟琳娜：“连你也是吗？”
瑟琳娜点了下头。
这……不公平吧。鱼小晰讶然，没想到乔阳会把瑟琳娜也一起罚了。她错愕间，瑟琳娜拿起电话，拨了简码后，对着电话说：“乔总要你们总监上来一趟。”然后她就埋头工作，再也不肯理会鱼小晰。
鱼小晰心想瑟琳娜估计是生气了，只好慢慢走回自己位子上做了。
片刻后营运总监跑了上来，瑟琳娜直接指了指总裁办公室示意他自己进去。营运总监忐忑不安地进去了，没多久他又出来，直接到瑟琳娜面前，笑得很言不由衷的样子，问：“瑟琳娜，小张他犯了什么错？弄得乔总非要开除他？”
瑟琳娜紧闭着嘴摇头，闷声回答：“不知道。”
营运总监对瑟琳娜也有所了解，这姑娘嘴严得很，套话是没希望的。他也只能纳着闷离开了。
秘书处陷入低气压，人人自危。鱼小晰看着桌上的两张电影票，想着乔阳为什么会开除小张。她脑子里闪过数个猜想，那弄得她有些心浮气躁。
中午吃饭的时候，艾米跟珍妮还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提不起精神，她们只买了些蔬菜沙拉，没滋没味地吃着。贝蒂瞅着她俩那样，难免出口安慰：“别揪心了好吧！奖金也扣了，人也开除了，这事儿就算完了，看你俩吓得那样儿！”
“你懂什么呀！”艾米瞪了贝蒂一眼，忿忿地说，“他这叫杀鸡儆猴，比开了我还难受！”
旁边的鱼小晰愣了下，便默默地继续吃饭。
“知道他是杀鸡儆猴！可你能怎么样？要不就别干了呗。”贝蒂冷哼一声道。
“说得轻巧啊，我还有房贷呢，不干了我喝西北风去啊？”艾米插起一块黄瓜，送到嘴里嘎吱嘎吱地嚼。
下午回去之后，乔阳突然给鱼小晰安排了一大堆工作后就走了。鱼小晰忙得焦头烂额，她干到下班都没弄完，只好加班。瑟琳娜今天一天情绪都不好，下班的时候也没跟鱼小晰打招呼，拿着包就离开了。艾米等也都不是爱心泛滥之人，她们跟鱼小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纷纷下班回家了。偌大的秘书处就剩下鱼小晰一个人在电脑前拼命。
今天恰巧孙婷婷跟岳烁磊都出差了，是故鱼小晰只跟沈春华报备了加班的事情，然后就专心工作，忙一些会让她少想些事情，心里反而安宁些。
☆、305、鱼跟阳的眼波流转
鱼小晰正忙着，忽而感觉有人进来，她抬头看来的人竟然是乔阳。
他是独自一人，徐成并没有跟着。
鱼小晰赶紧站起来，跟他问了声“乔总好”。乔阳看了看她，稳步走去了总裁室。
那种心浮气躁的感觉又来了，鱼小晰敲了一会儿键盘，便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咖啡这东西她很少碰，可今天就是想喝一下。没加糖也没加奶，咖啡喝到嘴里感觉苦涩无比，鱼小晰低头瞧着褐色的液体，想起他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他跟她要咖啡，她建议他喝点醋。
忆及当初她脸上浮起笑容，那时候她还是个只知道刻苦学习的穷女孩，他还是个没什么事业心的早熟男孩。
有时候鱼小晰会回味他们从前的那些经历，如果换了现在这个年纪这个心性，他们是不是还会把一场感情谈得那么糟。可世上没有如果，再想也是惘然。
她抱着咖啡杯沉思着，乔阳拿着杯子走了进来。他们打了个照面，鱼小晰忙站直了身子，慌得不知道怎样才好。乔阳绷着脸进来，在咖啡机处接咖啡。
鱼小晰没敢看他，视线落在流下的褐色液体上，看着他的杯子渐渐盛满，然后咖啡溢了出来。她抬眼看看低着头的乔阳，他明明在看着那处，却仿佛没见到一般。
咖啡越流越多，鱼小晰急忙伸手去摁那个停止键，哪知道她刚摁上，他的手就覆了上来。她立刻如遭火炽一般地撤回手，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慌乱地在地上乱扫。
她看到他的脚定在原地没动。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握着杯子，大气都不敢喘。她怕他过来。又想他过来，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快要得心脏病的节奏。
最终乔阳还是出去了。
鱼小晰松了口气。又觉得怅然，胸口空空荡荡像是开了个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茶水间傻站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喝了口杯子里的咖啡，发现已经凉透了。
忘情是件多难的事情呢？只有还深陷其中的人才知道。鱼小晰又往冷了的咖啡里倒了些热牛奶，加了很多糖。这才勉强把那一整杯不喜之物全灌进了肚子。抽了张纸巾抹着嘴巴。她走出茶水间，刚出门就又愣住了。
乔阳站在外面，他手里拿着杯子。依着墙。
鱼小晰不知道乔阳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她瞄了他的脸一眼，便迅速低下头，视线所及是他拿杯子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宽大的黑曜石白金戒指显得蛮好看的。
沉默在蔓延，还有无名的怪异气氛。鱼小晰晃晃头，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端出笑脸。刚想说话，乔阳则转身走回了总裁室，留她怔怔地对着他的背影行注目礼。
这段插曲鱼小晰无法读懂，她便只好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弄那份繁杂无比的报表。
夜里十二点钟的时候，她才把工作做完。关了电脑她准备走。末了想起该跟上司说一声。乔阳自从进了总裁室再没出来，也许跟她一样在加班。
她轻轻敲了门。没有响应，她等了一会才大胆推开门，看到乔阳靠在椅子里睡了过去。
看着他沉睡的脸，鱼小晰心中一动。她的脚不自觉迈了进去，轻轻走到他的大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