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看着樊雅的背影,目光一瞬疼痛。
李婶泡好了茶很快就躲进了厨房,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初见的欢喜一散,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小小的插曲,气氛微微凝滞,多少有些尴尬的意味。
多年不见,他们中间横亘的,不仅是岁月,还有一段根本没来得及彻底解决的情愫。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沈晏先笑了笑,“眼睛怎么样?我认识一个很好的眼科大夫,前些年我眼睛不好,也幸亏他帮忙。”
樊雅一怔,迅速抬头,“怎么回事?”
沈晏淡淡一笑,“后遗症吧,我在床上躺了半年多,眼睛出了点问题,嗓子脸甚至腿都出了些问
tang题,足足治了三年多,才好转起来,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是……是因为那次泥石流?”樊雅心口发堵,她虽然大概猜到沈晏这些年过的并不好,但没想到他遭受了那么多。
“嗯。”沈晏看她一眼,笑了笑,“都过去了,别在意。”
樊雅低了低头,努力扬出一点笑,“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你,我什么都能做。”沈晏深深看着她,目光沉沉,即使樊雅不能视物,也能感知到那份灼热,她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脸,随即又转头,定定看向沈晏的方向,安静笑了笑,“沈晏,我只能对你说谢谢。”
有些事情,不能拖也不应该拖,早些了断,才是对彼此最好的解脱。
沈晏呼吸一沉,指尖捏的发白,微微闭了闭眼,压制住心头不由自主汹涌而起的情绪,“这么久,你还想等他?”
即使他心知肚明那人是容浔,但显然他已经忘了,一个已经遗忘了所有的人,又怎么谈得上回归。
樊雅一怔,大概猜到应该是容衍通风报信,淡淡笑了笑,“其实也不是因为他,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沈晏,有些事情,即使没了他,也是没办法的。”
“我相信水滴石穿,金石为开。”沈晏声音低沉而坚定,“樊雅,我不相信我在你心里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总有一天,我总是能取代他的位置的。”
沈晏的态度直接而果断,与樊雅记忆中温柔谦和的形象大相径庭,樊雅多少有些错愕,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一瞬,她勉强笑了笑,“沈晏,我不希望你将时间浪费我身上,你适合更好的。”
“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却只有你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去死。”
樊雅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有太多含义在里面,只是一时半会她也没办法解读。
“沈晏……”
嘴上微微一凉,冰凉的手指点上她的唇,堵住了她到口所有的劝说。
他声音里带笑,“樊雅,我们都是固执的人,你别劝我,我也不劝你,我们只用时间来说话,好不好?”
樊雅心口堵的更难受,只觉得一道无形压力横在肩上,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勉强笑了笑,微微侧脸避开他他的手指,“沈晏,我是为你好。”
“然后用这个理由来拒绝我?”他突然靠近,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站着,近的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樊雅微微皱眉,总觉得现在的沈晏与以前太不一样,她下意识往后一退,脚跟触到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事上,那物事咕噜轻响似乎是往后倒,她猛地想起来沙发边放着一个装饰用的大花瓶,还是当时卓芊特地送过来的。
她下意识伸手稳住花瓶,自己倾倒的身体就没办法管了,不过幸好身后就是沙发,就算是摔了也无关紧要。
几乎是她要跌坐进沙发的刹那,旁边突然携斜伸出来一只手臂,她只觉得腰一紧,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沈晏拥在怀里,紧紧贴靠。
不知是什么不知名的花瓣,从哪里飘来,轻轻一荡,落在她的唇间的,微微的凉。
随即又是一热,男人温柔的唇瓣就这么落在她的唇上。
“雅雅!”
“樊雅!”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同时响起,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走进客厅,看见眼前情形,都一愣。
樊雅斜偎在一个男人怀里,头微微上仰,像在索吻,光晕落在她的脸颊上,弧度皎洁而明丽。颀长的男人环住她的腰,微微低头,侧脸线条俊雅而流利,有着儒雅的风度。
宁静,平和,画面仿佛静止,时间也仿佛静止,光影正好,勾勒出仿佛刻意制造出一般的美好图景,美的让人几乎失语。
门口观众都愣住了。
听见动静走出房间的容隽也傻住了。
反应最快的,居然是当事人。
樊雅眸光微厉,霍然手一松,手里扶着的花瓶往下一摔,砰的一声脆响!
几乎是同时,她也挣脱了沈晏怀抱,遗憾看了眼花瓶,淡淡一笑,“还是救不了这瓶子,沈晏,多谢你刚才来扶我。”
☆、第213章 什么感觉
沈晏一怔,抬眼看向神态轻松而自如的樊雅,随即微微低头,俊雅脸上一瞬而过的复杂。
她其实完全可以用更决绝的方式来应对他的孟浪,却依旧还是温文以待,用最不伤及他颜面的方式将这件事,化解。
可她的宽容,何尝不是拒绝。
她总是在拒绝他篁。
即使那人已经远离她的身边,她依旧在拒绝。
心底深处微微惘然,或许,他就不应该离开她那么久,只是如果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他又怎么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抬头,儒雅斯文的脸上浮上淡淡笑容,深深看她一眼,“不客气,为你我什么都愿意的。”
樊雅没想到沈晏会补充上这么一句,微微一窒,脸上迅速滑过一抹不自在,这不自在尤其在看见门口那些重重轮廓时的更为严重径。
沈晏,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了。
心里滑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又笑自己胡思乱想,况且这么些年,他在冷焰盟里艰难求生,性格变了些,本来也就是在所难免。
她尽可能的将脸上错愕的表情收回去,抬眼看向那堆轮廓,“哥?苏颜?”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苏颜,眼珠微转,立刻快步上前搂住樊雅,同时不动声色的挤在沈晏与樊雅中间,“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赶过来了。”目光在樊雅脸上一落,觉得她气色还好,但再一看,突然觉得不对,原本是解围的动作顺势变成了拷问,她一把扣住她肩膀,震惊的道,“你眼睛怎么了!”
原本以一种警惕威胁目光锁定沈晏的樊以航霍然回过头,大踏步的走到樊雅面前,审慎看着樊雅虽然依旧美丽但显然缺少点焦距的眼睛,脸色立刻变了变,“眼睛怎么回事?”
樊雅微微苦恼,就知道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想了想,“这话说起来很长。”
“我时间很多。”樊以航警告似的瞪了眼樊雅,瞪完之后才觉得不对,脸上怒色更甚,“你可以慢慢说。”眼神微转,落到沈晏身上,危险意味更浓,显然是怀疑樊雅的眼睛是不是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哥,跟沈晏没关系的,我也看过医生,只是一时受损,很快就能恢复了。”知兄莫若妹,樊雅无可奈何的将樊以航的注意力集中过来,“沈晏也是刚来。”
樊以航不悦扫了眼明显偏帮外人的樊雅,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沈晏?”他咀嚼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刚才虽然樊雅也说过沈晏的名字,但刚才情况实在过分诡异,他也没怎么听清,现在听的清楚了,看向沈晏的目光登时显出几分古怪。
他是知道沈晏这个人的,更知道这人曾经追求自己妹妹好久,后来为了樊雅失踪在泥石流里,他甚至还派人在那一带找过他不止三个月,那一阵子,他一个人连累的一大帮子人人仰马翻,樊雅更是因为他的失踪而离家出走,闹出一堆破事。
他们在那堆土里翻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时隔这么久,他现在怎么冒出来了?
还是以这种姿态出现。
想起进门时沈晏与樊雅的姿势,久经商场,早就在商海里修炼出火眼金睛的樊以航眸光瞬间染上几分警惕,俊朗脸上神色也肃重起来,居高临下似的看着沈晏,不怒而威,“你就是沈晏?”
沈晏淡淡笑了笑,在樊以航惊人的迫力之下也依旧不卑不亢,“是,还没有谢谢樊先生,为了我费心不少。”
樊以航眸光一锐,这个男人,倒似乎真的不那么简单。
“那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樊家一直都感谢你对樊雅的恩情。这么些年,不知道沈先生在哪里高就?我们家小雅一直都惦记着你。”
话说的虽淡,却藏不住里面隐隐的审讯意味,在一旁听着的樊雅微微皱眉,淡声插口,“哥,家里有你最喜欢的雨前龙井,你要不要来点?”
樊以航瞪一眼樊雅,就知道偏帮着外人。
樊雅虽然看不见,大概也能感受樊以航的目光,心里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男人呐,真是八卦的物种。
沈晏似乎没在意兄妹俩的交流,平静回答,“沈晏惭愧,因为那次事故,这些年一直都在养伤,所以一直碌碌无为,不过谋生而已,谈不上高就。”他顿了顿,“只是最近身体稍微好转,所以想着回来看看樊雅,而且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见过小隽,也想过来看看。”
“是这样啊。”樊以航笑了笑,“那沈先生打算接下去如何安排?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是有的。”沈晏深深看了眼樊雅,眸光微微柔软,唇角也带上浅淡的笑意,意味深长的道,“只是我不知道樊雅会不会愿意。”
樊雅心口一跳,心里的怪异感觉越来越浓,她抿了抿唇,一时间倒是有些难办。
如果是别人,她肯定是想也不想直接否定。
但说这话的,是沈晏。
她虽然不爱沈晏,但沈晏说的没错,他在她心里确实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那个位
tang置,无关风月,无关爱情,却总是能触碰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上辈子,她众叛亲离,身边守着的只有他。
这辈子,身边一直守着的也只有他。
他并不是她爱的那个人,却无疑是最能让她放松信任的那个人,这一点,甚至连容浔都是做不到的。
也因为这个,她可以在私底下拒绝他千次万次,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而难办。
她怕伤了他的自尊与骄傲,就像他一直费心维持她的骄傲与自尊一样。
她笑了笑,才想岔开话题,就听到身边有童稚的声音响起,容隽脆生生的喊,“沈叔叔?”
樊雅眸光一闪,这孩子最喜欢的就是沈晏,别再古灵精灵的做出什么让她这个当妈的也经受不了的事情来,她忙道,“小隽?”
“沈叔叔,我经常听妈咪提起你的,我是容隽。”容隽迅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歪了歪头,朝沈晏甜甜一笑,“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妈咪一直说,我该谢谢你,不然我都不一定能出生。”
樊雅微微一怔,一边诧异这孩子今天这么合作,居然没有火上浇油,一边微微松了口气,配合着说,“小隽一直想见见你。”
沈晏看了樊雅一眼,蹲下身,半拥住容隽柔软的小身体,“就算想见我,下次也不能随便离家,知不知道?你妈咪会担心的。”
容隽一愣,诧异看着面前俊雅的男人。
他是怎么知道的?
“圣母像还在我那里,下次,我会带过来给你。”沈晏笑了笑,“还有,小勇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他一直都惦记着你这个老大的。”
容隽楞了楞,随即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狂喜,“他在你那儿?”
何天勇的行踪一直是容隽的一块心病,在司梵那边时他没办法查询他的行踪,一直还想着等回来之后再好好看看,没想到居然在沈晏那儿,怎么能不让他狂喜。
“他怎么样了?他的伤严重不严重?”
“还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沈晏微笑,“不过他很惦记你。”
一大一小的话说的云山雾罩,其他人多少有些糊涂,只有樊雅约略明白一些事情经过,也问,“那孩子怎么在你那儿?”
沈晏回头,深深看她一眼,目光微微复杂,还有几分惘然。
“其实那天我正好也经过那里,只是我到那边时,容隽已经离开了。”
他从容衍口里也大概知道樊雅与‘容浔’遇见的经过,怔然之余,只觉得无奈。
其实,他本该在他之前碰见他们母子的,可阴差阳错,就这么错过了。
樊雅一愣,她倒也没有沈晏想的那么多,只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可惜。”
“是很可惜。”沈晏笑笑,意有所指,“但老天总算还是对我不薄,总算给了我回头挽回的机会,我想,这或许也是天意。”
樊雅眸光微微一动,总觉得沈晏话中有话,下意识就要开口,就被旁边当了半天壁花的樊以航冷声打断,语气不是很好,“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给我说清楚。”
樊雅无奈一笑,“哥,你最近耐性越来越不好了。”
“耐性是对别人的,不是对自己妹妹的。”樊以航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沈晏,“沈先生,你说是吗?”
沈晏微微一笑,“真心关怀一个人,所有耐性都成了一件煎熬的事,这种感觉我也有。”
樊以航俊朗眸子微微上挑,不由多看了沈晏一眼,却也没接话,转开话题,“都坐下来聊吧,小雅,有什么事慢慢说……”
“抱歉,我还有事,可能要先走了。”沈晏站起身,微笑告辞,“樊雅,改天见。”
沈晏的告辞来的突兀,在场所有人都楞了下,包括樊雅在内,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路上小心。”
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沈晏先离开,或许也是好事。
送走沈晏,樊雅回到家,一进门就被樊以航拉住了。
“你对他什么感觉?”
☆、第214章 破产
“你胡说什么呢?”樊雅哭笑不得,“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樊以航不以为然,“朋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想当人朋友的样子。
不过小孩子在场,他也不好多说。
还待再说什么,就被苏颜翻了个白眼抢白了,“平常看你人五人六衣冠楚楚的,怎么一到你妹妹这来就成了个碎嘴的八婆?你也不嫌难看?”
樊以航被噎的一窒,有心想要反驳,但一看苏颜那张含俏带媚的冷脸,满腔的话立刻噎了回去。
樊雅闷笑。
这些年因为她的缘故,樊以航跟苏颜关系近了不少,樊雅旁观,觉得自家哥哥或许有那么意思,但苏颜这边就冷淡的很,所以她也就没使劲撮合,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回事。
苏颜瞥见樊雅脸上笑容,脸上滑过一抹不自在,“坐下来聊吧,出去这么多天了,一回来就这样,你是存心吓人还是怎么着?”
“真没什么。”樊雅笑笑,牵过容隽稍显冰凉的小手,“你是去休息还是留在这儿,如果留在这儿,就让李婶帮你再加一件衣服。”
“我今儿收的消息太晚了,苏佐已经闹着要去见小浔,我待会打电话让司机一会送他直接过来。”苏颜抚抚容隽,觉得这孩子似乎也瘦了不少,小脸苍白的更加令人心疼了,“或者我让他直接先回来?”
容隽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吧,他一来我就真的没办法睡觉了,那我先去睡会儿。”很有礼貌的跟在场所有人说了再见,他慢慢走回房间。
目送容隽的小身影消失在门口,樊以航的眉头皱的更紧,有些不悦,“怎么小隽又老成了不少?小雅,我从来都反对容家那套英才教育的逻辑,孩子也该像个孩子样。”
倒不是容隽不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