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佳市才算是孟毓的根据地,沿海经济发达城市,她大三从西班牙回国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就定在那儿,当初考虑最多的也是离家近。
这年头,就业形势艰难,稍微稳定点的工作都是一拥而上,挤破了脑袋往里钻。孟毓不喜欢凑这热闹,她还是喜欢原来的那份业务工作,她做得本来也挺顺手的,当初若不是为了离苏哲翊近一点,她才不会跑去永鑫三十七层坐hr办公室,又没自由挣得也少。
前前后后面试了好几家家电公司,最后选了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合适的一家,那公司主营业务是白电。内行人都知道,白电比黑电价位低、也更容易销售。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今年是闰九月,所以春节前的日子就显得格外漫长。
元旦前几天,邱静娴从家里杀到云佳市,说:“你汪哥前几天来云佳出差,顺便来看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连一面都不肯见!”
“妈,汪海洋比您才小几岁呀,您让我叫他汪哥,不觉得嘴麻呀?”
被女儿顶嘴,邱静娴恨恨地抬起手指戳她的脑门:“你怎么就不开窍呢?这话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人除了年纪大点儿,还有哪儿不好啊?有钱有势,人也挺朴实,以后他的东西不都是你的?”
说来说去,邱静娴看上的无非就是汪家那点钱。
忙碌一整日,孟毓连晚饭都没吃,这会儿只觉得身心俱疲,邱静娴啰嗦的没完没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八岁小姑娘呢?你今年虚岁都27了!一眨眼就到三十岁,不趁着这两年赶快嫁出去,孟毓,你是打算孤独终老还是找个叫花子搭伙过日子呢?”
孟毓不知道,是否别家母女相处,也是这般剑拔弩张,仿佛随时都可能引爆一场世界大战。
邱静娴见孟毓闷不吭声,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置气的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弟跟他女友年后打算结婚呢,人汪海洋一听说立刻就准备了套房子当礼物!”
孟毓心底涌出极不好的预感,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狐疑的、小心翼翼的问,“妈,你该不会……把房子给收了吧?”
邱静娴忿忿的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孟毓呆住,这情况,叫她还能说什么?半晌,憋出一句话,“妈……我是您捡来的,对吧?”
这小小的房子里气压太过低闷,像邱静娴这性格,你若是同她吵,她的战斗指数更会狂涨,孟毓抓着包就出了门,在附近找了家干净又便宜的快捷酒店住下。
不曾想,汪海洋倒真是挺锲而不舍的,又借口出差到云佳市来,这次他来,竟然直接找到她家里来,递给她一个蓝色丝绒包裹的小四方盒子。
孟毓自然不会让他上楼,于是两个人在楼下站着,孟毓警备的望着他,“这什么啊?”
汪海洋微胖,笑起来看起来极为……慈祥。他笑眯眯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孟毓立刻把双手抄在羽绒棉裤的口袋里,微扬着下巴,故意做出傲娇的模样,假笑了两下说:“汪叔叔,这东西甭管是什么,您还是那回去比较好。”
“我特意挑了最大的钻,你一定会喜欢的!”汪海洋急哄哄的把蓝色丝绒锦盒给打开了,孟毓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钻是挺大,大的耀眼,日光下折射着夺目的光芒,她是真的被这光芒给吓到了,吓得魂飞魄散,究竟是她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汪海洋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她欲哭无泪,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尊重长辈了,于是故意沉了沉脸色,说:“汪叔叔,就算我就您了,以后别来烦我了,成么?我有男朋友,还打算结婚呢!您总这样子,我真的很苦恼!”
汪海洋不相信:“你妈都说了,你单身,这么多年一直单身!”
孟毓的脸色更沉了:“那是我骗她的,不行么?”
说完话,抬脚就走,汪海洋立刻伸手去拽她,孟毓不慎被他拽住了袖子,这时候,恰有邻居从院子门走进来,一瞧见这情形,眼神当即闪了闪,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当初拒绝苏柏耀时,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谎话,就足够了。而汪海洋年长,阅历多,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脸皮又厚到极点。孟毓那点法子在他面前,全成了无用功!
他一动手脚,孟毓才真被惹到了,冷着脸一甩,挥开他,语带威胁,说:“汪叔叔,如果您在继续骚扰我,我会报警的。您也不希望被请到警局去喝茶吧?”
一听孟毓几欲撕破脸的说法,汪海洋脸上彻底挂不住面儿了,这些日子以来,他认为自己表现得足够有诚意,没想到孟毓丝毫不领情。暴发户耍起赖来更是不容小觑,汪海洋说:“你妈妈连我的房子都收了!”
孟毓轻哼一声:“又不是我收的,您想要房子,找我妈去!”
孟毓以为经此一役,汪海洋总会知难而退了。不想,他竟仿佛是阴魂不散一般,非拿房子说事。孟毓在上班下班的半道上被他拦过好几次,她实在被烦的受不了了,最后索性就打了110。汪海洋被请进警局喝茶,后来还是他秘书连夜赶过来把他给弄出来。
这天,晚,六点半。
孟毓被汪海洋堵到了路上,冬季,六点钟已经是夜色沉沉,夜空里见不到一点星子。
起初孟毓以为汪海洋是来寻仇的,没想到他竟然说:“孟毓,我就喜欢你这性格,够辣,带劲儿!”
这世上有种男人就是欠虐。孟毓欲哭无泪,她怎么会摊到这么滑稽的事?汪海洋死皮赖脸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无奈,说来说去,这事还是得怪邱静娴。为了儿子的新房就把女儿给卖了。
她的手机响起来,孟毓看见号码时,怔愣了一下,这号码的主人名字她就已经删掉了,明明没有拨打过几次的号码,怎么就深刻的刻在她脑海里了?
她僵硬着手指划开屏幕,防备的盯着立在眼前不远距离外的汪海洋,听筒里立刻传来熟悉而陌生的男声,那声音清冽,透过电波传来,无端端便叫人觉得心安似的。
“孟毓,你在哪儿呢?”
一月有余未联系,劈头盖脸便问她身处何处,孟毓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弯:“你……苏哲翊……不是说好了再不联系嘛,现在出尔反尔的人可是你!”
“你闭嘴!告诉我,现在在哪儿?”
一面叫她闭嘴,又问她在哪?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孟毓轻哼了一声,有些闷闷的说:“我在哪……告诉你有用么?你能救得了我么?”
“我能。”
简短的两个字,让她怔忪,久久无法回神,汪海洋见状,欲上前去,不料身后却突然窜出个高大的身影,健壮有力的手抓着汪海洋的手腕,用力一扯,汪海洋被推嚷出去,退了好几步。
孟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远在天边的苏哲翊怎么会收到她的求救信号,驾着五彩祥云才救她呢?
可是,他真真切切的出现她眼前。
汪海洋气急,气愤的啐了一口,道:“哪来的毛头小子,敢打我?”
相比之下,苏哲翊淡定多了,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领口,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若我真的动手,您老人家方才就躺地面了。”
老人家……
孟毓忍了忍,才没笑出声。
汪海洋脸憋得通红,恨恨地瞪着苏哲翊,又盘算着苏哲翊人高马大的,若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势必讨不到什么便宜。然而他又觉得咽不下气,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苏哲翊高大的身形挡在自己前面,因为角度,孟毓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线条刚毅,唇线微抿,从容中又透露着霸气,也难怪像汪海洋这样的无赖都觉得发憷了。
汪海洋拉不下脸,于是又放狠话,“小子,哪条道上的?”
苏哲翊淡淡的瞥他一眼,轻笑一声,“你还不配知道我。”
汪海洋气得去掳袖子。
苏哲翊不动声色的向前一步,汪海洋立刻咽了咽喉咙,慌忙朝后退了一步,退却后又懊恼自己流露的惧意,紧张得手抖。汪海洋又将目标转移到孟毓身上,颇为“诚恳”的说:“孟毓,你可要好好考虑看看,你妈妈连我的彩礼都收了!你要是嫁给我,咱们两家就是亲家,别说是一套房子,就算是十栋别墅我都会买给你!”
苏哲翊的黑眸闪动着厌弃的光芒,他拧起眉头,转头觑着孟毓,孟毓只觉得喉咙疼,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她,或许在质疑她的人品和虚荣心。
思维迅速飞转,如此短暂的时间,她只能想到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暗自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挽住苏哲翊的手臂,甜甜的朝他笑一笑,苏哲翊紧蹙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他微微挑起眉尾,黑眸闪烁着星光点点。她清晰的感觉到方才那一瞬,他手臂的僵硬,尽管只是一瞬便恢复正常,但是她捕捉到了这讯息。他虽然讶异,却没有推开她。孟毓不由得舒了口气,这代表他是默许了的。
孟毓紧挽着他的手臂,更靠近一分,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到一起去,她笑着说:“汪叔叔,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今天刚从b城过来。”
汪海洋不是不肯相信么,这么一大活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总该有说服力吧?
汪海洋犹不相信的看了眼孟毓,又上下打量着苏哲翊,气质孤傲,穿着考究,一看便是大家出身。“孟毓,你别随便找个男人就来忽悠我,你妈妈可说了,你没男朋友!”
有个拖后腿的妈妈,可真是件悲伤的事。孟毓无法,只得仰面看向苏哲翊,向他传达求救的讯号。他淡淡的望着她,眼底隐约有笑意,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心态,是在看笑话还是别的什么?
“苏……”
苏哲翊忽然抬起右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用一种磁性的、蛊惑的语调说:“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小鱼你不告诉伯母,我们交往的事实?难道是嫌弃我拿不出手?”
他将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仿佛她是他宠在掌心里的公主。
汪海洋狐疑的盯着两人。
苏哲翊用余光瞥了眼汪海洋,忽而执起孟毓的手,凑近唇边,微垂首,在孟毓故作镇定却掩不住慌乱的神色中,在她白嫩的手背,印上一吻。
“如果我做的不够好,原谅我。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
孟毓只觉得呼吸一紧,汪海洋摸不清楚状况,故而模样比孟毓还呆滞。苏哲翊转头看了眼汪海洋,笑着说:“叔叔,我们小情侣的事,就不劳驾您操心了。”
*
苏哲翊之所以会出现云佳市,听方静说,是为了酒店并购案,永鑫集团要大力拓展酒店业务,这次主要针对周边城市的三星级酒店进行并购改建。
因为并购案的重要性,苏哲翊预计在云佳市待的时间大约在半月左右。
这天得空,又因苏哲翊住的酒店距离孟毓家十分相近,方静约了孟毓吃午餐。
孟毓顺口问了一句,“苏哲翊不下来吃饭?”
方静摇头:“苏总说他不饿。”
孟毓点头,静默,吃了两片青笋之后,又问:“要不然待会儿带一份餐回去?”
方静眯着眼睛笑了笑,那笑意让孟毓有些不大自在,孟毓执着筷子戳了戳软软香香的米饭,辩解道:“他帮了我一次,我是应该向他道谢的。”
方静摇了摇头,竖起两根手指,说:“不是一份餐,应该是两份,因为杜恒也在酒店里。第二,苏总帮你……可远不止一次。唔,是很多次。”
孟毓呆了一呆,没错,是很多次,“嗯,得好好谢谢他。”
方静放下筷子,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定的盯着孟毓,神秘兮兮的问她:“孟毓,总经理是不是挺喜欢你的?我跟了他两年,他性子很冷的,没见过对上心,就连米苒小姐,米苒你知道吧?我觉得苏总对她……总之,那婚事说不定就是被苏家的长辈们给逼的。”
“苏哲翊告诉我,他很爱米苒。”
方静瞪大了双目,“不会吧?”
孟毓轻轻地扯了扯唇角,说:“他们俩青梅竹马,相爱不是理所应当?”
她垂下眸子,长而卷的睫毛很好的掩盖了眸底的情绪。方静一手拖着下颚,另只手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似在思考,过了会儿,才说:“我觉得他们俩不配。苏总为工作已经很心烦了,米苒小姐总是跟他闹,动不动就生气,实在是太骄纵了。”
孟毓夹了片莲藕到方静的骨碟里,微微笑着说:“不管他跟米苒如何,这都是他们的私事,咱们不管作为下属或者是朋友,旁观便好。”
她这算是变相的给方静提了个醒,方静吐了吐舌尖,说:“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反正苏总也不在呢。”
孟毓轻咳了两声,朝方静身后点了点下颚,方静大惊失色,嗫喏着回过身子,她身后不正是苏哲翊和杜恒?
方静急迫的从凳子上起身,木凳腿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杜恒一脸戏谑,苏哲翊神色淡淡的,只问了方静一句,“这饭店有卖雄心豹子胆的么?”
方静懊恼的几乎想咬舌自尽,偏偏杜恒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方静更是郁从中来,悄悄地瞪了杜恒一眼。孟毓的声音插、进来,“你们俩忙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这饭店的菜色特别好,我请客,就当做谢谢那天苏总您帮我忙。”
几个人坐下来,方静如坐针毡,杜恒懒洋洋的倚着沙发背,苏哲翊姿态闲适优雅,孟毓正襟危坐。
气氛还算和乐,只除了中途杜恒冷不丁轻笑着问孟毓,说:“听闻你妈妈已经给你定下亲事了?”
孟毓的好胃口顿时没了一半,笑容也有些干干的,“没,我妈忙着打麻将呢,哪有闲工夫管我的事。”
杜恒笑得挺揶揄。
苏哲翊突然夹了一筷子菜给杜恒,说:“吃你的饭。”
杜恒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方静小心翼翼的观察着boss的一举一动,确认boss无发火的征兆,一颗心才缓下来。
中途孟毓的手机响起来。
自从几天前那晚与苏哲翊在汪海洋面前扮演情侣后,邱静娴的电话就没断过,原本就是大嗓门,一吵嚷起来更叫人觉得耳朵疼,即便是孟毓自幼被邱静娴摧残的抗击打能力已经十分强,然而邱静娴一再地指责教训,孟毓仍觉得头疼欲裂,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为邱静娴的亲生女儿,无奈母女俩模样像足了七八分,孟毓无法,只得装作耳聋,无视邱静娴的夺命连环call。
她不接听通话,邱静娴怒火中烧,乘高铁来云佳市,孟毓有先见之明的压根没回家住,邱静娴找不到她人,一气之下索性到孟毓公司楼下。
铃声静止,一条信息跳入,孟毓脸色变了变,右手狠狠地颤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倾斜,清香清澈的茶水泼出来。
她极力克制、微笑,寻了借口离开,一出饭店门,嘴角迅速耸撘下去,一路小跑,十分钟回去。到公司楼下,邱静娴气哄哄的站在那里,怒目而视,孟毓深深地呼出口气,走过去,说:“妈,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哪料到邱静娴竟然一巴掌甩过去,孟毓没个防备,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犹自怔忪之中,邱静娴已然厉声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女儿?!你现在马上去跟汪海洋道歉!你知道不知道那房子价值三百万呢!”
午间,街道有行人走过,投来异样的目光,被人指指点点,孟毓眼圈微红,咬了咬唇把哭意憋进去,转头,回视邱静娴,声音微微颤抖,“妈,我也是你女儿,你怎么能为了三百万就让我嫁给半个老头?”
孟毓反驳,邱静娴火气更涨,扬手,欲再甩她一掌,孟毓咬着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