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也算安全无虞,完全没甚需要一惊一乍。嗯,我对自己点点头。莫非说的对,淡定,夏镜,要淡定。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的瞬间,我直接淡定出一个激灵,左脚绊右脚,几乎应声而倒。向前踉跄了两步,我抖着手摸出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恶狠狠地滑开了屏幕:“干嘛?”
“查岗。”
精神在紧绷后骤然松懈,有一种特别巨大的疲惫感。我重重垂下头,叹气道:“莫大小姐,我离开你不过五个小时,你就这么担心我红杏出墙?”
莫非在那头笑得惨绝人寰:“恐怕现在提心吊胆的人不是我吧?夏大小姐,难道你出门时忘记照镜子,没看到自己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你不就是怕被拦路打劫,有去无回么?我关心你的行踪,正是以防你被人绑了去,没人报警嘛。”
我仰天长啸道:“莫非啊莫非,你难道不知道么,想绑我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要是真被他们绑了去,你以为报警有用?你就这么不关心我的死活,当真是与我半分情意也无!”
莫非此刻定在扶额叹息:“镜子,我的确不怎么关心你死活。因为你就是死,也一定是被自己吓死的。你自己说,你至于不至于?为了躲那几个人,三更半夜就摸出门去。你的出息,真的就只有这么一大点?”
“对,就是只有这么一大点。”我没甚愧意地肯定道,“那几号人物,我就是连一个也不想见。所以,我留在这边的时间能短一分便短一分,俗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小心使得万年船。”
莫非静了一会儿,在那头幽幽叹了口气:“这些事自要随你。我只是怕你起得太早,现在又一个人在荒郊野岭叫出租,别再碰上真正拦路打劫的。你先别挂电话,总要等那司机将你送到市区里,我才能放心。”
我心里其实很感动。现在这世上,真正关心我又能与我作伴的也只剩下莫非一个。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为了不让她看出异样,我很是夸张地“切”了一声:“你当我是无完全行为能力人么,到底谁才是小题大做的那一个?”
她直接“切”了回来:“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就是不知人世险恶,你没看最近关于单身女子乘车的社会新闻?就你这样色相的……”
莫非后面的絮叨直接被我模糊成了一片了无意义的背景音。直到她有些焦虑地将嗓门提高了三个八度,顿在马路中间的我才回过神来:“镜子?你在听我说话吗?你到底在不在?你可别吓我……”
我犹犹豫豫地清了清嗓子:“嗯,我在、在,在的。”
她明显松了口气,又即刻换上一口讨债腔:“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好不好这样唬人的?”
“呃,非啊。”我大不确定地唤了她一声。
不知是不是我的语气太过严肃,莫非顿时比刚刚还要紧张了几分:“镜子,到底怎么了?”
我吞了一下口水,道:“你说,如果在平民公墓门口出现一辆特别定制款宾利的话,那么,它有多大可能性是冲着我来的?”
莫非大概也愣住了。她磕巴了一下,才颤着音试探道:“不会是你家……”
“不是我家老头。”我斩钉截铁道,“你忘了我家老头是怎么发家的了?他抠门着呢,才舍不得买宾利。”
“那……”莫非这样伶牙俐齿的人竟都没了言语,我可以肯定,今天这个纰漏是出大了。
我很佩服自己,在这样火烧眉毛的情境下,居然还能傻站着按兵不动:“非啊,你说,我该怎么办?”
莫非好像也在努力镇定:“那宾利离你还有多远?”
我盯着那宾利,估摸了一下:“六米?唔,现在大概五米,四米,三……”
“别数了,快跑!”
我那根断了的神经终于在莫非的大喝中搭上了线。一个转身,我将自己隐入汹涌的祭扫人群,然后麻利地拔腿就跑。然而,没跑两步我便发现,那辆宾利已静悄悄滑过我身边,向前驶了去。我有些诧异地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居然不是她?难道真是我自作多情?
提着的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松下,我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宾利在前方几米开外的地方稳稳停住。
两秒之后,靠近人行道一侧的厚重大门蓦地弹开,一大一小两团黑影炮弹一般从中呼啸而出,直接又精确地一个拍在我的腰上,另一个扑到我的腿上,死死抱好,再稳稳盘住,又同时齐声呐喊道:“镜子婶婶!”
我想,我此刻的脸色大概可以很好地同时诠释三个成语。一个是欲哭无泪,另一个是苦大仇深,还有一个是强颜欢笑。歪着身子抚摸了一高一低的两颗小脑袋,我阴险诱哄道:“小蹦小跳,快放手起来让我看看,长高了没有?”
“不放!”挂在我腰上的萧小跳笑眯眯地抬头望过来,清澈而干脆道,“妈妈说啦,一定要抱紧了坚决不放手的,镜子婶婶就这样凑合着看吧。”
“就是就是,”吊在我腿上的萧小蹦欢快地将自己悠来悠去,“妈妈还说,镜子婶婶是最滑头的,见到我们定是想撒腿就跑,所以更不能中了婶婶的阴谋诡计。”
“小蹦,不能这样与镜子婶婶讲话。忘了妈妈教过我们的吗?”八岁的小跳突然拿出自己虚长几岁的年龄优势,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育三岁的小蹦,“这些话直接对着镜子婶婶讲是不礼貌的,所以只能在背后说说。”
“咦,”小蹦皱起漂亮的眉,昂头问道,“可是姐姐,爸爸不是也教过我们,背后议论别人是不礼貌的吗?”
“那是在给别人知道的情况下啦。”小跳颇有城府地认真教育妹妹,“爸爸确实是那样讲的,可是苏函Daddy都告诉我了,背地里的话,只要不给别人知道,问题还是不大的。”
“哦。”小蹦明显似懂非懂,但还是假装成熟地认真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我无力地合上眼,拼命将一口呛出来的血默默咽了回去。
“苏小函,你都教了我闺女些什么!”这句恶狠狠的谴责明显无法飘到需要听见的人那里,倒是只能在我这儿白白咬牙切齿一回。
闻声,我别无选择地睁开眼向声源处望去,只看见一双修长的小腿很是优雅地从宾利中伸展而出。紧接着,便是顾惜天使一般精致灵动的面孔,与魔鬼一般完美无瑕的身材。再接着,这一整条街上所有雄性的目光都亮成了聚光灯泡的模样。
此刻,处于万众瞩目焦点的顾惜亭亭立定,很贵妇地作势理了理鬓发,又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她的双手慢慢叉腰,美丽的下颌缓缓昂起,十分夸张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夏小镜,你跑呀,你接着跑呀!我看你往哪里逃!”
我哆嗦着勉强稳住,努力对面前的女子扯出一个干巴巴的苦笑来:“夫……夫人,这么早。真是辛苦啊,呵呵,辛苦。”
☆、第三章 小心眼的大变态
“什么?”那女子很是危险地对我挑了挑眉,“夏小镜,你方才喊我什么?”
“哦,”我眨眨眼,故作无知状,“对了,你不喜欢我喊你夫人。那便喊,大嫂?”
“你敢再喊一次!”顾惜瞬间抛弃了优雅的伪装,蓦地伸出一根手指,精确戳到我肚子最怕痒的那个点上,低声吼道,“夏小镜!你再喊一次试试!”
我刚刚咽下去的那口血差一点再次破口而出。她却顷刻间恢复了亭亭玉立的姿态,很名媛地对我露出八颗牙齿:“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虽然愤懑,却也只好威武能屈:“顾惜姐姐。”
她漂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知道那是什么,可我不愿细想。而她也很及时地将那情绪匿了个干净,只换上一脸奸人得逞的坏笑:“这还……唔,凑合。”
我无语望天。真是一朵奇葩。
但怎么办呢,这是一朵让人不得不五体投地的奇葩。否则,那个无人敢不俯首称臣的举世闻名万年大冰山萧纪先生,怎么能被这个女子气得跳脚,可还是不得不反过来对她俯首称臣?
我只是闹不明白,萧律与萧纪是兄弟,萧纪与顾惜是夫妻,而我与萧律好歹也还挂着两口子的名义,所以我喊顾惜大嫂,明明是再合规距不过的,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听一次戳我一次。
对此,她曾给我的解释是,“嫂”这个字会让她想到阿庆嫂祥林嫂等一干中老年妇女。并且,这个字眼在封建思想中暗示了是外姓人,不似“姐姐”更如一家人亲切热乎。
我对这番歪理邪说至今理解不能,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真的是一朵奇葩。可这朵奇葩也是一朵异常懒惰的奇葩。
要知道,她住的别墅与墓园正好分别位于这座巨型城市的两头,考虑到清明节的交通状况,单程也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况且,我为了让他们晚点得到消息,连机票都是半夜到机场现买的,她怎么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一大早就爬出被窝,对我围追堵截?
想到这里,我笑得愈发干了起来:“顾惜姐姐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
“你还好意思说!”她细细长长的手指眼看又要戳过来,“要不是你……”
我冲她眯起眼:“我怎么?”
她顿了顿,绕开这个话题,然后故意摆出一副声讨我的模样:“夏小镜,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看,你有多久没来陪我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还对我闻声退避三舍?先是企图背着我溜走,这都被我瞧见了,还跑得兔子一样快?你忘了当初答应萧纪的事了?你对得起我么?你对得起你萧纪哥哥么?”
我被她念得一阵头晕,却又无法。因为无论我与萧律之间如何,都不关顾惜和萧纪的事。他们对我怎样,我清清楚楚;由此我对他们,便只能剩下全然的理亏。
我并不想理亏,更不想躲躲藏藏。可是,谁让萧律与萧纪是亲兄弟呢?我与萧纪、顾惜的亲情友情,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们之间的血缘之情?况且,若抛开萧律的关系不提,我和萧纪、顾惜之间,又哪里来得什么亲情可谈?
所以眼下的情形,见面对谁来说都是尴尬。我在心底呼出一口黯淡难明的叹息,可面上却还要摆出一派云淡风轻。好在借口也是现成的,随手扯过来便直接用了,连撒谎都是不必。
“顾惜姐姐,真的对不起。最近正是我们事务所最忙的时候,就连清明节也都是必须加班的,根本没假可休。你看,我已经定了十点钟的回程航班,下午便又要去上项目了。许久没有回来确实是我不对,请帮忙转告萧纪哥哥,等我忙过了这阵,一定去看你们,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顾惜静静盯了我好一会儿。最后,她倒是替我将憋在心里的那口气一举叹了出来:“镜子,我们哪里会生你的气。开头是小律犯了错,结果却是你在承担。你被迫放弃梦想,不得不去你父亲的会计师事务所,做那些不喜欢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我与萧纪都一直觉得很愧对你。当初若不是你,他们两个的手足情分只怕一早便断了个干净……”
我仓皇将她打断:“顾惜姐姐,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又何必再提。我现在也挺好,至少我家老头……呃,至少父亲是满意的,这样也就够了。不然,我忤逆了他这许多年,总归不孝。许久没有回来看你们是我不懂事。等忙完了这一阵,我一定……”
“镜子,我最担心你这样与我讲话。”顾惜凝视了我良久,突然幽幽开口叹道,“你这样,是打定主意要与我生疏了么?”
“并不是……”我忙不迭摆手,“顾惜姐姐,你千万不要……”
“那就陪我出去走走,”她瘪着嘴上前一步,委委屈屈地挽住我的手臂,晃啊晃,“一小会儿就行。萧纪公司有飞机,自家的安排起来及时又方便,还舒服得很。到时侯我一定按时将你送回去,好不好嘛?好不好?”
“我……”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你就是要和我生疏了,”她向后退了一步,双眸水汪汪的,看上去极为楚楚可怜,让人不禁想起某种正在被虐待的弱小动物,“我好伤心!”
“我……”我感觉若是自己再不答应,就会登时变身虐待狂人,于是只能别无选择地妥协,“可中午之前我一定要回去。”
“一定一定。”顾惜的表情在一瞬间风和日丽,“咱们就是走走,随便走走。快来快来,上车上车。”
我顿时生出一种中计了的感觉。而趁着我还恍惚的当口,身上挂着的那好几十公斤却突然发力,不由分说将我向门户大开的宾利里一阵猛拖、推搡、挤压、按倒,最后“砰”的一声彻底关门落锁,让我无处可逃。
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我发现,自己左面是小蹦小跳,右面是顾惜,而我被垂头丧气地夹在中间,变身了一块肥大的鱼肉,任刀俎刷刷落下。
左边那把大的刀俎率先十分热络地展开了行动:“镜子,我们去逛街吧,我都好久没有逛街了呢,你想去哪里?你快一年没有回来,这里变化可是很大的哦……”
我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家萧纪先生对你不是以有求必应著称的么?你怎么不叫他陪着你逛?”
“才不要。”她一下将嘴巴撅得老高,“他就只会碍手碍脚,一会儿这件衣服露太多,一会儿那种香水不许用,简直就是个小心眼的大变态!”
小心眼的大变态。我不禁轻笑出声。这样精辟的评价,放在萧律身上倒更为适用。
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对吧?萧纪所谓的小心眼,只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而他的在乎从来只会伤害自己,却绝不会伤害到顾惜。
我隐约记得,萧纪曾一度认为,顾惜离开他是因为爱上了另外一个叫做苏函的男人,甚至就连小跳也被误会为顾惜与苏函的孩子。可是萧纪那样骄傲的人,却连这些都全盘接受了,不是吗?而且,他不仅接受,还一直将小跳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疼爱。虽然事实是,小跳根本就是他的女儿,可他那个时候却并不知道啊。
反观萧律,我与陆泽哥哥的事他从头便一清二楚,可他却还是……别想了,夏镜。我及时阻止了自己。都过去了,多想无益。
“妈妈,什么是小心眼的大变态?你为什么说爸爸是小心眼的大变态呢?”另一边,两双葡萄珠子一般的大眼睛乌溜溜瞪了过来。
“咳,”顾惜噎了一下,“宝贝们,你们听错了,我说的是你苏函Daddy,不是你爸爸。”
“咳咳咳……”这次轮到我被噎住,咳个没完。差点忘了,在顾惜这朵奇葩的家里,爸爸和Daddy可是明明白白的两个人、两种意思。
将近一年未见,某些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真是日益高涨,也难怪萧纪那样原则性爆表的人,每次一遇到她,便被虐得落花流水。
只是可怜了她们苏函Daddy,白白背着顾惜前夫和小跳Daddy的名义,含辛茹苦地帮她把小跳拉扯到好几岁上,结果不仅被萧纪好好记恨了一阵,至今还要时不时跳出来背个黑锅顶个缸什么的,简直不是一般二般的悲剧。
不过,他也算是一朵与顾惜旗鼓相当的奇葩,若是能把某些方面的取向改上一改,倒也真与她十分登对了。
“镜子,你怎么了?要不要紧?”顾惜十分虚伪地冲我凑了过来,嘘寒问暖。
我被她明知故问的温柔激得直打哆嗦:“没事没事,你继续哈,继续。我正好也想知道,她们苏函Daddy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成了小心眼的大变态?”
顾惜柔柔笑笑:“因为苏函Daddy有事没事便抱怨说,爸爸和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