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芳真的无话可说。他们站在小区外头的站台看了又看,上边428路公交车从天通苑这边过,但他们不知道是在天通苑哪一站下。
现在问肖梅,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清楚。算了,还是问司机吧。
“师傅,请问这车到天通苑华联商场吗?”
“到,快上来吧!”一听这车能到,云芳和肖华总算可以松了口气。
“那一会儿我们在哪站下呀?”云芳已经完全放弃肖华了,出门不就靠张嘴吗?想知道问问不就行了。
“终点站下就到了。快点往里走,别站在门口堵着。”这燥热的天气,让这个师傅也磨得一点耐心也没有了。
问好了路线,云芳这才松了口气。从今天开始,她知道,肖华再也不是自己的依靠,任何事情还是自己处理比等他开口要可靠的多。
他们两个就在这满车拥堵的人群中,晃晃悠悠地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终点站。
可他们从车上下来一看,这到处是小区居民楼,哪儿来的商场啊?
这下可着急了!肖梅那头说着十万火急让他们两个赶紧过去帮忙,现在两人跑到这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的小区里来了,一查地图,这个华联商场在地图上根本一点也找不到,问了旁边的人,又没一个知道的。这里边就428一辆公交车,打电话给肖梅又没人接。云芳大了十几个电话,直到手机滴滴关机了,她也没接到肖梅的任何回电。
她和肖华一会儿往这边走,一会儿往那边走,就是走不出这个偌大的包围圈。他们整整在这个包围圈里暴晒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的时间,云芳的身上和脸上都晒脱了一层皮,她开始不断地后悔来北京的决定,她后悔自己不听父母的话,擅自买了车票就跟着肖华匆匆地来。她后悔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幻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找什么未来。
“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你今天的选择!”临走前,父亲抛下这句话气呼呼地走了。
现在除了眼泪,她还能有什么
她万般后悔地反思自己所做的一切决定,现在她本可以轻轻松松地坐在空调底下,悠悠地喝着咖啡,做着文案,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像只流浪狗一样蹲在路边曝晒。云芳癫狂的态度已经严重影响了肖华的情绪,肖华看着她崩溃的样子,他只能站在树底下不断地跺脚。
“你要是不舒服,刚刚大可跟阿威说你今天不能上班。”肖华最后悠悠的说了这一句。
云芳在心底默默地流泪了。
“我不舒服,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难道就不能替我拒绝吗?一定要我自己说是吗?”云芳满脸泪水地说。
肖华听后只能捶胸顿足,狠了命地踹着路边的小石子。
云芳最看惯男人这样幼稚的举动,如果无能要用一个举动还表现的话,这样捶胸顿足的丑态当之无愧。
可是他们花了这么多钱,如今要是这样空手而回,那肖华在云芳家里就没有任何的尊严可言。原本云芳父母就认为肖华是个穷小子,他没有娶云芳的资格。如今再这么一折腾,肖华更别想踏进云芳的家里半步了。
无论如何,云芳想到钱,还是忍了下来。
两个小时后,肖梅终于回了电话,问:“你们怎么老半天还没到?”
肖华说:“我们到天通北苑这个站下来就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你们两个还大学生呢,连个路都找不着,说出去丢死人。你们在原地等着,我让阿威这就出去接你们。”肖梅用普通话说的这句,云芳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云芳看着肖华纹丝不动的身形,她在这头只能呵呵了。
等了半个多钟头,阿威的车才缓缓地停在他们面前。
“上来吧。”阿威摇下车窗,冲着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两个人叫到。
“麻烦你了。”肖华一上车悠悠地说了句。
“没事,肖梅没跟你们说清楚在那一站下车吗?怎么跑这个全亚洲最大的小区里来了,这也难怪,不熟悉的人溜达上一整天也出不去。”阿威笑笑地说道。
云芳和肖华各自歪向一头,默默无语。
“对了,云芳,一会儿你到了店里,见到店长要主动跟她认个错,说你今天头一天上班,坐错车了才迟到的。到了店里别跟其他员工说你和我们是什么关系,也别把你知道的事情透露给他们,就当自己是新员工入职一样,什么也别说。”阿威交代了一圈,才让云芳和肖华下了车。
他和肖华把云芳带到店里,什么话也没说,丢下云芳一个人走了。
望着肖华远去的背影,云芳第一次觉得女人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云芳像个雕塑一样在这个柜台里整整站了一下午。她还没从那令她失望的哀伤中缓过神来。看着金灿灿的柜台,白晃晃的灯把灯下人的脸照的比雪还亮。
“小姐,能把这串手串拿出来让我看一眼吗?”云芳正在发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
“可以啊!请您稍等一下。”云芳没想到这么跟大理石一样面无表情地站上一天,竟然能招徕一个客人。
云芳没有任何销售的技巧,之前在珠宝城也没见肖梅卖过东西。不过肖梅告诉过她,玉石这类东西娇贵,怕碰,要是有人看货一定要把看货布给垫上。
这柜台里一件东西少则几百,多则几十万,没有一样是云芳赔的起的。
她小心翼翼摆好了看货布,再把那一串和田玉五毒手串从柜台里拿了出来。
“这个是什么料的?”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子正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瞧着呢。
什么料?云芳一下子懵了,这是什么料,她怎么知道啊?
这个男子以为云芳没听清,还特意强调了一遍。这下子云芳要是真答不上来,也许人家就真的不要了。
“这个是山料。这个是我们连锁店今年走的最好的手串,您看看这雕工,全部是苏工里的立体雕,上边雕刻的五毒辟邪开运,送人特别合适。先生您看看,喜欢的话不妨可以带一串,不论自己带还是送人都很显格调的。”
云芳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刚来的时候被她狠狠训了一顿的“四眼妹”。
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好像被她说动了,抬头看了一眼四眼妹说:“哪产的?”
“青海。”
“青海玉比较白,可你们这块上边有个黑点。”
“这位先生,这个白玉上带点小杂质是正常的,毕竟这个是山料,自然没有山流水料底子细,色泽白。伴生一点原矿的杂质,还更有特色,更自然。您要是真的特别介意这个黑点的话,我们这边还有两串库存的货,价格都是一样的,您可以在这三串里边再挑选一番。”说着,那个四眼妹想云芳使了个眼色,转身到保险柜里拿出了存货。
那个清秀的男子左右看了看,对比来对比去,还是拿着那串带个黑点的手串仔细地抚摸玉的润度和雕工的粗细。
“先生,您真的很有眼光,我们柜台上陈列的都是我们这批货里品相最好,最具有特色的。像您手上的这一串,我们总共就三件货。您一看就是行家,像我们这么实在的价格,您就知道了,哪怕是西单、龙德那儿也绝对找不出比我们更便宜的价格了。从您挑着这一串,一看您就是特别有品味的人,能在我们店里挑上一件您心仪的手串,那也是咱们之间的缘分。要不这样吧,我们新店今天刚开业,这边我们给您高级会员九五折的折扣,您看成吗?”四眼妹大大方方地和这个清秀的男子聊了起来。
对于这些专业的知识,云芳是一点也不知道,只能端着个小脸在一旁看着。
这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听四眼女这么一说,略微思量了一回,把手里的手串轻轻递给站在一旁的云芳,说:“麻烦帮我包起来。”
云芳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赶紧把这个手串隔着垫布轻轻放到收银台上,慌忙地找礼品盒和礼品袋儿。
“左边第三个柜子”,四眼女头也不抬地边开收据,边对云芳说了一声。
云芳赶紧从右边折回去,稳稳当当地把礼物包装好,递到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的手上。
这边四眼妹也咔咔地刷了卡,等这个男子签名就大功告成了。
一切手续都完整了,那个男子刚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了云芳一句:“能留一个电话给我吗?我有朋友也想买一串这样的五毒手串,到时候我方便联系你。”
云芳正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四眼妹笑嘻嘻地走过来,轻轻说了一句:“先生,我的电话已经写在了收据上,您回头有朋友来,直接找我就行。”
那个男子哦的一声,有些尴尬又有些失望地走了。
“欢迎您下次光临。”云芳看着四眼妹弯着腰送客,她也赶紧弯了下去。
“你们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以后要跟这边的老手多学着点,要不这只这么好煮的鸭子都得让你给煮飞了。”四眼妹定定地看着云芳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芳。”
“我叫郭霞,叫我霞姐就好。”
“好的,霞姐。那以后请霞姐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不敢,不过你们新人还真有很多东西得好好学。”
说完,霞姐就从云芳站的柜台里出去了,到前边一个柜台帮忙去了。
云芳从心里默默感激这个四只眼睛的霞姐,至少今天她帮忙开了张。
接下去的一整天,云芳就不再像个僵尸一样站在柜台里,她突然对这些一点也不认识的玉器开始感兴趣了。她按照商品上的价签,开始一个个记忆。
“你!柜台里的这个!没错,说的就是你!你是今天新来的是吗?没干过销售是吗?不知道站柜台要抬头挺胸的啊?你丫这么低着头盯着柜台看什么?能让你看出钱来是吗今儿个是第一天出来混是吗?拜托你,上班的时候把脑子一起带来行吗?”云芳像只受惊的小鹿,望着眼前这个挺着个大肚子狠狠教训她的短发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云芳满肚子委屈,可她就是不流泪。
“你看看,整个柜台那么脏也不知道擦擦,你还知道拉完屎要擦屁股呢,这卖完货就不要擦桌子了是吗?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真是!真不知道你家是狗窝还是猪窝啊!你给我听着,想当大小姐呢,回你家当去,今天来这上班不是让你来享福来着,谁他妈想当公主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犊子!”这个孕妇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情绪高涨的跟要干革命似的。不过那些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满满有不可反驳的威严。
旁边几个柜台的售货员一听见,立马端起脸盆拿着抹布快步朝卫生间走去。云芳见大家默不作声,便也转身到柜台里寻抹布,准备干活。
“你等等!你这柜台就你一人看,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啊?怎么着,我这一说卫生的事儿你就屁颠屁颠跟着做,你也不看看人家那柜台上站着几个人,你这儿几个人?难道我让他们□□你也要赶着去是吗?麻烦你带点脑子来,这是工作,不是托儿所!什么事情都要我亲自来教你是吗我盯了你一个下午了,你整个脸臭的跟粪坑一样,怎么着,是有人招你惹你了?不愿意干立马给我走人!瞧见没有,大门口在那个呢!”
说着,眼前这个孕妇突然大口喘了会儿气,她轻轻拍了拍胸口接着说:“销售靠的就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和一张能笑出蜜来的脸蛋儿,你要是连笑都不会,还不如早早卷铺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个女人喝了口水,接着说:“别以为你是经理介绍来的人,你就可以在这里甩脸子,你这是甩给谁看啊!不就是个大学生吗?你就比别人高贵是吗?你连擦个桌子都不会就敢在我这儿摆什么大学生的臭架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有点能力的能混成你这样的?还用得着跟这些小学文凭的人抢饭吃,说出去我都替你觉得丢人!怎么了,我说你两句还不成了是吗?哎呦,有这能耐在这儿红眼圈,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你一个堂堂大学生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失败的境地?想想我真是替你爸妈觉得丢人!”
云芳默默听着这一些,她的眼圈是发红了,但她极力掩饰自己即将要爆发的情绪。若是换了别的地方,她早就让眼前这个为所欲为的女人把她刚刚那些话生生给她吞回去。可是今天是云芳第一天上班,她不想让肖华担心,也不能让他担心,因为她已经不再相信他会为她说些什么。
是啊,要想做好一个合格的销售员,就只能自己下狠功夫。这个女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她这样公报私仇的方式却让云芳深深的瞧不起。不就是中午阿威送云芳进来的时候,当着云芳的面说了她几句,这会儿能抓着一个把柄,她能不赶紧过来出出气。
后来她知道这个女人姓卓,单名一个欢字,大家就都叫她卓姐。华联商场这四个珠宝店全部是肖梅的,而这个卓姐就是她聘来的店长,这个卓姐已经在他们店里干了四年了。
肖梅每一批的员工都是这个卓姐负责招聘的,能在这里留下工作的人,都是能吃的了卓姐这般无情又无理奚落的人。
“哎,没事儿,卓姐那个人就是这样,她现在怀孕了,脾气是差了点,让她骂几回,以后就习惯了。”傍晚的时候,霞姐过来替云芳的时候,轻声地告诉她。
云芳没有去吃晚饭,现在她什么也吃不下。她一个人躲到商场四楼的卫生间里掩面而哭。她委屈,她无助,她内心的悲愤无人可诉。这种被人轻视被人嘲讽的感觉,跟两年前自己到姑婆家的酒店去打暑假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不必去解释,很多事情一旦解释了,只会更给自己带来更多不必要的伤害。
她不断地用冷水泼面,她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脑子迅速冷却。她知道,刚刚那些刻毒的言语已经像烙印一样,深深烙在她的意识里。
两年前,父母对云芳被酒店里的主管欺辱的事情,他们选择相信了那个主管,还当众打了她一巴掌。如今,她也不会把这些事情第一时间告诉任何人,她的人生处处充满了怀疑,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她,她也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是的,云芳清醒地记得自己来北京的目的,她就是想出人头地!她就是有这样的野心!从小和云芳同岁的表姐嫌弃她穿的寒酸,不让她坐在他们家的沙发上,舅舅舅妈嫌弃云芳的父亲没本事,自然也看不起父亲的这些小崽子。每次到舅舅家去拜年,父亲多次当着这些长辈的面儿,狠狠打掉云芳手里抓着的那颗糖。
“让你吃!我让你吃!你个贪吃鬼转世的没用的东西!”父亲曾经多次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痛骂她,让她从小就没有自信,对别人说话的语气总是特别敏感。
“没用的东西!”这句话是父亲从小就给她贴的标签。云芳曾经多年背负这个的沉重的标签,至今她也没能甩掉。她知道,这一切的不公平,都是钱在作祟。舅舅们能挣钱,家里孩子又少,而云芳家孩子多,父母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他们赚钱的能力和途径都是有限的。舅舅们能够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是无忌惮地拿金钱的优势来侮辱云芳,用云芳一家的落魄来彰显自己的优秀,他们伤害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尊严,也扭曲了一个家庭的价值观。
云芳一次次地想躲开这些负面的回忆,可在她成长的路上却一次比一次清晰地显现出来。其实在云芳的心里,那些人不管再怎么嘲笑她,捉弄她,鄙夷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可自己的父母不能摆脱别人强加给他们的负面情绪,反而把这样的负面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