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月中旬的下午,上枯燥无味的语文文言文课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他在语文书上开始画画。
他身旁的顾沐槿总是假装不经意的去看他的课本,他正在画一座海边的建筑,熟练的笔下已经渐渐显出沙滩和别墅的轮廓。
她从笔记本里小心的撕下一张纸,躲过处于更年期的“灭绝师太”,递到他的书边。
“陆念白,你画的房子好漂亮啊,真棒!”她在纸上还画了一个很傻的笑脸。
“我只画了房子的轮廓而已。”某人画了一个鄙视她的表情。
“额……真的很漂亮啊,画完后送我吧?”
“不可能,你难道想让我把语文课本送给你?”
“你可以把那一页撕下来送给我的。”顾沐槿得意的提建议。
陆念白继续认真地画画,不去理身边左右张望的某人。过了一会儿,又飘来一张字条:“陆设计师,以后帮我设计一套房子好不好,要有很大的游泳池(虽然我不会游泳),嗯,还要有可以种木槿花树的地方,最好是坐落在大海边……“
顾沐槿看到他递过来的纸条嘴角轻颤:“顾沐槿,如果想以后有钱请我为你设计房子的话,现在马上给我认真上课。”
笨蛋,怎么办,我再也无法为你画出你心中向往的房子了,现在的我,连和你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对不起,我又要辜负你了。
病房外顾沐槿环抱住双臂,静静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的胃好痛,皱眉揉了揉胃部,将头靠在白色的墙壁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自备纸巾哦 接下来可能会虐身虐心
☆、他如冰,她便似火。
徐城手上提着林辰美亲手煲的鸡汤慢慢的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他心里很不爽,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从未尝过他老婆的手艺。好吧,谁让一个是他徐城从小到大的死党,一个是他老婆心疼到骨子里的闺蜜,他就勉为其难的不吃醋了。
走到陆念白的病房门口,他便看到顾沐槿环抱着双臂,背靠着墙壁坐着,他挑了挑眉走上前:“顾沐槿,你怎么坐在这里?陆念白醒了没有?”
“醒了,他应该已经想清楚了,徐城,你扶我一下,我有点胃疼。”顾沐槿的嘴唇发白,额前的刘海被汗浸湿。
“你还好吧?我给你们带来了辰美亲手煲的鸡汤。”徐城腾出一只手去扶她。
顾沐槿的脚步明显不稳,整个人快要虚脱。她依靠着徐城的搀扶站起身,徐城看着她在推开房门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衣,苍白的脸上勉强挂起了微笑。她停顿了几秒,右手扶上门把。
顾沐槿人还没进去,便听到陆念白愤怒疲惫的声音传来:“我不是让你走吗?你又回来干什么?”
徐城瞥到她的背影僵住,很快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向病房里走去。陆念白平躺在床上,他右手上的纱布溢满血迹,触目惊心。他的左手紧紧摁住胃部。
走到他面前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却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自己的胃也超不舒服,她俯下身子,握住他的左手:“气筒,你又胃痛了对不对,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不再让自己胃痛的吗?”
陆念白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他冰冷的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沉默。顾沐槿盯住自己落空的双手,也陷入了沉默。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累,眼皮很重。
“陆念白,我带来了辰美给你们煲的鸡汤,你小子真有福气,我和她结婚快一年,一次也没有尝过她的手艺。”徐城轻笑,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
“我不喝。”他头也不抬盯着床上厚厚的棉被。
“气筒,你喝点好不好?”顾沐槿语气温柔,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说了不喝,拿去倒掉。”
“陆念白,你发什么神经!不就是手暂时废了吗?你有必要摆出一张死人脸吗?你真是……”徐城真想把手中保温桶里的汤倒到他头上。
“徐城,你少说几句话好不好。”顾沐槿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桶,将汤倒在白色的小瓷碗里,空气里飘满了鸡汤的香味,顾沐槿朝勺中轻轻吹了几口气,递到他唇边。
陆念白转过头,顾沐槿又走到了床的另一边,继续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陆念白伸出左手,顾沐槿眸中顿时布满欣喜,以为他终于妥协,却从未想到他从她手中夺过小瓷碗,摔在了地上。白色的瓷砖上立刻一片油污,她的鼻间还有鸡汤的香气。
“顾沐槿,他不喝你喝,饿死他最好!”
顾沐槿只是缓缓俯下身子,开始用手去捡地上的瓷碗碎片,她有些任性的说:“他不喝我也不喝。”
“顾沐槿,你真以为自己在我心目中很重要吗?我告诉你,你的死活与我无关,请消失在我面前,我觉得碍眼。”他忍住胃部传来的阵阵绞痛,用最伤人的话语想让她死心。
她握住瓷碗碎片的手渐渐收紧,手掌涌出红色的血珠,陆念白的话让她最后的伪装逞强支离破碎,整个人向地上跌去,失去了知觉。
徐城将手中的保温桶重重摔在地上,横抱起顾沐槿,他冷着脸对床上的人低语:“陆念白,你可不可以理智点,她没有什么错。”
陆念白终于抬起头,他的牙根由于刚才说话时用力的咬着,渗出血迹,他受伤的右手狠狠地锤向床沿,眼中有透明的液体滑落。
她与他,仅一墙之隔,却再也无法牵手。
陆念白静静的坐在床上,三天里他任由右手渐渐淤血,伤口化脓。来帮他处理伤口的护士被他不止一次的骂走。胃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整个身体早已麻木。他的嘴唇干裂脱水,掉了一层皮。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她的样子,调皮的,生气的,倔强的,开心的,绝望的。他很担心她的状况,却强迫自己待在冰冷的病床上,不去看她。
窗外不知在何时飘起了大雪,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他甚至第一次疯狂的产生轻生的念头,死了也好,死了她就可以放弃他,死了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城望着病床上昏迷的女子,她的秀眉紧紧皱着,连在昏迷中也不安的叫着陆念白的名字,医生说她劳累过度,饮食不规律导致胃出血,只是身体上的病可以治好,心病却怎么也治不好。他很想帮助她,可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他只能一筹莫展。
顾沐槿的身体很虚弱,整个人都只能靠医生为她输营养液才能保持正常的身体运转,缓解胃出血造成的伤害。
徐城不敢把医院里的情况告诉林辰美,林辰美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孕妇保持快乐的心情是很重要的,他怕林辰美知道后直接杀进医院里来,所以只是安抚她说,给他们两个创造在医院里独处的机会。
如果不是他清楚陆念白的人品,他真的会把陆念白从病床上揪起来,痛扁一顿。可是……他了解,陆念白太重感情,是以自己那近乎“变态”的方式去保护她,想让她离开他。
徐城站起身,向隔壁病房走去。
陆念白,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她有多执着吗?究竟是你笨还是她笨?
他推开病房里的门,病房里昏暗的光线以及空气里腐朽的气息让他心烦,他无奈,就算是老天要给他们两个人考验,这考验未免也太伤人了。
“呦,陆总,还好好的活着啊,我以为你已经上天堂了。”徐城刻意讽刺道。
“她……还……好……吗?”陆念白整个人处于脱水状态,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然后靠着枕头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好!好得很!昏迷了三天,严重的胃出血,托你的福,一直只能用营养液维持身体内各个器官的正常运转,只是,陆总,你还会关心吗?”
“帮我……照顾她。”陆念白捂住嘴唇,咳嗽不止,仿佛要把自己的肺都快咳出来。
“你的女人你自己照顾,我没有这个义务。陆念白,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坚强的努力微笑,你出事她就不难过?她自己心里愧疚的要死,还要陪在你身边强颜欢笑,鼓励你照顾你,你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她在门口挨了你母亲两耳光,一动不动。你母亲要她离开,她仍然坚持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了你,被你母亲怎样羞辱过,但是听你母亲口里的话,她曾经为了你卑微的跪在你母亲面前求她。陆念白,你倒好,出了事情自己一个人抗着,一直把她往外推,你这样的保护方式,真的很变态。”徐城一口气说完那么多的话,靠着墙壁休息。
他知道,陆念白的心里比谁都难过,可是他还是想让他知道,那个女人为了他,有多坚强,多隐忍。
病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费力的掀开棉被,拔掉手背上的针管,跌跌撞撞的向隔壁病房跑去。
徐城看到眼前不争气的人脑子似乎开窍了,扶着他向隔壁走去,他确实很生气,但看到陆念白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虚弱样子,他就只剩下心疼,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四字词语──苦命鸳鸯。
两人走进病房,病床上没有顾沐槿的身影,陆念白整个人向地上跌去,徐城半拽着他的手臂。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骄傲冷漠完美入神的陆念白吗?他无力扶额,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进来查看病历的小护士看到床上没有人影,小脸惨白,床边只有两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其中一个还穿着病号服,她记得这间病房里,住着的是个女病人啊……
“护士,你知不知道病床上的病人去哪里了?”徐城见陆念白的样子连忙询问护士,他只出去了不到五分钟而已。
“我不知道啊……她不是一直在昏迷吗?”护士诧异地反问。
“我……要……找……她,那个……笨蛋!”陆念白想要起身,浑身无力又重重跌回地上。外面下着大雪,她刚刚醒来会跑去哪里?
“你看看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去哪里找?”徐城白他一眼,又转身对护士说道:“这病房里的病人我去找,麻烦你帮忙把他扶回隔壁病房,他已经几天不吃不喝了,你给他输点营养液,还有他的右手,再不管我看真的就永远废了。”
“你……快……找她。”
“我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这对活宝的债了,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徐城说完话向外走去。
“先生,你……我先扶你回病房吧。”
陆念白没有说话,任由护士将他扶起,向隔壁病房走去。护士很心酸,眼前的男病人,比她一个女人还要轻。
病房楼下的雪地上,顾沐槿用手在厚厚的积雪上画些什么,她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双手冻得通红,她乌黑的秀发听话的散在胸前,医院里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了她一眼迅速离开。他们都以为她是精神不正常的疯子。她不说话只是机械的在厚厚的雪地上用手画着什么。
徐城找到她时整个人快被气死,25的人了还那么轻易的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是嫌自己活的太长吗?他愤怒的走过去拽起她:“顾沐槿,他疯了你也跟着疯是不是,你就那么急着想死?你的手也不想要了?”
顾沐槿冰冷的双手放在他嘴边捂住了他的嘴唇:“我就快完成了,你快去楼上让气筒看好不好?要不然雪会把它重新盖住的。”
徐城转身看了看积雪上已经快拼写完的单词,无奈叹口气向楼上大步走去。他就不明白了,两个人深爱着对方,互相折磨什么意思?他们两个是在拍苦情电视剧不成。
他刚踏入病房,陆念白焦急的声音传来:“徐城,你找到她了吗?”陆念白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看他说话已经恢复了力气,知道他一定是听话的输了营养液,才算稍微放心下来,想到雪地上单薄的身影,他紧抿嘴唇。
“你自己去窗口看看。”
陆念白快速的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户边,漫天的飞雪里他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在雪地上不停的跑来跑去,维持着雪地上的字母原形,笨拙又倔强的身影让他心里一颤,心绞痛起来。
雪地上是几个英文单词:“Never Give Up。”
她是指她自己不会放弃,还是鼓励他要他不要轻易放弃?陆念白只觉心里裂开了一个洞,让他难受。
“徐城,你去把她带回病房里。”说完他一步一步走向床边掀开棉被盖在身上,平躺在床上。
“你还是不肯理她?陆念白,就算她是一把熊熊烈火,也经不起你一次一次用冰冷的水去浇,你是冰块吗?顾沐槿她再坚强,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徐城生气的大喊。
“我已经无法给她幸福,你帮我,让她走。”陆念白闭了闭眼,笑容苦涩,他不想拖累她,她适合更优秀的男人。
“你真以为顾沐槿就一直非你不嫁,死心塌地是不是?喜欢她能好好照顾她的人多了,你不稀罕有人稀罕,陆念白我告诉你,顾沐槿真放弃你嫁给了别人,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他听到徐城重重的将房门关上,整个人埋在厚厚的棉被里,病房里可以听到断断续续压抑着的呜咽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后妈 求勿喷
☆、同是重色轻友人
徐城很轻松的便把顾沐槿“提”回了病房,她本来婴儿肥的脸瘦了一大圈,下巴都有些尖尖的,她浑身湿透了,头发还在滴着水,眼睛瞪的大大的,像一只流浪狗。她的双手冻得通红,手背上生出冻疮。徐城将她摁到病床上,没好气地说道:“顾沐槿,你赶快把自己的病给我养好,我重新给你找个能够好好照顾你的人。”
“你什么意思?”顾沐槿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顾沐槿,你犯傻了这么多年也该清醒了,喜欢一个人是没错,可是你看看你们两个人,互相折磨,都成什么样子了,他不值得你这么做,他要是真的爱你,一定不会这样做的,你们两个根本不合适。”
不合适?她一早就知道啊,可是不合适又怎么样,她还是无法放弃他。
“徐城,如果现在这件事发生在了你和辰美身上,你会怎么做?”她轻咳,反问他。
“至少我不会放弃辰美,我也不会伤害辰美。他和我不一样,你还不明白吗?陆念白那样的人……他不适合你,也根本不爱你。”徐城一脸郁闷,他都把她伤害成这样了,她居然还替他说话,不愿放弃。
“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我相信他对我是有感觉的,他只是不想伤害我,觉得自己的右手不会再好了,他就是个大笨蛋,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可是那个大笨蛋却要一直把我往外推,他就是个傻瓜。”顾沐槿哭红了眼睛,双肩颤抖。
“你们两个到底是……哎,顾沐槿,你放弃吧,我都心疼你了。”一向爱欺负她的徐城此刻一本正经的站在她面前,愁云缠绕在眉间。
顾沐槿没有说话,倔强的摇摇头。
如果喜欢他是一种病,她早已病入骨髓,无药可救,她自己选择放弃治疗。
“你这是自虐知道不知道,算了,你自己想想吧,我懒得再管你们!”徐城双手插在口袋里,向病房外走去。
在爱情里,她固执的把自己困在一个只有陆念白的世界里,明明很痛很难过,却不愿分开。就像飞蛾,奋不顾身,扑向火中。
她从小就喜欢喝热水,更喜欢紧紧握着炙热的水杯。或许,她真的是个喜欢自虐的人,只因为她固执的喜欢热水的温度。
林辰美还是知道了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她挺着大肚子和徐城赌气,他居然隐瞒她事情的真实状况还自作主张的让她放心,如果不是他一时说漏嘴,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顾沐槿受了什么样的苦。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