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在病房吃了晚饭,季云霆和季阳才肯离开。
“姐,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照顾你,我会对你很好的。”季阳诚恳的保证。
傅璟希的太阳穴跳得欢快:所谓引狼入室,这就是了。
“我会照顾好她的。”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点,生怕她会答应。
“他会照顾好我的。”季夏回握他,安抚了他不安的情绪。
“既然是姐你的决定,那我尊重你”,季阳道,“如果你对我姐不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走的。”他说的郑重其事,还多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她是我的。”傅璟希说。
她是我的,她的一切都由我负责,一生一世。
“夏夏,我们会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这是我住的宾馆的电话”,季云霆递给她一张纸,“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嗯。”季夏把纸张接过来,可她也明白,自己不会打这个电话。
季云霆眷恋的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季先生,逝去的就让它逝去吧,好好珍惜眼前的。”季夏在他身后说。
季云霆脚步一顿,低低回答了一个“好”。
这辈子,他的女儿可能接受季阳这个弟弟,但是,他永远也只可能是她的季先生了,他是明白的。
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有的错误,是不能犯的,一范,便已出局。
他的女儿,同那个女子一般,只能埋藏在心底了。
晚上洗过澡,季夏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垫着输的白纸上写写画画,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几乎是歪靠在枕头上。
这几年,她的精神愈发的不济,特别是冬天,稍微一动就疲惫的厉害,乏的不行。
傅璟希擦着头发出来就看到了季夏昏昏欲睡,手里的笔要掉不掉的摇摇欲坠,他走过去拉开被子在她身边坐下。
季夏感觉到旁边位置下陷,知道他就在身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向他靠过去,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
傅璟希轻笑一声:“怎么不睡?”他和她说过,困了就睡,不用等他的。
季夏唔了一声没动。
今天一天都疲惫,身体如此,心更甚。
好半晌,才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傅璟希,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的。
“我知道。”傅璟希在她的发顶印下一吻。
傻丫头,你除了能对我发脾气外,还能对谁?
好脾气可以给别人,但坏脾气一定给我。
我,喜欢你的坏脾气,比喜欢你的好脾气还要喜欢你的坏脾气。
他把手里的毛巾搁床头柜上,随手抽出她手里的纸和笔,一看上边的文字,哑然失笑。
白白的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吃饱饱,睡觉觉,睡觉觉,吃饱饱……各种字体,各式各样,甚至还有简笔画小人,无限循环中。
季夏睁开眼,懒懒地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像猪啊,吃了睡睡了吃,都长胖了。”
傅璟希在她腰上捏了捏,根本捏不到肉:“哪有!”顿了顿又说:“猪可比你好养多了。”至少不会气他不会让他担心,给它个窝把它喂得饱饱的它就不会离开,“可我还是只想养你。”
季夏来了兴趣,“要你在‘吃饱饱’后边说一个同样样式的词,你第一想到的是什么?”她想到的就是“睡觉觉”,猪的本质体现无疑,不承认都对不起猪。
傅璟希的眸子由浅变深,笑容意味不明,挑眉道:“你确定要听?”
“算了。”被他一问,她想起了以往几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惨痛经历,决定还是不要好奇害死自己好了。
屋子里暖气十足,床头昏黄的灯暖意十足。
“你知道我最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季夏问,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嗯。”养猪的生活。
她写的那些东西,他都看过,她的愿望,他会带着她一一实现。
“嗯什么嗯,好吧,我告诉你吧,我最想要的生活,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晒晒太阳,看看书,吃吃东西,睡睡觉,就是这样简单。”每天都在重复,重复简单的生活,幸福也在重复中不断加深。
“特别是冬天,起床真是人生的十大酷刑啊。”以往的冬天,她都是找个相对暖和的地方,储备上很多的吃的,便宅在屋子里冬眠,一星期也就出去采购一次。
“嗯。”叫你起床是我心里的十大酷刑之首。
他摸摸她齐耳的短发,已经比才剪的时候长长了一些,刚开始不怎么习惯,可多看看也就看出了另一种韵味,还有就是她觉得打理起来方便那就行了。
“我也知道你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呵呵一笑,带着几分傻气几分狡黠。
“那你说说看,说对有奖。”
“有钱,任性!”
钱就是财富,有钱不是万能,可没钱万万不能绝对是金科玉律。
而任性的前提,一定得有权。
钱和权,一直是有抱负有野心的男人竞相追逐的。
傅璟希捏捏她的脸蛋:“我还不够有钱,嗯?”
季夏无言以对。
也是,这人的身价早已进入福布斯前十,况且他这双漂亮的手创造的价值无可估量。
她把他的手掌拉过来,一个个的捏他的指头。
“那就是任性了。”她很认同自己说法的点点头。
傅璟希看着她的动作哭笑不得:他们两个,到底谁比较任性?!不过他能让她任性,自认为也是不错的。
他的眼睛轻飘飘的在她身上一扫,薄唇轻起:“任,性。”
两个字从他嘴里溢出,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辗转反侧,缠绵悱恻。
“哎,也不对,凭我对视金钱如粪土的你的了解,你肯定希望你的设计在建筑史上经久不息,对吧?”季夏眨眨自己的眼,水灵灵的,氤氲的眸子潋滟妩媚。
“傻瓜!”有你的日子,才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他吻上她的眼。
“喂,别闹,我和你好好说话呢!”季夏嘟着嘴不满道。
每次都这样,和他好好说最后变成了胡闹!
她可是很严肃的好伐!
“我还是喜欢任……性~”他已经堵上了她欲喋喋不休的嘴。
那最后一个字,千回百转柔肠百结,连骨头都酥化了。
男人的名字,叫妩媚!
“乖乖睡觉。”他停了下来,把她抱在怀里。
满屋□□关不住,散入夜色暖人心。
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
夏夏,我的愿望一直很简单:有一盏灯,来自于你,只为我而留,始终灯火通明,灯光温暖,这就足够了。
你,愿意陪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忙完了~~今天来不及再更一更了,明天n更~~
☆、第六十章
辗转间,秋去冬来,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凛冽萧瑟的肃杀凉意。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来得早,也来得烈,冷得不行。
季夏出院那天,正好是她母亲叶辛的忌日。
而前一天,她的父亲季云霆离开回了加拿大。
回去之前,两人并没有再见面,倒是她的弟弟季阳,每天必定来医院报到,两人相处的倒也是和谐。而回去前来的那一次,季夏送他到医院门口,他抱着她依依不舍,直到她答应以后他可以随时回来看她他才撒手。
他们走了,她终究还是没去送别,一如当年一般。
“走吧”,傅璟希提着她轻巧的行李包。
“嗯”,季夏任由他牵着,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车子一路行驶,出了城,往城外的墓地开去。
季夏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璟希把车开的很稳,腾出右手一直握着季夏的。
一切都有我在。
我会陪着你。
季夏被他手掌的温度传染,心里也慢慢温暖了起来。
由于出门的早,到了墓地才九点。
天阴沉得可怕,雨酝酿了好久却也一直是将下未下,但天上的乌云却是准备着随时掉下来砸的人措手不及。
刚从车里出来,一阵风呼啸而过,不仅吹起了飘扬的衣玦,连季夏也被那风力吹得站不稳退了两小步才拉着车门站稳,然而迎风而立的她却是睁不开眼睛,只能一手拽着车门一手捂住脸。
傅璟希已经绕出车头站在了她面前,替她挡住了气势汹汹的狂风,顺便把手里的衣服给她穿上。
他的关怀让她心里身体都暖了不少,她忽然伸手抱住他。
傅璟希给她扣纽扣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回抱祝她,让她紧紧靠在自己温暖的胸膛,“小刺猬”,声音低低沉沉的,好听极了。
季夏不答话,只是专心致志的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妈妈该等急了。”季夏放开他,脸微微发烫,一弯腰便从车里拿出一束花。
“嗯”,傅璟希一手牵着她,一手抱着花,一步步往里走。
叶辛葬在了整个墓园的最里边,东南角上的半山腰上,站在那里,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海。
她走之前,执意不肯葬进顾家祖坟,而这片地,也是在她离去之前自己亲自挑选的,说要找个清静的地方。
顾老爷子拗不过自己女儿,只能依了,但确实不想自己女儿生前一个人孤孤单单,死后也无依无靠,想着等自己百年之后,便把老婆子的坟一块迁到着,他们陪着她。
傅璟希牵着季夏,一路经过许许多多的墓碑。
一座座墓碑洁白肃穆,上面记载着一个个已经逝去的人,以及活着的人对他们的思念。
偶有一两声乌鸦的叫声格外的空旷响亮,却是看不到鸟,弄得人心惶惶的。
不过他在身边,总能让她安心。
终于,他们走到了叶辛的坟墓。
坟墓周围都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照片上的女子依旧笑得温温婉婉,那样的笑容,美好的不属于人间。
傅璟希把花轻轻放下,然后和季夏一道跪了下来,叩首,行礼,做的虔诚而一丝不苟。
等一套祭拜礼完成,两人才站起来,沉默的站着。
叶辛的墓碑周围基本上没有香火气息,每一次的祭拜,不焚香也不点烛,烟火的香气,实在是不适合她,愿下一世,她不会再为红尘所误。
季夏目光沉沉的看着墓碑前的两束花,一束是已经有了枯萎迹象的郁金香,是从荷兰运过来的金贵无比的紫色郁金香,另一束,是海棠,娇艳无比的海棠那红红的颜色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花瓣上流淌出来。
虽然每个人都希望美好的东西能存在的久一点,再久一点,但终究是敌不过不容更改的生命轨迹。
而正是因为美好却是短暂易逝,所以才会在拥有的时候倍加珍惜。
花的寿命,正是短暂易逝的代表,但能为了所爱而绽放一场,也是无怨无悔此生无憾的。
凛冽的寒风吹了过来,却是在遇到那娇艳火红的颜色时弱了下去,之后的风中,便染上的若有似无的清香,不再的强势逼人,反而沁人心脾。它放缓了前行的步伐,慢慢趟过枯黄的草地,越过萧瑟中依然屹立的树木,带着一两枚枯落的叶子,向着那海空天空徐徐前行。
季夏蹲下来,坐在了墓碑前,身体靠着那冰凉的大理石碑座。
那种冰凉,是与身体的温度截然相反的,可她丝毫未觉。
她把脸贴在墓碑上,抬起手,用手指慢慢摩挲着碑上的照片,从眉到眼,到嘴巴……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么地,手有些微微颤抖。
傅璟希把她拉起来,换自己坐下,然后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在她耳边低低道:“有什么话和妈妈说就说吧,我陪你。”他用自己的大衣紧了紧怀里的人,把她冰凉的手包裹住,脑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
季夏放任自己靠在他怀里,眼神却有些迷茫的看着前方。
妈妈,我想你了。
妈妈,我很想你。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会很乖的,很乖很乖。
妈妈,他来看你了,你开心吗?
妈妈,我没能做到你说的。
妈妈,你让我不要恨,你说仇恨是这世上花费最高昂却也是这世上最无价值的事,我想我已经在付出代价了。
妈妈,以后我听你的,我尽量不去恨,我会学着去淡忘,有些代价我付不起。
妈妈,我和小西在一起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妈妈,他很好,您能让他不要伤心难过吗?
妈妈,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妈妈……
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都对着妈妈悄悄说完,身体着实轻松了不少。
仰起头,发现来时还乌云密布的天出现了一个明亮的“洞”,“洞”的周围是金色的阳光直射了下来,似是将周围的乌云都撑开了,明亮的面积越来越大,乌云也渐渐被吹散开来,来时的压抑也因着天空的柳暗花明而豁然开朗。
诚然觉得,世间没什么事不可原谅。
却不知,要原谅的事究竟是什么。
原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你我,都只是红尘挣扎着的庸人而已,跳脱不开,何不坦然接受。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是轻松明媚的,率先站了起来,有转过身,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人:“走了”,声音都染上了难以掩饰的轻快。
傅璟希被她的笑容摄到。
一直就知道,她很美,她的笑容更美。
而此刻的她,像是把天空穿过层层乌云透过来的金色丝线都聚集到了身上,如同闯入了金色的光海,她是光主人,璀璨得令人炫目,美得惊心动魄。
“发什么呆呢?”季夏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一把抓住眼前的手,握住,笑着说:“腿麻了。”
季夏“……”却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拉他起来,嘟囔道:“我又不重。”
“嗯,不重,要多吃点。”傅璟希借着她的力气站了起来,顺势像没有骨头一般压在他身上。
季夏没有料到她的动作 ,手忙脚乱的扶着他,“喂,还在我妈妈面前呢,你还知不知羞。”
“妈妈她会理解的。”傅璟希说得含糊不清。
“理解什么?”好不容易把他扶正站好。
“理解我这么爱你啊。”这有什么好羞的。
他在她粉粉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走了走了。”季夏拉着他往前跑。
“妈妈,夏夏要带我私奔,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傅璟希极不正经。
“喂,你再乱说!”季夏对他无语了,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下。
傅璟希倒吸一口凉气,讨好道:“老婆我错了,下次我不看别的女人男人了,就算是岳母大人也不行,我就只看你。”
季夏几乎是狼狈逃走。
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妖孽!
“慢点,当心摔跤。”傅璟希在她身后好心提醒。
不过他不提想还好,他一提醒便让她分了神,一脚踩上了路上的小石子。
“都说让你小心了。”罪魁祸首稳稳地接住她,牵着不放手:“真是不让人省心。”
季夏“……”
从墓园出来,两人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与墓园相隔两里地的山上的庙宇。
自从知道叶辛生病的那一年开始,每年的年末,季夏总会选择到山上的寺庙住上一个星期,最开始,只是为了祈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疯狂的着魔,祈求妈妈的病能好起来,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心愿。而妈妈去世后的那一段时间,她总是精神恍惚睡不着,后来还是去了寺庙才静下心来,勉强能入睡。
几年下来,早已养成了习惯,雷打不动,一年不少。
今年特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