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嘉言这一路走来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根本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既然不能给她未来为什么不放她去飞翔。
他下定决心似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关好窗子走到洗手间用毛巾擦了擦湿掉的头发,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小雅怀抱着小小,满脸的和蔼疼爱。
他暗暗地扪心自问:“你现在是妻女在侧,阖家欢乐,可曾怜伊人憔悴,孤灯垂泪?”
一夜雨骤风疾,落红满地。
阳光透过薄纱的窗帘照在床边暖洋洋的。何嘉言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子,暖风拂面,好一个阳光明媚,清爽怡人的早上。
何嘉言伸了个懒腰,对着窗外大喊:“早上好!啊——”
忽然,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妈呀!”何嘉言被吓得大喊。
申叔贤头发凌乱,穿着一身蓝格子睡衣,满目惊惧地站在那。
“你干嘛?”何嘉言捂着胸口,仍旧心有余悸。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看到她好端端地站在那,申叔贤松了一口气,倚着门不解地问。
“哦”何嘉言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把你吵醒了。”
“吵醒我不要紧,你应该庆幸对面没有飞来一只拖鞋。”申叔贤打了个哈欠。
“哪有那么严重?”何嘉言觉得他有点夸张。
“怎么没有?不信你就再去喊一声。”
“不和你扯了,我去洗漱了。”何嘉言推开他,向洗手间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好像特别容易被吓到。”申叔贤跟在后面追问。
“因为我在娘胎的时候受到了惊吓。”
“真的假的?科学吗?”
“我是个早产儿,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我爸和我妈吵架,我爸一脚就踹在我妈的肚子上了然后摔门离去,还是邻居听见我妈的喊声才把她送到医院的。那个时候,我才七个月,大夫说能保住已经是万幸了。”
“那你确实是挺不幸的。”申叔贤话里颇有点哀怜的味道。
“那么现在就让这个不幸的人安安静静地洗漱吧!”
申叔贤这才发现他已经跟到洗手间门口了,他笑着往后退了几步,隔着门问:“你今天上班吗?”
“昨天加班,今天休息,怎么了?”何嘉言一面刷牙一面含混不清地回答。
“一会我们出去买点菜,中午给你露一手。”
路边,申叔贤盯着几个身材火辣的美女怔怔地出神,何嘉言在身后狠狠地打了他一下。
申叔贤惊呼:“你干嘛?”
“我怕你灵魂出窍啊!”何嘉言咬牙切齿地说。
申叔贤挠挠头说:“你——在吃醋?”
“吃你个披头散发的大头鬼啊!像你这种见色起意的浪荡子就算是倒贴钱给我我都不屑一顾。”何嘉言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男人的天性。”听他的口气颇为得意。
“呸!好男人才不会只看皮相,人家讲求的是贤贤易色。”
“什么叫贤贤易色?”申叔贤不解地问。
何嘉言白了他一眼“没文化,真可怕!”
“哎?你不要偷换概念,这怎么能叫没文化呢!术业有专攻。那你说什么叫恒定电流?”
何嘉言在大脑里仔细地搜索着她所掌握的那点可怜的物理知识。
“不要徒劳了,我知道你物理不好。”申叔贤刺激她。
“你学文科的,物理不好倒也说得过去,但是上次去菜市场买菜,你给了人家一百块钱,菜钱是二十三块七,人家找给你七十五块三,你居然没发觉算错了,请问何嘉言同学,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你觉得有难度吗?”申叔贤毫不客气地又补了一刀。
“我当做善事不行啊!”何嘉言羞得满脸通红。
“哎?你不要诡辩,这根本就不是善恶的问题,这是智商的问题。”
何嘉言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朝他的脚跺去,谁承想申叔贤早有防备,一抬脚躲了过去。
“哎?说不过我就出阴招,有悖江湖道义。”说着伸手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两个人正闹着,辰骁的车毫无预料地停在了他们面前,辰骁走下车和申叔贤打了个招呼,然后对何嘉言说:“嘉言,我带你去个地方。”
何嘉言看了看申叔贤,为难地说:“改天吧!”
“你去吧!我想辰骁有话要对你说。”申叔贤说:“我在家等你。”
车窗半开着,风不断涌进来,何嘉言不停地用手压着头发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吹乱。
“要关上吗?”辰骁问。
“不要,我喜欢吹风。”
何嘉言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根黑皮套,对着后视镜用手拢了拢头发随意扎了一个马尾,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庞。
辰骁看着她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好像回到大学那会了,那会你就整天扎一个马尾。”
“现在老喽!一笑都出鱼尾纹了。”
“我不觉得,你还是你。”
何嘉言笑了笑没有说话,侧过脸看着窗外,公路两旁的建筑物越来越少;路两旁的植物枝叶扶疏,如果离得太近都会被枝条打到。
“咱们这要去哪?”何嘉言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辰骁看了何嘉言一眼,说:“嘉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记得,图书馆。”何嘉言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心里已经明白,辰骁是要再一次离开她了。
辰骁摇摇头说:“那是你第一次注意到我的地方,而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咱们大学校园里那个开满紫藤萝的回廊旁边,那天下午斜风细雨,你撑着一把碎花伞经过回廊西边那段台阶时,一阵风吹翻了你的伞,你回头去追伞却不小心滑倒在台阶上,弄得一身泥水,我看见你就那样万般无奈地甩着手上的泥水,气得直跺脚,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
何嘉言没有接话,只觉得喉咙胀痛,鼻子发酸。
车子开进了一个小区里,两个人下了车走进电梯。
这是一处两室一厅的住房,房子还没有装修,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空白,白色的墙、白色的地、白色的窗,就连窗外的天都是灰白的。
“你看”辰骁指着窗外,何嘉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你记得吗?我以前答应过你,以后我们家一定要有一扇窗子是面朝大海的。”辰骁说。
何嘉言收回目光,低下头沉默不语。
辰骁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咬了咬嘴唇,走到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一个橱柜前面,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圆盒。
“这是咱们决定结婚的时候买的,但是,我不能为你戴上,不过它是为你买的,所以只能属于你。”
“我不要房子,不要钻戒。”何嘉言嘤嘤细语,一滴滴眼泪掉在手上。
“我必须要离开你了。”辰骁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坚定地说,他如此流利地说了出来,他知道越难决定的选择就越应该快刀斩乱麻,犹犹豫豫,拖拖拉拉反而让人更加迷乱。
“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她。”何嘉言无比凄怆地说,她尽力把呐喊嚎叫的疯狂反应严严实实地隐藏在风平浪静的外表下。
“小雅她离不开我。”
“我就离得开了?”何嘉言一双泪眼,望得辰骁心乱如麻。
“你比她坚强。”
“所以就活该被抛弃?”何嘉言哽咽道。
“嘉言”辰骁握住她的手,想劝说她,安慰她,却一度语塞。过了半晌才缓缓地又十分笃定地说:“我们两个已经不可能了。”
何嘉言扬起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凄凄惨惨地说:“你已经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当初你为什么不像怜惜她一样为我想想呢?”
她这样的回答让他痛彻心骨,她那可怜的、无辜的、哀怨的眼神就像是一条皮鞭在鞭笞他,在抽打他。
而她的反问正在控诉着他的薄情寡义,他的残忍冷酷。
可是,她不知道他有多舍不得,他不忍心对她狠心,却不得不狠下心,他不忍心对她残酷,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回到市里,辰骁把何嘉言送上公交车,他本来要送她的,但是被她拒绝了,她说:“要断就断的利索,不要拖拖拉拉的。”
辰骁痴痴地站在那,看着公交车消失的街角,脑海里一幕幕,一段段全是他们的过往。
春日午后
她背着手,掌心里握着那块心形的石头,仰着笑脸问:“辰骁,你猜我把你的名字刻在哪里?”
他十分配合地思考了一会,然后认真地说:“你心里。”
她先是失落旋即又笑逐颜开,笑呵呵地点着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把那块刻有他名字的石头放进口袋里。
只因,他的回答太浪漫,而她的主意太俗气。
而她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他早已经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那块石头拿走了,他珍藏的是她对他的感情。
黄昏海边
“那我们说好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辰骁站起来,向何嘉言伸出一只手。
何嘉言笑着把手递给他,辰骁把她拉起来。两个人一起向大海跑去,他们踢踏着海浪,空气里回荡着他们的笑声和宣誓般的话语“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才让他从遐想中惊醒,雨由断线的珠子变成倾盆而下,他快步往家走去。
这场雨下得很急很大,辰骁到家的时候已经渗透了。汤小雅在卧室照顾小小,她被雨声吓哭了。
电视还开着,辰骁走过去想要关掉电视,担心打雷联电。此时,电视里正在报道一起交通事故,因为雨太大一辆公交车为了躲避另一辆车,撞在了桥墩上,导致多人伤亡,目前,死亡人数还不确定。
辰骁的心陡然收紧,脑袋“嗡”的一下,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房顶在旋转,窗子在旋转,屋里的家具在旋转,他一手扶住墙闭上眼睛,等到那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过去后,他掏出手机给何嘉言打电话,第一次没人接,再打就是无法接通,他瞬间慌乱了起来,恛惶无措地走了几步,然后疾风似的冲出了家门。
何嘉言上车后,只坐了两站就下车了,她心情不好想散散步。谁知道刚下了车就赶上了大雨。
管他呢!她如今也学学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吧!她就这样在雨里踽踽而行,雨越下越大,积水渐渐淹没了脚踝。
寒风冷雨使她打了一喷嚏,同时手机响了,是辰骁,她犹豫了一下刚要接,恰好一辆轿车经过,溅了她一身一脸的水,她“啊”的一声,手一松手机就掉进了水里。
她用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开始蹲下来在水里摸索手机,摸索了半天总算找到了。
辰骁冲出家门才发现雨下的比刚才还要大,街上的积水已经淹没了他的小腿。
他使劲儿的招手,但是出租车都停滞在水里熄了火,这种天气是打不到车的。辰骁徒劳地挥着手,最后他放弃了,沿着公交车的路线向前奔去。
他心里很着急可是在水里根本跑不起来。他一边费力的大步走着,一边一遍一遍地拨打何嘉言的电话。
这次是已关机,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感到十分懊悔,如果刚才他去送她,就不会有这样的意外。他们会一路走回去而不是乘车,或者因为下雨他们正在某个屋檐下避雨。
他就这样越想越急,越急越悔,不知道跑了几条街,当他看见何嘉言站在屋檐下,头发一条一绺的贴在脸上,手里甩着进水的手机时,他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内心有种想要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但是,他并没有付诸实践,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现在,对于他来说,远离反而是一种最好的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
☆、风起云散(八)
何嘉言被辰骁带走后,申叔贤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街上转悠。广场喷泉边上,一位年届半百的妇人手指灵活地编着什么,她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有五彩绳、五彩粽子还有袖珍笤帚,周围站着几个小孩子看热闹。
记得刚刚认识何嘉言那年的端午,在她家吃完午饭两个人在街上闲逛时也碰见一个卖五彩绳的商贩,根据他们家乡的说法五彩绳可以辟邪驱霉保平安,端午节这天老人就会给家里的小孩子戴上五彩绳,要一直戴到节后下雨的时候,剪掉扔在雨里五彩绳就会变成蚯蚓,这样就会把孩子身上的霉运都带走了。
都是些迷信的说法,大家也不见得真信,不过是图个心里安慰,而且这也算是一种节日的习俗。
这种五彩粽子做法简单,就是用纸壳折成一个等边的三角体,然后在外面缠上五彩绳,一条线从纸粽子中间穿过,可以戴在脖子上。为了美观可以在纸粽子底端系上一个流苏,或是在线上穿几个彩色的珠子。
他当时买了一个五彩粽子和四条五彩绳编织的手链,统统给何嘉言戴上。
“嗯,你现在像善财童女。”他打量一番说。
“我是不是应该再扎两个歪歪桃?”何嘉言笑着说。
申叔贤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一抬头刚好看见胡翎坐在广场西边的椅子上。她穿了一件休闲白衬衣,外面罩了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头发被风轻轻吹起,面容苍白憔悴,一双眸子显得愈加的大,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周围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她。
申叔贤提步向她走去,他在她身边坐下,而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依旧目不斜视。
“小翎”申叔贤轻声低唤。
她侧过脸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微笑,“叔贤”声音微弱喑哑。
申叔贤勉强笑了笑,轻声问:“你在这干什么?”
“我在等”她抬起头看着天空,阳光太刺眼,不得不闭上眼睛“我的太阳。”
“你的什么?”
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低下头,慢慢睁开眼睛,凄然地一笑“没什么。”然后起身离开。
申叔贤木然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内心一阵阵抽痛,曾经那个活泼热情的胡翎再也找不到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上午还是阳光明媚,这会就下起雨来。申叔贤紧跑快走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钥匙轻轻一拧门就开了,嘉言回来了?屋里静悄悄的,而门口那双湿透的鞋肯定了他的猜想。
他随手拿了一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推开何嘉言的房门,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椅子上搭着湿透的衣服。
“嘉言”他轻声叫了一下。
均匀的呼吸声算是回应,他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轻轻地把门关上。
东方既白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睡梦中的申叔贤吵醒了,他翻了个身但是没有起来的打算。
敲门声执着地响着,加上何嘉言那高分贝的人工闹铃,他不得已妥协了。
“干什么啊!”申叔贤依旧闭着眼睛,懒懒地问。
“走,看日出去。”何嘉言冒冒失失地拉着他就往外走,完全不理会头没梳脸没洗,还穿着睡衣的申叔贤。
“看日出?”何嘉言冰凉的手和她吵醒他的理由让申叔贤彻底清醒了。
“何嘉言,心血来潮是种病,得治。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总是一成不变怎么能发现不一样的风景呢?快走吧!绝对值得。”说着继续往外拉他。
“哎呀!”申叔贤哭丧着脸,挣脱何嘉言的手,无奈地说:“我穿上衣服。”
几分钟后两个人并肩站在出租屋的天台上,看着太阳从东方缓缓露出,徐徐升起,通红的晨光渐渐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