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天真的想,我可以等,等时间洗去我们彼此间的恼,恨,相看两厌,等它带走所有的不愉快,我知道余生再不能这样爱一个人,再不能如此倾注全部,等我对你只有想念,等我们赶在白发苍老之前,再勇敢的在一起。
言希,我终于还是成为佛陀下跪着的女子,心事荒芜,长发留到一定程度便显得有些鬼魅吓人。双手合十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登山时的祈愿。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可是言希,该怎么办呢?我想起我们的开始也还是不觉得美好。仔细想来,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我算得上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却终究是念了一年大学的姑娘。我以为世界变得广阔,以为好人多过于坏人,自然,我还以为,只要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小孩儿。
言希,这是我到现在为止同别人讲起依然觉得很搞笑的事情。我幼时的家教很严,但你一定没想到会封闭到这种地步。
可惜,我早已不再年轻,距离最初相遇那天,已经过了整整六年。我二十四岁。
我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夕阳很美,只是那时人群熙攘骚动,不如此刻,我口袋里放着上山时买的佛珠,闭目祈祷,祈求上天还我一场声势浩大的相逢,抑或,还我一个不一样的你。你突然就跳到我眼前来,明眸皓齿,笑容干净怡人。即使过了这么久,我依然甘愿承认,那一刻心动,来势汹汹,是我十八年生命中未有过的情景。只可惜,从一开始我便将自己摆错了位置。我想你是我极好的朋友,是我难过与开心都足以想起聊天的哥们,也是你喝醉了会想起给我打电话的那个知己。我们彼此可以喋喋不休,可以是我同你讲少女时期暗恋的男生,可以是你失恋了不同我诉苦,我却可以看穿你失魂落魄的模样。那般丢脸,却要我怨恨,那些个姑娘怎的那般没有眼力?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至少对我。
二、路途
言希,请你原谅我,在多年以前,即使我面对父母离异,即使我和小妹成为无人管束的孤儿,即使,我曾暗恋了三年的那个男生他从未注意到我,我依然忘记了人心难测。我以为你也是个简单纯粹的人,至少比我简单。
我艰难的站起身,没忘记拍拍身上的尘土,这蒲团承托过太多的人。
走出门那一刻,对着天空我闭上眼,看见血色的光。忽然就想起一句经典之极的话来,那是,你利用了谁的感情,心安理得享用。可是想想,似乎与你我并无多大关系,便也甩甩脑袋丢弃到一旁。
下山远比上山要难,尤其我这副坏了的身体,能够上来,已经废了全身的气力。想想也就寻了另一处的悠闲,盘腿坐在地上,看世间一切皆在脚下的美景。不甚应景的季节,是我们初遇的秋天,树叶凋零,草木枯萎,这座山是一样的干涩。可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恰恰让我抽出灵魂,得以俯视坐在山尖的我,得以望见山下纷扰,山间寂静。还有佛陀,他依旧凝视着世间众人,不偏不倚,慈善悲悯。哪怕,他们都在路上,不曾回头望一眼那容纳一切的目光。
言希,我做过一个梦,极美。为此,我还无比矫情的写了几句勉强称之为诗的东西。
直到失去你,我才开始学会怀念了/那梦美得,恨不得死在里面才好呢/手牵手走过的街,你抱我时还闭着眼睛/你选择的是我/可这是假的/如果不适合你断了联系,一百通电话也找不到你/我不会发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是真的。
眼看入夜,天气微凉,我终是央求了小师父留宿一晚。言希,你一定知道,我在许多年前便勾描了今天的一切,我要我的生命在路上,遇见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唯有路途不停歇,哪怕繁忙匆匆,亦是我爱的方式。
坚硬的木板床比想象的更让人难以入眠,如此,只得一个人安静等夜更深。
黑夜长久以来都是让我恐惧的东西,它常常让我丢却掉日光下的睿智冷静,一个人变得没完没了,无论你能否看到,都会编一条又一条冗长无序的短信给你,喋喋不休,仿若一个怨妇一般。你一定厌极了那样的我,至少你未曾想过我会纠缠你,骚扰你,打乱你的生活。
我一边极端厌恶自己这般没出息的纠缠,却又反反复复的追问你,至少该给我个答案。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得以无声无息消失不见,这是我以为。可是,在我的世界里,你就那样突然没了任何音信。
和一圈的同事在麦霸里唱歌的时候,她们不比我这样五音不全,声音只有响度大小,没有音调高低,那般附和,极是完美。我想,或许谁是原配并不重要,关键,是谁不可或缺。只可惜,那时的我尚且不知道,我不是原配,不是第三者,更加谈不上不可或缺,我是你的无所谓,有没有都可以。
三、随缘
早晨清醒的时候,我依旧固执的以为,或许我们还会重逢,是多年不见的恋人。只是,定会少了那份熟稔,多了太多疏离。你曾伤害我,我想过,定要报复你,至死方休。可这许久过后,不过徒留一个再见。我须得同过去的自己道别,那样表面安静,骨子里却是疯癫的女孩,我知道我在父母离异那一刻就已经长大,或许更早。只是后来遇见你,想要再次用尽全力相信一个人。只可惜你要我失望,你要我绝望透顶,你要我再没了一丝一毫足以奢望的力气。
院外的阳光明丽的灼眼,我眯起眼,重新在佛陀前的蒲团上坐好。我想,是该与他道别。也与曾经的那份执念告别。
佛的面容经过这一晚,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是宁静慈祥。
这庙堂因了是早些的时辰,便清静的有些鬼魅吓人。只我静静地跪坐在那里,身无一物,连同耳朵也封闭起来,听不到一切声音。想起和朋友们提起过的玩笑,一姑娘被男友伤了心,堪堪是悲痛欲绝,我们都找不来合适的词安慰。约莫是口径一致骂完那个男生之后,便又逗她,如此难过,不如出家好了!不晓得入了佛门需不需剃度呢?那姑娘极爱她的秀发,如此一说,倒是真的咧了咧嘴,只泪珠仍在肉肉的小脸上挂着,稍显滑稽。
临下山时,整理背包的东西,无意翻出从前的笔记来。该是很久之前写的话来,带了极强小女生的委屈。
我说,你太多的话都想说给那个人听,可是你找不到他。只可惜,时间过了太久,我几乎忘了那时拥着的该是怎样神情。只不曾忘记你的性情,言希,你是个生活恣意而为的人,心中所思所想也过分简单。倘或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有接到,或是短信你晚了些时辰看见,便是不会回复的。你常常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还是什么都不说得好。
你以为我是你肚中的蛔虫。红颜知己,不过如是。
可你却是忘了,我在你的肚中一圈一圈的攀爬,我走过每一个可能不可能抵达的角落,可我不在你心里。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懂。
言希,我记得你说,我让你觉得有压力。你宁可我与你争吵,宁可我窝在你怀里哭泣,宁可我一通电话过去冲你吼叫。你是讨厌我用文字发泄的,至少,你厌恶我的喋喋不休。可我终究还是成长为在佛前安稳跪坐的女子,心事被摊开来洗脱干净,得以新生。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活了这二十多年,只与人红过一次脸。且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那次癫狂,在我意料之外。只那时我已失去你,便无法告知。
一个小我六岁的表妹,她遇见一个男生,是传统说来大家认知的阳光帅气。我只是听她说,他对她很好,越过了朋友界限的好。那一天,是她像我炫耀,有如此要好的哥们的确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后来的事自然按照预定的发展,她无知无觉便深陷,那人却觉得和谁在一起都是基本无所谓的事。和她,可能会更合拍。于是,牵手,接吻,拥抱。再后来,便是她一个人偷偷哭泣。
小表妹是个极其高傲的女子,说散便散,自然不会哀求,更不可能纠缠。然那难过,却是一般无二的。我听说时,到底是不可避免的说了句,我理解她的感受,时间久了,慢慢就好了。
她突然就嚷叫起来,压抑已久的委屈怨恨倾泻而出。你怎么会懂?你从来都没有恋爱过,你装什么好人?
她向来尖刻,若是从前我自是忍了,一句话不再多说。可那时,到底是没忍住,一双眼睛圆鼓鼓的瞪着她,直到她蹲下身低声抽泣,才一个人甩手离开。
感同身受的定义应该是我经历过你经历的一切。到底什么都没说,却是因为,如果是旁人如此说我,我一定也是不愿听的。身在其中,总是难捱。毕竟,谁都不需要一面镜子。
走至山下,遇见一个问路的男子,面容严谨,棱角分明,略显刻薄。可仍旧耐心指了方向,他转身前低声道谢,颔首微笑时,露出一排整齐干净的牙齿,笑容灿烂且温暖。
我足足愣怔了三秒,最后确认他已经完全错过我的身体,方才由衷赞了句,漂亮!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底那个小女孩睡醒了,还是我得以看见除你之外的异性?
静看着身旁苍白无力的男子,终是没办法开口。他的以为从来都是错的。林只看到在这篇短小说的最后,那个女子遇上了别的人,势必是要将他忘了的。可是,同是女子,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个故事通篇都在怀念他一个人,结尾不过是应了读者美好的愿望,让主角不再孤身一人。她对他,从不曾离弃。
林紧握着那本杂志,灵魂一丝丝抽离,足以望见这世间的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
是她固执的要来找他,他视而不见,终于抵不过,然后见便见了。接过她亲手递来的那两张照片,是他年轻时候的模样。英俊帅气,笑容干净爽朗。是他自己都开始忘记的最初。上面的字是她很早之前打上。是:谁愿许你一世风华,纤尘褪尽,君心不悔。他定定的看了许久,直到能够将所有汹涌全部压下才抬起头来。
还是,她编辑信息给他。她说的并不是我们方便见一面吗?而是,方便我见你吗?如此小心翼翼,表现得太过明显,林轻易便看得出来。心骤然疼痛,还是选择拒绝。后来见了,他带着对她浓浓的愧疚,自是刻意生疏。他希望她忘掉他。
还是说,是他终于在昨天见到她的那一刻,心痛几欲死去。林一直以为他希望她过得好,无论是和谁,只要好就好。可是,当他们终于相见,她说,“以前过得不好,现在好了。”是她惯常的坦白直接,曾经,他不止一次恶毒的说她,“你婉转一点会死啊!”可是,他终于还是爱着那个傻傻没有太多心眼的女孩子。他不费心机就轻易可以看到她的内心,望见她所有的真实。得来太易,便也忘了珍惜。然而果真发生,她说她现在过得挺好。林才清楚地发现,他真的一点也不希望她过得好。她曾是他眼中不一样的女生。他想过终有一天她会属于别人,可他低估了时间,高估了自己。
或是那一天,他接到辰的电话。他们本不相识,却是辰主动找上门来,询问他关于钧的所有。林自然不想开口,终是抵不过,便也浅浅道了几句。不妨看看钧写过的字,从那些字里面,能够读出她的疼痛和不安。那天在电话里,辰说,钧向他提出分手。他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可是眼见着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只得说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或者更早的时候,这些年钧一直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她的近况,或是工资涨了,或是去看望爸爸了。有时,她一个月两个月没有信息,他便好些天工作不在状态。想她是不是遇上难办的事了?她不是会假装刻意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只是一些琐事爱跟他絮叨,却也只是些不大不小的事。若是真的遇到难办的事,常常会在结局之后乐颠颠的同他显摆,半分也不考虑他会怨恨自己的无力。
甚或,是那一回。那是极早的时候了。他收到钧的信息,和往常她的唠叨略有些不同。林记得有句话钧是这么说的,她说,我想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何干?她说的义正言辞,分毫不觉得这句话有多让人汗颜。林知道,她从来都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亦未曾指望她能干脆果决,却是没料到,她看开自有她看开的方式。不论是否为欺骗自己,还是连带着,他也能一同拿这话来告慰自己。
林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爱便是成全。哪怕,林从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喜欢一个人,他也不懂什么叫爱。他只是觉得那个叫做钧的女孩子在他的人生里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他素来都是简单的人,他希望她过得好,他会心疼那个女生。他甚而没想过这些是不是钧想要的,他也不敢想,他只知道这样对她好,就够了。
这些日子静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也知道钧终于要嫁给别的男人。沉静应对这个病这么久,他第一次害怕死亡。那时年轻,以为爱一个人便是成全。只要心里惦念着就够了。后来年纪越长,才越明白,最紧要的是谁陪你终老。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由别的男人陪钧终老?他做不到。可是,他又能怎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最后的时光(一)
“小熙来了。”静突然凝着远处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身又俯在林耳侧轻声道:“你们先聊,我就回去了。”
林轻轻点头算是应下。果然,那个自打工作后就钟爱了黑色西服的男子正大步走来,半点没有刚刚荣升总经理的风度。
“你公司里事情那么多,没事就不要来了。”林淡淡开口,唇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那怎么行?”小熙果断白他一眼,顾自在他旁边坐下。“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微顿,抬起手想要如过去一般一圈揍在他的胸口,可抬起终又放下,沉声道:“免得你小子遗憾。”
“你说!”小熙那般在意他的身体,他自己看不开又能如何,总不至悲怆痛哭起来吧。想想,也就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我见你那一回,我们兄弟几个在KTV聚着。”
“嗯。”
“你无意间提起过她也喜欢这样的地方,还特别喜欢将声音放得很大。”小熙微微停下,若非后来林的病愈发家中,他自己拿不定主意,还是冰说该让林知道。这种事,怎能让林留有遗憾呢?此刻他眼神恍惚,小熙知道他正用心听着,便继续道:“我在几天后就遇见钧,开车差点撞了她。”
林猛地回头,盯着小熙,却忘记开口发问,甚而忽略了他不过是昨天才见过钧,她好好地,即使当时被撞到也是修养好了。小熙轻轻拍下他的肩膀,轻道:“她没事。我和冰还有她在KTV坐了坐,聊了几句。我想着你惦记了她这么久,便偷偷录了音。后来想想,又不想你太纠结,该放下就要是放下的。”
“喏!”小熙自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列表,随即将手机递给林。“你既然记着她,好歹也该知道她的心思。”
是很混乱的音乐声,林听得不甚清楚,便放在耳边,努力辨别。不一会儿就好了很多,是熟悉的声音。钧素来五音不全,亦是她常常会点的那首歌,是一位漂亮女歌手的《他不爱我》。“……他不爱我/却总是这样看着我/不爱我/是我不敢承认/暧昧是他唯一会给的/我念念不忘的/他忘了……”
“我没忘。”林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