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只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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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只等闲-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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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短信铃声终于响起,让她打的过去,后面接着地址房号。
  所以,他还是不忍心的,她知道。这,一直是他的弱点,她的杀手锏。握着手机的手指是冰凉的,但心里却热起来。
  大一的时候,跟计算机系联谊,一群新生里面便有古文山,但他对她一副冷然的样子,打招呼也不理睬。有两三个男生从玩破冰游戏开始就缠着方玖鲤,方玖鲤也是爱疯的丫头,三不五时就和他们熟起来,到了酒桌上这几个男的便要灌她酒。没喝多少她的脸已转为坨红,那几个男的却还不肯放过她,此时便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霸道地说:“方玖鲤,你给我坐过来。”
  在场的人都有些被镇住了,方玖鲤也没想到说话的竟是古文山,那么文质彬彬的一个斯文人,原来生气起来也可以那样“威震一方”。有人知趣的让出座位,方玖鲤顺从地坐过去。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有不服气的便质问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古文山斟了一杯酒道:“你们在座的每个人对她说句祝福话,我就喝一杯酒。”一桌有十多个人呢,方玖鲤急忙扯着他的衣角使眼色,古文山却岿然不动。
  一群叫好的,看热闹的,蜂拥而至,喧哗的声音撼动耳膜,他们这桌一下成了焦点。
  一圈喝下来,古文山又满了空杯,朝着那几个人说:“你们有谁还没喝够的?”
  都是荷尔蒙飞扬的年纪,那几个刺儿头怎么受得了这种挑衅,更何况还是一个平素里那么安静、那么书生气的同学,更何况是在外系那么多女生面前,当下就跳出来:“拿酒来!话,可是你说的!”
  古文山道:“那自然。”
  “好!可别怪我们三个欺负你一个。”
  古文山冷笑一声,当下就砸了手里的小杯子,取了桌上的汤碗,把余下的汤泼出去;“哐当”一声摆在自己面前道:“那就用这个喝个痛快?”
  气势上几个人已经输了一大截,又见古文山一汤碗下去,眉都不皱一下,便怂了胆,认了输。
  古文山扔了碗,冷冷道:“还问我们什么关系吗?”
  一桌的人有摇头的,有吓得不敢说话的,还是方玖鲤出来打的圆场。
  那天的古文山真是脸臭到吓死人!可是笑意从方玖鲤的心底到脸上根本藏不住,因为在那天她被古文山宣誓主权了。
  方玖鲤有低头读了一遍信息,把手机握进掌心里,所以,他还是在乎她的。看到房号……她又有那么一刻的迟疑,她又抬起头想,没事,如果这就是终极考验,那就是证明自己的时候。然后她简直义无反顾地跳上出租车,一路赶奔那个地址,当时哪里想到是去完成她这一生最愚蠢的一场飞蛾扑火呢。
  “师傅,这个地址是哪儿啊?”当时她还问呢。
  “城里最好的KTV啊,”师傅说,“说最好,其实是说里面的妹子是长得最好看的。”
  “真的?那我要去见见。”
  她那么兴致勃勃,哪里想得到,她的古文山就由这些人陪着,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方玖鲤。跟了我,就会是这样的难受——别再来找我。”他捏着她的下巴,说的话,让她心里发凉。曾经说要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不让她受苦,受委屈的人竟和眼前的人是同一个人。
  第二天,她从酒店醒来,连脏衣服都好好地贴在皮肤上,浑身发酸的臭。年轻时,真是疾风也吹不倒的劲草。她居然还不死心地去敲他的门,故技重施地把背包卸在他门口,她就不信他居然真的不在乎她了。唉,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赌气到底的疯狂,令她全然不在乎“难不难看”,双眼全被委屈和不服气蒙蔽。
  凌晨两点,方玖鲤冻到缩成一团,古文山开了门。灯光印着他的身影,修长挺拔,他说:“进来吧。”
  方玖鲤昏沉沉地抬起头来,嘴角微微弯起,眼底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聚拢,就散开了。
  “我到外面去。”古文山径直掠过她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不走,我走。
  原来如此。
  灯光啊,看起来那么温暖,原来也可以那么冰凉。
  二个月前,古文山回学校看她,来了一条彩信,是梁芙撅着嘴,酥胸半露的照片,所配文字更是让方玖鲤觉得有如利斧击胸。世上最难以逃脱的俗套又现实的罗网,便是以无心之失亲眼目睹二意之实。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方玖鲤呆坐在古文山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句歌词来。这首歌刚出来的时候,她曾经敷着面膜狂傲地说:“好恶心的歌,好不争气的女人,男人都出轨了,还这副低贱的样子,活该被人抛弃。”是啊,年轻的时候都只听古风典丽的歌,看缠绵悱恻的文字,欣赏当机立断的女人,听到那些俗气的歌便觉得污了自己的耳,看到那些俗套的电视剧就觉得瞎了自己的眼。原来只是因为年轻,才可以那么双脚离地目空一切。
  “古文山,这是什么?”原来事情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的。自己先蒙起头来哭了个透彻,又假装没事地维持了一星期,觉得自己能做到“好看地”分手了,才对他兴师问罪。
  他沉默一会儿,坦然说:“分手吧。”
  然后,才知道,自己并不能做到“好看”。
  多希望,那时候没有说出口,没有质问;多希望自己再耐心一点,拖得再久一点,那么或许就不会那么痛。
  返程的时候,居然也遇上暴雨,一人滞留在机场里。一整面的玻璃窗外,雨淅淅沥沥下不停,泛着灯光的跑道、车影、人影,一切那么凌乱,又那么迷离。来时,她背着行囊里放的是骄傲和希望,她有一颗不惧伤害的心脏;如今她的行囊里放的是自尊和无畏的尸体,沉重而仓皇,她成了一根披靡的苇草。
  又是凌晨两点,飞机迎风呼啸着离开跑道。冷寂寂的空气里,引擎在黑暗中呜咽,云朵在黑夜里飞度。犹太人的智慧典籍《塔木德》里曾经说:“人生必须透过黑暗,才能抵达光明。”方玖鲤裹着毯子,她已经没有了铠甲,暴露着软肋,如果,当穿越过茫茫夜色,就是无边的晨曦普照大地,那么时间能不能流逝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所以梁芙,你错了。当初为了你,他是连送上门的自己也不要的,那么他又怎么会舍得伤害穿着凤冠霞帔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

  “小妖,这是甘棠。”何晏杰介绍道。
  “大师。”方玖鲤恭恭敬敬地一拜。
  “小妖,不用称呼我大师。世事无常,不过是买卖一场。我帮了你,也就还了欠他的债,如此而已。”
  何晏杰又是嘱咐又是交待的好一阵子才离开,然后方玖鲤便落户大师家中了。
  甘棠是个女人,与港片中常见的神婆形象不同。她家以黑白为主色调,也窗明几净,算得上井井有条,没有各种奇特道具。她本人的造型也不是那么抵死出位,一双大眼睛有着洞察世事的聪慧光彩,皮肤很好,理着短卷发,穿一套大嘴猴的针织家居服,时尚、有精神。跟着甘棠走一圈下来,方玖鲤发现她家里除了占卜、算命、心理学类的书,居然家庭料理和武侠、言情小说类的书也不少。不由就有些吃惊,喃喃道:“您还看金庸?”
  甘棠比她略长几岁,说话带点广东腔:“是啊。古龙那种的呢,我就有点看不下去,但是金庸就写得很不错。”
  方玖鲤闻言,只觉甘棠耿直可爱。金庸的作品当然好,而古龙的《绝代双骄》《楚留香》也都是她特别喜欢的,本来平时也不多话的,没由来就想跟她多聊几句,于是问:“古龙那种是哪种?”
  “就是那种——故、弄、玄、虚,太抽象。”甘棠说起普通话来有点费劲,所以尽量清楚地咬字,说话间就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问,“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可以,要不我来弄吧。”
  “开什么玩笑,一场来到就是客,当然要吃主人家弄的菜。而且你要是在我这里饿瘦了一分一毫,你想那个何晏杰会放过我吗?”
  提到何晏杰,方玖鲤就有些脸红,急着结束话题:“那随便吧。”
  “最不好办就是随便。粤菜,你吃得惯吗?何晏杰说你在香港呆过一段时间,然后那时候你们两个……”
  “喔,粤菜好,粤菜最滋补。其实我会听粤语,您说粤语也可以的。”方玖鲤赶紧打断她。
  “哦,你早说嘛。你不像他,他那么笨,都学不会,难怪追不到你。”
  “大师……”方玖鲤已有种无法直视谈话内容的感觉了,香港人民挖八卦的能力真是浑然天成啊,她赶紧转换话题,“咳咳,那——金庸为什么就好?”
  甘棠为她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轻轻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耐心回答说:“因为他所写的江湖充满现实的味道,有生活在里面。你看他的射雕三部曲,从一开始苍茫天地,忠奸分明写起,到后来杨过离经叛道,逃离武林正宗,一样成了大侠。再到了张无忌的时代,群雄并起,整个武林更是动荡不已,这时的江湖更是亦正亦邪,忠奸难辨。所以,你明白了吗?”
  方玖鲤当然摇头。
  甘棠一边切着菜,一边解释道:“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是非分明?哪有走这条路就一定是对,走那条路就一定完蛋?是邪魔外道还是名门正派真的可以泾渭分明吗?关键看你适合什么样的路啊。”
  方玖鲤偏着头,有些惊讶:“还能这么读?”
  甘棠又调了调火温,拿了炒锅,开了抽油烟机,挥手让方玖鲤走远一点,免得沾上油烟:“所以,别人的生生死死、哭哭笑笑,你又能影响多少?一定要分个是非对错,背上个道德包袱,累不累啊!你是郭靖,那就去义薄云天;你是杨过,那就去至情至性。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去做什么样的人,不要因为一些是是非非的条条框框活得四不像。”
  方玖鲤当下被说得愣头愣脑。
  甘棠又偏头瞟了她一眼:“整日里就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在心里念个百八遍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我最烦你们这种人,活脱脱一个招魂幡。”
  说的方玖鲤心里一怵。虽然说得没错,但,还真是遇到比莫道怡还直性子的人了。
  滋滋滋的炒菜声响起,甘棠专心炒菜。方玖鲤帮着端盘子,递碗,再不敢多嘴。
  与甘棠那张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厨艺,确实出色。米饭软硬适中,粒粒分明,蔬菜翠绿多汁,口感一流,靓汤鲜美,滋补益气。
  方玖鲤发出由衷赞美。
  甘棠道:“晚上我给你喝一道符水,保你睡个好觉。”
  这么快就切入正题,方玖鲤不免有些意外:“不用看个手相,摆个台,做个法什么的吗?”
  甘棠不屑道:“就你这情况,还需要做什么法,一看便知。”
  方玖鲤本着对何晏杰的信任,饮下符水。那符水的制作过程,她并未亲眼见到,但与电视里,烧一张符放水里的那种符水肯定是不同的。甘棠给的符水是一些海苔屑兑盐的水。最开始喝的时候,方玖鲤也默默觉得不靠谱,还在心里想,差个蛋花就成汤了。没想到,饮后效果竟很好,一连几天无梦,连平时失去意识的症状也减轻了。于是,也乐得住在甘棠这里,忍受她的毒舌和坏脾气。
  有时方玖鲤会由衷地感慨:真人不露相。甘棠作为一代大师,与寻常的居家女屌丝也没有太大的不同,经常赖床到很晚,有时连饭也懒得做,全无她初来乍到时的主人家意识,到后来更把方玖鲤当小工使唤,打扫布置、洗衣做饭,完全没有担心何晏杰怪罪的意思。更离谱的是,有时甘棠懒病犯起来,会叫方玖鲤胡编乱造几句近期星座运程,发到微信和微博上。看到一群不明真相的粉丝对自己瞎编乱造的几句话,奉若神谕,方玖鲤的心情也是蛮复杂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感情也越发好起来。在此期间,何晏杰、莫道怡、单承有空时也来看望她,都说她状态在好转,大家也就夸甘棠好手段。只是人们心照不宣地并不谈论鬼神的事,好像方玖鲤只是心理压力太大,来此地疗养。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这天正收拾着碗筷,方玖鲤听见甘棠这么一问。
  她有些意外,每日临近黄昏甘棠便不再不让方玖鲤出门,她们吃过晚饭,再闲聊一阵子,方玖鲤便会喝了符水去休息,直到次日清晨。今天怎么例外?
  甘棠盘腿而坐,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二月二,龙抬头。我本来以为这一天得等到七月十四关鬼门,但是惊蛰过,百虫苏。你的这道坎迈不迈得过去,考验就得从今晚开始。”
  方玖鲤听懂了最后一句:“所以今晚黄昏我得走出门去?”
  甘棠笑道:“虽然我还没跟它交过手,但你也不必怕它。只记住一条,你绕着宅子转,只转一圈,走到门口就进来,不管有什么东西、什么人出现,你只不要搭理它,如果它挡你的路,你就穿过它。别害怕。”
  “一个人?”
  “是。你害怕的时候,可以大喊你信任的,能帮助你的人的名字。别担心。”
  虽说是让别担心,方玖鲤心头哪能不惴惴的。
  许久未见了,这夕阳西下的景象。属于黄昏的,带点血色的金色光线正以苍青色的天幕背景,透过如絮般的米色云朵投射过来,把影子拉得纤长。从半山上的这座宅院看下去,正能够一览半山区的秀色。茂密婆娑的枝干错落相倾,不同度数的绿色波澜起伏、浓淡相宜地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山麓,其间清晰可见一道光斑闪烁的山泉。山林若有容颜,眼前的是否算得上“倾国倾城胜莫愁”?
  此时风如滑绸,脚边的草从刚探出清新脆嫩的芽,满眼鹅黄地铺了一地,却没有迎风而倒的娇软,个个挺立,如一地碎玉,叫人不忍伸脚去踏。
  犹豫间落照又收了几分霞光,凉气如雨丝般落下来。再不出发,等沉了落日,山间浮起轻雾就麻烦了。方玖鲤迈出步子,环着屋子走一圈,走快些,一圈下来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她打起精神来。穿过一地鹅黄,到了院子侧面就能看到屋后乱生的茅草和藤蔓。南方的气候温暖,这些物种生命力又及其顽强,已经有修长的绿叶长出来,在一根根枯干的蒿草间,似藏在白发中的一根根青丝。
  夕阳的柔光在淡下去,凉气一层层贴上来,屋后的小道沉没在一团阴影里,入口处掩着杂草,有些骇人。惊蛰过,百虫苏。那里不要藏着什么东西才好。她咬牙往里冲。干硬的草尖划过她的脸,以及所有□□着的皮肤,脚下磕磕绊绊地不知正踩着什么,走在这段路上,像走在怪兽巨大的食道里,连土腥味也变得可怖,她不敢左顾右盼,甚至是低头,只是向前走。
  寂静里,脚步的回音变得很清晰,呼吸的声也与回音重叠在一起,如同什么紧紧跟随身后。
  忽然想起了那阵疙疙瘩瘩的声音,心里不舒服起来。快点回去吧,她想。
  “方玖鲤。”
  古文山的声音?要迈出的脚步,突然有一刻的迟疑。
  “你要到哪里去?”
  方玖鲤本能地转过头去。
  刹那间,那带着落日余晖的金色黄昏如倒影般摇荡开来,狂风倒灌,白雾弥漫着填满视野,那阵疙疙瘩瘩的狞笑声血腥地灌满耳朵。
  “哈哈哈哈哈,你要到哪里去啊?”雾气扭动着,凝成一张刷白的,破碎的,拼凑起来的脸,尖利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方玖鲤,你想去哪儿啊?”
  方玖鲤慌乱地大口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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