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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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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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漫情愫不是某些人的专利,无论恶狠善良无论健美瘦弱无论富裕贫穷无论性情旷达还是木讷,撕开所有外在细窥,似乎内心都有那么一个小洞,暗流涌动。方凯,这个别人看来一直敦厚少言、循规蹈矩、内外在都不差又都不出众的人,也有着他且只属于他内心的波涛骇浪。当他把那份沉默的少年之恋从荧屏上嫁接到现实时,李琦——靠她一双扑闪的眼睛嵌入了方凯的小心脏。
  这股冒长的小情愫像墙根下他经常玩耍的蜗牛,明知跳不起来、飞不起来,却仍旧乐此不疲地蠕动蠕动。合班上体育课,他渴望一周的时刻到来,他想靠近却又故意躲她远远的,放学路上他们有一段同路,他故意走在她后头,他现在觉得那时他就会打太极拳般,努力控制自己的进退腾挪,但还未练到登峰造极之势时,一场中考结束了方凯每日用心良苦的遇见与远离。他进入中专求学,她留在本县读高中。这份暗恋在方凯的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感怀是他永远在远处望她、永远走在她的身后、永远目送她的远离。没有一张纸条、没有一次暧昧的招呼、没有一次手指的轻触。仅有一次的景象是全年级毕业联欢,他们俩班齐唱《五星红旗》,李珂就站在他前面,马尾辫晃动厉害时可骚扰着他。他又兴奋激动又心存悲哀,他意识到可能此刻就是他们俩的终结时。此后,这个只有他自己独享的秘密会被他咽到肚里腐烂化为乌有。
  成长的心都是孤独的。中专时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孩相约去图书馆后的夜晚,他碾转反侧难眠,虽然与女孩之间并没有承诺什么,仅仅彼此好感而已,或者说彼此有个伴慰藉青春而已,但他还是为自己的少年暗恋做了个标记。他在日记里写道:我该有怎样的才情/才能言清生命中的第一份触动/它早已乌有/我却还在虚幻中捂着胸口/那就用我温热的手握一下青春的小蛮腰/是告别/亦是迎接/满满的全是失落/全是哀愁……
  眼前的火苗减弱,方凯起身去添煤,从炉边拿铁钳子的时候被烫了下,疼得他缩回了手。他不仅苦笑了下:“方凯啊方凯,别再做那少年之梦了,事实上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何苦为虚幻东西乱了方寸?”
  电话响起,分管机关的副书记上官伟去县里开会了,书记让方凯领李珂到已安排好的宿舍放置行李,并说在没有正式安排李琦分工前,让她先在办公室熟悉一下工作。
  来路上还心存不满的李琦,此刻又被新鲜的环境吸引住了,情绪变得高涨和积极。这就是李珂,能够迅速地调控自己是她的长项,无论是从境遇上,还是感情上,她不是那种死犟的人。所以,从小她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干爸的“呵护”,光鲜地生活至此。
  李珂的宿舍在政府大院最后一排,房屋简陋自不必说,一张桌子、一个档案橱、两张床——听方凯说有被窝卷的那张是王燕的,在镇计生站工作,除去必要的值班之夜,王燕都回城里的家住。也就是说此后,这个小屋就是李琦的天地了。
  李珂放下行李后,便撵走了干爸,开始将包内的瓶瓶罐罐往外拿。方凯帮着将李珂的皮箱放到档案橱上面,见剩下的活自己插不上手,便自告奋勇去超市帮买脸盆和水壶。换了别人,新人报道,方凯也会这么做得。但,方凯不得不承认,此刻他的忙碌心存甜蜜。超市里的音响传出萧亚轩的《爱的主打歌》:我在唱什么什么都觉得原来原来你是我的主打歌……方凯等待售货员取货,竟不自觉地跌入歌曲的旋律中,以至于货摆在他面前,他还在痴呆中。
作者有话要说:  

  ☆、初识

  乡镇的工作惯例是晨晚两集合。早八点全体人员涌入那间最大的办公室,书记、镇长、副书记、计生书记四人一排坐在台前。台下是几十张陈旧的木质排椅,大家伙随便坐。一般工作片长汇报工作多,自觉坐在最前面,依次时各科室负责人。早晨几分钟碰头安排一下当天的工作后,大家便散了去各自为战,晚集合时基本是听汇报,拿意见。
  这天早晨让大家伙新鲜的是迎接了两名新同事。李珂在方凯的指引下早早地坐在了集合的办公室,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屋内方凯帮助点燃的炉子下半夜就熄灭了,虽然她带了床厚厚的被子,可还是觉得浑身冒凉气。事实上,李珂不是那娇气的人,但初来到这样的环境还是让她委屈了好久。早上是方凯给她提来热水才洗了脸,当然她并没忘记略施粉黛。无论怎样来这也不仅仅是母亲的逼迫,用母亲的话说她呆的那家小公司看不到未来,只是得过且过般糊口,能有机会进国家机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幸运——所以这个头衔李珂还是看重的。她还穿着昨天的一身黑衣,只不过换了一条卡其色亚麻丝巾,比起红色的触目,她感觉这样搭色更庄重些。这一点,李珂不外行。
  台上书记李金强向大伙介绍新报道的两名同事。李珂站起来,脸稍稍一红,轻轻地点了下头向大家致意,同时,也注意到离她不远处也站起来的于正。于正是省建筑学院土木工程系毕业的,当即被安排到了基建科。书记说这些年来于正是全乡第一个学工程毕业的,是当前镇村基础设施建设急需的人才。说道李珂,书记也全面周到地给予鼓励,什么学中文的高材生,要在办公室锻炼一下委其重任。
  “什么委其重任——”方凯心里明白,乡镇办公室其实是个综合秘书、接待、后勤、信息、宣传于一体的机构,像李珂这样的女孩子就是留在办公室的料。让她下片包村与村干部兜圈、甚至打诨磨牙才能促其工作,那李珂得脱胎换骨。乡里工作多年的那些女包村干部,在方凯看来就不能称其女人。她们天天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进村入户,赶上征农业税、计生专项活动等大活时,顶着星星出动、披着月亮回来,饿了随便掀村干部的干粮筐子拿起馍馍来就啃、累了随便倒在炕上拽过大衣就盖,更甚的时候和村干部拍桌子瞪眼灌酒,酒桌上有黄段子泛滥时,这女的更不能退缩,把更黄的拿出来能臊得一桌的老爷们张不开嘴……
  想到这些,方凯由衷地喜悦,说不定此后他会和她天天共处一室。这么多年他从没做过的梦,老天爷这只魔力的大手一挥,方凯的世界改变了颜色。
  没有人知道寡言沉静的方凯内心的波涛。而李珂呢?她心安理得地享受方凯给予她的照顾,对于她来说习惯了男生围着他转的感觉,当然,方凯带给她内心的温暖还是有的。这一点,她不觉得应该感谢方凯,而是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好命——能在这个偏僻艰苦的乡镇碰到认识的人,而这人好像看上去又是热心肠,你说不是命好还是什么?
  而此刻,也没有人知道李珂内心翻腾起了小波浪。刚才她坐在台下,目光聚焦在台上做得四位领导。有一位穿着棕色高脖毛衣、黑色呢子外套的竟然让她内心一动。他脸瘦削线条硬朗,鼻梁高挺,眼小眉毛浓郁,分头头发蓬松,脸颊有络腮胡子被刮得紫青。那不是一张多么英俊的脸,但李珂还是感觉到了什么——是什么呢?是眼神的坚定还是忧郁,是嗓音的低沉还是磁性?李珂不能把握。刚才李书记好像是说让上官书记安排一下今天的工作,那么这个人姓上官?
  李珂好喜欢这个姓。
  早会后,李珂跟着方凯去了办公室。方凯把炉子旁边的椅子搬过来放到他桌子对面,毋庸置疑,此后看来就是李珂的工作之地了。随即方凯扔给李珂一个电话本,让她熟悉人员并记电话号码。用方凯的话说这是办公室工作的基本功,有利于有效地上传下达。
  电话铃响了。方凯瞄了眼来电显示迅速接起,“上官书记,什么事?”随即放下电话,对李珂说:“上官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趟,就在我们办公室后排第一个门。”
  李珂眨巴着眼睛望着方凯:“上官书记?”
  “嗯,我们镇分管机关的副书记——奥,就是刚才台上安排工作的那个。”
  李珂的心不知怎的,像钻进了一只小兔子般扑腾起来。
  敲门。
  “进来——”上官伟的声音不高,李珂却觉得浑厚有力。十几平方的办公室有墙体脱落,一张黑漆木桌横在屋中央,靠墙处还有一张单人床,青白格子的被褥叠成豆腐块端正在哪儿,看得出办公室、宿舍一体,也看得出简朴中透着利落。
  见李珂进来,上官伟停下翻阅文件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笑一下,终不能够。他摆了下手请李珂坐,便起身走到李珂后面。李珂这才发现,她后面是取暖炉,他过去用铁钳拔了下,炉膛里的火苗便“哧哧”地窜起来。
  “李珂,我们镇条件差,你来这工作,就要有不怕吃苦的思想。”上官伟没有看李珂,边侍弄炉子边说。
  李珂左手握着右手,放在大腿上,扭过头冲他笑:“上官书记,我不怕吃苦——既然选择来这儿工作了,我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此刻,李珂发现上官伟的脸上有了些许笑容。刚才他开场的一声“李珂”喊得自然直接,李珂的心像被什么戳了下,感觉异样又感觉美好——以至于这感觉好多年李珂都没有说清楚。
  “嗯——方凯是办公室的老人了,跟着他熟悉一下工作。听说你是学中文的,你在撰写材料这方面多锻炼一下,咱镇缺这方面的人才。之前有个文字水平不错的,几个月前被县政府办公室给选走了……”上官伟悠悠地说着,像唠嗑般,没有官架子,但李珂还是感觉到一丝沉郁,是来自他舒展不开的有两道深痕的眉间吗?
  此刻的李珂低着头点着头“嗯”着,并不时地抬头冲他笑笑。她不是个喜欢低头的羞涩女子,她那双扑闪的大眼睛时刻都需要收揽周围的信息,可,今天的李珂,还真是反了常态。她起身走时不得不抬起头,那黑葡萄似的眸子直愣愣地望向他,那刻他也站起身眼睛望向门口随即收回来望向她,而她即刻扭回头拉门离去。
  “有什么困难或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她听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那刻她正恨自己最后没有迎上他的目光,那错过的对视像神秘岛般诱惑着她的想象。到底是什么让李珂燃起了探究的渴望,是声音里的那份异样的低沉还是余光中丝丝缕缕的忧郁?
  室外的小风凛冽地刮着,李珂缩了缩脖子,长吁了口气:“李珂啊李珂,你有病啊!你花痴啊!你不会来这个穷苦乡镇第一天,就一见钟情什么人吧?而且这个人比你至少大十岁,又是你的领导,啥情况都不了解……你丫就是小说看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触动

  李珂回宿舍拿杯子,遇见了同室王燕。王燕是个爽快人,亲切地同她打招呼。王燕穿一件橘黄色棉绒服,个头不高,小眼大脸,满脸紫青疙瘩豆,短发乌黑油亮自来卷。她正在拿着刷子打鞋油,李珂看出那是双价廉的普通靴子。她擦拭了好长时间,然后扑打一下上衣的灰尘洗了手便去计生办工作去了。李珂看到王燕的朴实,内心感到踏实和骄傲了些。李珂承认自己是虚荣人,她喜欢同周围的女人比,她能迅速判断出自己的优势。不仅仅是来自尊贵的装束,而是嵌入骨子的那份女性敏感,她一直认为那是聪慧女子的特权。
  回到办公室,方凯正在墙上张贴新值班表。方凯告诉她夜间值班把她分到了二组,组长是副书记上官伟,这是方凯安排的——之前办公室被调走的那个人就是二组的,李珂顶他的空位。李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惊喜充满了她的心脏。她的表情让方凯诧异:“咋了,李珂,没明白?” 
  李珂嘴一翘,目光飘向他,笑了:“我明白的很,方主任。不就是先在办公室值班到十点左右,静待有无特殊情况发生以便及时处理,就各自回宿舍休息嘛!”
  李珂的一声“方主任”有俏皮有亲近还有先来为尊的感觉让方凯即受用有不好意思。他摆摆手:“什么‘方主任’,你别折煞我了!”
  俩人笑了起来。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应和着农村节日气氛的步伐,乡镇工作也相对清闲。与派出所联合了几次规模较大的“冬季严打”活动外,其他的就是些琐碎的社会事务服务性工作了。
  这些天,李珂的工作就是翻阅县里下发的文件、镇政府的相关材料,有时帮方凯接接电话、打扫一下书记镇长的办公室。说不出有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挑战的工作需要她探索。方凯倒时一天马不停蹄地忙乎,忙着与来访的群众聊,忙着接待上级的视察,还忙着不时地跟着镇长下村等。
  李珂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忍受居住的简陋,忍受饮食的清淡,忍受工作的呆板。她一周回家一趟,大包小包地带回一周的穿戴和一些喜欢的零食。她发现自己很难融入这个集体,除了同方凯、王燕有些交流外,好多人她还叫不上名字。那些人神龙不见首尾,早晨集完合一天不见人影。有时碰见,人家很朴实地同她打招呼,她也就冲人灿烂地笑笑。她和方凯是全镇岁数最小的,所以除去喊几位领导职务外便习惯性地哥、姐地喊着。这一点倒也让李珂欣慰,这个穷苦地——人们之间的相处虽粗糙倒也简单。
  这天周二,李珂工作后的第三次值班。她意识到自己有点焦虑地等待这天。前两次组长上官伟都不在,一次在县里开会,一次该镇的朗台村委新组班子,他去做工作。此刻,同组的人员按照惯例聚在一起打够级,李珂称自己不会,抱着水杯看电视。她哪是不会啊,在学校里没少疯狂,但她有点心乱,不愿掺和到那股喧闹中。
  电视里正播映《萧十一郎》,吴奇隆主演的十一郎霸气柔情集于一身,让女人为之倾心。李珂盯着电视,一口一口地喝着水。
  上官伟进来了,手里端着搪瓷缸和筷子,看样子刚从伙房过来。李珂的焦虑顷刻消融,大胆地望向他。
  他还穿着黑外套,里面穿了雪白的衬衣,衬衣外套了件V型领深青色毛衣。简单、干净。 
  “李珂怎么不打扑克啊?这不六缺一吗?来,加我一个!”上官伟的问话并没有冲向李珂,李珂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有两个人已挨出了空上官伟便了坐进去。
  李珂便继续看她的电视。
  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在这个寂寥的政府大院,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炉火熊熊地燃烧着,一群人围拢一起呼五喊六,好不热闹。而这热闹也衬托着李珂的安静。
  李珂从不是个安静的人,而此刻的安静却是内心的热闹。
  上官伟言谈不多,偶尔的笑声低沉有度。李珂看到那个姓孙的土管所长还把胳膊搭在了他肩头,还有个人摁着他的手不让他出牌,他收拢着笑:“你们这些赖皮,输了就承认呗!”
  李珂不得不承认她在条丝缕析地了解这个男人。
  王燕破天荒不在值班日住了下来。说是老公不在家,她也懒得回去。她今年三十,婚后五年一直没有孩子。她告诉过李珂说他两口子都有问题。这几年节衣缩食,所有的工资都用来查病看病了。李珂觉得王姐怪可怜的,把自己不常穿的一件紫色羽绒服带来送给了她。王燕说羽绒的就是比棉服保暖,样子还如此时髦,内心充满了感激,也一下子把李珂当成了自己人。
  这刻,李珂推门进来,王燕正蜷缩在被窝里看一本《祝你幸福》杂志,本来睡意渐浓的她见到李珂又来了精神:“哎,李珂,你知道吗?我今天听我们站长说,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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