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杨似乎看出了张雨宁的心事重重,送人出门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鼓励。张雨宁会意,笑了笑,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这个晚上,打开家门就看到了一张根本不熟悉的脸。
张雨宁很少会为一个人感到惊艳,但面前这个拿着任熙远的钥匙进来的女人却拥有了女人妒忌男人爱慕的一切。精致的脸,姣好的身材,优雅的气质,时尚的衣着,得体的举止,跟林佳音比起来,这个人有着一份女人的成熟和睿智,深深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但她的到来让她的心跳变得滞缓,不是因为她的美,而是她能到这里的原因。
方颍泉的笑容温柔大方,想名字那样清润如水,“好抱歉,兀然进屋,吓到你了吧?!”
如果张雨宁像以前那样,或许她会笑着说没事,又或者沉着脸追问她进来的原因。但没有,她很冷静,“是,远叫你来的吗?”
“嗯,他如今在国外,我回来,是来找你的,我叫方颍泉。”方颍泉落落大方地让开一个位子,“过来坐吧……我们谈谈!”
常人很难有方颍泉那种优雅坦然,在进了别人的地方之后,一举一动却像足了那里的主人。
“你说吧!”无论她现在说什么,张雨宁都有信心可以冷静地听完。
方颍泉似乎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张雨宁很理智同时和克制,她安静地要求你陈述事件,不是事不关己的漠不关心,而是她的性格让她有了那一份淡然的能力。所以她笑了一下,笑靥诚挚,“熙远跟我提到过你,我还一直好奇你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今天看到,我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为难。”
张雨宁垂了一下眸,掩饰心跳的失控,“继续!”
“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方颍泉眼眸含笑地肯定,“真的,他说起你的时候也总是一副笑脸,我很少会听他那么认真地说一个人,你很特别。”
“你不需要拐弯抹角的,直接点吧,你来了就是为了解决事情,我相信前言说的有多好,后边的话冲击力就有多大,但你不用担心,我能承受。” 如果说张雨宁不害怕,那是假的。没有一个女人在面临被抛弃的时候还能镇定自若,除非她不爱那个人。
“我们要结婚了!”方颍泉直奔主题,顺道解开了张雨宁所有的疑问,“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后来他回国接受家族的企业而我留在了美国继续我的事业,虽然我知道他在这边有过不少女朋友,但我们一直没分开。前不久他在美国出差,我们商量好了下个月结婚,但是……”
“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我说?”张雨宁打断她的话,“方小姐,我不知道在你眼里任熙远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在我眼里,就算要分手,他不会是那种犹豫不决的。我可以肯定今天你能拿着他的钥匙进来我就知道你们关系或许不简单,但你单方面的话,我没办法信服。”
“我知道,如果单凭我一个人的话你就信了。”方颍泉微笑,“那我会觉得你也并不是那么爱他,那你听一下这个……”
方颍泉拿出了一个录音笔放在桌面,熟悉的声音带着疲惫穿透而出,张雨宁一颗心被他开口的第一句对不起定在了那里。而后的话在脑袋昏昏沉沉之中只留下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他在道歉,坚定地说不可能,然后用最后一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把话语终结。
简洁明了,如果这样不傻,在听完之后她应该会反应激烈。方颍泉在看到她强忍泪水的时候不热心地道歉,“对不起,这样对你们来说,都好不是吗?你们不适合!”
张雨宁没有想她想象中的那样失控,她缓缓地擦掉眼泪,平静地表达要求,“我要他亲自来跟我说,不要觉得为难,或者愧疚。我说过了,在没确切结束之前,我会陪在他身边。如果那些日子的他是假的,那这样一个男人,也不适合你。所以,结束可以,亲自出面跟我说,见面之后我会离开。”
任熙远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正是因为相信,张雨宁不允许自己草率地在见不到人的情况下作出断论。更不想有什么误会,后悔一辈子。
方颍泉没想到张雨宁的会那么理智,“见了面也尴尬不是吗……”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之间会解决的,我现在联系不到他,你可以帮我约他吧?”坚持决定,无可动摇,张雨宁不是一个会退步的人。
方颍泉似乎也看出来,点了点头,“我会跟他说的,但是时间可能会晚点,他还在国外。”
张雨宁点头,时间从来都不是问题。如果时间可以验证一个事情的真实,只要那是你认为对的,那就值得。但方颍泉一离开,张雨宁就瘫在了沙发上,心脏遭受重击之后的沉寂让整个人都蒙上了一种无法抹去的疲惫。
任熙远,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都欠我一个道歉!
疯狂的林佳音
任熙远在的时候张雨宁喜欢靠着他看电视,如今他不在,张雨宁的习惯也一点也没有改过来。抱着抱枕,对着60寸的液晶高清屏幕发呆,如果不是屏幕上插播的娱乐新闻的题目那么熟悉,她连眼珠都不会动。
可是那几行字又实在太富有刺激性,所以在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任熙远要结婚了!
这件事如今不止她一个人知道,那像一个既定的现实,肆意传播。郎才女貌,情真意切,那一张张任熙远和方颍泉的照片扎的眼眶泛酸。双方的父母都已经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那么假的可能有多少?
张雨宁不敢去想,像一个被看见的小偷,急急忙忙地关了电视,坐在沙发里有点惊慌失措。这世界上有些人着实可怜,比如说守护多年的人突然背叛,比如说前一秒还恩爱缠绵的爱人转身和别人结了婚,她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像一个傻子,在得到食物之后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这些原来都是假的,海市蜃楼,一碰就碎。
紧紧地握着拳,张雨宁安安静静地呆了很久,才拿起手机给任熙远打电话。依旧没有人听,像上一次他离开去美国的那段时间那样,在她最想见到人的时候都见不到人。
可是仍然不死心,张雨宁直觉地不相信任熙远会那样子做。那样一个自信孤傲的人,不会屑于做这种不入流的事。他如果不爱你或者知道不会跟你在一起,他当面的绝情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溃一个人,而不是现在这样那么麻烦。
心绪不宁的时候很容易被铃声吓到,张雨宁因为是任熙远,但不是,那个号码是陌生的,来自国外。甚至在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的时候,张雨宁都想不起自己有认识这么一个人,那种冰寒透过声音传了过来,有种死神的阴冷。
“你可以过来德国一趟吗?”。
“你是?”
“傅文鑫!” 电话那头的男人冷硬地陈述着,“我会叫人帮你准备好机票和其他,你只需要人到就可以了。”
“佳音出事了?”这样感觉自己突然从头冷到了脚,似乎那个消失多时又挂念多时的人快要消失了。
“过来就知道了,尽快!”
如同在宣布期限,张雨宁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在挂了电话之后冲回房间拿东西。那种不安和惶恐,甚至于超越了任熙远结婚带给她的震撼,因为后者,她相信着。而林佳音,却让她无时无刻不担心。
这个很冷的夜晚开始了S城的第一场雪,张雨宁带着少数的行李踏上了异国他乡的路。在机场和傅文鑫安排的人碰面之后,坐上了前往德国慕尼黑的飞机,一路不安地到了这儿自己不熟悉的国家。
傅文鑫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很好,到了那之后也没有带张雨宁去见林佳音,而是把人送到了酒店让她休息调整时差,在第二天的下午的时候,才派人接她到了傅文鑫的古堡里。那个阴冷的地方让张雨宁觉得骨头生寒,在沙发上坐着的人阴冷桀骜,就算站在十几米之外,那种强硬的气场也能吓退不少人。
张雨宁固然觉得不舒服,却没有多大的惧意。傅文鑫看了她一眼,示意管家带她上楼,由始至终一句话不说。但张雨宁却在这些沉默里,闻到了无可奈何的味道。
心跳不自觉地落了一拍,然后在二楼的侧房里看到林佳音的时候,不会跳了。
什么样的折磨会让一个人形如枯槁?身病还是心病?张雨宁几乎没有办法相信那个呆呆地坐在落地窗边,头发凌乱枯黄,面容暗淡憔悴,身材瘦得像干枝的人是那个一直妩媚动人的林佳音。她的手重复地揪着白色的睡裙,嘴唇一嗡一嗡地动着,似乎在叨念什么。
林佳音似乎听到了声音似的,机械地侧过脸看她,漂亮的眸有种烈火熄灭后的死寂,空洞灰暗成一片,连焦距都是散的。 张雨宁被这一眼扯得泪腺失控,而面前那个坐着看她哭的人,呆呆的,然后没有感情地转过身,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佳音!”张雨宁半蹲下来抱着她,怀里的人消瘦到抱着都觉得硌人。“是我,我来了!”
身下的人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是剧烈的颤抖。张雨宁看着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脸,“怎么了,别吓我!”
“啊……”林佳音突然用力把张雨宁压倒在身下,双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扭曲的脸有种绝望的痛恨,似乎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毁了。
“佳……”张雨宁挣扎着摆脱她的手,但力气不够,连呼吸都难了,“放……我是雨宁啊……”
林佳音的眼睛变得血红,头发凌乱地散了下来,嘴里吭哧吭哧地呼着气,咬牙切齿地骂着谁,力气且越来越大,像临死之人的垂死挣扎。
张雨宁奋力翻身把林佳音压着,抓住她胡乱挥动的手,也不顾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佳音你醒醒啊……是我……你看清楚了……”
林佳音丝毫没有恢复理智,眼睛红得似乎要冒出血来,在手动不了的时候脚剧烈地乱踹,突然张嘴一口咬住了张雨宁的手。
听到情况的傅文鑫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林佳音,强硬地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松开张雨宁的手。但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下之后,像狼一样反扑过去,用尽了身体的部位去攻击去伤害,那种疯狂足够的举动让张雨宁看到了林佳音彻底的失控。
傅文鑫仅仅是禁锢住她的手脚却不在乎她咬住了自己的肩膀,在保镖和医生都到了之后也没有把人推开,由始至终一言不发,阴沉地抱着怀里的人,不让她伤害自己。
两年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佳音被打了镇静剂之后才安静下来,像以前看见的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但露出被子的脸和手都细得似乎一捏就断。
张雨宁的左手缠着纱布,傅文鑫连伤口都没处理,就坐在床边看着那个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的人。只有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接近她。
“你不觉得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张雨宁在走廊截住要离开的傅文鑫,“既然你让我过来,我想我应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文鑫没有情感地看了她一眼,如同看待死物,而后一句话也不说,没有余地地离开了。张雨宁被保镖拦着不让跟上,反倒了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温和地带她到了客厅。
傅文鑫的住处典雅奢华,每一处的装饰都透笼着这个男人的不凡和冰冷,但张雨宁没心思去看这些,应该说现在除了林佳音,她连其他人独想不起来。
男人是傅文鑫的好友,也是林佳音的医生,温润的样子看上去纯良无害。
“你是林小姐的好朋友吧?很高兴认识你,洛禾。”
“张雨宁!”张雨宁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你是他的解说员吗?”
洛禾温和地笑了一下,眉眼之间都是绅士的风度和优雅,“可以这么说,他向来不喜欢解释,只好我们这些打工的来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林小姐的医生。准备好去听了吗?”
“结果已经看到了,还会害怕去听过程吗?”今天林佳音的模样已经让她疼的心碎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我是大半年前接手她的,那时候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她只是有点抑郁症的症状,吃药了心里辅导就可以得到有效的缓解。”洛禾拿出医生的样子来解说,嘴角依旧带着惯有的微笑,让人觉得舒服,“但是四个月前,她的情况突然恶化了,不肯吃不肯喝,甚至于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呆地对着窗户一坐就是一整天!”
四个月前!张雨宁咀嚼着这个时间,“记得准确时间吗?”
洛禾奇怪于她对这个时间的敏感,微笑着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八月二十号,怎么了!”
八月二十,那是程杨结婚的日子。
张雨宁蓦然要起头看了楼梯一眼,似乎透过那些坚固的墙看到了在床上了无生气的人。“她怎么会知道!”
“似乎我知道了她发病的原因之一。”洛禾温柔的眼微微弯折,“张雨宁小姐,你能清楚地告诉我吗?”
“傅文鑫没跟你说过她发病的可能原因?”
洛禾无奈地摇头,傅文鑫从来不会向任何人说关于林佳音过去的事,他比问过,但那个人不愿意松嘴,“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张雨宁安静地把事情说了一边,但下了一个不大确定的断论,“我不知道这是否真的是原因。”照理来说,林佳音不会知道程杨结婚了才对,怎么会这样?
“这就不需要担心了,我会考证的。”
“可以好起来吗?”张雨宁现在关心的就是林佳音能否好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洛禾叹了口气,“心病不是感冒发烧,没有确切的能否好起来一说,如果有些条件不改变,她有可能永远都好不起来。她现在已经出现幻觉了,会自己和自己对话,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情况不能阻止,加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精神崩溃是迟早的事。”
傅文鑫对林佳音的执着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无论在她美艳不可芳物的时候还是现在这样枯槁如同草木的时候,他也一丝一毫都不愿意放手。
这种执着迟早会把其中一个逼死的。
枯萎
林佳音睡得很沉,没有惊扰地合着眼睛,精致的容貌如今显得死气沉沉,皮肤惨白,眼底的黑眼圈很严重。她像一朵花,早早地进入了冬天,得看不清原本的灵秀。张雨宁坐在床边看着她,觉得心酸。
傅文鑫的管家在晚上的时候带了晚餐过来,典型而高贵的德国男人,严肃着面孔,用流利的英文请张雨宁用餐。
林佳音在这个时候恰好醒过来,茫然了一会之后,又闭上了眼睛,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什么。基于白天发生的事,张雨宁没有上前打扰她,等管家出去之后,她才动了动,突然起来冲去了洗手间吐的很厉害。应该是很久没有进食了,吐出来的都是水,到最后连水都吐不出来了,干呕着。
张雨宁拍着她的背,想照顾孩子那样拿水给坐在地上的她漱口,擦干净嘴角在把人带出去。如果不是刚刚看到她皱眉头痛苦的样子,她会觉得林佳音已经死了。
灵魂被时间抽空,身体散发着腐臭,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浓浓的苦涩。以前的她的妩媚妖艳的,如今,她这个妖孽的天使被折了翅膀,断了腿,徒剩下一身暗淡的诉说她曾经的恣意。
“佳音,你能感觉到我的对吧?”张雨宁坐在她前面,明润的眸注视着那双空洞的眼,“回答我!”
林佳音当然不会回答她,游魂似的看着前方,没有焦距。张雨宁在这一刻觉得就算自己坐在她的前边,她也能熟视无睹,把自己当成空气。所以她咬了一下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