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胜眉的头像在不停地跳动,就在对话框弹出来的那一瞬间,何嘉言仿佛迎头挨了一闷棍。
“申叔贤要结婚了,傻瓜,别再错失幸福。”
随着北上的火车,沿途的风景也在不停地变换,何嘉言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
“嘉言姐,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想见的人、想说的话就马上去实现吧!别等到你无能为力的时候再来追悔。”
于然然那晚的话一直萦绕在何嘉言的心头,她当时脑海里最先浮现的就是申叔贤的脸。
自从她和辰骁分手,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大漩涡里,再也没有平静过。
有时她会想如果当初她知道辰骁要结婚的时候,她去挽留他,那结果一定会不同。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再错过。
关于她身世的事,不能说没有给她带来震动,可是她没有她们想象中的反应强烈,她没哭没闹,没有埋怨叶舒当初抛弃她,她只是觉得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应该经历的。
如果叶舒没有抛弃她,那她就不会有哥哥,不会遇到辰骁、申叔贤、木槿蘩、高翔、肖胜眉、李慕康,她的生活会是另一种模样。
可是,她感激这些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她享受现在的生活。
她在失而复得以后,又额外获得了另一种生活,命运对她不仅是慈悲的更是偏爱的。
青山
何懿行打开门,发现何嘉言站在门口,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他。
“嘉言?”何懿行惊喜交加“你怎么……”
话声未毕,何嘉言已经大步走上前紧紧地将他抱住。
何懿行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哥”何嘉言伏在他肩上,轻声说:“我想你了。”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不是何家的孩子,因为在她心里她就是何家的孩子。
八月末,青山的气温已经明显下降了,一早一晚都可以感到浓浓的凉意,寒来暑往匆匆又是一年。
今天,申叔贤买了一束菊花来到公墓。
申叔贤把花放下,深深地鞠了三躬。他很敬爱这位特别的长辈,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何嘉言的缘故。他觉得她坚韧、乐观、开明、善良,她似乎具备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品质。
何嘉言那么爱她的母亲,她没理由那么久不来看她的,这样一想申叔贤抬头环视了一遍墓地,除了零星几个扫墓的人以外,什么人也没有。
他站在墓旁静静地回想着过往。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滴打在头发上顿时觉得头皮痒痒的,一滴雨打在申叔贤的额上,立刻划过眉毛流进了眼睛里,他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把衣服上的帽子戴好,下山去了。
雨越下越大,由濛濛细雨变成中雨,山路很不好走,一遇到水就变得泥泞起来,申叔贤迈着急促又谨慎的步子。
迎面上来一个人,她穿着军绿色休闲外套,衣服的帽子很大加上散着头发,几乎挡住了整个脸。来人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她身体前倾眼睛盯着路面,小心谨慎地走着每一步。
两个人匆匆而过,一个向山下奔去,一个艰难的向山上前行。
“哎呀”声音透过雨帘传到申叔贤的耳朵。
他回头。
千小心万小心她还是摔了一跤,她爬起来捡起沾了泥水的白菊花不免有些沮丧,轻轻地甩了甩。
她继续上山,他顿了顿,继续下山。
何嘉言站在林秀芳的墓前,把白菊花和那束□□花并排放好,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比起林秀芳去世的那天她现在的心情平静多了,只是忽然发现她和母亲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纵使她将双腿跪进土里也拉近不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雨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的,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冷的,也许这样可以离母亲近一点,起码她们一样冰冷。
“妈”她从没有试过和过世的人说话,刚说了一个字,不禁觉得身体僵了一下,根本不像是她的声音,好陌生,好突兀,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一滴两滴,接着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她跪在那好长时间,直到雨渐渐地停了,整个墓地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何嘉言站起来抬头望望天,雨后天,是妈妈带给她的雨后天,雨过天晴,从新开始。
“妈”她望着漂浮着白云的蓝天轻声说:“谢谢你,我很好。”
何嘉言走出公墓,迎面撞上他含笑的眼睛,是他!在这遇到他还真是意料之外。
她走过去,笑着说:“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他的反应,没有兴师问罪的愤怒,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的仅仅是猜中答案的淡定平静。
他开车带她穿梭在城市中,他没说去哪,只说:“去坐坐。”
青山发展的很快,林立的高楼,整齐的街道,繁华的商城,如水的车流,俨然已经不是何嘉言印象中的模样,她究竟离开了多久,其实不过两年多而已。
“你怎么会去那?”两个人从坐上车就没说过话,最后还是何嘉言打破了沉默。
“我每年都会去。”他说。
窄窄的车里又安静了下来。
“你——最近怎么样?”何嘉言努力着还是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还算事业有成,开了一家店,经营得当,生意兴隆,我现在是青年才俊一枚。”申叔贤眼睛盯着前方,表情略显得意。
何嘉言冲他撇撇嘴“脸越来越大。”她顿了顿终于问出口,“听说——听说你结婚了?”
听说?原来她听说了,那为什么没有反应呢?她那天不辞而别,不,确切地说不是不辞而别,她留言告诉了他。
他回到青山,一直不敢换号码,害怕她找不到他。她呢?多无情,早早地换了号码,还没有告诉他。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他真是把所有最坏的结局都想过了,想的他心脏直颤,想的他坐立难安。
他故意告诉所有她可能联系的所有人说他要结婚了,也许她听说了会有所反应。
他不指望她会回来抢亲,他自知他没有那个魅力,但是起码念在他们之间的情分,她可能会打个电话祝福一下,那样的话,他就有机会了解她的近况。
何嘉言,你真是决绝,真是狠。
刚才见到她,他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捏碎她的骨头,敲碎她的脑袋,冲她大骂“你终于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他真的想爆粗口。
但是,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束白菊花,他的心立刻软了下来,这段时间她究竟流落在哪呢?是不是吃了许多苦呢?
可是,一听到她这么满不在乎的口气,申叔贤立刻觉得怒气冲上了头顶,握着方向盘的手莫名地用力,向右一打,一个急刹车,何嘉言“哐当”一下撞在了车上,她捂着额头痛苦地□□道:“你发什么疯,想撞死我啊!”
“你怎么没系安全带,我看看,严不严重?”申叔贤为自己刚才的冒失感到愧疚,他焦急地询问着,想要掰开何嘉言的手检查她的额头,血从她的指缝间渗出。
“好像很严重,你先用这个捂着。”说着递给她一包纸巾,又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向医院疾驰而去。
到了医院,何嘉言脚还没有着地,就被申叔贤打横抱了起来。
“我是脑袋受伤,不是腿受伤,我自己可以走。”何嘉言挣扎道。
“你闭嘴。”申叔贤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向急诊室跑去。
“车,车门没锁。”何嘉言喊道。
申叔贤根本没有理会,他额上冷汗涔涔,表情焦急,边跑边喊:“大夫,大夫……”
“你不要这么喊,别人会以为我要死了。”何嘉言争辩道。
医生给何嘉言包扎好伤口,又问她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的感觉,她摇头。
“这样问怎么行呢?还是做个全面细致的检查吧!”医生还没有下结论,申叔贤就在一边抢着说。
在申叔贤的坚持下,何嘉言花了半天的时间做检查,最后结论是只有头部的外伤。
“我早就说了没事,就是你大惊小怪的。”
“你这个脑袋真是倒了霉了,跟着你一直多灾多难的,不好好检查一下怎么行。”申叔贤反唇相讥。
何嘉言撇撇嘴,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后,申叔贤忽然问:“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何嘉言踌躇了半天,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话,我们——”她盯着申叔贤的眼睛认真地问:“还有可能吗?”同样的憾事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申叔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说:“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她吗?我不去,申叔贤你这样做对我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何嘉言挣脱他的手。
“怎么?你怕了?”
“我怕什么?”
“你怕见到她,怕她比你漂亮,比你温柔,你怕比不过她。”
“才不是”何嘉言挺直脊背,迎着申叔贤的目光看过去“去就去。”
出了医院,申叔贤说:“你这次回来住哪?懿行哥那?”何嘉言摇头。
“那就先住我那吧!”
“开什么玩笑?你老婆会打死我的,说不定真的会打成脑震荡。”
申叔贤嘴角一扬“你会打你自己吗?”
什么意思?何嘉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车子一路往何嘉言陌生的方向疾驰,狭窄的空间里安静的让人别扭。
“停车。”何嘉言眼睛盯着车窗外。
“怎么了?”申叔贤靠边停下。
“那有个花店”何嘉言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第一次见面总不好空着手,你太太喜欢什么花?”
什么花呢?他真的不知道。
“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你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你太太骗到手的。”何嘉言说着下了车。
申叔贤也跟着下了车,站在那忽然反问:“你喜欢什么花?”
何嘉言愣了一下,答道:“海芋”
她喜欢绿色和白色的搭配,清新悦目,而且她还喜欢海。
“那就买海芋。”申叔贤毫不犹豫的拿定了主意。
何嘉言无奈地摇摇头,怎么会有人愿意嫁给他呢?一点心思都不肯花,这么草率的就决定了。
十五分钟后,何嘉言抱着一束海芋站在申叔贤家门外,踌躇着,犹豫着,最后她倏地转身差点撞上了身后的申叔贤,她有些怯懦地说:“我还是不去了。”
申叔贤张开双臂拦住她“为什么?都到门口了。”
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是在逞强,一路上都是云淡风轻的,装的真淡定,平静的让他一度以为她真的无所谓。
申叔贤拉着她的手腕向屋里走,她用力挣脱,“我自己走,让你太太看见不好。”
申叔贤扬扬嘴角,径直去开门,她跟着他进了门,跨进门的那一刻轻声地说:“打扰了。”声如细蚊,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古色古香的客厅最先映入眼帘。
木质的沙发上放着米白色的厚厚的软垫,窗帘是一层浅绿色一层白纱,茶几和橱柜上放着竹子而且都是那种空竹形状的纯白色陶瓷花瓶。
她呆呆地看着。
“跟我来。”申叔贤拉着她往里走。
他推开一扇门,看屋内的陈设是间书房。一侧落地的书橱只摆了两层书,写字台上的书架里则摆满了书,这些书?好熟悉。
她随手抽出一本《你是人间四月天》翻开,果不其然,扉页上绿色的笔迹娟秀整齐“我爱这雨后天,这平原的青草一片!”是她的字,这些都是她的书!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浅笑“你当初走的那么急,你的书一本都没有带走。”
这些书,大部分都是辰骁买给她的,她自然不会带这些容易触动情肠的东西。
而今,再看到它们,她内心那间锁住辰骁的密室居然没有被开启。
现在他站在一个类似画板旁边,伸手揭开画板上的布。
画上一个女子松松地挽着头发,蜷坐在沙发里,膝上放着一本书,她侧着头,左手放在沙发的靠背上撑着下巴,眼睛盯着窗外,一米阳光洒在她脸上,透过她安静的脸庞你似乎可以窥探到她满怀惆怅的内心。
真熟悉,就是那个夏天的雨后。
“你说得对,结婚——还是要跟自己喜欢的人。”申叔贤轻轻地说,第一次发现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他们注视着彼此,他莞尔,她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