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浔已经找到了抹布,蹲下身大刀阔斧的打扫清理起来,淡声道,“抱歉,我不习惯佣人服侍。”
樊雅突然想起容浔私生子的身份,从小就是被他妈妈在国外抚养长大,那些年的岁月可能也是不足为人道的辛苦。她抿了抿唇,歉然的道,“对不起。”
容浔头也不抬,淡声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从来不认为这是件值得别人同情的事情。”
宁静的早晨,身形高大充满精英气质的男人手上不合时宜的抓着一块抹布,面无表情的清理着那些平常人避之不及的秽物,一举一动,竟然让人转不开眼。
他对她那样唯恐避之不及都能做成这样,那些真正被他爱着的人,一定会更加幸福吧。
樊雅怔怔看着,恍惚想起那个同样安静的清晨,高大俊朗的男人半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替江阿姨洗着头发,一盆又一盆换着水,动作轻柔细致,丝毫不觉的厌烦,冰山一样的面庞上勾着浅浅淡淡的笑意,黑眸里全是让人沉溺的温柔。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她不可自拔想成为他温柔眼眸里注视的那个人,然后,不可自拔的爱上,不受控制的距离原来的初衷越来越远,直至遗忘,直至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她不由自主的轻轻抚上小腹,轻轻的道,“我没有同情你,我……我其实有些羡慕。妈咪工作很忙的,工作,应酬,忙忙碌碌从早到晚,我最长的甚至有一个月都没见过妈咪,家里除了哥哥就是佣人,后来哥哥大了些,也被妈咪带去公司实习,家里就真的只剩下我了,连吃饭都是佣人陪着我。”
简单的言语,没有任何怨怼与埋怨,只有淡淡的遗憾与无奈。
容浔动作微微顿住,抬起头,正好看见樊雅抚摸小腹的动作,漆黑长眸里眸光微微一动,连自己不曾感知的柔软。
脑海中不由自主勾勒出一副情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孤单单的坐在餐桌边,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的的人,却独独缺少那些个能够与她坐下说些趣事的人。他童年虽然困难,但因为妈妈工作的慈善院就在他们住的附近,童年并不缺少陪伴,相比较樊雅而言,他并不孤单。
金尊玉贵的公主,其实也不过只是个被荣华富贵囚禁的小孩……
樊雅没在意,语气寥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什么都不缺,只缺少那个得教导我怎么打扫卫生,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人,后来樊心来了,我才发现其实还不如一个人……”
容浔眼底柔软陡然一收,面色冷沉。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樊雅蓦然顿住,“抱歉,我今天的话太多了。”
“你不把她当成姐姐,很正常。”容浔沉声接口,神色淡淡,“不过她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什么都念着你的好。”
樊雅没想到容浔会主动跟她提起樊雅且没有动怒,脱口而出,“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的!”话音未落,她先笑了起来,自嘲道,苍白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失落,“算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折手段抢自己姐姐男人的坏女人,我说什么都是假话,我说再多有什么用。”
容浔微微皱眉,没说话,突然觉得樊雅的笑容无比刺眼。
樊雅振奋了下精神,苍白着脸站直了身体,竟然十分优雅,恍若骄傲的女王,“好吧,言归正传,你过来找我有事么?”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却又异常明亮的眸子,容浔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之前所有的腹稿都成了一场空,望向自己都在柜子上的公文包,沉默一瞬。
樊雅左等右等等不到容浔的回答,一面诧异容浔难得的沉默,一面轻轻笑了笑,“不过你今天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她走进书房,从抽屉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看着文件上自己早就签好的签名和盖章,又轻轻笑了笑。
拖了这么久,原来是注定要走到这一天的。
抓着一式两份的文件走出房间,第一眼她看见的是负手背对着她站着的男人,第二眼,看见的是桌上平摊着的两份文件,远远的,竟然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到桌边,看清桌上的文件,心脏突然一阵惊鸾,按压着桌面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发白,“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早知道我就不去拿了。”
看也不看文件上的内容,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属于她的那块小小的地方,签字,盖章,尘埃落定。
☆、第28章 合作愉快
签下字的瞬间,心神骤定。
她轻轻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不舍,反而竟然是难得的轻松,仿佛不是解除了一桩婚姻,而是一个压的她喘不过气的包袱,只是那包袱压的太久了,突然卸下,多少还有些空落落。不过,她想她会很快就调试好这段心情的。
她抬起头才要招呼容浔来签字,无意正对上漆黑如墨似的深邃长眸,那眸里似乎一闪而逝过一些激烈情绪,但仔细捕捉,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容浔大步走过来,低头看向文件上樊雅秀逸漂亮的字体,眸光微微黑沉,心底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为了防止自己再动摇,他抓起笔迅速签上自己的姓名。
“这份协议我会交给律师进行处理,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一年后我们的婚姻关系会自动解除,财产分割应该不会有什么争议,不过我要增加一条,你应该分得的寰宇企业的股票我会用现金支付的方式补偿你,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个。”容浔顿了顿,迎上樊雅冷静的眼,“如果真的有孩子,我放弃抚养权,保留探视权。”
“谢谢。”
容浔抿直了唇角,努力压抑住心底烦躁的情绪,忍不住又问,“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樊雅摇摇头,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只希望这份协议在我们正式离婚前都保密,我想让我们的婚姻平稳结束,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我怀孕的事情,我希望在没有确定之前不要公开。”
“就这个?”
“就这个。”樊雅平静点头,“谢谢,我没有其他要求了。”
看着对面女人苍白却无比从容平静的模样,容浔没来由一阵气怒,虽然这离婚协议书是他准备的,但她未免也答应的太爽快了些?
心里陡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微微咬牙,“不客气!”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低沉好听的男音隔着门板响起,“小雅,在吗?我听杨姐说你找我有事?”
容浔脸色微微一变,冷声道,“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来负责解决?”
樊雅一愣,依稀想起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脸色微微尴尬起来,说句老实话,她还真的没太将容浔的话当真,难道他竟然是认真的?
容浔一看她变幻的脸色就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冷漠脸上寒霜密布,大踏步的走到门边用力拉开门。
门外,容衍笑容懒散魅惑,手执一朵还沾着露珠的蓝色妖姬,一身白西装,**倜傥,十分骚包。
“小雅,送给你……咦,麻烦让一让,我找小雅有事。”唇角微掀,笑容愈发懒散,“让美女等候,实在是件失礼的事。所以我特地摘了玫瑰花来赔罪。”
容浔视线在还沾着露珠的蓝色妖姬上落了落,淡声道,“我们待会还有事,等我们回来你再找她吧。”
听见动静走过来的樊雅一愣。
容浔回头看了她一眼,“去加件外套,我们现在出去。”
樊雅扫了眼门口存在感十足的容衍,迟疑了下,“很要紧吗?我……”
“你不是想找卓天逸?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樊雅震惊抬眼,“你真的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容浔脸色愈发冷沉,“还不快去。”
樊雅抿了抿唇,看了眼容衍,还是选择相信容浔,匆匆回卧室换衣服。
“看来似乎没我什么事了啊……”容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细长眼眸微微睐起,闪耀着明锐的光芒,慢慢的道,“不过容浔你的消息也这么灵便,让我真的是十分吃惊啊。”
“再怎么说我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倒是堂哥你刚刚回国消息就这么灵便,应该更让人觉得吃惊吧。”容浔意有所指,“简直是让人要以为你是在特别关心某些人某些事了。”
容衍转着蓝色妖姬,慢慢的笑了笑,他最爱跟聪明人说话了,总是不需要费心解释。
“当然是特别关心了,有些人在你眼里是杂草,在别人眼里可是珍宝,我这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然后顺理成章的将她扯进是非圈?”似笑非笑的声线,凉薄的语气,容浔淡淡看向面前似乎无时无刻总是懒散随意的男人,“好让你可以浑水摸鱼?”
“说的真是难听,这里也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巴不得这个家好呢?”
“你想要什么?”容浔淡声打断他的话。
“我想在短期内,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细长凤眼里多了一点笑意,还有几分复杂,“某些喜欢搬弄是非心怀不轨的人,实在不适合干干净净的待在这座容氏老宅里,当然,她背后的那些力量,实在也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你觉得呢?或许,这里应该换一个聪明善良的女主人……”轻飘飘的再抛出一个诱饵。
“这里脏的很,她不适合。”那片干净自然的土地才是她的归所。
容衍耸耸肩,“既然你这个做儿子的都不愿意,我自然只能听命了。”慢慢的笑了笑,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容浔却没有伸手的打算,淡淡的道,“不要把她牵扯到里面。”
这个她,不言而喻。
“当她嫁给你的那刻起,你以为她真的能独善其身,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一点不怀疑那场车祸?”容衍戏谑慢道,唇角笑容已冷,那是他的失误,差点让他无颜去见好友。
容浔明锐眸光突然一敛,浑身散发着风雨欲来的肃冷气息。
他确实是怀疑那场车祸的,也让卓天逸去调查,但卓天逸总是含糊其辞,甚至他命人从警局里搜来的资料都显示出那只是一场意外。不过如今一联系,卓天逸的失踪就是在他与樊雅接触之后,十有八九,跟这件事有关。
他跟樊雅的婚姻象征着容氏樊氏的强强联合,虽然不想承认,这桩婚姻为他带来的不仅是寰宇度过危机,甚至可以说是他提供了进入容氏企业的一块最佳跳板,他走的越高,那人会更恐慌。而这时候,如果樊雅出事……
深沉眼眸里混杂上几分克制杀意,明锐的像是出鞘的刀锋,锋利的惊人。
容衍似笑非笑的看着从来冷静克制的男人脸上露出危险嗜血的气息,眼角余光扫了眼某处,细长凤眸里突然滑过一抹恶意,“老实说,你这么关心她,让我简直要以为你其实已经爱上她了,还是说,你这么关心,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容浔蓦然回过神,唇角抿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你话太多了。”
“没否认,就代表默认了?我还真是替小雅不值的啊。”容衍微笑耸肩,转身潇洒离去,容浔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察觉到身边突然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霍然转过身,讶然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女人,突然有些惊疑不定,容衍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樊雅面孔一如往常的柔和宁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淡然如水,从容的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她抬眼看向紧深沉看着她的容浔,“可以走了。”
容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心里没来由的涌上几分烦躁,她有没有听到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跟她之间,如今的联系不就是那一纸协议还有她肚子里可能存在的那个孩子么,他对她的关心,本来就是因为那个孩子。
容浔果断转头,迈着大步走在前面。
樊雅跟在后面,明亮眸子黯淡光芒一闪而逝。
樊雅诧异看着破旧的窄巷子,巷子真的是十分老旧,铺地的青砖都龟裂翘起,随地都是恶心粘腻的垃圾,巷子旁的建筑甚至可以直接归纳到危房的范围,让人感觉一场台风就能摧毁这里。窄巷子里阴影处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黑亮的眼睛紧紧锁在她或者说这辆车上,眼神里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狩猎似的光芒。
她下意识握紧手,脸色微微苍白,眼眸里微微一掠而过的恐惧。
她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都是在体面堂皇都市里,谈笑间与人斗心斗力,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不适合展露在大庭广众下的破败黑暗场景。
容浔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来找个人你不需要跟着下去,等我下车之后,你直接开车去对街的咖啡馆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你要找的人在这里?”樊雅轻轻的问。
“当然,我可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这样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容浔目光嘲弄,“很抱歉让你现在才看清我的本质。”
樊雅眉头微微一皱,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他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容浔被她的视线看的无端恼怒,冷冷哼了声,直接推开车门,下车。
然后几乎是同时,他发现副驾驶座的车门也被打开了,一身价值不菲高贵打扮的纤雅女子迅速下了车,与四周破败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塌的建筑相比起来显得尤其格格不入。她微微吸了口气,柔美脸上漾着浅浅坚定的笑容,“我跟你一起去。”
☆、第29章 男人的耻辱
容浔想也不想,直接否定,“不行!”
他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打探卓天逸的消息,更重要的是,他手上所查到的一些东西,是跟这里有关的。
卓天逸失踪只是表象,表象之下,藏着的又会是什么内幕?
这潭水越来越深了,深的他都不得不谨慎行事。
他侧头看向樊雅,那个女人微微骄傲的昂起头,美丽柔雅的脸上泛着雅致的笑意,黑白凤眸的眸子闪耀着盈盈的光芒,“为什么不行?还是说你要去的地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破败黑暗的长巷,浅浅盈笑的淡雅女子,愈发显得她清新如朝露,竟然让人有些转不开眼。
容浔不期然的想起昨晚的惊鸿一瞥,强行压抑的情绪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大幅度的转过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那股危险的火焰被强硬压下去,再转过脸时,眼神里已经是难以解读的高深冷漠。
“这里不适合你进去。”
樊雅忍不住好笑,又有些莫名其妙,眼神里满满都是‘不带我进去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的古怪意味。
容浔一窒,怎么能说得出口他当时是纯粹是气怒她的不信任以及厌恶容衍的存在而找的借口,刚才走到半途他就已经后悔,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她出入。
他漠然转过身,不想费心解释,“总之你在外面等着。”
“容浔!”樊雅急忙跟上去,咬着唇瓣,“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做不到在外面看着等消息,虽然我知道这种行为很愚蠢,但我还是想尽可能的帮些忙。”
“不需要你的帮忙。”抬腿就往前走。
樊雅看着容浔的背影,真的是有点恼了,这个人,怎么回事?
前言不搭后语,处处矛盾!
骨子里的倔劲涌上,她咬了咬唇,干脆不管不顾的跟在容浔后面,容浔察觉到她的动作,蓦然止住脚步,眉头深锁,“你跟着做什么,回去!”
“你要找的是卓天逸,我还要找我的朋友,我不进去,你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
“朋友?”容浔皱眉,“谁?”
“我答应过她保密。”樊雅侧过了身,展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唇角微微翘起,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