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正要回厨房沏茶,听到傅辰渊的吟诵,来了考校的兴趣,“小梦父亲喜欢养花弄草,也独爱这株腊梅。”
园子不大,花草盆栽却琳琅满目。
傅辰渊把一切尽收眼里,微笑道:“我父亲也喜欢种植花草,我因此深受影响,办公室里也置放了一盆腊梅,可惜由于条件限制,没有这株养得好。”
“腊梅不畏严寒,或许温室里并不适合。”
沈梦听在耳里却是心一提,来了,母亲的考验来了。
傅辰渊面露笑容,好像没有注意到沈母话里的深意,“伯母倒是提醒了我,腊梅不能只给我一个人独自欣赏,下周一我会请园艺师傅到公司楼下的绿化带里种植。”
男人三两拨千斤岔开话题。
“妈,你怎么不领着人进屋?站在院子里不冷?聊什么腊梅,不就是一颗植物?”沈岸才睡醒,穿着棉睡衣站在楼上俯视他们,他一向不喜欢花草,每次听到爸妈交流诗词文学就一个头两个大,躲都来不及。
沈梦扬起笑脸看向还睡眼惺忪、一副刚起床的大哥,“哥,我就料到你才起床,所以特意在巷口给你打包了馄饨。”
“哈哈,还是妹妹最通哥哥心意,等我下,我五分钟搞定自己。”沈岸一听到有吃的,立即回房换衣服,真的在五分钟后下楼,他端着馄饨走到幺妹身边,和她小声嘀咕,“爸一大早去散步了,还没有回来,等我吃完,他差不多就回了。”
沈母瞟了一眼捣鬼的兄妹俩,好笑地摇了摇头,“小梦,你先领小傅进屋坐,我给你们泡茶去。”
“好嘞。”
沈梦领着傅辰渊走进主屋,也不去管正在院子里玩篮球的儿子,有二货在,小家伙不会受伤。
傅辰渊一踏进主屋,那种与现代套房截然不同的装饰感扑面而来。
古老的家具摆设,低调普通人不识货的黄花梨桌椅,墙上名家的字画,多数是沈老教授的作品,墙角的花架,招待客人用的茶具,一切都很匠心独运。
自进入南门巷,他就像回到了江南水乡,小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人心灵安静下来;踏入沈园,那种净化人心灵的朴实无华感觉更甚,花草树木环绕下,园子主人闹中取静,繁华都市中偏居一隅,委实令人羡慕;而这主屋,就更加让他震撼,非笔墨能够形容,因为他相信每一位得幸来到这里的人,想法皆不一样。
一言以蔽之,书香底蕴不是一朝一夕就积累下来的。
“如何?”
沈梦没头没尾的问话,傅辰渊却听懂了,他来到沈老教授的作品前,轻声说道:“书香世家,是我高攀了。”
沈致远在门口驻足,听到屋里男人的‘高攀’两字,眼睛亮了亮,倒是个有眼力见的青年。
“爸。”
沈梦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身看向父亲迈步进来,她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忐忑不安、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
傅辰渊神色自然地转身,看到一名约莫六十岁左右,头发一半花白,身体健康,和沈梦很像的威严老者。
他微微欠身,礼貌寒暄,“沈教授,您好。”
沈致远没有看向女儿,而是直面傅辰渊,审视地看着他,这小子倒是聪明,先尊称自己一声‘沈教授’,妄图从外围打进来。
沈致远没有搭腔,走到上首坐下,目光直视站着的年轻男人,“今天让你们过来,是要你们给我们为人父母一个交代,不论我们老俩口思想多么开明,我们依然是孩子的父亲母亲,我们不想每次都从报纸新闻上看到孩子恋爱的情况。”
沈致远的话说得很重,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地铺叙,而是直戳重点。要是面皮薄的人肯定受不住老教授的话,心里多少横生介意。
姜还是老的辣。
沈梦猜测了许多个版本,甚至想到了父亲会罚跪自己,或者给傅辰渊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他开门见山,问她和傅辰渊要说法。
“爸,情况是……”
沈梦早就备好了说辞,话刚出口却被傅辰渊打断。
“伯父,报道都是真实的,我确实为了小梦出手揍了天盈的韦谦,也确实为了小梦收购了天盈,至于我弟弟,他只是小梦同一个组的搭档。”
傅辰渊有礼有节地回答,眸色一片清朗。
沈梦绝倒,她父亲狠,傅辰渊更狠,她以为他会委婉地表达他喜欢她、接触后逐渐爱上她之类的话,谁知道竟然也是开门见山!
自己女儿被人设计陷害,作为父亲定当气愤,傅辰渊帮他收拾那人,这一点,沈致远无话可说。他看向眉目不动如山的男人,“傅先生,我女儿在接拍贵集团汽车广告时,是不是就已经和你确定了恋爱关系?”
沈梦内心咯噔了一下,来了,重头戏来了。
“爸,这……”
“你还想撒谎骗我?”沈致远今天倒是没有对闺女横眉冷对,非常心平气和,只不过选择了冷处理。
沈梦平时从不怕沈教授,只有自己做错了事才会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她和傅辰渊恋爱的事,自己一直没有告诉父母,今天算是把她的苦心经营全部打破了。
沈教授的问话让傅辰渊猜到了沈梦一直以来都在瞒着她父母,要不是海城门视频上报,自己可能还会被她雪藏,“是。”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沈父乘胜追击,不苟言笑地打量面前不卑不亢的男人。
沈梦心惊,完了,这下她里外都不是人了。傅辰渊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瞒着父母在和他交往。沈梦已然能够想象那种后果。
沈岸吃完了馄饨,在外面听了一阵壁角,听到老父的探听,立即跳了进来,“咳咳,我说爸,您怎么和那些狗仔似的?对妹妹的恋爱经历那么感兴趣?你让人家小傅怎么说?说他见色起意,心动之后开始追求,俩人接触良久,妹妹抵抗不住他的攻击,很快束手投降?”
沈梦:“……”
她真笨,干嘛叫他大哥来帮忙?这不是添乱么!见色起意?束手投降?亏他说得出来!
沈父被长子突然搅和,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太八卦,于是准备换个委婉的问题,就听到当事人回答,“小梦大哥说得没错,我确实见色起意。”
沈梦、沈岸、沈致远:“……”
沈母端着泡好的上等茶走近屋内,察觉屋内微妙的气氛,聪明地没有提及,而是招呼大家喝茶,“待会儿再聊,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沈岸,把你妹妹带出去,我想和傅先生私下聊一聊。”沈致远抿了一口茶,命令捣乱的兄妹俩离开。
沈梦看了一眼傅辰渊,后者向她点头。
沈岸拍了拍妹妹的肩,“走,陪大哥出去散步。”
兄妹俩一起走出沈园,在南门巷里随意走动。
沈岸双手插在棉服口袋里,看着斑驳的墙面,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移你已经长大,为人之母,今天还带着男人回家见父母,唉。”
大哥的叹气声使她心都软了,她主动挽着沈岸的手臂,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哥哥舍不得我了?”
沈岸是大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看到幺妹领着傅辰渊走入园子,那瞬间突然有种为人父母的感觉,“当然舍不得,想到你或许不久就要嫁人,我哪里舍得?”
别人家要么哥哥欺负妹妹,要么妹妹欺负哥哥,但是在沈家,兄妹俩感情一向很好,相亲相爱,或许是沈岸年长沈梦几岁,或许是父母工作的忙碌,兄妹俩从小就互相照顾对方。
“嘿嘿,我哪有那么快嫁人,我和他才恋爱几个月。”她没有想到结婚,就算万不得已要结婚,起码也要等到明天夏天米兰那场赛事后。
“你们这恋爱几个月赶上人家马拉松长跑好几年,比韩剧还狗血,进了局子,上了网,全民娱乐,轰轰烈烈。”沈岸可没忘记傅辰渊那天当着他的面给幺妹换衣服的场景,绝壁就当自己是幺妹老公来着的态度!
沈梦嘴角一抽,“哪有那么夸张。”
说完连自己也不能信服,她和傅辰渊的恋爱确实夸张,五年前意外交集一夜,五年后再遇,傅辰渊借故找茬,哦,不,就像男人自己形容的那样,他见色起意,她有意勾搭,久而久之,俩人水到渠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岸拍了拍幺妹的脑袋,姑娘家就是死鸭子嘴硬,“你们俩都住一起了,结婚是早晚的事。”
沈梦嘴角一抽。她想到进警局的那晚,大哥问她,她和傅辰渊有没有发生过关系,今天他坦然地提起俩人住在一起。这男人转变的态度也很快嘛。
兄妹俩在南门巷晃了一圈,回来已经十点钟。
沈岸回到楼上找资料,沈梦则忐忑不安地走进主屋,揣摩父亲的用意,然而她却发现屋里没人。
咦,父亲和傅辰渊去哪里了?
正疑惑着,她就听到里屋书房里父亲的说话声音,“你这字写得不错,看得出来下了一番苦功夫,从小就苦心钻研了?”
傅辰渊清冷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敢欺骗伯父,小时候父亲对我实行精英式教育,中国传统文化都有涉及,为了少挨到教训,只能逼着自己做到最好,所以对于字画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你这小子,在我面前倒是敢说真话。”
父亲的话又接着响起,“帅宝的字委实难看,平时来我这,他外婆溺爱他,我也只能教他一两个小时,若是你晚上有空,可以多督促他一些。”
“自然,辰渊自当尽心教育。”
沈梦偷听完这一番对话,惊奇又惊艳,傅辰渊这么快就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啦?
乖乖,这男人!
“妈咪,妈咪,我饿了!”
沈帅出了一身汗,跑到主屋喊饿,同时也让书房里说话的两个人打住了话茬,不多会走了出来。
沈梦佯装才回来的模样看着儿子,“等傅叔叔和外公谈完话,妈咪就回家做给你吃好不好?”
“都回来了,还回哪做饭?”沈致远拉着脸看着耍心计的爱女,“小傅才来,哪有现在就走的道理?你们一起留下来吃饭。”
沈梦内心一笑,转身看向父亲,“爸,小傅厨艺比我好,要不要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让他做道鲈鱼给你尝尝?”
“别想拿美食贿赂我。”沈致远看着蹬鼻子上脸的女儿,“不过小傅要是愿意洗手作羹汤,我也没意见。”
傅辰渊被自己女人拿出来贿赂她父亲,他肯定竭力办到,“伯父,我愿意。”
最高兴的当属沈帅,“真好,帅宝又可以吃到爹地煮的鱼啦。”
沈梦嘴角一抽,视线移向父亲,生怕父亲对‘爹地’这个称呼反感,不过令她惊讶的一幕又发生了。
沈致远像是没有听到帅宝的那声称呼,“帅宝,让你舅舅带你去洗澡,别感冒了,待会下午和外公一起练习书法。”
“啊,不要啊,外公,帅宝铅笔字都没有写好,书法就……”
“不准抱怨,我沈致远的外孙,他的字决不能像蚂蚁爬那样难看!”
“妈咪……”小家伙哭丧着脸,向自己的妈咪求救。
沈梦回小家伙一个无奈的眼神,她自己这关才过,可不敢再去惹沈致远不高兴。
沈帅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念念叨叨地跟着沈致远离开主屋,“好吧,书法,书法……”
厨房里,沈梦在帮傅辰渊打下手,沈母和沈岸在院子里洗菜,“喂,你怎么说服我父亲的?”
男人慢条斯理地清洗鲈鱼,“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沈梦把剥了皮的蒜头丢掉碟子里,“没有,就最后两句,听到我父亲夸你的字好看,你谦虚来着。”
男人神色不变,把处理好的鱼放到菜篮子里沥干,“哦。”
“就一个‘哦’字?你就没有什么和我说的?”沈梦不满,故意把剥蒜的手指送到男人鼻子下面。
傅辰渊不惧刺鼻的味道,低头咬住她的手指,牙齿细细地啃噬了一番,“没有。”
她的手指被他咬住,她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沈梦气咻咻地缩回自己的手指绕开他放到水龙头下面洗啊洗,“哼,我不和你玩了。”
傅辰渊勾起嘴角,把蒜头放在砧板上,“你想要听到什么?无非就是对你父亲表忠心的话,而且最后的结果是你父亲已经接受了我,那么过程并不重要。”
沈梦咬唇,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不管他说了什么,父亲那一关确实过了,只不过她总有点不甘,好像本来期待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持久谈判斗争就这么容易被他解决,自己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饭后,沈帅被沈致远喊去练习书法,沈岸和傅辰渊站在院子里说话,沈梦则和母亲上楼收拾房间。今晚她和傅辰渊会留宿沈园,因为南门巷离郊区的寺庙很近,开车过去半小时。
二楼有四个房间,兄妹俩的房间门对门,最西边是淋浴间,最东边是杂物间。
沈岸今晚要值夜班,沈母就把房间匀出来给傅辰渊住,沈梦在边上帮母亲更换床单和被套,就听到母亲说道:“房间有点简陋,希望你们家小傅不要介意。”
你们家小傅。
小傅。
沈梦莞尔,外语教授说话真是与时俱进。
“嘿嘿,没事,他要是敢挑剔,就让他回家住!”
她和傅辰渊同居四天,就已经发现这男人生活很精细,比如之前就知道的,他要喝现烧的开水,其次不吃茼蒿等有味的蔬菜,再者,衬衫每天必换,最后,一天衣服都不重样,还不能有褶皱。
沈母两手捏住被角,张开双臂一抖,“其实我想想,给你大哥换床单被套做什么,换了也是多此一举,小傅肯定还是要求和你睡一起的。”
沈梦:“……”
收拾完沈岸的房间,母女俩人又去打扫沈梦的卧室。
沈园坐北朝南,在纵横交错的南门巷里,房屋二楼光线最好,阳光最充足,沈父沈母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两个孩子。
沈梦考上大学后就很少住在家里,工作后为了上下班方便更是和同事一起合租公寓,前几次带着帅宝回来住过几晚,房间倒是挺干净。
沈母每个月都会上楼打扫一次,所以今天收拾地也很快,她收拾完就下楼洗衣服去了,沈梦留在房间里翻找以前的影集,当她找到影集坐到床沿翻看时,熟悉的脚步声就在门口响起。
她也不抬头,直接开口,“辰渊,你想看的照片。”
傅辰渊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翻看时光的记忆。
照片里小时候的她真的是扎成两个小辫子,一左一右垂在肩侧,俨然就是当年那部经典言情剧里的小女主人公;青春期时她是马尾辫,明眸皓齿,活力十足;大学时吾家有女初长成,水灵灵的十八岁黄花闺女,漂亮动人。
“小时了了,大时未佳,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却不符合。”
沈梦甜甜一笑,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你奉承我的本领是越来越高了。”
傅辰渊被女人的笑颜勾住,情不自禁地靠近吻她的唇,“情难自禁。”
沈梦羞涩之极,俩人已然很亲密,可是每次听到他的甜言蜜语,都忍不住害羞,心跳加剧,一如初恋。
男人动情,企图深吻。
沈梦推开他,埋首在他肩窝,“别在这里,爸妈都在下面,被他们看到多不好意思。”
傅辰渊抱着她,“好,那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时。”
“想得美,我和我妈已经给你铺好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套,你今晚在大哥房间里睡。”
“是吗?没有我给你取暖,你晚上能睡得着?”
“……”
傍晚时分沈岸回警局值班,傅辰渊早先定下的按摩椅也被送到了沈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