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伊实在无闲情应付这些“慰问”,默不作声地绕过他们,走到父母的身前跪在那,好似周围的一切于她都是幻影。
好在夏正东为人和善,在商场上虽然叱咤风云,却不乏至交好友,陆宇望一家便是之中之一。那些叔叔伯伯们从小看着夏紫伊长大,对老夏这个乖巧可人的女儿也是喜欢的不得了,现在突然发生这种事,大伙除了怜惜就是心疼。知道夏家没有别的亲戚,纷纷前来帮忙,招呼前来参加丧事的人,以及阻挡媒体的追问。
整整一天,夏紫伊跪在原地没有一丝动静,陆宇望端去事物她也没有看过一眼。天色已暗,大家陆续回家了,只余下几个伯伯阿姨陪着夏紫伊。
大家看夏紫伊呆滞地跪着,实在不忍心,陆阿姨走到夏紫伊身边轻轻安抚道:“紫伊,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宇望说你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见夏紫伊仍旧没动静,她继续说道:“要不然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如果你不愿跟我这个老太婆一起,我让宇望陪你走走好不好?”夏紫伊依旧不吭声,陆阿姨却哽咽了,“你这孩子,阿姨知道你难过,可也不能这么不顾自己啊……”
夏紫伊这才转头看了看陆阿姨,艰难地露出了一个根本称不上是笑容的笑容,“陆阿姨,我没事。”声音沙哑地简直让人觉得她的喉咙是不是毁了。
看到她这样的面容,听到她这样的音色,不只是陆阿姨,周围的叔叔伯伯们都不禁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这时,陆宇望从楼上下来,手里握着一部手机,好像是有电话打进,正在震动。走到夏紫伊面前,伸手递给她,“英国的号码,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通未接了,应该是乔希晨吧。”
夏紫伊再听到乔希晨三个字时,修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眼神稍稍起了些湿气,似乎找到了一丝寄托。她伸手接起电话,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泪水不知不觉的就一行行地滑下。
“伊伊,我才看到新闻,对不起不在你身边。”乔希晨的声音急切而内疚。
夏紫伊这才像个在呼吸的活人一般,握着电话哭了出来,“希晨,快回来……”
听到她几近残破的嗓音,乔希晨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我立刻回来,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悲伤逆流成河
当晚,当夏紫伊又回到之前的死气沉沉的状态时,陆宇望实在无法继续冷眼旁观,走上前去劝说道:“紫伊,起来去吃点东西吧。”夏紫伊仍旧无动于衷。
“紫伊,如果不想吃的话,那去楼上睡一会吧?”
“紫伊,我记得小时候你很爱吃西湖醋鱼的,我妈特地上网查了做法现做的,吃点吧?”
……
陆宇望像唱独角戏的一样,在夏紫伊身边叽叽喳喳了好久,可夏紫伊却几乎没有看他一眼,眉目低垂,精神不振。
最后,陆宇望终于仍不住,底哄了一声:“夏紫伊,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于是上前一个弯身把夏紫伊抱起就往楼上走去。
夏紫伊这才有了点动静,在陆宇望怀里牵扯了一下,轻启双唇:“放我下来。”
陆宇望低头看了看她,但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停止片刻,双手也没有要放下她的意思。“乖乖去床上躺着休息,我一会把饭菜端来,吃点然后睡一觉。”他的坚定,破有一种命令的意味。
可夏紫伊却还是坚持道:“我没事,不需要休息。”
这下,陆宇望是真的有些恼火了,快步走到房间把夏紫伊放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夏紫伊!”几乎是喊出来的,“你知道从昨天到现在你对我说过多少遍‘我没事’吗?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鬼才相信你是没事!我知道夏伯伯他们去世你很难过,难过就哭啊!你刚刚跟乔希晨通话时候的眼泪呢!你现在这算什么啊,这里没有人想要看你有多坚强,我宁愿你伤心到死去活来,也比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好!”
听着他的这番嘶吼,夏紫伊有些吓到了,毕竟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暴躁”的陆宇望,刚想开口说句“对不起,我真的没事。”却卡在喉咙里最终没有说出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宇望见她这么长时间终于说了句正常的话,不再逗留,转身下楼去了。
夏紫伊躺在床上,即使开了暖气盖着蚕丝被,却仍旧冻得几乎没有一点直觉。她看着天花板,回忆着与爸妈一幕幕的曾经,泪如泉涌。
那是夏紫伊刚上大学的时候,虽然初中开始便上了寄宿学校,可中学纵使是寄宿也还是在B市的,每个周末都会回家,而上了大学,得好几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那时候,夏妈妈每个星期都会打来电话,而通话的内容无非是“明天要降温了,多穿点”之类的。有一个晚上,已经很晚了,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妈妈说:“我这几天做梦一直做到你,一直想你。”爸爸说:“爸爸昨晚梦到你走丢了,好好地走在我后面,转眼就不见了,找的我要死,最后终于被我找到了。”记得当时夏紫伊只是笑着说,“爸你也真是的,我这么大人了怎么会走丢啊。”
夏紫伊突然想起一句话:喜欢你的人很多,不少我一个;我喜欢的人很少,除了你就没了。这不就是爸妈吗?她想起车祸后夏爸爸打来的的那个电话,那时刚刚发生车祸,爸爸到底想要跟她说什么?该死的她竟然没有接到那个电话!当时濒临绝境的爸爸最后播出的电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啊!在听到无人接听的忙音后,爸爸又是怎样的绝望啊!
爸爸,现在是你跟妈妈走丢了,好好地走在我后面的怎么就丢了呢,可是,我好像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你们了……
……
一幕幕的曾经,爸爸的温柔,妈妈的碎碎念,拼接起来的那么温暖的曾经,真的只能是曾经了……
夏紫伊睁着眼躺在床上,泪水浸湿了半边枕头,却依旧洗不去半点悲伤。
陆宇望端着饭菜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夏紫伊静静地躺在床上,泪水不断地从双眼溢出。他就这样站在门口从半开的缝隙中望着她,夏紫伊,也许现在只有让你一个人,你才会稍稍放任自己的悲伤吧。
第二天夏爸爸夏妈妈出殡,夏紫伊素服朝天,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家世交,送葬的队伍格外冷清,简直不能称之为队伍。
入土后,老朋友们都在墓前讲些琐事,一会儿又忍不住腹诽“你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而夏紫伊却一个人站在墓碑一侧,愣愣的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偶尔一滴泪水不听使唤地落下,也被她无声的拭去,泪痕也无迹可寻。
过了许久,大家准备离开时,夏紫伊才开了口:“叔叔阿姨们,这几天谢谢你们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再留一会儿。”
陆阿姨首先心疼起来,“紫伊啊,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休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阿姨做给你吃。”
众位长辈都开始劝说起来,可最后还是陆宇望说服了他们,“爸妈,,你们跟叔叔阿姨们先回去吧,紫伊肯定还有话想跟她父母说,我陪她再待会,等下就送她回去。”
见有他陪着,长辈们也就放心离开了,只余下他们二人留在墓前。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去车里等我吧。”
“那好,我就在墓园门口等你,这里风大,别呆太久了。”陆宇望说完便向门口走去,站在远处,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墓前,满世界的悲凉。
原本有一大串的话想跟爸妈讲,“你们怎么一起走了?”,“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好多好多的话从知道爸妈出事那是就憋在心底,可当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夏紫伊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墓前,双眼紧盯着墓碑上父母的容颜,看得久了,却觉得越来越陌生。也许是心都冷了,所以任凭寒风拂过身体,凉意肆虐也浑然不自知。
忽然,从身后袭来一个温暖的怀抱把夏紫伊整个包裹住,那个怀抱是那样舒适,有着她熟悉的气息,却遥远的感觉仿佛隔了几个世纪。
“对不起,没能及时赶来你身边。”
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感觉是那么真实,不是隔了千万里电话传来的虚假,而是真真切切地响起在耳边,夏紫伊就像是溺水时抓住了一根浮木般,有一种可以肆意妄为的解脱感。瞬间已经僵直的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乔希晨即使抱紧她,让她落入了自己的怀抱。此刻他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双唇冻得发紫,面容惨白,原本那么纯真的水灵灵的双眼此刻却苦涩的暗淡无光。乔希晨看着这样的夏紫伊,揪心的疼,“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弥补,该死的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出差!
夏紫伊蜷进他的怀抱,头死死埋进他的胸前,最终放纵地哭了出来,泪如雨下,“希晨,他们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了……”她哽咽地说了出来,“我等他们一起吃饭的,我把家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生怕妈妈会唠叨,我这阵子厨艺进步了不少想让她们尝尝的,可是我在家里一直等一直等,他们却总也不到……”,夏紫伊哭的像孩子一样,额头上都冒了青筋,声嘶力竭。“他们说等我们结婚他们要穿的漂漂亮亮的,说要给我们送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说要让我们的孩子第一个会喊的是爷爷奶奶……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了……”
乔希晨只是紧紧的抱着夏紫伊,恨不能把她揉进骨血里,痛心地听着她的悲伤,一手轻柔她的脊背安抚道:“还有我,伊伊,我一直都在……”
也许是积压了太多的悲伤,一下子涌出后整个人承受不住,夏紫伊浑身无力地倒在乔希晨的怀抱里,泪水就像春夏的雨水般怎么也流不完。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
陆宇望挂掉电话,看着远处相依的两个人,内心说不出得酸楚。这几日,任凭自己如何劝说,软的硬的都用尽了,夏紫伊总是那副丢了魂的样子,不吃不喝,不哭不笑,提线木偶也比她好伺候,虽然没有情感,只要动动手指它就会听你的指挥。陆宇望想,我真是作死,才会喜欢上你!
如今乔希晨一出现,她就可以在他怀里哭得那么撕心裂肺,难道全世界只有他才是亲人,我,我们都是陌生人吗?!
越想越不平,看着远处依偎的那一队就来气,陆宇望走出了墓园坐到了驾驶室,想要一走了之,但是刚看见乔希晨打来的出租车已经离开,又狠不下心把那人丢在这偏僻的郊区,底吼了一声:“该死,陆宇望你就怂吧!”最终没有踩油门,停在路边等那两人。
许久,车窗从外面被叩响。
“陆宇望,你还没走啊?”这是这么久以来,她跟自己说的最正常的一句话,语气平静,带着一丝该有的惊讶,真是久违了,陆宇望一度以为,再也听不到她这样跟自己说话了。
“不是说了等你的嘛,上车吧。”
“我跟希晨一起走回去吧,不麻烦了。”
“夏紫伊,这么多天你麻烦的够多了,不差这一回。”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对自己说麻烦,陆宇望实在无法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可……”
夏紫伊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乔希晨抢过:“那多谢了,伊伊,上车吧。”他知道夏紫伊拒绝多半原因是因为怕他尴尬,可是这么冷的天,她已经在冷风里站了好久,总不能让她再吹着风走回去,再说这么多天多亏了陆宇望替自己陪在她身边,自己怎会这么小气。
一路上,陆宇望开着车,想要告诉夏紫伊刚刚在电话里了解到的那场该死的车祸的缘由,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观察许久,发现跟乔希晨一起坐在后座的她面色平静,才吞吞吐吐的说:“紫伊,刚刚警察局打来电话,说那场车祸的肇事者自首了,我们现在要不要去看看?”
夏紫伊听他提到车祸的时候,心确实揪了一下,这可能会成为她永远的噩梦,但乔希晨的手即使有力的握住了她的,让她很快平静了下来。“好吧。”
他们一进警察局,就看见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手牵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低着头坐在正厅的角落。虽然低着头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但是从姿势形态看来,他们的样子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躲在角落等待父母的责罚。
果然,说明情况后,一位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了这一老一少面前。
老妇人看见他们往这边走来,未等他们走到便拉着身边的青年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褶皱的双眼立刻泛出了泪光,泪水沿着皮肤的纹路流下:“姑娘,姑娘对不起,我知道我儿子他闯了大祸了,真的对不起您,可是您能不能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别上诉,那天吉祥他伤风发着烧,可是请假就要扣工资,他才硬着头皮坚持去开车,没有想到……我们家就我们娘俩,我身体又不好,吉祥他还要养着我,我们真的不容易,求求姑娘您发发慈悲,饶过我们吧……”
妇人越说越激动,最后双搜撑地不停地给夏紫伊磕起头来。
“你们快起来。”陆宇望皱着眉上前阻止他们这“大礼”,可是想到夏伯伯夫妻就这么突然去世,又想到夏紫伊的悲伤,实在无法心软。“我们已经过了磕头的年代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做错事就该依法处置,”
妇人见对方不松口,原本有些希望的心骤然降至零点,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拉着儿子一起继续磕头,“别呀先生,先生您行行好,我们吉祥很乖的,从小成绩就好,可是他爸死得早没法供他继续读下去,他早早就出去打工养家,可是现在出了这事他这份工作也没了……我现在只有吉祥了,他不能有事啊,我不能没有他的呀,先生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
陆宇望实在看不下去,正想狠狠心转身离开,夏紫伊却先一步蹲下扶起那对母子。
“你们起来吧。”
“姐姐,您是好人,大好人,您就放过我吧,我自己是没什么,可是我妈她不能没有我啊,她身体不好,不能工作,我要是不在了,她不能活的啊,姐姐您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错,真的不会……”不忍心看妈妈这么苦苦哀求,青年自己也开口,态度真挚而诚恳。
夏紫伊看着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吉祥,身材瘦小,皮肤黝黑,暗淡无光。这个年纪,本该在大学里挥洒自己的青春,而他却被生活压迫,脸上已铺满沧桑。而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社会的波折,真正的生活压迫,自己似乎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有体会过。相较之下,自己已不是用幸福二字可以形容的。
看着这对母子,悲天悯人之心不免升起,她咬咬牙,“算了。”
也许是夏紫伊跟陆宇望截然相反的语义,跪着的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泪眼婆娑的僵滞在那里,稍稍回神后,他们如释重负般松了眉头,就像碰上古代皇帝大赦天下一样谢恩道:“谢谢,谢谢您……”激动地泪水比先前更盛了,语无伦次,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谢谢,除了这,没有任何语言能够表达他们心中的感激。
陆宇望对夏紫伊的决定显然有些不满,“紫伊,你怎么可以这么心软,夏伯伯他们……”
“我们回去吧。”
夏紫伊打断了陆宇望的话,看似潇洒地转身向门外走去,而双手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陆宇望在夏紫伊那里找不到同解,转而对一旁的乔希晨说:“紫伊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他们了?他们可是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