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偶尔的时候,任性,也固执。
任性固执的可怕!
“嗯”。季夏点点头,一只手任由佟丹抓着,另一只手拿过被抓那只手里的纸。
佟丹一把把季夏手里的手抽出来扔了:“夏夏!就算……”
“不是因为他。”季夏截住了她的话头。
“那是因为什么?”佟丹气急,“夏夏,你冷静点!”再过两个星期就期末考了,如果她此时休学,那她来年还的重新念大二。
纸被扔了,季夏两手空空还被捉住,只是看了眼衣服上仍在的那块污渍,“丹丹,你后悔过吗?”声音低哑飘渺。
“嗯?”佟丹不明所以,两只眼睛依旧狠狠瞪着她。
“我后悔过”,季夏歪着脑袋,似是在回忆什么。
时间“滴答、滴答、滴答……”从不停歇。
“我后悔,没有在他在我面前的时候多对他说几次‘我爱你’”,要是早就预料到爱情有期限有时间限制,情话也是逾期不候,那她就抛弃所有的,只希望他能在她的真心的“我爱你”中幸福到地老天荒,可谁都无法早知道。
“可是,我不后悔和他开始,更不后悔和他分手,真的不后悔。”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笃定,很季夏的风格。
佟丹无言以对,只是慢慢放开了她的手,也不再着急,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后悔没有时间陪我妈,子欲养而亲不待。”季夏眼里的悲伤更加浓重,不忍卒读。
“夏夏,你妈妈……”
“哦,我妈妈没事,只是想到好久没陪她了,想和她一起旅行一起做饭一起聊聊天一起做好多事。”季夏佩服自己现在居然还能扯出笑容来平静如此。
“你可以把你妈妈接来啊,也可以带着她和……傅璟希一起出国啊!”佟丹建议,她不了解季夏妈妈的情况,但知道季夏妈妈在季夏心中的分量,与傅璟希应该是不分伯仲吧。
也是今早她才从凌皓那里听到了傅璟希要出国的消息,古人都说忠孝难两全,可又有谁知,有的时候,爱情和亲情也是难以平衡的,不过,只要双方都坚定,都认准彼此,那什么问题也都不是问题,就像某人和她说的:你在哪,我就在哪,我去哪,就把你带到哪,就算绑也绑着你。套句很俗的话就是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霸道,却也实在。
“我妈妈不喜欢国外的生活。”季夏摇摇头,说的平平淡淡。
况且以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是没可能的,她不可能冒这个险。
“那也没必要分手啊!”佟丹怒其不争:“要不你和他一起出国我帮你照顾你妈妈,要不让他留在国内陪你,以他的能力,出不出国都不会埋没他的才能,再不济,就算异地,你也可以等他回来啊,况且现在交通通讯技术如此的发达,发封电子邮件一秒都不用,打个电话也很快就能接通,视屏什么的如此方便,就算想他做个飞机也就十多个小时。无论哪一种,我想他都是能接受的,何必如此……两败俱伤,一副到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就是夏夏生病那次,她本来是和凌皓一起走了的,可到了楼下才发现自己的钱包给落下来,凌皓又陪着她一起上去取,可才走到门边,透过那小小的玻璃,她看到了傅璟希背着光站在季夏的病床前,微微弯着腰,两只手把季夏没有戳针头的手小心翼翼的包在掌中,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几缕阳光正好洒在他的侧脸上,他那时的表情,他那时表情里那毫不掩饰的深情,瞬间惊艳了她,也惊艳了窗外的阳光,那种世界独你一人而已的深邃眼眸,令那阳光都瞬间黯然失色。忽然之间,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那个叫傅璟希的男人,是为他眼前这个叫季夏的女人而存在的,她是上帝从他身上取下的那根肋骨做的,是他全身上下最柔软的部分。她知道,傅璟希这辈子是不会放开季夏的,就算两人分开,也绝对是季夏先离开。
那天,她终究是没去拿钱包,只是被凌皓牵着走了。
如果有梦,和傅璟希在一起时的季夏,梦里也应该是笑着的,温柔的。
这小插曲,她没和季夏提过,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季夏只有在傅璟希身边才是真实的,是属于红尘中的。
原来,情极成佛,真的会情深不寿。
老天还真是喜欢恶作剧。
“不是不行,是不能。”季夏快速的解决了已经凉了大半的小米粥,擦擦嘴:“我先走了。”她起身抱了抱佟丹:“保重。”快速拿起自己的包离开,留佟丹一人站在原地。
季夏去了教务处,向老师简单说明了情况,老师表示理解,让她先去和任课老师商量,把这学期的课程都考了下学期再说,可她态度坚决,老师劝说无果,只让她填了下学期的休学表,其它再议。毕竟,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季夏也退了一步,只拿了休学表格。
从教务处出来,昨天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已经风和日丽,早晨的阳光带着几分冷然,季夏抬起右手搓了搓衣着单薄的左臂,又换过来,还是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心……夏夏。”身后有声音传来,深沉饱满,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与激动。
季夏并未在意,只在又一声更加确定的叫声中才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便看到了距离自己两步之遥的男人,一生笔挺的西装,高大硬朗,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神情激动,眼神却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知所措的,不止他一人,季夏也不明所以。
“老爸,你不是出来之前才吃过的药吗,怎着这会儿……”顾绥在一边看着自己那老爹就差老泪纵横了,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要是吓到了人就不好了。
顾梓北一把拍在自己儿子脑门上,没好气道:“你这逆子,有你这样消遣你老爹的吗!”要不在国外常年不回家,一回家就只会气他老子他!
“喂,爸,哎哟,我的形象,你好歹在夏夏面前给我留点形象好吧!”顾绥闪到一边捂着脑袋不满,回家一定要让老妈给老爸跪搓衣板(他家世代相传的……家法?),原因嘛……老爸吓到了夏夏!
“你这混小子有什么形象可言,三个月大就学会了亲小女生,两岁居然会和小女生耍流氓,五岁了还尿床……”
“爸,爸,我错了,快打住!”他可不想他的这些黑历史一开始就被暴露,一看他老爸依旧怒目而视,快速转移话题:“英明神武的父皇大人,夏夏还一头雾水的站我们面前陪我们向风呢,当心一阵风把她给刮跑了你上哪找去。”还像模像样的给他老爸顺顺气。
季夏早已认出,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便是昨天机场的那一位,只是此时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琥珀色,很漂亮。
她看着眼前这对父子“噗嗤”一笑,很有趣,也很有爱,这些日子的阴霾被他们一闹吹散了不少。
顾梓北凉凉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给他一个“晚点收拾你”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理智,却保留了那份家人间才有的温情,态度诚恳缓缓道:“夏夏,我是你小舅,这位是你表弟。”
终于,是找到了。
“嗯?”季夏不解。
顾绥已经自顾自地揽过季夏的肩:“又见面了,我的姐姐。”
季夏在他的手搂上她的肩的时候僵硬了一秒,想挪开却又被对方巧力制住动弹不得半分,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的她心里却没有半分的不适与厌恶,只能不动声色的问:“你们怎么确定?”心中的猜测已经确定了八分。
中年男人的眉眼,和自己的妈妈有七分像。
顾梓北看着季夏那清淡的神色,不愧是小妹的女儿,不愧是顾家的孙女。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这是二十三年前的全家福。”
季夏接过照片细细打量。
是很久以前的黑白老照片,年代久远却保存得相当妥帖可见收藏者的珍视,而照片中的人,是两个大人和三个小孩,也不能说是小孩,里边最小的女孩子也应该由十七八岁了,各个眉目清俊自命不凡,如果做成明信片,会是很漂亮的明信片。
最最重要的是,里边的那个女孩子,便是季夏的母亲叶辛。
季夏看着照片怔怔出神,想到了当年她报了B大是妈妈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为何,可终究,妈妈还是遂了她的心意。
她把照片还回去,一时找不到要说什么,脑子里又乱有清醒。
“我的项链,怎么会在你这?”季夏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脖子,惊讶的看着身边的顾绥。
顾绥已经把链子的绳子解开,又为季夏带上打了个漂亮的也无法再解开的结:“昨天你落下的。”
昨天送她去医院后他一直守着她,直到她打完针,他想着她要是醒了应该会饿,就离开了会儿出去给她买吃的。可十分钟后他回来,床上已经没了人,从窗户望下去也没见到人影。他提着东西站在窗前,护士小姐正进来整理床铺,在枕头边发现了被被子埋没的项链就递给了他,当他看到那条项链是,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小护士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跌跌撞撞的去找人,可根本就找不到。他立马回家,把链子给他老爹看,可他老爹看到链子比他还激动,抓着他问人在哪,快要把他给摇散架,最后还是不明所以的他娘以为两人又要上演鸡飞狗跳赶快出来制止,可他娘一看到链子瞬间泪流满面比他们还夸张,然后他再一次遭到了他娘的蹂躏。最后还是他想起了他给她挂号时用过她的身份证,一查,才发现她是B大大二的学生,可昨晚折腾完都快十二点了,根本不可能连夜来找人,只能等。
“你认得这块玉?”昨天太混乱连它掉了都没发现,现在回来了还心有余悸。她把颈间的玉握在手中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玉温温润润却又有凉凉的触感,而它的颜色,很白润很纯。虽然是很简单的小水滴样式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却无疑是带着简约中的奢华的。
“每一个爱玉的人,都能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的玉。”顾绥顾左右而言他。
他不仅认得,这块玉的图片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了,不然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啊?”季夏被他的话绕糊涂了。
“夏夏,这块玉,是你外婆当年的陪嫁,你外婆是当年大户人家的千金,而你脖子上的这块玉,包括顾绥以及你另外两位表哥哪里的玉,都出自同一块和田玉,是你外婆当年的陪嫁之一,不仅在当年,就是在现在,这块玉也是十分罕见难得的。”顾梓北为季夏解了疑惑。
母亲当年把这块玉分成了三份,分别给了大哥,小妹和他。
季夏稍稍低下头便看到了那百润的色泽,颜色和油脂都如同小羊尾巴上面的一块尾油,这应该就是人们常用来形容玉的羊脂白玉了吧。
她一向对这些东西不甚在意,只不过是妈妈给的东西,一直极为珍视从不肯离身,没有想到这玉不仅大有来历而且还历史悠久。
“你可以用手摸摸看,细细感受一下,特别是最下边的部分。”顾梓北建议到。
季夏顺着他的话,用手指一点点触摸,在最下边感觉到了不同,有细小的纹路,可摸不出是什么。
“是一个‘顾’字,小篆,说你外公刻上去的。”
“哦。”
“关于这块玉的故事很长,以后让你妈妈慢慢给你讲,现在你能带我去看你妈妈吗?”顾梓北征求意见。
“一张照片,加上一块玉,连我妈妈人都没见,你们就肯定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季夏说的时候有些讽刺,她依稀的记忆中,妈妈因为没有娘家人还受了奶奶不少刁难,这会儿,她觉得有些好笑。
“夏夏,就算没有照片没有玉,我也能认出你。”顾梓北笃定。
夏夏和小妹,太像,不仅是容貌,连神韵都如此像,就连生气皱眉的样子,都如出一辙。所以开始是那乍一见,他差点把她认成小妹。
“哦。”季夏干干的道。
“夏夏,你妈妈和顾家的事,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的,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年以来,我们一直在找她,从未放弃过。”
“夏夏,这些年,全家人都在找姑姑。”顾绥也出言相劝。
季夏无言以对,当初的恩怨,她不知道不了解,当然也不可能下定论,而眼前的“小舅”,也不是蛮横的人,“我先问问妈妈吧,结论如何,我不敢保证。”
“好。”看到她的动摇,顾梓北诚然松了一口气。
幸好,夏夏只遗传了一部分小妹的固执。
当天下午,顾梓北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妹——顾梓馨。
一个星期之后,顾梓馨回到了顾园,以叶辛的名字。
生命的千回百转,她的峰回路转,他却已被她推得很远。
***
两年后。
顾绥提着刚买的小米粥,一进门,就看到地上堆了好大一堆包巧克力的锡纸,季夏还不停地往嘴里送巧克力。他顾不上换下被雨打湿的衣物,直接冲过去,抱住她:“姐,别这样,真的别这样,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姑姑在半个月前去世,夏夏受不了直接倒下了,一个星期才彻底清醒过来,可这一个星期,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哭也不笑的,直接把自己封进了一个小小的世界,他们想尽办法也进不了她的心里半分。
季夏依旧目光呆滞,动作缓慢的转过头看他,“有人说,忧来无方,窗外下雨,坐沙发,吃巧克力,读狄更斯,心情又会好起来,和世界妥协。”她开始歇斯底里,挣脱了顾绥的怀抱,扔下手里的巧克力,又把脚边的书全都扫到地下,“可是,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呢?骗子!大骗子!”
终于,泪如雨下,先是无声的啜泣,尔后嚎啕大哭,拼尽全力来哭。
原来,当忧伤浓烈到一个点时,再多的巧克力,再多的狄更斯,也无法化解!
顾绥看着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书:《A Tale of Two Cities》《Oliver Twist》《Great Expectations》《David Copperfield》《The Old Curiosity》……基本上囊括了狄更斯的全部作品。
他拿起床上的毯子,再一次小心翼翼的走近她,用毯子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紧紧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季夏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窗外电闪雷鸣,闪电再一次划破天际,雷声响亮得震人心魄。
雨意正浓。
雨落成殇!
季夏:我,终究是弄丢了你们。
傅璟希:世界上,最沉重的是情深,最无力的,也是情深。
我以为只要我们坚持,只要我们执着,那就一定会是好的结局。
原来,一切都只是以为,都只是我以为。
当冬雪凋零,当春花结出果实,你们,可会想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存稿君,12月20日22:30已经满血复活,主淫还在躺尸中……
容我吐槽一句,主淫忒二缺了……
主淫动了,她说:周末不回家的小孩都不是好小孩,连电脑都欺负你……所以大家有空多回回家吧,有热热的饭菜暖暖的家人舒服的大床……
☆、第三十八章
季夏接到徐衎电话的时候,正在墨尔本房东家的小花园里享受日光浴,在听到几经辗转终于找到她的徐衎说完一句话后,一下跌坐在躺椅上没力气起来,拿着电话就维持着接电话的动作,可脑子完全懵了,一直都是嗡嗡嗡嗡的,眼前一片模糊,一切真实的不真实的,全都化作了刚才的一句话,在脑海盘旋:
徐飒一个星期前在瑞士病逝。
徐飒病逝。
徐飒……
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