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要怎么谢我?”我本只想开个玩笑,可又突然心生一计,“你要是真想谢,我倒可以主动给你提供个机会。”
他脸上有好笑的光芒闪过:“什么机会?”
“嘿嘿,”我大言不惭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债主,不过……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他一愣,随即啼笑皆非:“债上加债?”
“嗯,”我沉重地点点头,“我为了还任清那门票的情,请他吃了两千块的饭,之后还换了手机屏幕,彻底弹尽粮绝,不得已只好动用了我家老头的银子。但这样我就败给他了。所以,得在今晚补上这个亏空。既然是借债,借谁的也都一样,你又最不缺钱。大不了,我多给你干些活好了,你看行不行?”
***
豪门就是豪门。在被我拜托以后,萧律当即将两千多块□□存进了老头副卡的账户。我眼看着自己从悬崖边被人一把捞了回来,惊心动魄之余只剩筋疲力竭之感,所以这一晚,我睡得格外沉。
可我还是低估了我家老头。他对银子的关注向来是一路看到小数点后第三位的。就算那两千块钱只被挪用了两个小时,那也至少得付几厘钱的利息,怎么可能让我白白跑掉?
被手机吵醒后,我冷眼瞧着那串由8组成的号码良久,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老头是一如既往的严肃:“终于肯花我的钱了?”
“没花。”我同样严肃地答道,“老爹,你查账的水准怎么退步了,还能出这种莫须有的错误?”
“夏镜,据说你审计课只考了六十五分,可咱家却要靠这个吃饭。以你六十五分的水平,想必是不记得,查账要关注的不只是账户期末金额,还有期间每个时点的余额。你账户上的金额现在确实没错,可昨晚却变过两回。”
与注册会计师说话就是让人头痛欲裂。我无力继续纠缠:“没准是银行系统当机了,或者电脑崩溃了,反正我没花就是没花。”
老头在那边叹了口气:“小镜,你与我置了四年气,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家来了么?”
家?我是想回家,可是我哪还有家?我静了静,答道:“等我毕业独立了,就回去看你,爸爸。”
“有个家等着你,你独立什么独立!”老头不出所料地出现光火前兆,“夏镜,我这周末带小影去北京,你给我出来!”
“我周末有事不在北京,”听到夏影的名字,我一阵气闷,直接顶回去,“我还是不打扰你们父女俩的周末了。挂了。”
“你敢!”老头吼道,“夏镜,还记得你那个相亲对象么?他几次三番要求去学校找你,我都没有给他你的联系方式。你若是不来,我这便立刻给了他,让他去你楼下唱歌!”
“你不要给我提那个破锣嗓子的劳什子相亲对象!我有男朋友了,武艺可高强得很!昨天还单手打退了三个小流氓!他要是敢来,我让我男朋友揍得他回不去上海!我说到做到!”喊出最后一个字,我一掌拍上手机屏幕,将电话掐了个干净利索。
每次都是这样。我用被子蒙住头,只想尖叫。我与老头的和平对话绝对无法超过三个回合。妈妈当年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个暴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预感,萧教授马上就要暴露了。。。从小接受特殊训练,还没过过生日的小孩,真是让人很想虎摸啊,怎么办!
☆、第十八章 地主长工
我早该料到,这崭新的一天由老头的电话开始,注定只能向愈发悲催的方向发展。所以,迟到是一个会被逮个正着的。
我保持着那个蹑手蹑脚的开门姿态,对突然推门而出的萧律“嘿嘿”一笑:“萧老师,早啊。”
“夏镜。”他冲我微微弯了弯好看的眉眼,“十一点,确实很早。”
我以不变应万变,对他坚持不懈地“嘿嘿”下去。
萧律温和地盯着我:“夏镜,我想了想,昨日你新欠的那两千五百元,只一门助教的工作量注定还不清楚。我这里恰巧有些手稿需要整理,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我在心里默默滴了一回血,“救命之恩,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这额外的工作能不能管饭?既要报恩,还没了稿费收入,恩人还是要留我一条命在,才能长长久久供您差遣。”
“这个自然。”萧律抿了回唇,“夏镜你过来一下,我教你用一个软件。”
十分钟后,我盯着那所谓的软件与手稿,欲哭无泪。神啊,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希腊字母还是吐火罗文?
“就是这些。”萧律将那软件讲解完毕,指了指桌下齐齐码着的几摞稿纸,“都是我的手稿。夏镜,请帮忙录入成电子版。”
我望着那堆叠起来比我还高的纸垛,只觉得天崩地裂:“萧老师真是信任我啊……只是,我刚才粗略一看,似乎全是些极度深奥的公式,且里面的符号我没有半个认识。你的手稿固然工整,可让我这一无所知的人录入,只怕有什么地方一不小心出了错,不仅会破坏您的成果,也会亵渎神圣严谨的科学,以您在物理学中的地位,说不定会耽误人类文明的发展……那我岂不成了整个宇宙的罪人?”
“没关系。”萧律淡然应道,“夏镜,我记得你说过,对物理最擅长的就是依葫芦画瓢。录入是依葫芦画葫芦,比画瓢还要容易许多。你也不用担心出错,之后我会检查。只是,为了减少错误率,还是要有些激励机制。”
“激励机制?”一听就不是个好词,我警惕问道,“什……什么激励机制?”
“录入一页抵债两元,出错一处罚款也是两元。”萧律平静道,“夏镜,如果你想要还清债务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耽误人类文明的发展。”
“萧老师,”我了然冲他笑道,“你家那个豪门,开的是血汗工厂吧?”
无商不奸。出身豪门的果真没有例外。豪门可以研究物理,也可以见义勇为,但是最终,你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他都一定会加倍讨回来。一页两元?现在血汗工厂也没有这样的工资率了吧?
可惜在地主那里,长工是永远没有人权可以妄想的。我灰溜溜地抱起一摞稿纸,垂头丧气道:“萧老师,那我现在就去录入了。”
“等等,夏镜。”萧律叫住正抬腿欲走的我,“手稿上有一些删改批注的部分,你在录入的时候恐怕要问我。如果不想来回跑的话,我这里有一台台式机,你可以留在我这里做。”
“不要!”我连忙惊恐拒绝。已然是折磨身心的工作,我才不要离开自己温馨的窝点,在这个非黑即白的地方受二茬罪,“不要,萧老师!不碍事、真不碍事,不就是多跑几趟么,活动活动有益健康。”
萧律最终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可很诡异的,我觉得他此刻看我的模样,就好像如来佛在看着手心里的孙悟空。
果然,两分钟后,我抱着那摞稿纸,灰头土脸地回了到萧律办公室。我恨恨地将稿纸摔回他的桌上:“恩人,您一早便知道,我的苹果电脑装不了那个变态的公式录入软件吧?”
萧律淡着一张脸为我搬了把椅子,放在他的座位旁边,然后便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推门而入,手上还捧着个硕大的纸盒。
又过了一会儿,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小熊水杯、花朵靠枕、香薰烛台、茸茸仙人球纷纷出现在萧律整洁而空旷的黑色书桌上,感觉这个世界彻底疯狂了。他他他,他怎么会主动往自己桌子上摆这些?他的洁癖难道真的叫我给治好了?
最后,萧律将我的人设图集取出,翻到某个一身肌肉的泳装美男页,摊开在我的面前,又顺手从旁边的零食盒中捏了一块牛肉干塞进我大张的嘴巴里,波澜不惊道:“夏镜,工作愉快。”
***
这工作是完完全全的体力劳动。没有一个字符能在键盘上找到,都要靠一个一个去翻特殊符号表,再用鼠标戳上去,基本相当于最原始的单字印刷术。
做这样无聊工作,不走神绝对不人道。伴随着鼠标枯燥的“哒哒”声,我不时向萧律的方向瞟去。此时我们两个并肩而坐,我只消稍稍动一动,左手肘就能碰到他的右臂。
他正在改试卷。那修长的右手指间,捏着一支价格足够付我一年房租的钢笔。他的侧脸真是毫无瑕疵的英俊,深邃而又立体,认真的时候有一种极其从容的沉静。
亚洲人的眉骨怎么能这样高?鼻梁怎么能如此挺拔?嘴唇怎么能如此让人想要……咳咳,夏镜,收起你那个猥琐的表情。咦,他脸色变红的样子好可爱呀!可是好端端他脸红什么?
“夏镜,”萧律仍低着头,平声问道,“好看么?”
“嗯,好看。”体会美好事物的时候,我一向是关闭大脑、直接用心感受的。所以此刻,我的心便替我的大脑诚实答道,“真挺好看的,居然将图集中的泳装肌肉男比了下去。相较之下,我那本人设简直该羞愧而死。”
萧律手下蓦然传来“咝”的一声。然后,某个倒霉孩子的试卷上便多了一道纵贯东西、且触目惊心的红色杠杠。
可我欣赏美色欣赏得入了定,浑然未觉他的异样,只一边思考一边继续由衷感慨道:“我这人十分保守,即便创作也不喜过分直白暴露。但人性本色,一般来说,直白暴露总是比隐晦含蓄更加引人入胜。可你却是个反例。你看,这图集上的那个美男是泳装,可你却是西装,但我却完全不会想去看他。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你比较现实?还是因为美貌到了一定程度,便能够超越暴露的效果?那么,如果在美貌的基础上进一步加以暴露的话,又是怎样一种……”
“啪嗒!”萧律手中的钢笔直接掉在了地板上,跌落一地梅花般血红色斑点。
我在那夺目颜色的刺激下乍然坐起,惊恐颤抖道:“萧萧萧……萧老师,我刚刚只是陷入了创作的遐思,我不是想调戏您,您相信我,这次真的不是……”
萧律没有作声,只是慢慢弯腰去捡地上的钢笔。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真心觉得他耳朵的颜色不是特别正常。
生怕他误会,我只得继续拼命解释道:“萧老师,不信您可以去问莫非,刚刚是我思考创作精髓时的正常态,是一种十分科学的研讨态度,是对美的尊重,您千万别介意。”
“夏镜。”萧律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从书桌下面幽幽传来,“我方才说‘好看么’,是想问你,我的手稿上的笔迹你是否还看得明白。”
“……”
“叮叮叮,叮叮叮!”就在这个极为尴尬的时刻,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我。
我一把将手机胡乱薅了过来,看也没看便接通放到耳边:“您好,哪位?”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紧接着,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娇嗔声音:“姐姐,我是小影。姐姐在忙吗?”
我瞬间僵硬,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在忙。”
“姐姐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若不是太过熟悉,我或许会把夏影这句话当作真的担忧,“咱们一家人以后都指望着姐姐,姐姐若是累坏了身体,我们却不知要多么心疼。”
“谢谢。”我再次轻笑了一声,“有事?”
“是,姐姐。”夏影委委屈屈道,“我与爸爸周末本想专程去北京看望姐姐的,行程都已经定好了,可是却突然听爸爸说,姐姐周末不在北京。怎么却会如此不巧呢?”
“是很不巧。”我叹了一声,“既是专程来看我,却是连行程都订好才告诉我知道,确实是非常非常的不巧。”
我自以为将声音与表情都控制得很是从容不迫,可事实或许并非这样。因为身边的萧律转过头,正略带探究地盯着我看。我实在不想与他对视,于是转开视线。
夏影顿了顿,然后柔柔继续道:“姐姐这些年总不回家,所以很多交际上的事情我便替姐姐应付了。姐姐也知道,咱们这圈交好家族的姐妹们隔三岔五总要聚聚。虽不是多么正式的社交场合,但总是必得维护的关系。咱们女生家的举手之劳,却也能无形中帮助父亲、帮助家族,所以这个义务我很愿意替姐姐尽。所以,这次去北京是为看望姐姐,顺便也见见那些姐妹,正是一举多得。”
“原来如此。”我无声牵了牵唇角,“辛苦你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夏影说着,突然幽然叹了口气,“我只是替姐姐遗憾。这期聚会,我原是想看过姐姐后,叫上姐姐一道去的。我知道姐姐一向不喜这些应酬,可是我听说,这次李家小姐从国外带回来个新男友,而他那里竟是有陆泽哥哥消息的。正因如此,我才急急替姐姐也报了名,却没想到姐姐还是要错过。姐姐,你周末的事情很急吗?毕竟事关陆泽哥哥,姐姐就不能挪一点时间出来吗?”
直到掌间传来尖锐的痛感,我才惊觉,手中的那张稿纸已经被我攥成了抹布一样皱皱巴巴的模样。我蓦然放手将它丢回桌上,正好对上萧律的目光。
他正十分专注地盯着我瞧,好像在推敲我的每一个神情。我被他看得别扭,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公然打扰他工作。于是,我赶忙站起身来,向他示意自己这就出去。
萧律坐在我的外侧,身后便是茶几,而我的旁边堆着他一摞一摞的手稿,他若不起身让一让我,我是决计无法离开的。可他却没有半分要站起来的意思。我冲他使了几回眼色,还朝门的方向指了指,可他仍然没看见一般,只将我当成了他的一个研究对象。
“姐姐,你也知道,为了让我们的事得到爸爸的认可,陆泽哥哥一直在拼命努力。这些年他出门在外,想想也知道会有多么辛苦。可他不愿依靠夏家,更不想让我担心,许多状况连我也要瞒着。可是,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姐姐与陆泽哥哥的关系也那样要好,想来担心不会比我少吧?所以这一次,好不容易发现李家小姐这层关系,我便急匆匆地想叫上姐姐同去,姐姐当真不能过来吗?”
夏影软绵绵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药的炮弹,劈头盖脸向我轰来。我顿时没力气再与萧律较劲,只能慢慢做回椅子里。
而夏影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姐姐与李家小姐的关系本就一般,她的这个新男友姐姐更是不认识的。虽说一个电话过去问问也是可以,但总是不比面对面清楚。况且,她们这次回来只待几天便又要出国去了,以后机会恐怕也是不多。姐姐,为了陆泽哥哥,姐姐定是可以改一改周末安排的,对吧?”
“知道了。”我勉强使出自己最后一点镇定,“把时间与地址发给我,我若有空会直接过去。”
“我就知道,”夏影甜甜笑道,“只要是有关陆泽哥哥的事情,姐姐便定会来的。姐姐,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答应我说,只等陆泽哥哥回来,就把我与陆泽哥哥的事情定下来。姐姐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吧?我懂的,姐姐一直关心陆泽哥哥都是为了我好,我要好好谢谢姐姐。”
“不用。”我眼攥着桌沿的指尖泛着煞白,“还有其它事么?”
“那就不打扰姐姐了。哦对了,”夏影补充道,“姐姐还记得聚会的规矩吧?没有男伴可是不得入场的哦。不过听爸爸说,姐姐已经有男友了,男友还很厉害的,是不是?我真替姐姐开心。等与陆泽哥哥联系上,我一定会转告他,让他也来替姐姐开心。姐姐,我真的好好奇呀,姐姐的男友是什么样子的呢?不过,姐姐答应了我和陆泽哥哥要幸福,所以我想,姐姐的男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