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撅起嘴,“找不到垃圾桶!”
他变出一张纸巾,托在我嘴边,轻轻一吐,小小的樱桃核躺在雪白的纸巾上,分外娇艳。
我抬眼看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小簇火苗,他低下头亲我,很快松开,“嗯!真甜!”
他说的是樱桃还是我?
耿逸飞拈了一颗樱桃,叼着长长的茎送到我嘴边,我含住樱桃,他用牙使劲一扽,茎和樱桃分开了,我的嘴恰好落在他的唇边里,他含着我的嘴唇故意吮吸樱桃汁。我俩这样吃了半盘樱桃,他吻我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样下去,他一准会胡来。
“我吃饱了!”我捂住他的嘴,一语双关。
他拿开我的手,“我没吃饱!”不怀好意。
我想对他说以后再吃,想想不对,他保证会更没完没了,正想着如何应对,电话铃响了!
他横眉立目、不甘心地放开我,去了书房。
我立时松了口气,喝了口还热的菊花茶,来到阳台。
耿逸飞住的公寓地理位置极佳,阳台正对着大公园,春天樱花繁盛,周围没有太多的高楼,商业网点很近,这里却没有密集的车流。宽大的观景阳台上种了不少绿色植物,正中放了个双人摇椅,我心一动,坐在了摇椅上。
脚一用力,摇椅慢慢晃起来,远处的点点灯火仿佛也随着夜风轻轻飘荡,带着我的心悠悠轻扬。
晚夏的夜风将白天的暑热涤荡一空,只剩怡人的清凉舒爽,一周工作的烦恼、忧虑、辛苦随风渐渐远离,隐隐的小提琴曲在身边环绕,那个为我高兴得喝醉了的人高一声低一声的英语不时飘过我的耳际,这,是不是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可以把握的未来?
无垠的夜空,被城市辉煌的灯火映衬得星光黯淡,只剩微亮的层云在缓缓荡漾,不知飘向何方?
摇椅被推了一下,“冷么?”一个温暖的身体在我身边坐下,把我搂进怀里。
我紧紧倚在他胸前,蜷起腿,“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
他侧身取过一条薄毯盖在我腿上,“我这楼层高,别着凉!”
“嗯!”身体温暖了,感觉也就温暖了!
“在想什么?”
“在想…这曲子真好听,谁拉的?”
“嘿嘿…”
“笑什么,你自己拉不出来,还笑话别人?”
“嘿嘿,谢谢表扬!”
我用力拍他的腿,“怪不得总觉得你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个歪脖子!”
他用力亲了我的头发一下:“歪脖子最适合干这个!”
我笑了。
“自从住在这儿,我就拉过一次琴。那时我刚搬来,有天晚上,回来得早,一时高兴,就站在这里拉了会儿曲子,没过多久,电话响了,物业的人说有人想见我,打开门一看,门口的老头我从小就在书上见过。老头问我拉了多少年,老师是谁,在哪家乐团上班。我说完了,老头特生气,指着我说我不务正业!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在这儿拉琴了!”
“耿伯伯要是听见了,肯定觉得是知音!”
他重重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看见那片高楼了吗?大哥和我小时候总带着方雅欣到那儿玩儿,有一回我们玩得太疯,回家晚了,就轮流背着方雅欣,她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大哥和我为了不让她哭,把兜里的钱都花光了,她还要吃,我就和大哥商量,要把方雅欣卖了!”
“雅欣知道吗?”
“她当时已经睡着了!听说第二天她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小飞哥哥,我还要吃话梅!”
“这个故事比较适合在她的婚礼上当着新郎的面说!”
“要是我,就在婚礼前先讲给新郎听,看新郎给红包的多少,决定后面的故事讲多长。”
“后面的故事有多长?”
“很长很长,你还是先说说你们俩怎么这么铁吧!让我也发掘一下有什么价值。”
“我俩的故事够讲一夜的。”
“夜还没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
☆、20
十二岁之前的夜晚,是在妈妈、大哥和我姐陪伴下,之后二十年的漫漫长夜,大多是我一个人熬过来的,在空荡荡的听得见回声的三居室,在寄宿家庭狭窄的阁楼,在打工的快餐店、加油站、超市,在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们分享的有限空间,即使后来短暂的温暖,甚至令无数人羡艳的物质,也无法抹去我内心深处对家、对有亲人陪伴的渴望。此刻,这个温暖的小女人在我身边絮絮地述说她难忘的青春时光,让这个夜晚变得安详、宁静而短暂,我多希望此生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如今夜,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那年中秋,辛夷和我一起看过山间明月之后,在她面前,我越来越毫无风度地放肆,甚至理所当然地耍赖,她渐渐揭去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具,我们两人间,大哥耿嘉伟也不再是一个禁忌,他成了我们两人共同的亲人,我们一起分享大哥34年的生命,那些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故事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成了共享快乐和痛苦,幸福和悲伤的朋友。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变异。
那天,北京城下着初冬少有的大雨,我和辛夷在银行系统的例会上碰面,午餐的时候,我们并不坐在一起,可我就是看见她起身接了个电话,之后神态大变。
我三言两语扔下身边聊得正欢的副行长,走到她身后踢了她的椅子,她仿佛刚刚清醒过来,看看我,起身,跟我来到门外。
她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慌乱和无助,
我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我爷爷…爷爷住院了,刚刚他们打来电话,等这个会结束了,我得马上回去!”
她可真够敬业的,“拿上包,我送你去机场!”
“可下午还有半天的会呢!”
军人家的孩子骨子里都有着口令情节,“去机场,立刻!”我推了她一把“赶快!”
我掏出手机,“喂,胡静,帮我订一张最快的去P市的机票…”
直到辛夷的身影隐没在登机的人潮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一路拉着她的手跑出了银行大楼,跑进停车场,狂奔在暴雨倾盆的机场高速,此刻手心里潮湿的是汗水还是雨水?亦或是我对她说不出口的牵挂?
这牵挂贯穿在之后两个星期的每时每刻,好几次我拿起了电话,想想又放下,朋友间可以解危困,济贫弱,可这无法宣之于口的时刻牵挂,就是在梁山数目庞大、情谊佳话传千年的108个兄弟姐妹间都是闻所未闻!让我对她如何开口?
谁知她回来后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耿总,那天太感谢你了!辛亏回去得及时,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还有,机票多少钱?”
那一刻,我真想扒光她的衣服,亲手掏出她的心脏看看,是不是缺少了哪个部件或是什么功能运转不正常!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身边的胡静,胡静出去找单子了,我看着她递给我的一沓红色纸片,“你这钱哪够,我怎么也得收点利息!”
她放下钱,“耿总尽管说,利息怎么算!”
“让我想想,想好了告诉你!”我真得好好想想。
从纯技术层面上讲,利息是使用者付出的代价、受益者支付的报酬。
转眼又到了清明,我和辛夷约好了一起去西山,在墓园入口处,我们分手了,我要先去看看妈妈。
妈妈墓前的紫色郁金香亭亭玉立,含苞待放,那是妈妈的最爱。从前妈妈偶然从病人处得到了这种罕见的花,一直精心呵护,每年初春,家里都会有叔叔阿姨在花期来观赏,那也是妈妈最高兴的日子!
妈妈去世后,爸爸把家里所有的郁金香都栽种在妈妈身边,我想爸爸是不愿睹物思人吧!刚开始,妈妈身边的郁金香长得特羸弱,有两年都没有开花,就在我离开中国的那年,一夜之间,妈妈的微笑被紫色的花包围,也许妈妈知道了大哥在空校的优异表现,知道了我不再在暗夜里哭泣!
我放下怀里的康乃馨,抚了抚墓碑,墓碑冰凉,触手无尘,爸爸应该已经来过了,因为我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酒味。
妈妈微笑地看着我,在等待着我和她说点什么,我说什么?说什么能让妈妈还这样微笑?
“妈妈,我又来看你了,你看我挺好的,没长高,也没长胖,就是长大了一岁,…有个姑娘,你见过她了,你一定喜欢她吧!…我也喜欢她!”妈妈没说话,微笑着鼓励我继续说下去,“…她好像不喜欢我,妈妈。…除了你,好像没人喜欢我,人人都喜欢像大哥那样的,对吧?妈妈,…你别告诉大哥我喜欢她,大哥那么喜欢她,…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我?”妈妈依旧微笑地看着我,我说了这么多对任何人都无法启齿的话,妈妈应该没生我的气吧!
大哥的墓前青松依旧细幼,唯有大捧洁白的玫瑰在静静地吐露着芬芳。她人呢?
妈妈的墓前多了一枝洁白的玫瑰,她人呢?
她一身黑衣站在墓园门口,等我。
我轻轻揽住她的腰,“你去哪儿了?”
她低下头,掩饰着红肿的眼睛,“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我叹了口气,抓紧了她的手,冰凉的小手,回到她的住处依旧冰凉。
我记得她厨房的柜子里有瓶白酒。那是春节前,我看她心情不好,故意磨着她定了套宜家的橱柜,我俩用了一个周末组装起来,之后她给我做了清蒸鱼,我为了凑热闹,从爸爸的酒柜里顺了瓶酒。
我倒了一口酒递给她,“喝了就暖和了!”
她从没有过地听话。
我摸摸她的手,冰凉依旧,“再喝一口!”爸爸酒柜里的都是高度白酒,不会放的时间长,酒精都挥发了?
喝到第三口,我知道原因了:人们常说的喝酒会暖和,是酒精加速了血液的运行,可此刻酒精只是加快了她泪腺的运行。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滚滚落下,落在她冰凉的手上,落在酒杯里,最后终于落在我的肩头。
嚎啕大哭只刺激人的耳膜,无声落泪最腐蚀人心。
今天的我心脏格外脆弱!
我拍拍她,“你想哭就哭吧!今天我也想哭,反正咱俩都是没人疼、没人要的,谁都不会笑话谁!”
我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我是不是特别招人讨厌,我妈妈对我那么好,对我好就别走啊,我大哥,多疼我,从小就护着我,结果半路也掉队了,我对方雅欣那么好,不就扒了她的衣服,她就能二十年不理我,好像我没见过她光溜溜似的,还有我姐,结了婚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兄弟,她眼里就剩她亲生的那几块儿心肝肉了。…嘿嘿,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特讨厌我吧!我记得你看我吃饼干的眼神就像看个一年没吃过饭的可怜虫,其实我当时真的饿坏了,我还想,这丫头还挺善解人意的!”
我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你哭什么?你可比我强多了,在所有人的眼里你都是个好人,好朋友,好姑娘!”
肩头传来震动,我拍拍她的后背,“我说错了?”
她抬起头,声嘶力竭,“我才是最让人讨厌,最没人喜欢的,你妈妈爱了你十二年,我妈妈她根本就不爱我,她只爱爸爸,不然她怎么会扔下那么小的我?到今天也没有告诉我一声他们到底在哪里?还有爷爷,我明明在小镇过得那么快乐,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北京?我谁都不认识,普通话也说不好,天天让人笑话!我姥姥,整天就知道找她唯一的女儿,忘了我才是她女儿的亲骨肉!我要这房子有什么用,她为什么不陪着我?”一道清亮的鼻涕挂在她的嘴上,“还有耿嘉伟,最可恨的就是你大哥耿嘉伟,他非要让我知道什么叫快乐,什么叫未来,然后突然把一切都砸碎了,留给我一堆永远拼不齐的碎片!”她抓住我的肩膀,“你也讨厌我,对不对?你现在这样假惺惺地可怜我,是不是就想逗我玩儿,满足你的征服欲,让我觉得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我不知道在她的眼里我原来是这副嘴脸,可我用什么来证明我不是呢?我低下头吻住了她!
有那么一瞬,我们两人都没动:这绝对超出了我们之间的任何底线!
她使劲想推开我,可我想证明自己,就使劲抱住她,更深地吻住她,推让间,我们两人倒在了床上,我使劲压住她,一边吻她一边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使劲踢打,作用却微乎其微,我扒下她的外套,她踢了我的腿,我扒开她的衬衫,她打中了我的胳膊,有什么东西在她雪白的胸前闪耀,那么碍我的眼,我猛力一抓,是温热的金属,凝神一看,是那枚妈妈带过的,大哥留给她的戒指。
“混蛋!你放开我,我是你嫂子!”她终于腾出嘴骂了出来!
我落荒而逃!
我从东逃到西,眼前总是闪过她含泪的眼睛,我又从北逃到南,梦里是她愤怒的声音,“我是你嫂子!”最后逃到我姐家,已经是五月末。
刘小开看我辛辛苦苦替他剪完草,笑呵呵地搂着他才刚一岁的前世小情人,好心地告诉我,“老沃收了我们所的辛律师。”
老沃是刘小开C大法学院的指导老师,以严酷著名,在他手下不脱几层皮休想过关。
“我是被老沃整怕了,还好辛律师只念一年,不然真不知道她那小身子骨能撑多久!”
我是真撑不住了,当天夜里就去找她。
她一定是被我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穿着睡衣就打开了屋门,隔着防盗门,“有事吗?耿总?”
“我听刘律师说你要去C大上学?”我眼巴巴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被防盗门分割得七零八落的脸。
她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十足的防御意味,“耿总要是担心工作交接的事,下周我会和冯涛律师去您的办公室,太晚了,公事我们办公室谈吧!”
门关上了!
第二天夜里,我又去敲门,门没有开,我的手机响了,显示的电话号码就在门内!
第三天和第四天,辛夷律师一直都在办公室为源投资的事加班,和我在一起。
之后我又被叫到了纽约总部开会,等我回来,辛夷律师已经请假回家探亲去了,她的工作完全移交给了八面玲珑,不爱加班的冯涛律师,我想见她没有了理由。
但是我有时间,我在她的楼下等,有一天终于等来了她,“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但我没喝多,所以不是故意的,…辛夷,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你不会忘了我是谁吧!”
“你是辛夷,我喜欢的姑娘!”
“我是你嫂子!请你永远记住这一点,如果你忘了,必要的时候耿伯伯也会提醒你!”
“我大哥他已经不在了!再说你们也没结婚,就算你们结婚了,又能怎么样?我喜欢的是你!”
“他永远都住在这里,这里已经没地方了,所以很抱歉!”
“那天我是不是真该干点什么?你就不会这么拒绝我了!”
“如果那天你真干了什么,现在你根本没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至少七年之内都没机会!”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对不起,耿总,天太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公事请找冯律师,现在由他负责你们的业务。”
看她真的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辛夷…”
她没看我,掏出了手机,“耿总,请你放开,不然,我现在就给耿伯伯打电话!”
我松开她,“…好吧!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一年,确切地说只有十个月,我等着!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尤其她离开中国的那天晚上,星月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