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啊！就是这个对子，让鲁老师对我另眼相待的。我就想，笑不是要对哭吗？于是搜肠刮肚，终于在三分钟后举手说出答案：哽咽，抽泣，嚎啕，断肠。”
“不错，有才！”苏骏飞拍拍外甥的肩膀，嘴角笑弧更大了。
“那是！我们老师大加赞赏。其他同学的答案都不够好，最后同学们要求老师说出她的答案。我们想看她难堪的样子。”明亮喝了口水，继续说：“谁知她微微一笑，说：‘答案也是你们提供的呀，你们刚才的样子：咬耳，呢喃，嘈切，喧哗。’她一说完，我们略一回味，便不约而同地啪啪鼓掌。心里真高兴啊！看来这个老师真有两把刷子呢！可是——”
苏明亮却在这里停下来，故意卖个关子，看看他舅有没有被吊起胃口，观察一下，嗯，听得挺投入呢！不再给我上政治课了吧？那继续——
“可是，她却沉下脸，严肃地说：‘看来同学们的语文基础并没有什么竞争力啊，你们在乐水中学是文科老大，可是跟别人比呢？全省参加普通高考的是七十万人啊！同学们，我们不怕起点低，怕的是不够勤！你们别看我现在好像有点墨水，但这不是天生的，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苦学勤练的结果啊！’”
“呵，老师本色表现出来了，这才是她的目的所在吧？”苏骏飞不禁插了一句。
“是啊，我们听到这里，都觉得任重而道远啊，觉得是得好好努力呀。可就在我们也严肃下来的时候，她又转过身写下‘鲁晓聪’三个大字，然后微笑着解释：‘鲁，愚鲁，鲁钝。本人生性并不聪明，但我爸爸希望我能够聪明晓礼，我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只好努力拼搏，不要让自己太笨。不过，现在还在修炼中，所以有时还是会犯二，如果有得罪诸位同学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最好能提出建议，帮我改进提高。‘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她说完还一本正经地抱拳施礼，挺有古代大侠的范儿。我们真的被她镇住了。再加上后来见识她彪悍的工作能力，‘鲁大侠’的外号便叫开了。她知道了也不恼，任我们叫去。”
苏明亮说完，咕咚咕咚喝下剩下的半杯水，站起身走到门楼锁好大门，回来又补了一句：“对了，鲁老师明天下午四点要来家访，舅你有空在家吗？”
“嗯……我看看，调整一下应该可以。快一点了，睡吧，以后上课时间可不能这么晚睡啊！”
“好，舅你也早点休息！”
看着明亮回房睡觉了，苏骏飞关了灯，拿出手机照明，轻步上楼，到自己房间去。
他有预感，今晚又要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对拙作的关注！你们的鼓励和帮助是我继续创作的动力。
关于第二章，想必亲们看出一点端倪来了吧？苏先生的家庭关系啊……
☆、并非秘密
第三章并非秘密
虽然白天干燥炎热，穿着短袖衫都觉得热，但到夜晚就有秋天的凉意了。也是，毕竟中秋已过，北方已经穿毛衣了呢。苏骏飞洗了澡，毫无睡意，索性换上运动服，爬上楼顶平台。
远处海面还有稀稀疏疏几点渔灯若隐若现，海涛声阵阵传来，带着些神秘，隐含着召唤。苏骏飞深吸一口气，清新、冷冽，但没有记忆中的咸腥味——是哦，现在这个家在乐水北面，不像老家，就在渔港边上。
苏骏飞仰头，今天是农历十八，后半夜月光正明亮，映得夜空澄澈纯净。苏骏飞想，自己的心如果能这样清明就好了。三十九岁，正当盛年，有一个公司，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妻子，有车子有房子有儿子，自己身体健康，社会声誉也好：真的应该感到幸福的啊！为什么没有幸福感呢？总感觉心里有一大块空落落黑乎乎的，所以，即使在最高兴的时候，都有一根线隐隐牵扯着，让他的笑声里带了不易觉察的忧郁。
发现自己又要想到那个人了，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摆好起式，凝神静气，打起了太极拳——这是他十多年来屡试不爽的静神催眠良方。
月娘温柔地看着：淡白清朗夜色中，南海某个边陲小镇楼顶平台上，着一身洁白太极运动服的男子，扬手抬臂，扭腰跨步，顾盼进退，俯仰开合。舒缓大气，轻灵飘逸，如行云如流水……
“老三，怎么不多睡一会？昨晚很晚回来吧？”大姐苏梅看到苏骏飞，微笑着说。
“习惯了，再晚睡，每天都是六点半起床。大姐，海兄呢？”
“去码头买鱼了，说是要自己做菜。”
“呵呵，那我们今天有口福了。爸起来了吗？”
“天没亮就起了。去福缘寺运动了。”
“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等爸和海兄回来一起吃吧！我先出去走走。”
苏骏飞走出家门，望向巷头，那里有一棵百年老榕树，枝叶茂盛，四季常青。树上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给这个微有秋意的早晨平添了几分活力。他走上台阶，站在老榕树下，伸手握住榕树的根髯，放到鼻下深嗅，嗯，还是那种味道。他放开榕根，伸手摸摸起伏不平的树干，把手放进那个小树洞，闭着眼，默默感受，仿佛又回到童年。
“老三，干嘛呢？”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苏骏飞睁开眼，看着走近他的“老政府”，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忙把手抽出来，说：“爸，你回来啦。今天运动得舒服吗？”“好，好。”
父子俩一进家门，就闻到“生切鱼粥”的香味。大姐夫徐海已经回来了，正在摇井边洗鱼。看到他们，咧嘴一笑：“爸，生日快乐！老三，返来啦？”
苏骏飞走过去说“海兄，辛苦了，早知叫上我呀！”蹲下去想帮忙，徐海却拦住他：“免免免，臭初死！①我来就好！”苏骏飞只好起身，走进食厅。
苏明亮在盛粥，招呼说：“阿公生日快乐！阿公，阿舅，吃饭了！”
苏梅正在厨房里忙着，闻言也说：“鱼粥要趁热吃才好吃！爸，生日快乐！阿亮，把熟鸡蛋端出去。”
“阿海，先来食咯！”老人洗了手，坐在饭桌边，对女婿说。
“好。你先食。”徐海抬头回答，手上动作利索地收拾一条朱红鲙鱼。
“今天鱼多不多？”老人又问。
“多！又鲜！托您老人家的福气啊！还有一尾大龙虾，拿来清蒸最好了。”说话间，徐海已经弄好，把鱼虾什么的端入厨房，各个放好。洗好手，这才坐下来吃饭：“我都说不用等了，你们咋还未开箸？……来来来，吃粥。阿亮，先剥两个鸡蛋给你阿公。……阿梅，食咯！”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早饭，正坐在茶几边喝茶，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大嗓门：“这只小车是老三个mi？老三个老婆和仔有返来无？”
人未到，声先到，说话粗声大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苏骏飞迎出去，帮姑姑拿过她手上提着的一袋子鸡蛋，笑着说：“姑，我正想着去载你来呢！你老人家是搭三轮车来的么？”“免，这一节仔路，一下行就到了，使伙个冤枉钱做么？”苏喜妹笑呵呵地说。双手拢住苏骏飞的左手，笑眯眯地打量着说：“老三啊，你这摆仔看着做呢瘦了呢？是唔是工作过无闲？爱注意休息哦！钱银赚唔了个，胶己②身体切要！……不过瘦是瘦，卡是愈来愈好看。你个老婆仔有做一下返来无？”“无。阿乐爱去补习，读高三了学习紧张；伊阿妈约人谈生意，行唔开。托我带贺礼给阿爸。”“哼！有心啊！”苏骏飞默。带着姑姑进了大厅。
老姐弟俩见面好亲热，呱啦呱啦聊得好不热闹。苏骏飞和大姐夫陪着聊天。期间得知大姐夫不再去“讨海”了，准备开个火锅餐厅，经营海鲜和野味火锅。苏骏飞要拿钱给他，徐海却说等需要再跟他要。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一个娇嫩的叫声：“外公！生日快乐！”
“哈哈哈！欢欢来了外公就快乐。”
老人话音未落，一个十来岁、长得洋娃娃似的小姑娘跑进来扑进他的怀抱。随后进来的是苏小妹苏琳和她高大威猛的帅老公洪志坚。接着二姐苏丽一家也来了。这样，今天老爷子生日宴的人客全部到齐。
三姐妹当助手，徐海主厨，十二点半，生日宴就做好了。
徐海不愧是曾经拜师学过厨艺的，这一桌菜，不逊色于大餐厅的呀！你看：
大圆桌正中是一盘清蒸龙虾。龙虾对半剖开，大红虾壳，衬得虾肉更加洁白鲜嫩，龙虾鼻里的仁膏饱满鲜亮，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动。难怪本地俗话说“当田卖地食个龙虾鼻”！更妙的是，洁白的骨瓷盘上铺了一层翠绿的生菜，龙虾身下垫着的是细细的面条，整个寓意“轻健如龙，长命永生”。这样一道菜，色彩鲜艳，味道鲜美，寓意美好。难怪居中为首了。
紧挨着龙虾的是乐水特有的“庆生菜”——粉丝荷包蛋汤。粉丝意寓长命百岁，水煮荷包蛋土话叫做“卵龟”，也是长寿之意。蛋的土话和“春/伸”同音，这里的人们过生日至少要吃两个煮鸡蛋，传统生日贺礼里面也少不了鸡蛋，就是因为它代表着又长了一岁，含有祝寿星生机勃勃能够发展的美意。粉丝白，荷包蛋蛋皮嫩白，蛋黄在蛋皮下露出圆弧形，隐隐的金黄色很内秀的样子。这个汤上面撒了些芹菜，浅黄、嫩白、鲜绿，真是好看又好吃！
接着是海鲜里的明星，喜庆宴席的常客——清蒸红鲙。鲙鱼是南海特产，有红、黑、白三种。红是吉庆喜色，所以经常用来做婚宴、生日宴、庆功宴等的主菜。乐水清蒸鲙鱼只用生抽王和葱丝调味清蒸，最大程度保持了鲙鱼本身的鲜甜滑嫩软粘，吃起来给人很大的满足感。
此外，还有生煎蚝烙、红焖海参、芋泥扣肉、酸甜咸猪脚，个个都是乐水特色菜。而不能不提的是美名远扬的“鱼丸汤”。宴席上一般用它来“煞尾”，以寄托人们合家圆满，人生美满幸福的期盼。本地鱼丸个大色白，特别有弹性，细细咀嚼，爽脆滑嫩，有海鱼的鲜香却没有一点鱼腥味。煮鱼丸很讲究，水量、水温、火候和加冷水的次数等，都是影响鱼丸汤口感的因素。
现在桌上这瓯鱼丸汤，却不是“大厨”徐海的作品，而是苏大姐的杰作。洁白圆润的鱼丸，清亮的汤水，碧绿的茼蒿菜，俨然菜中清雅脱俗的仙女。苏大姐和他丈夫都会做菜，难怪苏明亮面色红润，健壮高大啊！—— 一看就是从小好好吃饭的乖孩子。
桌上各种祝福，大家吃得各种开心。
小欢欢嘴里嚼着鱼丸，含糊不清地问她舅舅：“舅舅，乐乐哥哥怎么没有来啊？他也喜欢吃鱼丸呢！还有，过年的时候，他说下次回老家给我买甜筒吃呢！”
苏骏飞说：“哥哥要读书呢！”
欢欢咽下鱼丸，脆生生地说：“舅舅骗人！我们都放假了呀，你看，亮哥哥不是不用读书吗？”
一边，苏老爸笑容早已僵住了。
苏琳忙舀了一颗鱼丸放到她碗里，说：“乐乐没来，没人和你抢鱼丸，你可以多吃点啊。”
可问题宝宝还不罢休，睁大眼睛说：“乐乐哥哥为什么不是姓苏呢？不是说孩子和爸爸一个姓的吗？他为什么和舅妈一个姓啊？还有，亮哥哥的爸爸姓徐，辉哥哥叫徐明辉，他为什么叫苏明亮呢？舅舅，你不知道，那次作业难死我了，我们老师要我们填一个亲戚关系图，我填得好糊涂啊！”说完还嘟着嘴，皱着眉，表示这个问题还在困扰着她。
童言无忌，但大人有忌。苏家唯一的男丁却去沈家做倒插门的女婿，这一直是老苏家的禁忌话题。
苏琳喝叱欢欢，怪她乱说话。欢欢委屈得哭出来，在妈妈的瞪视下，又不敢哭出声，抽抽噎噎憋得很难受，苏丽家俩小孩看到这样子，也不敢再吃了。苏明亮见状，忙带弟妹们到他房间去玩。
洪志坚举起酒杯，再次给老丈人祝寿，劝众人喝酒，明显是想活跃气氛。但原先被大家心照不宣隐藏着的那个“美中不足”像一根鱼刺，硬生生梗在喉咙里，太难受了！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
“爸，这是阿敏托我给你的贺礼，她祝你健康长寿。”苏骏飞拿出一个鼓胀胀的红包，双手拿着送到苏老爸面前。
“唉！你又不是不知我要的是什么——钱再多，无孙仔，有什么用？我知你难做人，不过呢，你老婆无返来，无相干，反正伊也无将俺（读nàn，我们）当亲人了。阿乐毕竟是你个亲生仔，难得今年我生日恰恰国庆放假，你咋唔带伊返来？”苏老爸说完，放下筷子，觉得心口堵着一团乱棉线似的难受，哪里还吃得下去？
苏骏飞早已停箸，，面色很难看，呐呐回答：“他妈好不容易劝得他肯去补习，我就没坚持叫他来了……再说，那孩子也不是肯听大人安排的人……”
二姐苏丽听到这忍不住插话：“要我说，你那个宝贝儿子就是让沈敏给宠坏了！你也真是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有才有学，有样有貌，怎么就爱沈敏那种女人呢？”
“阿丽，莫乱说。这也是家门不幸，当时各项堵作一起，堵到无门无路，无办法才将就……论起来，老三也是艰苦，吃大亏咯！唉！若是你阿妈勿得着那个病……”苏老爸说到这里，抬头望向墙上妻子的遗像，喉头哽塞，说不下去了。
这时，一直憋着没说话的苏姑姑再也忍不住了，开声说：“我就说嘛——命理不可违！当时我和阿嫂去算八字，先生断你命中无仔，也不能养仔，养了也无后。你不信，硬要抱老三返来养。后来老三又生好又乖顺又会读书，你还笑话那个算命先生乱说。然后呢？你看，还不是让先生说中了？”
“姑你说什么？！哥不是爸妈亲生仔？！”最吃惊最震撼的是苏小妹苏琳。苏丽夫妻俩也吃惊，但只是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向老爸，静等解释。苏梅两口子却神色平淡，显然是早知内情。苏骏飞则低着头，沉默不语。苏喜妹看这情形，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于是讪讪地看了老哥哥一眼，夹了一点东西吃。
苏老爸又叹了一口气，说：“说起来这也不算秘密。老三确实是抱养的，但是这么多年，老三比人家亲生仔还好。当年你们阿妈得了喉癌，查出来时医生说还好是早期的，还好医，手术成功的话还可以活多十多二十年。可是哪来那么多钱啊？当时咱家生活都难过，四亲六戚无半个是家事宽活的，借都无得借。我想去卖血，可是想着一来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二来卖了血，身体不好的话，一家就更惨了。这条路也不通。你妈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不肯去广州医病，怕花钱。但是病不等人，我只好告诉老三，问他看看有无相好的同学可以借钱，先凑够动手术的也好啊！他一听说，马上赶回来，看他妈那样子，难过得哭了——那是他第一次哭……”
“爸，别说了。自小到大你和阿妈那么疼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吃。小时候不懂事和姐姐们吵架，你们却总是打骂她们，从来不舍得责骂我。当时生活那么艰苦，还生钱借银供我读大学。大姐二姐因为我，都读不了书。我为家里做点事是应该的。再说，若是当年不是爸您将我抱回来，说不定世上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苏骏飞眼眶也有点红了。
“莫这么说，你一直很懂事啊。你两个姐姐没怎么读书，也是因为她们读得不好，当时辍学出来做工，也是她们自己的意思，这么多年你心里这个疙瘩要解开啦。再说，若不是你，老尾也读不成大学，也没办法有现在的光景啊！”
三姐妹听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