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雅无言以对,推下车门慢慢走过去。
沈晏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了,手猛地缩紧,雪茄烫上了掌心都不知晓。
☆、第228章 太爱你
车灯没有开,漆黑如墨,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沈晏静静坐在车厢里,他已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十分钟,或许一个小时,或许更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出来,是想看樊雅哭,还是想看着她笑……
眼前一点光忽而微亮,在浓黑里亮的惊人,沈晏怔怔看了好一会,才认出那居然是只小小的萤火虫。
萤火虫悠游自在,飞到东,飞到西,到最后竟然不怕生似的停靠在车窗上,尾翼光亮忽隐忽暗,竟有着几分小任性的意味。
沈晏怔怔看着,恍惚间记忆纷涌,想起了樊雅岑。
初见面时,她还年幼,他也不大。
她一团粉白衣着华贵,睁着好奇的大眼走在污秽杂乱的贫民窟里,表情天真单纯,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干净剔透的映衬出所有污秽与肮脏,却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以及四周贪婪的目光欢。
他那时在哪里?
他正为了躲避高利贷那帮蝗虫躲在角落,嘲讽而复杂的看着不谙世事的娇小姐懵然无知的走进不属于她的世界,分神想着当初自己走进这里时,是不是也这么愚蠢,又想着,她的年纪似乎跟小拓也差不多大,小拓在柯家,应该过的很好吧?他想的太出神,都没在意高利贷那帮子人已经围到四周。
接下去的情节俗套而庸俗,他被胖揍,她一腔天真热血,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拿了钱,根本不知道她本来就是一块诱人的肥肉,钱一露出来更成了上好的烟熏烤肉,由她想到自己当初的愚蠢,他气不打一处,直接抢了她的钱包逃走。好不容易甩开那帮高利贷的人,他偷偷摸摸回到原地,不意外的发现她已经消失了。
消失也就消失了,他甚至隐隐庆幸,有些人,稍微停留在这里都是不应该的。
等他回到家,他发现居然是妈妈带回来了她。
噩梦一般的开始,噩梦一般的结束。
再后来,他接受康天齐的邀请,借了他势力披上一层干净的皮,背地里也帮他策划了不少事,包括当年那件扭转冷焰盟命运的大事,也与康天齐分道扬镳,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抛弃过去,重新开始,没想到会在一场被人拉去的聚会上重新遇见了她。
她已经长大,当年善良到近乎愚蠢的小丫头已经蜕变成了骄傲勇敢尤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大女孩,钢管冰冷,她却跳的热情而肆意,美丽的眉眼明亮而坦荡,虽然是最性感的舞蹈,在她演绎下,少了风情冶艳,多了肆意骄傲,却依旧让人转不开眼。
她失误滑倒,他犹豫一瞬,等站出来时,已经有别人及时扶住了她。
他晚了一步。
就一步而已。
命运实在是令人荒谬的滑稽,他们三个人,又以那样的方式交汇在一起,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除了他之外,他们两个居然似乎都忘了,他犹豫过,彷徨过,妈妈的死亡是他永远克服不了的阴影,所以他总是远远观望,矛盾而挣扎的站在一个若近还远的位置上,看着她一步步深陷,不知不觉间他也步步沦陷。
她结婚,他祝福,真心诚意,以为自己能够彻底放下心魔,转身之后,才发现她并不那么幸福。
她不幸福,就让他来给她幸福吧。
可她不要了。
他晚了一步,却似乎是晚了一辈子……
萤火虫忽然飞起,像是受了惊吓,沈晏一怔,立刻跟着坐起,一抬眼,就看见慢慢走过来的人影。
是樊雅。
一个人。
距离太远,他的眼睛也不是很好了,他根本分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紧,一股窒息感涌上,微微刺痛。
他等了这么久,等来的会是什么?
是不是,彻底绝望?
樊雅走的异乎寻常的慢,他抿了抿唇,嘴里涩然麻木,心里压抑不住的焦躁,下意识去抽烟,烟盒空空荡荡,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所有的烟都抽完了。
樊雅慢慢走近,突然晃了晃,然后就蹲了下去。
沈晏一惊,再也顾不得什么,立刻冲过去。
樊雅抱膝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姿态一点也称不上好看,像是个受足了委屈无从发泄只会等人来认领的孩子。
“走了……”哽咽的啜泣偶尔飘过,“找不到了……又找不到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希望之后,迎来更惨烈的绝望。
沈晏在她三步外站住,唇角抿成直线,怔怔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听着即使是埋在膝盖里也藏不住的隐隐啜泣。
他回头,看向不远处只闪着几盏路灯的宅子,宅子安安静静,听不到一点人声。
沈晏蓦然握住拳。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从来就不想樊雅能够找到容浔,所以他隐瞒了容浔就是那个人的事实,配合着她,仿佛全然不知。
但现在,他心口却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鲜血
tang淋淋,连呼吸都似乎觉得痛。
她的委屈悲伤,她的无奈等待,从来就不是他能抚慰的。
他永远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他微微抬头,黑暗里眸里一点朦胧亮光微闪。
容浔……容浔……
一股不甘明灭在眼里,他霍然转身,猛地一把搂抱起樊雅,“回家!”
樊雅没有挣扎,眼神空茫,被沈晏直接塞进车里,车灯一开,略有些刺眼的灯光让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眼角泪痕清晰可见,脸色惨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一点灵智也无。
沈晏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取来毛巾慢慢替她擦着脸上泪痕,樊雅一惊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里寂寥而空茫,好一会才映出沈晏的模样,略显苍白的唇角微微翕了翕,微微侧脸避开他的手,“我自己就可以了。”
沈晏僵了僵,一股怒气蔓延在眼底,“都这样了,你还不想放弃?老天爷都注定你跟他没有缘分!”
樊雅身体一颤,侧开脸看向窗外,她现在很累,不想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吵。
沈晏眸光骤冷,压抑了许多情绪突然汹涌而出,而樊雅的抗拒俨然成了最直接的一根导火索,他霍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想也不想直接吻上去。
樊雅吃惊抬眼,“沈晏……唔……”
他吻的霸烈而决绝,不带丝毫转圜的余地,仿佛下一刻就是天崩地裂,世界灭亡!
樊雅想也不想奋力挣扎,手腕一痛,已经被沈晏一手牢牢扣锁在身后,狭小的空间更限制了她的行动,根本没有恢复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没有休息更加疲软,男女之间的体力差异在这时候完完全全的显露出来,她绝望看着沈晏的的手摸索上她的衬衫领口,几乎是蛮力的扯开一颗扣子!
眸里一瞬而过的决绝,她霍然低头,一口狠狠咬上沈晏的脖颈!
她咬的狠辣,顷刻间就感觉到了口腔里蔓延着的血意!
沈晏身体一僵,手上动作一颤,衬衫前排好几颗扣子崩裂掉地,领口散开,露出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的,在车内灯光的反射下,剔透而苍白!
沈晏漆黑眼眸里瞬间回复上几分清明,转瞬着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情绪。
时间仿佛定格,两个人的动作也定格住。
他慢慢抬眼,迎上她冷狠而决绝戒备的目光,两人几乎紧紧贴靠在一起,她的瞳孔清亮,映出自己狰狞扭曲野兽似的模样。
他僵了僵,慢慢松开手。
几乎是松开手的刹那,樊雅霍然推开他,打开车门冲也似的冲下车,动作太猛,几乎是她冲出去的刹那整个人就往前跌,砰的一声跌滚进路边的草丛里!
沈晏下意识就要下去,刚刚一动,脖颈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就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现在下去,只会让她逃的更狼狈。
事情,终究被他用一种最无法挽回的方式推到了最惨烈的方向。
昨夜刚刚下过雨,樊雅爬起来,衣服上手上已经多了很多泥渍,衣服不整头发散乱,整个人狼狈的就像是个疯婆子,只有苍白脸上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不可置信而戒备的盯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沈晏。
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他会做出这种事。
除却愤怒与震惊之外,心里更多的是悲伤。
沈晏,你怎么能……
车门一开,她下意识往后退。
沈晏走出车,慢慢朝她伸出手,动作僵硬而狼狈,俊雅脸上也格外苍白,显得有几分可怜。
樊雅看着他,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固执的站在原地。
她或许能理解他的情难自抑,也知道她现在的姿态会伤的他更深,但她暂时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不警惕。
沈晏微微闭眼,俊雅脸上全是黯然,眸光幽深而惨淡,慢慢收回了手。
“这里打车不容易,这车留给你。”他深深看她一眼,“别记恨我,我只是……太爱你。”
轻轻的三个字,飘散在夜色里,却有千钧之重,压的人喘不上气来。
樊雅微微抿唇,没有说话,沉默看着沈晏转身独自走进黑暗,黑暗如墨,很快将他完全吞噬,再也找不到踪迹。
樊雅腿一软,整个人跪跌在地上,喃喃低道,“对不起……”
地平线上,天际慢慢泛白,太阳快出来了。
☆、第229章 皇帝的新衣
樊雅回到家,已经将近十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车开回来的,快到家门时才想起来联系苏颜接两个孩子去她家里,她这个样子回了家,苏佐还好糊弄些,小隽那孩子心重,看到了又会多想。
车刚在街角停下,高云开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樊雅,你到家了没?”
“还没有,怎么了吗?”
不远处一辆熟悉的车驶进小区,樊雅分神看去,发现是白思翰来接孩子了,不一会就看着苏佐与容隽走出了小区,苏佐蹦蹦跳跳,倒是容隽皱着眉,频频回头,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樊雅蹙了蹙眉,心里隐隐愧疚,这段时间事情发生的太多,她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多少是有些忽略小隽了。
她一恍神,也没听清楚高云开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问你那那份文件还没看到是不是?”高云开声音隐隐有几分急迫,“那个,你回去之后赶紧看看吧。”
樊雅看着小隽跟苏佐,不在意的道,“到底什么文件,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吗?”
高云开欲言又止,“一时间还是有些说不清楚,我自己也挺糊涂的,总之,你回去以后先看看。看完以后,我们再说。”
樊雅听出高云开的犹豫,皱了皱眉,但也知道高云开是个严谨的人,他这么慎重,估计是真的重要。
“嗯,我待会就到家了,看完之后联系你。”
“行,在你书桌上,你别忘了。”高云开再三嘱咐才挂了电话,樊雅摇摇头,余光无意中微扫,扫到街角状似在抽烟的男人身上,目光微凝欢。
这人……在看小隽跟苏佐?
有些恍惚的神智陡然一清,她想也不想,立刻拍下那个人的长相,一瞬功夫,容隽他们已经上了车,那陌生男人专注目送了会,不等樊雅下车,男人已经拐入街角消失不见。
樊雅拢眉,立刻拨通了赵谦的电话,“赵谦,你帮我查个人,尽快点,姓名来历我不知道,待会我把他照片发给你,嗯,我知道有难度,麻烦你了。”
容隽苏佐身份特殊,引来别人的觊觎也正常,容樊两家护在身边明里暗里的保镖也不少,上次出事,也只能说这两个小鬼太狡诈,硬生生的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不得不警惕。
她按了按眉心,觉得脑袋重的很,也不知道是心思太重还是感冒了,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终究还是得撑下去,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小隽。
她是母亲,没资格软弱。
进入小区,上楼,她这一身实在太狼狈,登时引来电梯里几个乘客怪异的目光,她看也不看直接按了楼层,她现在真的是有点不舒服,没空理会。
倒是与她隔着两人的高大男人惊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侧脸,面壁思过,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樊雅的回应,才略有些诧异的回头,怪不得某人坚持入住这里,原来还是为了她。
正想着,悦耳铃声陡然响起,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女人目光骤凝,接了电话。以他的耳力,清晰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紧张告知卓芊请了律师起诉争夺寰宇归属权的事。
他目光一跳,想着这又是闹的哪一桩?
然后就听着樊雅淡声道,“交给律师处理。”
“万一事情闹大,对公司的声誉……”
“无所谓。”樊雅断声道,目光冰冷,如果卓芊真的不顾忌寰宇的声誉被影响,她也不在乎,她有本事一手撑起寰宇,还在乎这么一点小风波。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滑开。
樊雅抬眼,目光随意在亮的几乎反射出人影的电梯门上一落,走出电梯几步,她脚步一顿,慢半拍的疑惑回头,她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不算很熟的人?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商秋不是说他去做海盗了么?
念头刚起,她失笑了下,她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别人的私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掏出钥匙进了家门,房门刚关,上楼又爬楼梯下来的男人立刻从楼梯间里闪了出来,偷偷摸摸的按上隔壁家的门铃。
甄行开门,“文先……唔!”
文靳捂住他的嘴,快速闪身进房,生怕惊扰了隔壁家的女人,“他呢?”
“首席……不在。”
文靳皱眉,“你不是说他被炸了吗,他还有空出去?”
甄行脸色微红,有些不自在,小声的说,“其实也没出去……”
“什么意思?”
樊雅关上门,全身力气仿佛骤然消失,整个人无力靠上房门,乏力闭上眼。
温暖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她却只觉得冷。
但出乎意料的,钻心刺痛到此时竟仿佛消了许多,或许是麻木到了极点,或者失望到了顶峰,便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苦笑了下,换了拖鞋走进客厅,环视收拾的异常干净的家,心里忽然泛上一股怪异,却也
tang想不明白怪异从何而来,头重的厉害,她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书房方向,决定自己还是先去泡个热水澡再去看高云开的文件,她这两天事情太多,好歹也让她缓一缓。
热水稀里哗啦的放着,蒸腾起茫茫雾气,樊雅将衣服全部丢进洗衣机,整个人埋进水里,微微仰头,空茫的看着天花板。
‘骥’集团……该去哪里找?
这个集团异常神秘,到现在都没有人能说清楚它的大本营到底在什么地方,国内倒是有几家公司有过联络,似乎孟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孟之薇一贯跟她关系不睦,不过孟家最近也在争取星罗城的计划,实在不行,用星罗城计划做诱饵,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跟容老爷子打了赌,但赌约输了也就输了,小隽还小,以后总会有机会让他获得自由。
樊雅大脑迅速运转,不可否认,虽然这些年的磨练让她快要变成了令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但处理起问题来更趋于明快果断,伤心失望只是一时,路总是要走下去的,既然她怀疑司梵就是容浔,她就必须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
最后一次。
如果这一次真的证明是失败,她真的必须要放弃了。
如果依旧找不到,容浔,也该入土为安了。
雾气蒸腾上脸,晕晕的大脑里开始胡思乱想,容浔有洁癖的,如果真的势必要入土为安,她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