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翊皱着眉头把杜恒的手拍下来,淡漠的说:“我不会怎么样,但是小婶婶会怎么做,你可以尽情的发挥想象力。”
杜恒啧啧两声,“唯女子难养也。”
杜恒打开门走出去,与孟毓擦肩时,意味深长的冲她笑了一下,“我倒真是小瞧你了,不过友情提醒,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因为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
孟毓出了高铁站就马不停蹄赶来公司,从的士下来跑到永鑫大厦的那段路程,因为跑得急,还摔了一跤,她穿着及膝的半裙,高跟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两只膝盖都破了皮,这会儿脚腕也隐隐作痛,一瘸一拐的扶着墙壁走进办公室。而苏哲翊背对着她面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影高大宽厚,垂下的右手指尖还夹着枝香烟。
孟毓把支票放到办公桌上:“支票还给你。”
她特地请假乘坐高铁回家,因为非常清楚想要从母亲邱静娴口袋里将一百万的支票拿回来,十分不易。五年前,孟家的酒厂由于经营不善而倒闭,亏的是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身的债务。那时尚在西班牙读大三的孟毓被迫中止学业回到国内,那时她与卲荀的感情恰经历严重危机,可真真是一段晦暗无光的日子。孟毓的妈妈邱静娴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被孟毓父亲孟国凡宠得脾气大的飞上天去,即便是孟家破产后,依然不改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所以,苏家的那一百万支票,邱静娴接受的十分欣喜。孟毓回到家没敢耽搁,单枪直入的说:“妈,把支票还给我。”
邱静娴自然是不乐意,于是母女俩就起了争执。事实上,母女俩原本的关系就不那么融洽。邱静娴重男轻女那是街坊邻居众所周知的,如果说弟弟孟获是邱静娴的掌中宝,那么孟毓,就是最不受待见的野草。记忆最深刻的是,幼时孟获闯了祸,便会推到孟毓身上去,而邱静娴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罚孟毓,通常会把她关在小小的储藏室内,最夸张的那次,孟毓被关了两天两夜,原因是——邱静娴转眼间就忘记了自己关了孟毓的禁闭。
这次,孟毓态度如此强硬的向邱静娴索要支票,最后邱静娴一发怒,戳着孟毓的额头怒道,“你这丫头翅膀硬了,居然敢威胁我?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孟家当初破产那会儿欠了不少债务,孟毓从西班牙回来后便出去工作,做业务薪水十分可观,但自己并没什么存款,因为薪水大都被邱静娴拿去。直到去年,孟家欠下的几十万债务才悉数还清,这还得益于父亲孟国凡中学时的一位好友帮助。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应该被称作吴叔叔的男人,孟毓始终存着那么点怀疑的态度,大约是她不大相信这世上有免费的午餐。
但既然孟家债务已然还清,孟家的生活便没那么艰难,然而邱静娴怎么也不肯把支票还给孟毓。最后她没办法,只好说:“妈,你考虑看看,我一年挣十几万,除了我必要的日常花费,钱几乎都进了你的口袋。如果这支票你不让我还给苏家,从这个月开始,我不会再往家里拿一分钱。”
邱静娴气急,最后扬手便要甩她一巴掌,幸而孟毓早有防范,躲开了去。邱静娴憋了一肚子的火,整整两天不消停的数落孟毓,虽然将支票拿了回来,可孟毓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从身体到精神都觉得疲累。
而此刻,苏哲翊背对着她道:“我那个不懂事的堂弟现在为了你跟家中持续冷战,他妈妈被气得差点住了院,所以,苏家容不下你。我想,你必须清楚这一点。”
孟毓深深呼出一口气,说:“你也说了,柏耀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弟弟。他热情却任性,如果他知道我因他被迫离开永鑫,势必会跟家人起更大的冲突,那样事情会更糟糕。而我从头到尾没有对他有过任何非分之想,所以不如由我出面让他彻底死心,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哲翊缓缓转过身子,视线胶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慢慢地蹙起眉尖来,仿佛是有几分厌恶的模样,“你是刚刚逃难回来么?永鑫不需要连最基本的着装整洁都做不到的员工。”
孟毓稍稍侧了身子,从擦得晶亮的书柜玻璃窗中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想必是跑步时被风吹乱的,怪不得方才秘书小姐窃窃的笑,一面指着自己的头发提醒她,只怪她那会儿心不在焉,满心想的都是怎么与苏哲翊谈判。
她快速的把头发给整理好,又理了理衣物,尽管两只膝盖隐隐作痛,却还是端正的站直身子。“苏总,方才我的建议,您觉得如何?”
苏哲翊觑着她,明明是柔柔弱弱的一张脸,眸子里的倔强却让人不容忽视,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坚定不移,仿佛是胜券在握。他绕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屈指在原木桌面轻叩了几下,神情认真,大约是在思考她的提议。
沉默片刻后,苏哲翊懒洋洋的依靠在软椅背,微微抬了下巴,说:“我可以给你两分钟时间,说,什么办法?”
得到苏哲翊的应允,孟毓暗自舒了口气。她吋了两秒,决定……得寸进尺,“如果柏耀能够彻底死心,我希望苏总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倒是挺会把握机会,苏哲翊讥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这话倒是没错,她处在乙方位置,苏哲翊若真的想要她死,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罢了,他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影响到苏柏耀,所以才会选择从她这里下手,让她知难而退。她吸了口气,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的要求不高,我希望能继续在永鑫工作。”
苏哲翊一下下甩着打火机,静谧的空间里这种机械触碰的声音,让孟毓非常不自在。
她等着他的回答,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没有叫立刻叫她出现,而是在她面前接通电话。
孟毓猜测电话那端是个女人,因为他的表情变得很柔和,唇角有一丝宠溺的笑意。没错,是宠溺。这笑容叫她觉得刺眼极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看到自己钟情的男人对其他女人表现出体贴温柔时,无动于衷。再一次,孟毓希望苏哲翊不是她的卲荀。
她也会觉得恍惚,因为她没办法将苏哲翊与记忆中的卲荀完全重合起来,相比于卲荀的恣意,苏哲翊总让她觉得……他活得很累很压抑。但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声音,连走路的姿势都相差无几,用餐时习惯用刀叉,同样是不喜香菜,不听流行歌曲,只喜欢听钢琴曲,最爱的调子,是夜的钢琴曲。所以,她才更好奇,更想要得到真相。
卲荀送给她的那本‘傲慢与偏见’她还留着,即便当初两人分手,她也漂洋过海的把那本书给背回来,扉页上有他写下的一行小字。
My feelings will not be repressed。You must allow me to tell you how ardently I admire and love you。
他曾经说过,爱,就是表达和占有,所以他得到她。那么,如果他放弃她,是不是代表……他不再爱她?
这通电话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很快的切断通话,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然后不耐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还不走?”
她动了动唇,苏哲翊大约是明白她的意思,他抽出一份文件摊开在眼前,垂下眸子,同时冷淡的告诉她:“家里想让柏耀出国读书,如果你能办到,再来跟我谈条件。”
她回到办公室,在自己的格子间坐下,过了会儿,杜恒突然走进来,办公室的人唰唰唰将头抬起来。大约是人多金帅气又幽默,所以杜恒的女人缘出奇的好,与HR部门的一众女员工打趣了几句后,兀自走到孟毓格子间旁,站定。
孟毓微觉错愕,虽然腿疼,却还是起身,微笑着道:“杜总,有事?”
杜恒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药膏搁在她桌上,孟毓怔了一怔,更觉诧异,杜恒倒是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杜恒倾身悄声附在她耳旁,用只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耶稣有最后的晚餐,希望这支药膏能为你在永鑫的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最后的晚餐?句号?孟毓大囧,她可以拒收么?
杜恒轻笑着很自然的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出门,孟毓吋了两秒,抬脚追了出去,问他:“这药膏是谁买给我的?”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仿佛是期待满满的模样,杜恒两只手抄在口袋里,神色十分悠闲,他大约是觉得挺好笑,“你觉得呢?”
这时候苏哲翊恰从总经办走出来,他一面走一面穿起西服外套,动作利落而优雅。大约是没料到走廊里站定的两人,苏哲翊的脚步略作停顿,视线很快掠过孟毓,他注意到她两指捏着的一管药膏,而后瞥了杜恒一眼。杜恒耸了耸肩,苏哲翊似乎是讥笑了一下,说:“你倒是殷勤。”
杜恒有些讪然的摸了摸鼻尖,得,他这反倒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听苏哲翊的语气,孟毓适才觉得方才自己是太异想天开,竟然会误以为这药膏是苏哲翊吩咐人去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乃们看一章其实也就是几分钟,但俺实实在在是花了4个多小时码出来的,so表吝啬花花啦,某声在准备国考的关键时期还坚持日更,难道不值得表扬嘛?
本章重点:
请问,杜恒先生为啥子要够拿耗子多管闲事呢?O(∩_∩)O
ps:文中那句英文对应的解释是(我已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请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热切的爱着你。)啦啦啦,真爱告白哟(^o^)/~
☆、Part 5
Part 5
苦闷不已的苏柏耀跑去酒吧买醉,醉意熏熏之下打电话骚扰苏哲翊,并在电话中鬼哭狼嚎。
苏哲翊驱车赶去酒吧,苏柏耀死乞白赖的非要苏哲翊陪他喝酒,苏哲翊却让侍应生撤走了卡座内所有的酒,换了两杯柠檬水。
柠檬水入口苏柏耀只觉得苦涩,忽的拉过苏哲翊的手臂抱在怀里“哭诉”:“大哥,我好不容易遇见喜欢的女人,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难得见苏柏耀这副哭天抢地的模样,苏哲翊不由得对孟毓口中的“让他死心的方法”感了兴趣。
当苏柏耀吐露实情时,真真切切的让苏哲翊绷不住笑了场。苏柏耀忿忿然的白他一眼,郁闷不已道:“她为什么会喜欢女人?那个女人哪里比我好了?”
就在今天下午,四个小时之前,孟毓带了她的“女朋友”见苏柏耀,并在苏柏耀面前上演了一幕情深意长的女女恋。
“这才是我拒绝你的真正原因。你知道的,社会对我们这类感情的接受程度还比较低……”孟毓一边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的“女友”,一边对苏柏耀说,“柏耀,你该不会……看不起我吧?”
苏柏耀完全被孟毓精湛的演技蒙在鼓里,更何况,苏柏耀自恋的认为——若是孟毓的性取向完全没有问题,怎么可能对他的追求避之不及?
苏柏耀几乎泪奔,郁闷之下只好来买醉。
苏哲翊对此深表“同情”,又趁热打铁说:“你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把小婶婶气得半死,值得么?”
*
心灰意冷的苏柏耀在经过苏家上上下下的人轮番劝说后,终于向母亲屈服,答应出国继续攻读硕士学位,为日后进入永鑫集团做准备。
苏柏耀出国前一晚驾车到孟毓公寓楼下,他原本想在离开前安安静静地守候她一晚,所以并未打电话叨扰她。
之所以被孟毓发现,是她整理了厨房后下楼扔垃圾,借着路灯看到那辆骚包的保时捷。
看见孟毓朝自己走来时,苏柏耀又是开心又是尴尬,内心满是矛盾。她穿着上下两截的海绵宝宝睡衣,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黑白条纹的发箍将额前的碎发反箍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眼睛笑起来熠熠生辉。这是让他心动的女人,苏柏耀很该死的不愿接受孟毓喜欢同性的感情倾向。“孟毓,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或许你弄错了自己的性、取向呢?”
孟毓哭笑不得,“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苏柏耀耸撘着肩膀,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又不死心的问:“要不然你劝劝我?你劝劝我我就不走了!”
还真是小孩子气呢。
孟毓一笑置之:“你到美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女人是巴不得他尽早离开以免他破坏她的幸福生活?自幼被捧在手心里的苏二少表示很受伤,很生气,气急之下,苏柏耀直接撂了一句话给她:“哼,既然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明天不用去送机了!”
都说女人是口是心非,男人又何尝不会?
第二天苏柏耀抻着脖子朝候机大厅门口不停张望,脖子都要拗断了都没等到孟毓的身影,他忿忿然的咬牙切齿。
前来送机的罗韵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下苏柏耀的耳朵:“既然这么舍不得,不如在国外读完博士后再回来?”
最毒女人心!苏柏耀咬着牙根暗自腹诽,苏哲翊握拳虚掩着唇憋了憋笑,才道:“接机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到美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管家。”
直到过安检上飞机关手机,苏柏耀都未等到孟毓的一点消息。他无力的瘫软在座位上,听着广播里空姐甜美的声音,脑海一片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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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自己的小格子间坐下,正在喝豆浆的方紫燕抬眸看了看她,孟毓觉得方紫燕眼神有些奇怪,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方紫燕头摇得似拨浪鼓。
她话音一落,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抬头看她,目光意味不明。
方紫燕似乎叹了口气,拿手指指了指孟毓的电脑:“那个……邮件……”
方才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孟毓告诉自己要稳住,然而握着鼠标的手指却忍不住发颤,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却还是不死心的把那封内部邮件打开。
她很认真的把官方式的邮件读了一遍,面无表情的坐在软椅上一动不动。方紫燕轻手轻脚的挪到她身边了,戳了戳她的肩膀,“孟毓,你也别太难过了啊。这次是公司内部大整顿,全国各个分公司加起来裁员超过五百人……好歹还能拿到俩月薪水呢……你能力这么强,又不怕找不到下家……”
孟毓隶属于人力部培训科,而人事变动归属于人事科工作范围,所以,在今天之前孟毓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方紫燕却是人事科的,孟毓扭头问了她,“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方紫燕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这次的人事变动是公司机密,领导有要求,不能外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孟毓也知道,方紫燕又没什么实际权力。
她去总经办找苏哲翊,自然是被拦住,秘书方静告诉她:“孟毓,苏总交代过了,他在忙,谁都不准打扰。”
孟毓清楚的很,这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但是她没办法,只得先收拾东西,走人。
半年之久,办公室里的同事相处的不错,方紫燕送她到大厦外,“孟毓,对不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孟毓扯了扯唇角,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我明白。就像你说的,我可以回去做业务嘛!薪水又高又自由,怕什么?”
她打电话给苏哲翊,电话当然被挂断。那天下午苏哲翊便到南京去出差,这是秘书团的某个人被她缠得头痛不已、无奈之下向她透露的消息:“你到南京去吧,不要来烦我了!记住,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会掐死你!”
孟毓立刻买了高铁票去南京,到苏哲翊下榻的酒店去等。
南京的天气不怎么好,天色阴沉沉的,四处雾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