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过了早高峰,路况不算拥堵,夏子若驱车前往s。行至一半,她猛地一拐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
她探身拿起搁在副驾上的手袋,从里面掏出手机。通讯里的联系人不多,夏子若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个名字——霍大魔头。
她深吸口气,按下通话键。
电话响了两声,对方很快接起,“夏子若,有事?”
一个简单的“是”字,她愣是一时没说出口。电话另一端的这个男人称呼过她“夏经理”、“夏小姐”,但她却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改叫她的名讳了。
而且,他叫得这般顺口,这般自然而然。
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安静,夏子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霍季恩,你没必要送我东西。”
被人据收礼物这种事儿,本该算尴尬了,尤其对于霍季恩这种第一次出手就被拒绝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可他低沉醇厚的嗓音里,竟仿佛透着一丝调侃:“你不会又准备把礼物给我寄回来吧?”就像上次那张大额支票一样。
“我正有此意。”夏子若摸着方向盘说。
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霍季恩却毫不在意,只以稀疏平常的语调说道:“那条裙子是我用你的钱买的,本来就该属于你。”
“我的钱?”夏子若这下想不惊讶都不行了。
她皱起眉,还在努力思忖她和这男人什么时候有了金钱上的往来,就听霍季恩清浅地丢来一句:“上次你给婷婷付的住院费,刚好够买这条裙子。”
尽管手机里没有传来对方的笑声,但夏子若似乎可以想象到,此时此刻,霍季恩那副唇角微微上扬的顽劣样子。
她被噎得不轻,“姓霍的,你简直……”太不要脸!
第十八章
接下来的几天,夏子若的生活忙碌而平静。
霍婷婷暂时脱离了哥哥的管制,就跟放出笼的麻雀一样,玩得不亦乐乎。间中有几次,她趁夏子若上班不在家,竟是大着胆子偷溜出去和夏子鹏约会。夏子若不是没察觉,怎奈s的绩效考核评比如火如荼,她应付工作都忙不过来,只能对这对小情侣睁只眼闭只眼了。
然而,一切的平静,全在星期五这天被打破了。
连续放晴数日的天,突然转阴,气温急降,寒风刺骨。气象预报寒流来袭,大雪降至。夏子若当天是晚班,四点到餐厅就行,她出门前本是打出富余的,可不料赶上周末,天气又不好,路况极糟。
她赶到s时,已经四点一刻了。
从餐厅后门匆匆走进员工通道,夏子若身上的寒气尚未散去,便迎面撞上几位同事灿烂的笑脸:“夏经理,恭喜喔!”
夏子若还没看清这一张张比往日殷切许多的脸孔,就被宋雅拽着胳膊,拉进员工更衣室。宋雅快速梭巡一圈,在确定没人后,她“啪嗒”一声把门反锁上了。
夏子若一头雾水,“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
“嘘——”宋雅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神秘兮兮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声音虽小,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一会儿马店长要给大家开会,宣布副店长的人选。刚才我们粗略算了一下,咱们这组的绩效考核成绩比冯千心那组高不少呢……”
“原来是这事儿。”夏子若了然,她戳了戳宋雅的脑门,笑着说:“就你机灵。”说着,她脱掉大衣,抬脚走向自己的储物柜。
“哎呀,这种振奋人心的时刻,你玩什么深沉呀!”宋雅忙不迭一把给她拉回来,拧着眉毛,咧着嘴,表情相当丰富,“夏姐,你马上就要升副店长了!不仅可以加薪,还可以带领团队研发新菜色,权力大的不得了好嘛……就算冯千心有一千个心眼,她也不敢再给你使坏啦!”
听着这番大快人心的话,夏子若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微微一怔。
职场这条路走过的人都知道,就像一片海,浮沉亦有时。有时候只能随波逐流,有时候又会突遇湍流,挺不过去的,沉入海底,可一旦挺过去了,就是一片浩海碧空。
此时此刻,宋雅百感交集的碎碎念,落在夏子若的耳朵里,她只想到一个词——
熬出来了。
是的,五年了,她终于熬出来了。
夏子若刚换好制服,会议就开始了。
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上,马店长正襟危坐,说得口沫横飞:“你们都知道,佳景集团一直致力于推广法式餐饮文化,为配合总部的发展战略需求s计划在短期内增开分店,所以这次提拔上来的副店长,也是我们为新店培养的储备店长……”
马店长开会,向来冗长,听得人恨不得昏昏欲睡。但今天,三十来号员工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全程竖着耳朵,一字不漏地听。
慷慨激昂的开场白之后,马店长作势嗽了嗽嗓子,转入主题:“经过一系列考核,我宣布s的新任副店长是……”
他这一停顿不打紧,在座的所有人都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眼角的余光纷纷瞟向两位候选人——淡然自若的夏子若,和笑意盈盈的冯千心。
“冯千心。”马店长落唇定音。
举座哗然,面面相觑,时间似乎定格了一秒,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在这阵窸窣的骚动中,宋雅惊诧的嗓音显得格外尖利:“凭什么是她啊!绩效评比的结果不是这样的……”
马店长捋了捋头顶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严肃地提醒道:“绩效评比只是一个方面,最终的结果是经由总部高层商议后决定的。”
总部高层……李德胜。
宋雅动了动嘴,还要争辩什么,却被夏子若在桌下捏了捏手,示意她算了。
“真恶心,小三!”宋雅不再明呛,却是不服气地小声暗啐一句。
尽管大家没听到她的声音,但看口型也知道了,表情因此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那一束束或鄙夷,或玩味的目光射在冯千心身上,她却毫不在意,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改变一分,依旧笑得张扬。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要的就是个“胜”字。
同样的道理,搁在夏子若身上,就只落得个“败”。对于这场早已注定的输赢,她的期待,她的信心,她的乐观,这一刻,她权当是自己太天真了。
夏子若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默默偏过头,看向窗外——浓厚的乌云压迫天际,像是马上就要逼出一场大雪来,光秃秃的树枝在又阴又冷的寒风中颤栗,平添一抹萧瑟。
就像她此时的心境。
饭点很快到了,即便夏子若的心情再怎么晦暗,她还是要打起精神工作。
殊不知,就在这忙碌不堪的节骨眼上,马店长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就两个人,不必讲场面话,这位素来严厉的店长,竟是难得的语重心长:“小夏啊,不要把一时的得失看得太重,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这番恳谈,即是安抚,也多少带着点无奈。
虽然对方没点破,但夏子若是明白人,总部高层施压,店长的权力便形同虚设,导致一场原本公平的评比,最终以笑话收场,令人始料未及。
“嗯,我知道了。”她点点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外面挺忙的,我先出去了。”
然而,正当她转身欲走的一片刻,马店长又道:“其实我挺器重你的,不要灰心,继续努力。”
夏子若的脚步猛地顿了顿,却没有驻足,也没有回头,只淡声回道:“没有后台的努力,是没有用的。”说完,她拉开门,毫不迟疑地走出办公室。
马店长愣了愣,随即摇摇头,长叹口气。
雪,终于下了。
不是鹅毛大雪,只是小雪花。华灯初上,天色彻底暗下来,路灯的光圈里,依稀可见细小的雪片漫天飞舞。地面没结冰,湿漉漉的,但路上的车速明显更慢了,尤其是环路,简直堵得水泄不通。
一辆黑色宾利夹杂在密密匝匝的车流中,龟速向前挪动。
后座上的男人屈肘撑在窗棱上,阖着眼假寐,脸色比腕上那块名表的金属外壳还冷。霍季恩已经被堵在路上一个小时了,今晚他本来是有应酬的,但估计照这个节奏开下去,等车开到了,晚宴也结束了。
他悠悠睁开眼,吩咐说:“姜平,你给酒店业协会的李主席打个电话,今晚的宴会我不去了。”一年到头各大协会办的活动数不胜数,少去一场也无妨。
姜平连声应下,从方向盘上腾出只手拨电话。通知完对方,他问:“霍总,那我送您回丽景湾?”
沉默少顷,霍季恩侧头看了眼窗外,说:“你找地儿停车,我想走走。”
“好的。”姜平不知道老板哪来的闲情逸致散步,但他还是把车从主路掰到辅路上,靠边停下。
他躬着腰打开后车门,只见霍季恩朝他一挑眉,“你要不要一起?”
姜平这下凌乱了,还在脑补两个大男人雪中漫步的诡异情景,嘴上已经唯命是从地答道:“……行。”
洁白的雪花几近透明,仿佛从天际洒下来的糖霜,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一沾到衣服上,立马就融化了。霍季恩穿着大衣,双手插在侧兜里,脚步不疾不徐,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一路迎着雪,一路顶着风,一路穿过归心似箭的路人,霍季恩与这路上的每个人都不同,他穿得体面,身姿挺拔,神色淡然,明明是恶劣的天气,到他这里,却仿佛变成了某种……享受。
姜平搓着冻僵的手,跟在他身侧,一时不知该不该提醒老板,他们已经走得离车太远了,“霍总,我们这是去哪儿?”
霍季恩一言不发,继续朝前走,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已经决定了去处。
过了两个路口,他忽然停下,抬手指了指手右边的店,“进去坐坐。”
姜平猛地一抬头,赫然看到店面的招牌——
s法餐。
第十九章
霍季恩若无其事地走进s。
外面的寒风和飞雪,一下子被旋转门阻隔开来。餐厅里光线舒雅,气氛浪漫,空气里漂浮着美酒佳肴的香气,以及一股子沁人的暖意。
正值用餐高峰期,只有角落的一张桌台空着。
霍季恩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脱掉身上的大衣,优雅落座。
姜平虽然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他并不傻,从老板走了好几条街,来到这间餐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出味来。
他环顾一圈,谄媚地笑了笑,“霍总,夏经理好像不在,要不要我帮您……”
“我不找她。”霍季恩淡淡地说,他指了指菜单,“我是来吃饭的。”
姜平的笑意倏地凝固在脸上,他疑惑地挠了挠头,默默腹诽,他怎么不觉得老板是来吃饭的呢!
夏子若这边厢。
洗手间的雕花镜里,映出一张落寞的脸颊。职业化的淡妆原本勾勒出女人精致的五官,此刻却因微微泛红的双眸和晕开的眼线,让夏子若整张脸都透出些许的狼狈。
镜子里的容颜忽地模糊起来,她的思绪不受控地倒回几分钟前——
同事们嘴上还安慰着在副店长竞选中落败的她,双脚却已经不自觉地重新选队站了。他们对冯千心利用潜规则上位的鄙夷不过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收起内心所有的微词,转而开始讨好、巴结这位新上任的副店长了。
夏子若缓缓弯下腰,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瞅着镜子里那张溢满苦笑的脸,连她自己都惊诧不已,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毕竟,职场上,员工选择哪一派,就是饭碗。
面对这再正常不过的现实,夏子若悲哀地发现,似乎不正常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摇了摇头,从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巾,沾了点儿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睑处沾染的那一小片黑。晕开的眼线,就像是心头笼罩的阴霾,她必须一点一点地清理干净。
就在这时,“哐”地一声,洗手间的门猛然被人推开。
宋雅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她顾不上夏子若脸上的异色,颤声喊道:“夏姐,糟了,出大事了!”
夏子若对她的一惊一乍见惯不怪,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宋雅的脸蛋憋得通红,紧张地搓着手,“我不小心把饮料洒到客人身上了,现在对方不依不饶闹着赔偿……”
这种意外在普通餐厅不算新鲜事,但对高档餐厅来说……确实有些棘手。夏子若的面色微微一沉,她把手里的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抬脚往外走,“我出去看看。”
宋雅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讷讷地补了句:“二号台的客人。”
还没走进前厅,夏子若的耳朵里便传来一阵女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震得她赶紧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走向靠窗的二号台。
近了身,两位贵妇摸样的女客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你是餐厅经理?”
“是的。”夏子若点点头,敛眸看了眼其中一位女客人前襟处的大片脏污,她态度谦卑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们的侍应生服务不周,弄脏了您的衣服。店里可以帮您送出去干洗,另外今晚的餐点,我可以给您打八折。”一般遇到此类情况,餐厅都是这样处理的,这也是夏子若最大的权限了。
可对方显然不买账,两位贵妇保养得极好的容貌因盛怒而扭曲,一唱一和地叫嚣道:“八折?你糊弄谁呢!你瞅瞅我这套衣服好几万呢。再说了,把衣服送去洗,你是让我光着从这里走出去啊?!”
不少客人闻声向这边看来,忍不住偷笑。
夏子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这回是碰到难缠的主儿了。
她还在皱眉想辙,一道倩影突然姗姗走来,翘臀摇曳,美目流转,在餐桌边站定。
不是冯千心还有谁。
她对横眉瞪眼的两位客人嫣然一笑,“我是这里的副店长,二位消消气,都是我们的服务生太不小心了。”说着,她扭过头,指了指一直默默缩在夏子若身后的宋雅,嗓音骤然冷下来:“宋雅,这顿饭就由你来买单了。”
上一秒还在撒泼的贵妇,这一秒就跟骤然被人打了镇定剂似的,立马消停了,“这还差不多。”
宋雅闻言大惊,脸埋得更低了,她偷偷扯了扯夏子若的袖子,低声呜咽:“夏姐,你帮帮我……”这恐怕得赔上她大半个月的工资啊!
仔细梳理眼前的局面,夏子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说到底,一切全因宋雅今天在会上帮她出头,冯千心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夏子若双眸一垂,再抬起时,已看不出什么情绪,“服务生做错事,确实该罚。但s还没有这样的惩罚先例,我看还是先请示店长,再做决定吧。”
冯千心脸上一点笑意都不剩了,她阴恻恻地回道:“夏经理,你要是觉得我罚重了,可以帮宋雅一起承担餐费。”
“……”
气氛愈加僵持,夏子若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化解这场纠纷上,丝毫没察觉到几米开外的某张餐桌上——
有一双漆黑而锐利的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霍季恩波澜不惊地收回眸光,切下一小块牛扒,送到唇边,“姜平,你去帮夏经理处理一下。”
姜平怔了怔,“怎么处理?”虽然他跟老板一样,目睹了全过程,但管闲事这种事,完全不符合霍总的作风啊!
“狠一点。”霍季恩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嘴里的牛肉,喉结滑动,就道出这么个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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