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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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歌-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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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我头重重的撞在玻璃门上。
  “哎哟,小伙子,要紧吗?不好意思啊!”有人过来跟我打招呼。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笑:“不要紧,我没注意。”
  门被拉开了,咣当一声
  “谢谢。”我说着,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微一抬头,猝不及防地被顶上射灯的光线直接照在我眼睛里,刺目的疼。
  赶紧闭上眼睛,感觉到眼窝深处的眼泪像血一样隐隐渗出。
  再睁开眼睛,四周瞬间暗了一片,像是暴雨前夕,乌云盖住了整片的天空。
  我知道间歇性失明将至,这算是我在网上自我对照,诊断的结果。
  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脚碰到柜台的时候停了下来,有售货员冷漠又不失热情的过来打招呼:“你好,请问要点什么?”
  “我想买戒指。”我笑着答道。
  “哦,这是项链柜台,戒指在那边!”
  她身体活动的范围很大,衣服发出摩擦的声音,应该是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但是“那边”是哪里,我从来不知道。
  我笑笑:“是在你后面吗?”
  对方迟疑了下,许久没有说话。
  “哦。。。。。。你。。。。。。。。。。。。。啊。。。。。。。。。。。。在我左边。”售货员说的结结巴巴。
  “谢谢。”
  我转身,试探着往旁边挪了几步。
  “是瞎子吗?”
  “好像不是。。。。。。。。”
  “那是?”
  “我怎么知道。”
  “不是瞎子怎么眼睛动都不动?”
  “你管那么多,做生意,做生意。。。。。”
  声音很小,却字字入我心。
  没关系,展秦,你早就习惯了啊!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身体碰到柜台的时候,我用手扶了一把,确认了大概位置,略等了几秒,没有人过来搭话,我才朗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没有人答应。
  我定了定神,又问了一次。
  少顷,终于有脚步声响起:“先生,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戒指。”我假装看着柜台,笑道。
  “哦。。。。。。。。。。戒指在这边,这里是卖金条的。”那人说着,走开了一点距离,说道:“这边请。”
  我尴尬的笑笑,顺着他的声音慢慢往前走。
  “这边。”那人停了下来,隔着柜台拉了把我的手。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感受的到,他怀疑的目光。
  “对不起,我。。。。。眼睛不太方便。”我主动承认,总好过别人不停的试探。
  “哦。。。。。。。。。”那人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我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我说吧。。。。。你怎么看那么准。。。。。。。。。。。看上去蛮正常啊。。。。。。。。。。。可惜了。。。。。。。。。”
  我不想听见这些,但是无力阻止,也只能笑笑。
  “我想买戒指。”我对着柜台,重复了一次。
  营业员这才恍如梦醒地问了我要求,然后拿出了她认为好看的几枚戒指。略迟疑的问道:“你,怎么看?”
  我伸手摸到了她放戒指的托盘,拉到自己跟前,把眼睛凑得很近很近,试图看清楚她所描述的那些款式。
  我知道我做这些的时候,样子很难看。
  感谢那个售货员,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我摆弄那些戒指。
  最终我选了一款小小扁扁的款式,一半磨砂一半抛光,光滑和粗糙交织在一起的手感,很特别。
  “这款很漂亮的,样子简单大方,女孩子肯定喜欢。”售货员例行公事:“回去手寸不合适,我们这边可以免费改的。”
  “谢谢。”我最后说道。
  “要不要我叫保安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依旧笑着拒绝。
  “哦,那你当心。”她关照我,听起来很真诚。
  我笑笑,转身离开。
  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电子表告诉我,是下午4点钟。
  我站在地铁口,从背包里拿出手杖。
  没有办法再逞强了,因为每天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视力几乎为0。
  崔医生曾经跟我说过,夜盲是一个不好的讯号,极有可能是全盲的开始。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见他了。
  这半年多来我父亲业余的时间一直忙着看房子,买房子,打造一个属于他和我继母的新家。
  过年的时候他曾经趁我继母不在家,偷偷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搬过去。
  我告诉了他最想听的哪个答案。
  那一刻我甚至可以听见我父亲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您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我总是要学会独立的。”我看着我爸笑道。
  多好的借口,陈恳的我自己都快相信了。
  “展秦,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爸爸不会卖的,留给你。爸爸对不起你。”
  我迟疑了一下,低着头笑了笑。
  我爸爸还是爱我的,真好!
  过完年后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视力在慢慢的下降。
  只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不想麻烦我的父亲,更不想让林倩担心。
  “总是要学会独立的。”
  我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上下班高峰的时候,连接地铁出口的这条路异常拥堵
  各色小贩排列在马路两边,犹如欢迎下班人们的仪仗队。
  他们以自己的身体为乐器,大声的讨价还价,幅度夸张的肢体挪动,混着从劣质音箱里传出来的口水歌旋律
  像是在奏着一曲奇怪的交响。
  热烈而欢快。
  我拿着林倩的礼物,顺着盲道一点一点地往前走,速度很慢很慢。
  努力的对着眼前的黑暗微笑,并且随时做好跟人抱歉的准备。
  我其实很讨厌那三个字。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就要对所有人说对不起?
  盲校的老师说,盲人生存于这个世界,首先要学会的,是感恩。
  似乎,如果我们不知道感谢全世界,就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真是一个好笑的逻辑。
  忽然间,人群涌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呼啦一下子,跑动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朝我袭来。
  我不敢动,只好撑着盲杖站在原地。
  周围很乱,声音又吵又杂难以分辨。
  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站在一艘很小的船上,必须要独自去面对,黑暗中狂风巨浪的海面。
  我抓着盲杖,像抓着唯一可以信赖的桅杆。脚下,就是深不可测的大海。
  说不害怕是假的,当一个人面对一个无从知晓的世界,又怎会没有恐惧?
  只是………………害怕,那又怎样?
  慌乱间有人用力的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把我往旁边带了好几步,还没站稳,紧接着,又是一下子。。。。。。。。。
  我来不及道歉,更来不及反应,就听见身后的汽车传来尖锐的喇叭声:滴滴!滴滴!
  有人在把我往前推,膝盖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刺痛感瞬间袭来,好像有人用刀在刮我的骨头。
  蓦然间,身体失去了平衡,直直的往下坠。
  我知道我倒在地上的样子很狼狈,像是被挑剩下的蔬菜,随意的扔在路边。
  “有人吗?”我趴在地上一边摸索一边大声喊:“请问有人吗?”
  “我的戒指丢了,有人看的见在哪里吗?”
  “有人吗?”
  源源不断的还是有人路过我的身边,有人踩到了我的手,依稀仿佛,还有人跟我道歉。
  但是没有人停下来。
  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让一让,让一让!”身后有车子靠近的声音。汽油的味道从我前面飘过来,呛的我很难受。
  “你在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凶。
  “我的戒指不见了,你看的见在哪吗?”我说着,顺着那个声音向前探去。
  “戒指?”男人的蹲了下来,凑到我面前,呼出浓浓的烟味:“你冒充瞎子骗钱骗到老子头上来了?”
  “你。。。。。。说什么?”我一时错愕。
  “说什么?你们这种冒充瞎子骗钱的手法,老子见多了!”那人说着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贴着我的脸,恶狠狠的说:“还戒指?白金的还是黄金的?跟我去局里赔你吧!”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我反应,就被他们强行推上了一辆汽车。
  四周都是烟味,几乎密不透风。
  “你们想干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干什么?你到局子里就知道了!”男人说着,轻蔑的笑。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小贩。”我认真的解释。
  “我知道,你是骗子嘛!”男人满不在意:“装瞎子骗人,今天是要18元车费,还是要8元饭钱?”
  “我不是!”我放大声音强调。
  车子猛然间停了下来,哗啦一下,车门拉了开来。
  “不是?”男人用力的拽了我一把,把我拉下车子:“那跟我们进去把残疾证和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屋子很大,而且没什么人。感觉有些空旷。灯很亮,亮的我可以依稀看见一些家具的影子。
  “周队,这是。。。。。。。。。。。?”
  “抓回来一个骗子。你什么时候下班?”
  “明天市里检查,还下什么班啊!”
  “他妈的烦死了,你先去,我等一下就来。”
  脚步声逐渐离开,门被关了起来。
  我没有手杖,只能紧紧的捏着拳头,无路可退。
  膝盖很疼,明天估计又是肿起来一片。
  感谢眼前的最后一点点光感,好让我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残疾证呢?”男人问我,语气尽是挑衅。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没有是吗?”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了我会是这个反映,说的很笃定。
  “她妈的,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他骂骂咧咧的嘟囔了一句,厉声道:“跟我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见我没动。回过身重新走到我跟前,狠狠说道:“怎么?装瞎子上瘾?”
  我突然之间觉得很想笑。
  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我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是个瞎子。
  “还笑?”男人恼怒地说:“不知羞耻!你妈从小没教育过你吗?”
  他这句话说的很慢,很凶,字正腔圆。像一支冷箭,忽然间带着寒风从前到后,射穿我的身体。
  我觉得很冷,浑身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抑制不住的愤怒和委屈,像暗流涌动的潮水,在我心里翻江倒海。
  “不许说我妈妈!”我低声吼道。
  “你干嘛?!”男人愣了一下:,扬声说道“你不出来给你妈丢脸我会说她?”
  “不许说我妈妈!”我对着他的影子扑了过去,把他按倒在地,不顾一切的大声喊。
  “怎么啦?怎么啦?你怎么打人??”有人冲了进来,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神经病!”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还说自己是瞎子,结果打起人又狠又准,力气大的!”
  “联系他家里人了吗?”旁边有人问。
  “没有!”男人愤愤的说:“我刚想带他去问话。”
  “小伙子,你是本地人吗?”那人凑过来问我。
  我不想回答。
  “小伙子,我好好跟你说话,你不配合我们只能把你送到公安局去了。”那人像模像样的劝了我一句。转过头问道:“身份确认过了吗?是残疾人吗?”
  “不知道!你觉得他像个瞎子吗?”男人说的咬牙切齿。
  感觉到有人靠近我的眼睛。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出他的样子。
  有一点怀疑,又有一点同情。
  “我也不知道。”那人坦白地说。
  “小伙子。”那人拍拍我肩膀:“没什么事,通知你家里人来领你回去把。”
  家里人?我心底暗笑
  我爸出差了,通知我继母还是通知陈若言?
  “你家里人不在上海?”那人见我一直不说话,也略有点不耐烦起来。
  “他有个包!”之前那个男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他们的动静很大,翻箱倒柜。
  “凭什么翻我的包?”我忍不住大声叫嚷。
  “我们问了你半天你不说话,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联系你家里人。你放心,这个房间有摄像头,我们这都是按照制度来的,规范操作。”
  “凭什么翻我包!”我侧着头,用力的分辨那几个人的影子。
  “交通卡?”
  “我就说是骗子吧,瞎子都是免费坐车的,他还用交通卡?”
  “有个手机!”那男人轻呼了一声。“这手机还挺贵的,看来骗了不少钱。”
  “不许碰我的手机!”我挥舞着双手,试图找到他们。
  “干什么?干什么??”那人惊呼。
  “周队,好像真是个瞎子。”旁边的人小声提醒。
  “真瞎子又怎么样,他迷路了,我们把他带回队里,联系他家里人送他回去。做错了吗?”哪个周队说的念念有词。
  “向右,解锁。。。。”语音读屏的声音诡异而刺耳。
  “最后一个电话是。。。。。。。。。林倩?”哪个人说着顿了一顿:“要打回去吗?”
  “不要!!!”我尖叫。
  怎么可以让林倩看见这样的我!
  “手机给我!”我一边喊,一边不顾一切的朝哪个影子横冲直撞,找到他身体的一瞬间,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用力抓着那个人的手,一路往上,摸到手机,然后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把它重重的往前摔去。
  “咣当!”一声,全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久。。。。。。。。。。
  “我叫展秦,三级盲。身份证号码3101********,上海盲童学校高三学生,家里住在**路**号302。”
  我坐在地上,像一个录音机,解答了他们所有的疑惑。
  &&&
  “同学,对不起啊!”城管队的人开车把我一路送到家门口,拍着我的肩膀跟我道歉:“这两天市里查的紧,我们压力也很大,周队他们误会你了,不好意思。”
  我笑笑,没有说话。
  没有开灯,眼前的世界对我而言,几乎像是不存在。
  膝盖很疼,没关系,我能忍得住。
  心也很疼,疼到几乎无法呼吸。
  我蜷在沙发上,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戒指丢了,盲杖也丢了,手机被我摔坏了。
  ”你是个瞎子,还想干什么?“恍然间,陈若言的母亲指着我的鼻子狠狠问道。
  我无言以对。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近乎严苛地要求我自己。
  我要坚强,独立,自尊,勇往直前,不顾一切。
  我告诉自己说:展秦,你可以的!别人能做的事情,你也一定可以做到。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谎言说一万次,也不可能变成真理。
  自欺欺人而已。
  瞎子就是瞎子!我终究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眼泪从心底涌了上来,落在我自己的手背上。
  滚烫。

  ☆、其实信息量很大的过渡章

  崔老头的这个前妻,是我本家,叫林小爱。是交大医学院临床医学博士生导师,中科院院士级别的。留美的时候专攻过两年眼科,算是这方面权威。
  “那怎么在急诊室当大夫?”我不解。
  “跟中科院闹翻了呗!”崔老头说的特别不屑:“中国的学术界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她脾气你也看见了,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吃的开?好在她也不稀罕这些虚名,学临床的,还是在一线最能发挥作用。”
  崔老头说起来,还特别得意:“我最喜欢的,也就是她这点刚烈。”
  “哈哈哈,那你们怎么分了?”我贱吧兮兮的问道。
  “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崔老头说着就要来敲我的栗子。
  我往展秦身后一躲,正砸展秦脑袋上。
  “疼吗?”我踮起脚尖,对着展秦的脑袋轻轻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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