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秘书顿了顿,“不过前天上午开会时您刚跟总经理敲定了下周二去日本为期一个礼拜的行程,这时候请假的话,恐怕……”
容浔眉头微皱,日本的行程确实是他早就已经敲定好的,他为了樊雅的事情甩了一大帮人离开已经十分延误了工作进度,虽然他不喜欢容氏,但工作就是工作,他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但是……
“请假三十天有先例吗?”
白秘书想了想,谨慎回答,“我记得分公司开发部部长有这样过,他回来之后就直接被副手顶替上位。”
大公司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如果连兢兢业业守好自己的岗位都做不到,更不用手开疆拓土了,一般人离职一个月,就算有特殊原因,等你回到岗位时,你的位置也一般不会属于你了。当然,自家人请假可能会不一样。
“部长,你想请假三十天?”白秘书迟疑了下,“我估计总经理不会同意。”
容浔点点头,如果他是容闳,他也不会同意掌管公司财务体系的财务部长旷工一个月,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成。
推己及人,他沉吟了下,“这样,你帮我申请年假,先从明天申请到周一,剩下就从日本回来以后就接着休。”
“是。”申请是一回事,批不批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白秘书在行事历上记上这一笔,忍不住又问,“部长,申请年假的理由是……”
容浔轻轻一笑,暗海似的黑眸里眸光熠熠,“深层次的纠正家庭饮食习惯问题。”
“哈?”一贯谨慎妥帖的白秘书张大了嘴。
容浔轻轻往后一靠,慢悠悠的笑了笑,眼底锐光微闪……
啪!
六只油光水滑煎了一半的煎饺猛地抛上半空,晶莹水润的肉馅从微微一线里透出来,油水将落未落的刹那,年代久远的平底锅猛地一挥,刺啦一声响,原本就已经香的让人垂涎的房间立刻泛上更浓郁的油香,简直能让人口水掉满地。
灶台前,身披铠甲(围裙)手拿武器(煎铲)的大侠得意洋洋的回头,朝厨房餐桌边等吃饭的两个女人笑露出八颗牙齿,“怎么样,身手了得吧。”
小乔哼了声,但晶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有什么啊,饺子又不是你包的,还是昨儿大婶送的。”
乔恩心其实是高家父子的邻居,但十年前乔恩心的父母双双工伤遇难,家里只有一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症常年住在疗养院的奶奶,从小就不安好心的高云开与从来好心出了名的高医生就直接把人领回来了养,除了住还是住在她自己家外,其余任何活动几乎都是在高家进行。
“虽然没比过,但我觉得你的手艺应该比他还差一些。”樊雅淡定看了眼,然后目光又落到桌上针织花样的分布拆解步骤,手上还抓着两根毛线针,手边还放着一团旧毛线。
给小隽织的毛衣得选个漂亮的花样,这个不错,但是看起来似乎很麻烦。
“你们两个凡愚!居然连这个都不会欣赏,简直是暴殄天物!”高云天恨恨瞪眼,手上动作一错,一不留神戳开一个煎饺皮,油脂渗下,啪的炸开一个巨大的油花,差点没炸上高云开那张俊脸。
小乔抱着肚子笑的喘不过气。
樊雅凉凉的道,“小心些,饺子是很稀少的。”
高云开用煎铲恨恨指了指两个没良心的女人,不敢再分神,老老实实的回头认真煎饺子。
高医生担心昨儿半夜看的那个高烧病人,一大早就去病人家家访了,高云开将给他的那一份打包装进保温盒,回到餐桌前两个女人已经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只不过一个吃相粗鲁像猪,一个吃相优雅像置身高级餐厅,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在他位子上坐下,才发现自己碗里多了两只鸡蛋。
剥的干干净净,光滑圆润连一点蛋皮都没留下。
他一愣,也不知道是粥的热气涌动还是别的,眼眶微热,“你们……哎,不就是一场论文听取会吗,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准备了足足三个月,事关你能不能取得出国的资格通行证,还不是大事情?”樊雅慢条斯理吹着煎饺上的热气,抬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微弯,“小隽说这是给……”顿了顿,眼角余光扫了眼旁边微微红脸的小女生,“是给舅舅加油的,还是小乔亲手剥的呢,所以你千万不能输,我们等着你回来请客。”
“那是你不肯剥好不好,又不是我非要剥的。”小女生的苹果脸微微发红,像是含蓄的朝霞,目光闪烁,嘟囔,“我才不管他呢。”忍不住偷偷瞥了眼对面,正好撞上高云开似笑非笑的眼神,更加不自在,刷的声站起来大声宣布,“我吃饱了,我先去开店了。”
“哎,别跑啊,”高云开站起来抓住人。
小乔身体一僵,心跳如鼓,脸上烧红的如绚烂的晚霞。
然后……
然后她的手里被塞进早就准备好的保温盒,高云开咳了声,一本正经的道,“你怎么连饭盒都不记得拿,想让我爸挨饿?嗯,脸这么红,等着我跟你说谢谢,还是等着我表白?”
小乔脸上轰的烧开,“滚粗!”用力一推哈哈大笑的大男孩,头也不回的冲出门。
高云开捧着肚子笑,一回头,迎上樊雅似笑非笑的眼神,揉了揉笑酸了的脸皮,但年轻俊朗的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笑意,“好啦,我答应你以后少欺负她一点。”
“嗯,你如果再不收敛,我不介意教小乔几招。”
“哎,千万别!”高云开急了。
樊雅斜眼过去,“怎么,你觉得像我这样不好?”
“也不是,你这样也挺好的。”高云开生怕被整,赶紧解释,想了想,忍不住说,“不过你太女王范,太高端,我只是个小人物,我还是安安稳稳过我普通人的日子比较好。”
“浑小子。”樊雅哭笑不得,盯着低头喝粥的高云开,突然想起了沈拓。
那*的破碎画面她已经七七八八的重新组合了起来,她大概也想到了沈拓为了保全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也从苏颜口里确认了那晚房间里那个小产的女人就是容恬,虽然她走之前已经留下话请大哥务必保护沈拓,他外祖父家里也有些势力,但容家势大,也不知道沈拓有没有受到波及。
这个街道说起来是街道,实际上只是一个偏僻的小镇,实在太偏僻了,除了一些主流杂志报刊发行外,其他那些花边杂志很少见到,网络更是没有完全普及覆盖,要想上网去搜寻消息,就必要要到两里路外的网吧,她只是来的时候去过一次,然后就被里面的乌烟瘴气逼的不敢再去第二次。而基于一些不想面对的私人情绪,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事麻烦到高家父子,即使她知道他们足以信任。
她暂时也不敢跟苏颜联系,这个时候,基本上只要一个人知道了她的下落,就代表所有人都知道了。
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做好面对容浔的准备。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迁怒,但感情上还是不能阻止自己的愤怒,沈晏的失踪,化装舞会的混乱,容恬的流产,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跟容浔的纠缠引起的,不管如何自我说服,也劝说不了自己完全放下。
但现在,樊雅突然觉得自己自私。
沈晏现在失踪,而她也选择离开,把所有可能的烂摊子都丢给沈拓,如果沈晏哪一天回来,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她的不负责任?
☆、第65章 我爱你的
送走意气风发的大男孩,自我批评自己实在是太不负责任,樊雅当机立断,丢了手上的毛线针,穿起小乔的薄棉袄,围上围巾,戴上薄手套,收拾好自己,走到玄关前正好看见高家正冠镜里的自己。
充满时尚感的米黄色的长款薄棉袄,粉红色的围巾垂在身前,薄手套是时下据说最流行的小黄人图案,黑色的打*,黑色的长筒靴,从来不是及腰就是挽成发髻的长发绑成了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柔美的五官,如果不是眼神明亮坚毅,全身上下掩饰不住商场上磨炼出来的犀利机敏,光是这一身打扮就跟路上平常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没来由想起刚进行了一个礼拜就被打断的学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时任性出走是开心了,现在后知后觉的才觉悟到自己当初似乎做了个不算很正确的决定。
关上门,到前面诊所里找了小乔,小乔先是对为什么她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像地摊货穿在樊雅身上像顶级名牌这一点发表了足足五百字的看法,絮絮叨叨说完,得知她是想上网,立刻很主动的将自己的手机提供出来,“哎呀,我这里有手机的,可以用手机上的啊,不需要跑那么远的。”
樊雅看了眼那小小的屏幕,很坚定的拒绝了小乔的好意。
二十几年的家教让她根本不习惯把除了接听电话短讯之外的功能付诸在手机上,那么小的屏幕,看起来又十分伤眼睛,所以她根本不明白时下的年轻人为什么喜欢随时随地的盯着手机。
手机,不就是电话么,付诸了那么多功能,总觉得怪异。
不过她想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是因为她老了。
“不用了,我觉得我还是去网吧吧,要查的东西也不算很多,也不算很远,就当运动了。”
“可是挺远的啊,你也不习惯坐公交车,我这边也有事走不开,要不你骑我的小绵羊去?哎呀,我想起来你不会,可是高伯说你现在不适合骑脚踏车……”小女生挠头,“要不你再等会,我忙完就载你过去?”
樊雅看了眼人满为患的诊所,现在初冬季节,第一波流感来势汹汹,作为街道上唯一一家诊所,小乔估计忙到天黑也不一定能结束。
婉拒了小乔的好意,“应该半个小时就能到了,我走着过去就可以了,我查完东西很快就回来。”
“可是……”
“我没事的,快去忙吧,别耽误了人家看病。”樊雅拍了拍小女生烦恼的小脸袋,“我保证我中午不到就能回来了。”
“这样……”小乔想了想,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塞进樊雅手里,“你走着过去就行了,回来的时候打的回来,知不知道?王婶刚煲了鸡汤送过来,我们等你回来吃饭。”
“好好好,小管家婆。”樊雅微笑走出诊所,才发现外面的风比早上出门时大了很多,初冬时节的风,多少有些寒意,幸好太阳一早就升了起来,并不十分的冷。
她围紧围巾,戴好帽子,慢步走上街道。
她不知道,她刚刚走出诊所,从她相反的方向迅速驶来一辆车,车上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开车追上她,但在看清她十足外出服的打扮还有一路摘花逗狗的悠闲姿态,暗海似的眸里滑过一抹*溺,干脆就把昂贵的车在路边停下,开了车门也跟了上去。
今天天气很好,她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还看起来这么悠闲,这么年轻。
他有些嫉妒的看着她一身时尚感十足的年轻服饰,再看看自己三件式的黑色西装,虽然是造价不菲的昂贵手工定制品,完全能显露他颀长又挺拔的身形,但跟前面的女人一比,硬生生的比出了年纪的差距。
这一刻,他恍然惊觉,他这个结婚之后就过于早熟的小妻子,比他整整小了十岁。
十年……
真心让人觉得有些压力了。
尤其再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活力十足的大男孩,暗海似的复杂莫测的眼底立刻显出几分懊恼,或许不管时间多紧迫,他也应该换身衣服再过来的。
他忍不住摇头,什么时候,他也会这么患得患失,连自己都不信了。
这个女人,还真的是让人头疼的生物。
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一抬眼才发现樊雅转进一个巷子,他赶紧加快几步,但走到巷子口时微微一呆。
巷子是南北向的,不多远就是尽头的死胡同,却根本看不到应该在巷子里的女人。
他惊了惊,下意识走了两步,才发现两条在他看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巷子出现在他面前,一条朝东南,一条朝西北。
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苦恼的皱了皱眉,他这是又把人弄丢了的节奏?
九点左右的时间,正是街道忙碌完一圈平静下来的时候,樊雅挑选的又不是什么主干道,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来往的人十分少,偶尔走过几个,也都是不算相熟的街坊,却都带着温暖的笑容,点头示意后便擦肩而过。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分钟,身上已经出了些薄汗,樊雅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适量的运动跟温暖明亮的阳光总能轻而易举的击散人心底所有的不安忧虑,如果不是看见对面走过来的人,她的心情会一直保持下去。
远远的,就能闻到对方身上冲天的酒气,这一点让樊雅不由加深警惕,脚下的步伐也不再轻快,尽量让自己贴靠着墙边不被注意。
当然,她并不是怕,只是这附近人烟稀少,她现在又只有一个人,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不要与对方冲突比较理智。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樊雅克制低头,连眼角余光都不扫那边一眼。
对面那人走两步晃三步,嘴里嘟囔着些别人听不明白的胡话,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庞也因为酒精而变的通红,狰狞而扭曲。
两人擦肩而过。
樊雅悬着的心微微一松,加快脚步。
“老婆!”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醉意十足的呼唤,肩膀一重,樊雅被那力量带的往后退了两步,咬了咬牙,定定看向面前醉醺醺的男人,“葛先生,我不是你的妻子,你认错人了。”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不幸,她来了这里没多久,就撞上了年前生意破产又被妻子抛弃的葛先生,最重要的是,似乎她的相貌跟葛先生那位一直贤良淑德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离开的妻子有几分相似,所以每日酒不离口的葛先生就醉醺醺把她当做了他离家的妻子,为了这个还曾经去诊所跟高家闹过两次,高家父子脾气好,除了解释再解释训斥再训斥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想,后来还是葛先生的弟弟把他接回市区的家里休养事情才告一段落,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他居然又回来了。
但很明显的,这位葛先生一大早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从他身上滔天的酒气就能看得出,酒喝的这么多,显然是压根听不清楚人话了。他猛地用力一推!
樊雅不受控制的撞上墙壁,她下意识单手一撑,确实缓解了大部分的冲力,但与此同时手腕部位一阵钻心刺痛,痛的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下意识紧紧握住手腕。
糟糕,可能是刚才撑的时候有些错位了。
“葛先生,我真的不是你的妻子,你认错人了。”她忍住痛,左手不着痕迹的碰上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常按了下1号键。
1号快捷键直接连通小乔的电话,她接到电话赶过来应该不超过十分钟,前提是她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喂,樊姐?”果然,马上口袋里传出微弱的呼喊声。
“我在……”
“你这个臭女人又跟外面的野男人联系!”电话刺激了男人本来就薄弱的意志,发疯似的打断樊雅的话,一把掏出她口袋里的手机,歇斯底里的大吼,“她是我的女人,她永远都是我的女人!你们谁也不能打她的主意!”说完,用力一掰,翻盖式的老式手机在惊人的蛮力下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樊雅又痛又惊,脊背生寒,她深吸了口气,强行把自己快要惊飞的理智收拢起来,跑,肯定是跑不过的,只能寄望于小乔立刻带人追过来,所以只能拖。
眸光微动,她看着眼前醉醺醺的男人,忽然换了个口气,委屈大喊,“葛正理,你又凶我!”
四分委屈,三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