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能看得懂似的。
郎湘转回头,对着锦缡她们两个说:“我主意已定了,爹娘身边除了我还有溶儿、老四,现在更有了朔儿。只是这一去离了你们两个……”她捂住嘴又别过头去,平静了一会说:“我都不敢想……他是最难的时候,他得吃多少苦,我真的不敢想……我也是能看出来的,他现在心里终于有了我,我更不能放弃的。都不能陪着他一起在最难的日子里吃苦,那么以后我有什么脸等着他衣锦还乡来找我?”
彤玉和锦缡齐齐怔住。她们两个从没有想过外表柔弱内心脆弱总会被欺负需要她们保护的小湘在面对爱情的时候竟是这般勇敢无畏明朗热烈。
锦缡心里受到了狠狠的震动。“从私心里讲,我是既愿意你去又不愿你去的。既然你是这样想的,如何说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我会同你二哥和婆婆谈一谈,极力争取的。”
郎湘连忙拒绝:“不,阿缡,你才刚刚活过来一般……莫说我二哥,就是娘也不让的。我不能再拉着你受罪……”
秦彤玉一直默着,瞻前顾后地思索一番,冲着郎湘摇摇头:“我觉得最难过的这关还是在你二哥身上。郎伯母素来急脾气心肠软,你好好求她,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对于你二哥,也只能走你二嫂这条道了。且不知你们两个是否感觉得到,二少爷铁打一样的人,也只有阿缡还是能影响到他的决定的。”
锦缡抱着朔儿坐着发呆,一时没留神,被他尿了一身。郎湘噗嗤一声波涕而笑,彤玉也笑得幸灾乐祸。
锦缡喊一句来人,王妈立时过来接下朔儿,可儿跟着她上去洗身子换衣服。
彤玉一直仰头望着锦缡上去的身影,若无意识地说着:“之前哪里听说过二少爷那般的大忙人肯日日里按时按点地回家的?现在都快成了一大奇闻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人现在这般蜜里调油的,才真正是新婚燕尔呢。二少爷都肯为了阿缡与锦老爷闹得不愉快。我看只要阿缡肯乖乖的,二少爷没什么是不会为她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训斥
郎湘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迷惘的神色。呆了半晌,声如蚊讷:“阿缡能放得下笑安,二哥就能放得下……放得下么?彤玉,我日日待在这里,也是从小和二哥一起长大的,我总觉得不对劲……二哥是不会为了女人而改变什么的人……”
“哎呀,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我看着你们俩,那一个刚经受过那般大的打击,你又是在煎熬挣扎着,独留我一个相安无事还只能旁观着却帮不上什么……”彤玉有些丧气。
“你也莫要松懈了,真入了上官家的门可有的你应付的呢。谁不知道上官若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曾经他与路笑安并称两大才子,后来笑安故去,他弃文从武,他那人我见过几次,着实一表人才君子如玉并不亚于我的两个哥哥,但是诚然也是城府颇深……你嫁过去也就能见识到了上官家人是什么做派了,单说他那美若天仙的妹子,就够你吃一壶的。”
秦彤玉一直静静地听她说着,末了说了一句:“待你去了南洋,我嫁到广东,我们两个还是能见面的。只是剩下了一个阿缡……”
送走了彤玉,小湘也不再久留。
锦缡回来看一眼大厅正位摆的石英座钟,已经下午六点一刻,每天的这个时候郎北都是已经回来了的。她命小厨房里备好饭菜,跟朔儿挤在一张小床上,呆呆看着他的睡颜。
锦缡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郎坤北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她伏在朔儿的身旁,朔儿还抓着她的手,母子两个的睡相都不怎么样。眼看着她就要把朔儿挤到地上去,郎坤北又不想叫醒她,干脆抱起她上楼。
锦缡是被晃悠醒的,睡眼迷蒙地看他半晌,才从他怀里跳下去。
锦缡陪着郎坤北一起用过晚饭,她去看了几次,朔儿都没有醒,看样子是要连夜了。
郎坤北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李子林和田晨来往书房几趟,锦缡闲着没事,继续缩在隔断后边的沙发里看报纸,看译好的莎士比亚戏剧。但是眼睛不太好了,看久了总是会很累很痛,她便站在壁橱前边透过玻璃看着郎北收藏的藏品。不过多是军刀□□,还有几把她不认得的古剑古刀。
包括那些□□,也都是有些历史的,锦缡看着枪架子底座的标记,竟然还有元代的梨花枪。说是收藏阁,不如说是兵器架子。不过再往下看着,倒也有几样小东西,比如项坠、胸针、怀表一类。
锦缡想到了那个小小的音乐香水瓶,不知道原本是不是也被摆在这里的。
依稀听到放轻了的关门声,并没有脚步声响,但却感觉到腰间一紧,随即有温热的气息扑来。锦缡惊出了汗,索性放松了身体软在他怀里,小声抱怨着:“你惯会吓唬人。”
郎坤北在她耳边低笑几声,声音压得更低,只是这般的耳语更带了魅惑的味道,由耳朵传进她的心里,酥麻了一路。“看上哪个了?”
锦缡抬一抬下巴,指向那把高悬在剑架上泛着青色的古剑,剑身很大,气势非凡,看样子应该很重,百八十斤的不在话下。
郎坤北又笑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放开她过去取下古剑。
剑鞘上的花纹图腾极其古朴,还有篆体的铭文。锦缡看着熟悉,却又很陌生。她皱着眉头仔细想着,郎坤北单手把剑递给她,她伸手去接。他拿着剑放在她手心顿一顿,忽然松了手,锦缡整个人都被那剑的重量坠下去,险些拿不住掉在地上。
锦缡哀怨地望着他,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生气,抱着剑塞到郎坤北怀里。他接过去并没有拔开,握住剑柄绕着手腕耍了几圈剑花。锦缡看他耍得流畅,但是她并没有见他舞过剑,不禁也咋咋舌:“呦,蛮厉害嘛。”
郎坤北听着她这话,明明是在赞扬,却很不服气似的。他将剑送回原处,回来拉起锦缡一起上楼,边给她解释说:“这把是孙权六剑之五青冥剑。它旁边的是曹丕三剑里的蜚景剑。至于别的,我就找不到了。”
锦缡张大了嘴巴在楼梯上立住不动。
郎坤北拽她一下将她拉上一个台阶。锦缡惊愕地不得了,忙又上前一步抓住扶手稳稳身形,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还想找什么?”
“传说中的干将和莫邪。”说完他自己都禁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但是的确很向往似的。
“只是传说中的,谁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或者是否还找得到。”
“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锦缡晃晃头。
她想起来应当再去看一眼朔儿却被他直接拉上去了。很急不可耐似的。
锦缡被郎坤北看得不自在,抬起手捂住他的眼睛,手心里痒痒的,是他的睫毛。郎坤北揽着她的腰在黑暗里凭着感觉找到床的位置,带她一起直直地倒下去。郎坤北一路走进来的时候开了灯,晃得她眯起了眼睛。锦缡摔倒在他身上,只觉得硌得慌。
锦缡翻身一滚和他并排躺着,望着天花板和中央的吊灯,这吊灯比一楼大厅里的小很多,但也是由无数粒水晶编制的,洋溢着七彩流光,很美。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几千年的宝剑都能被你找到……郎北,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
郎坤北欺身上来挡住了她的视线,直到满眼里都只有一个他。他将她的身子提起来一些,用牙齿咬开她的扣子,有些含混地说:“你说呢?”
锦缡两手捧住他的头,他的头发很硬,扎在手心里,更加痒了。“郎北,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的……”
郎坤北一指点在她唇上,另一只手开始不安分了。“要是有什么事求我,一会再说,不是更有效……”
锦缡被他的话噎到,心头憋了一股气,也开始动手解他的衣服……
锦缡心里憋着事,半夜里也是睡不着的。
她放轻了动作左翻身右翻身的。她知道郎坤北素来浅眠,必是没有睡着。但是他抻着不让她说出口也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必定是猜到了什么事情,且也不打算答应她的。
郎坤北侧着身子背对着她,锦缡伸手抱上他的腰,胳膊要抬得很高。她向他靠近些,侧脸贴在他的背上。郎坤北僵着身子没动。
锦缡开始小声地自说自话:“其实嘉瑞那个笨蛋真的没什么好的。他本是和我一日生的,只不过比我早来到这个世上两个时辰,就老是嚷嚷着他是哥哥我是妹妹。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叫过他一声哥哥。也总觉得他那个样子不像个哥哥。诚然我也不知道哥哥应该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娘……她是温柔的,然而唯独对我是最严厉的。从小到大她总不肯让我放任自流,总要管束着我,每一次惹了她生气,又不想给奶奶添堵,所以我想到的唯一求助的人便是嘉瑞。他就是一张嘴皮子厉害,无论娘有多气,都会被他哄得笑出来。我总还是不屑于他的油嘴滑舌,但是后来一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那些最真实的感情别人羞于启齿,不敢拿出来说,可是他却敢。后来我就想,他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敢的。
“再后来,也真就遇见了他不敢的事。他不爱读书,说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最没用,老师傅动了气,要罚他。他便一拍桌子立个所谓的军令状,说是师傅随意交给他个任务,他不用那些书本上的东西,凭他自己的本事也能完成,否则随师傅怎样处置。可是老师傅是个老学究啊,专门出那些学问高深的题目来难为他。可是后来老师傅便和他赌上了瘾,很多年过去,老师傅还在念叨着,读书诚然是没有什么用的。
“也就是因此,老师傅的孙女黏上了嘉瑞,老师傅也极看好他的。我从没见过他那般害怕过,总是扯着我做幌子去打发掉那女孩。我因此勒索了他不少事情,他都很干脆地答应了。后来我们之间就形成了一种默契,但凡是哪个女孩子黏着他,统统由我出面来打发掉,然后我就开始对他颐指气使肆意勒索。所以哦郎北,我对付女人很有一套的哦。”
也不知道郎坤北能不能听出来她话里边小小的威胁,不过锦缡知道,她该回归正题了。“那些公子哥该会的事嘉瑞都会,且比谁玩得都精。唯独在女朋友这样的事上,是出人意料的木讷。嘉瑞有的时候的确是让人心疼的。佳玲表姐走的时候,他抽了一夜的烟,我陪着他闻了一夜的烟味,数了一夜的烟头。打那之后他就更不敢碰感情的事了。他说,父亲母亲年岁大了,忤逆不得。与其像佳玲一样,如何都放不下,还不如干脆不碰,只等着长辈们给他指定哪个女子,那这辈子,便就是哪个了。
“嘉瑞一开始便就是知道的,他知道郎家都不会同意这桩事,像小湘那样的身份该是嫁给一个政坛人物的,或是与四大家族联姻。可是小湘又认定了他,我也埋怨过他,可就是哪个时候,我刚刚回来,他便为我挨了一枪。也就是经过那一段日子,我发现他的心是不同了。我想,小湘终于成功了。
“后来我问过小湘,她确实曾和嘉瑞当面提过,要陪他一起下南洋。那是嘉瑞第一次对她发了火。发了很大的火。
“小湘今天和我说了一番话,她说,她都不敢去想嘉瑞在那边吃的苦。她说,如果她不能在嘉瑞最难的时候陪他一起吃苦,那么有什么脸等着他衣锦还乡回来找她。”
锦缡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她抱住的身体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她能感觉得到他刻意的紧绷,又紧了紧手臂。“郎北,为什么一定要拆散他们呢?相信我,嘉瑞会给她幸福。并且,除了嘉瑞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郎坤北快要石化掉的身体终于动了。他翻过身抱住她,两人抱得紧,热度一下就升了上来。郎坤北的嗓子有点哑:“所以,你刚刚是在警告我不要在外边乱来么?”
锦缡一顿。她小声说:“你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郎坤北默了一会,又问她:“你后来闻不得烟味是季嘉瑞的缘故么?”
锦缡渐渐蹙起眉,“是。不过郎北,这不是重点……”
郎坤北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两个人离得更近了,呼吸着对方的气息,但是掩不住他有些别扭:“所以你就在我的床上大谈与别的男人的回忆?”
“你在说什么!郎北,他是嘉瑞是我哥哥……”锦缡着急,怒瞪着他。
郎坤北愣了一会,将脸埋在她的肩窝,松一口气似的,轻轻一叹:“我还以为……季嘉瑞心里边的那个人是你……”
锦缡掐着他的麒麟臂,心里边却涌出了一股暖流,似是燃起了希望。她急急地问他:“你一直管束着小湘不教她与嘉瑞接触,是因为这个?郎北……我不得不说,你也有犯这般错误的时候!那你的意思是……你同意了?”
郎坤北没动也没有吭声。锦缡觉得这便是默认了吧,心里总算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竟然笑了出来,抚着郎坤北的肩背,轻声说:“那,我替小湘和嘉瑞谢谢你……”
郎坤北憋闷得久了忽然起身,支着手肘看着她,虽是在一片黑暗中,她还是能看清他的轮廓,夜色之下更添了几分神秘深邃。
郎坤北问她:“我有答应你么?缡儿,我不能只凭你的三言两语就把我的妹妹交出去,让她去那样远的地方,吃她从未吃过的苦。父亲母亲也需要她在身边。你诚然是季嘉瑞的妹妹,也更是小湘的二嫂,以前我不曾要求过你非要对这个家怎样,但是你毕竟是我的人,进了这个家门,考虑事情的立场也该站在郎家人的角度上。总是与郎家唱反调,以前或许可以,但是今后不行。”
说完他起身下到地上,抱着枕头往出走,开门之前对着神情呆滞的锦缡说:“我不管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但是你总要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在床上谈,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用错了方法谈错了地方反而会适得其反。反正你也睡不着,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锦缡一直抱着被子呆呆地坐着看向门口的方向。分明前一刻还在那里的人下一刻已经不见了。她揉着头,一直一直坐着到天明,坐到骨骼都要定住。
阮月华来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两个人闹了矛盾。
阮月华多少也看得出来两人这几天有些别扭,况且郎坤北本来是每天都要回家的,这回竟然连着两日不曾回来过了。阮月华心里边便更加确定了这两人是又出了矛盾。
可是锦缡说不出什么来,只管低着头,眼睛疼了伸手揉揉。阮月华便是认定了是郎坤北欺负了她,说什么也给衙门打过电话去,知道他是刚刚出了趟远门,在上海逗留了两日,才下的飞机。阮月华却不管这些,只说既然回来了就快些回家。
阮月华刚走不久,郎坤北就到了。
锦缡见着他竟有些无措。郎坤北却没有什么异常,从她怀里要下朔儿,朔儿刚刚吃过奶,眼睛瞪得溜圆,一身的奶香味道。郎坤北将脸贴在他小小的肚子上深深吸着气,然后高举双手将朔儿向上托着,锦缡在一旁怕得不行,担心会吓到朔儿。可是她就只管在旁边担心害怕着,也没说什么话。
但是小家伙却要比她的胆子大许多,乐得手舞足蹈。锦缡心里边有点不是滋味,朔儿总是更与他的爸爸亲。每每有郎北在的时候朔儿都不要她抱的。
哄得朔儿睡下了,郎坤北换好衣服在门口等她,锦缡裹了件大衣跟他一起过去和庸堂了。眼瞧着入了冬季,只是这一年的冬天比以往的更冷一些,迟迟没有降雪,整个宁夏都是干冷的。
锦缡这些日子总在盼着一场雪,盼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