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钢琴!”乘着她妈妈不在,露露站在我身边用英文说。
“为什么?”
“在伦敦,我的那位钢琴老师特别凶!可我妈妈非要我上她的课,非要我学钢琴,说学音乐的人有气质。”露露翘起小嘴,很是不满意。
我想起当年我坐在钢琴边,母亲温柔教我的场景,仿佛如梦一般,感觉已经一晃好几个世纪,好像是上辈子的回忆。
“蝴蝶老师喜欢钢琴吗?”她看我正望着它发呆,轻轻拉着我的衣角。
“我听别人弹过,很好听。”这么多年了,我在早已经忘记了这黑白的琴键在我指尖停留的触感,以及那时而浑厚时而轻灵的乐音。
“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露露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守护着蓝宝石般的眼睛。
轻轻抚摸着这久违的感觉,回忆着当年伴我成长的白色斯坦伯格,不知道它现在的主人是谁,但我相信只要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的人都会善意的守护它。
“你会爱上它的,当你有一个好老师的时候。”我说。
“小蝶小蝶,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从餐厅打完工一回到宿舍,楚菲菲就一本正经的站在我面前。
“什么怎么做到?做到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你居然是第一名,第一名唉!我真搞不明白了,你要是像陈萌那样天天泡图书馆得第一这很正常,问题是像你这样天天上课睡觉,下课了就跑得无影无踪的人居然能考第一,我真心想不通啊!我说你是买通了答案呢,还是作弊很有手段呢?”
我对着这个紧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的小疯子投以眼神的鄙视,再叉开话题,“一学期都过了,你到底有没有进网球社?”
小疯子挠挠自己本来就很乱的头发,皱着眉头,“可能是我没有运动细胞,但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而且邹轩都说我已经提高很多了,可是网球社还是不要我,说我的球技初级都不过!人家本来球技不好才进你那学的嘛,要是练到运动员的水平跑你那去干嘛?真是!”
“你去是练球的吗,你不是去倒贴的吗?”
“什么倒贴啊,怎么这么难听,我这是在追求真爱!”
“懒得理你,陈萌和肖羽晴呢?”
“哼,陈萌看到自己是第二名特别伤心于是出去透气散步了,肖羽晴谁知道干嘛去了,这个肖羽晴开学第一天就和人家抢铺,发现人家学习好于是就故意贴过去,就是为了考试的时候能有的抄,她自己是抄及格了,就把人家丢一边了,每天晚上穿着花枝招展的就出去了,切!这个陈萌也是的,第二名不挺好的嘛,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这俩个人想想都觉得脑子有问题!。。。。。。”
她的嘴巴仍然在一张一合,而声音却被我的双耳自动屏蔽。我的眼睛出神的望着窗外,这个刚来时翠色欲流的校园在万物凋零之后又添上银装素裹的新衣。寒假终于是到了!
我坐上了去往菱香的列车,绿皮车缓缓开动,从一片繁华走向一片没落,从富有走向贫穷,但也从喧嚣走向宁静,从浮华走向朴实。我那一颗因为生存而长期跳动不安的心在列车踏入菱香土地的霎那归为平静。
每年的冬天我都要回来一次,只为那沉睡在墓地里安静的灵魂。扫一扫沉积的积雪,整理已经枯萎的花朵,再乱的世界在这一刻也是寂静无声。
不过我来的时候,墓地已经扫得很干净了。
“看来她又来了,应该是经常来,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她。”我抚摸着光滑的岩石,透着刺骨的凉。
“爸妈,你们还好吗,我好久才来一次,别怪我,我不能离开奶奶和舅舅,也放不下手中的学业和工作。。。。。。”
“爸,妈,你们走的时候在争吵,现在早就应该和解了吧,不管当时吵得是多么不可开交,都请妈妈不要怪爸爸,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我相信爸爸已经后悔莫及。。。。。。”
“我之所以把你们合葬在一起,因为这是上辈子你们苦心修来的姻缘,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矛盾而否定了上天安排的命运,这个世界上,我是你们生命的延续,我会努力照顾好奶奶和舅舅,若你们在天有灵,请给与我面对困难时不放弃且勇敢向前的勇气。。。。。。”
已经是大寒,雪纷纷然落下,寂寥的墓地披上一层圣洁的外衣。
雪似乎一发不可收拾,2008年初出现了几年以来最大的雪灾,很多铁路都不能通行,可是菱香通往上海的列车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感觉像是父母的灵魂在九霄之上默默的守护。再过几天就过年了,这条车上的人都是赶回家过年的,从小城市往大城市寻找发展与机遇的人几乎要挤走所有上海的本地人,从大城市到小城区来工作的人却寥寥无几,这是菱香越来越寂寞的原因,绿色的铁皮车正载着节日的夙愿回往上海,随着命运的旋律舞动着晶莹的灵魂。
“洛小姐,你有一份快递请签收!”大清早一个电话把我从梦中吵醒。
对于上次那份“昂贵”的快递,有些心有余悸,不知道这次又是谁给我寄了东西,东西拿到手有些吃惊,居然有一个鞋盒那么大,打开一看,还真是一双鞋。
一双厚实保暖的皮靴,我看了看穿在我脚上已经好几个冬天都没有换过快要掉色的球鞋,心里格外的温暖,可是这是谁送过来的,快递单上没有写寄出的地址,寄送的人的名字也很奇怪,叫“黑衣人。”我翻了翻鞋盒,发现盒盖上别着一张贺卡,打开一看,写着“生日快乐!——黑衣人。”
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要不是这张贺卡,这一天都要在匆忙的节奏里流逝了。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换上这双皮靴,居然十分合脚,脚从冰凉的世界里来到了温暖的天堂,心也开始温暖起来。
室友们都回家度过这个漫长的寒假,而我只能在宿舍和伊园之间徘徊的熬过时间。
黑衣人会是谁呢,我带着疑问踩着小黄来到伊园,现在还未开业,大家在打扫卫生。
“咦,小蝶,你的这双鞋真好看!”晓晓羡慕的看过来,好吧,排除她,她不是黑衣人。
“哇塞!你终于换一双鞋了,你那双老掉牙的旅游鞋都快磨出洞了,我都替你的脚急的慌,这鞋在哪买的啊?”好吧也排除小兰。
璇姐走过来看来一眼,“这绝对不是你自己买的,别人送的吧!”
我点点头,“不过我不知道是谁送的,你们当中有谁给我寄过东西嘛?”
璇姐怪异的看着我,“我告诉你,这绝对不是我们这任何一个人送的,你知道这鞋多少钱吗?”
我摇摇头,她叹了一口气,“这个牌子的鞋最低也有三四千,而且你这是今年最新款,至少五位数,我们这里的人当中有谁付得起,我说你最近开窍了吗,攀上哪位啦?”
大家都好奇的看着我。
“小蝶,上次有个客人坐在这吃饭我们招待他,他都不理会,就你去他才开始点餐,看他那穿衣打扮就是有钱人!”
“真的啊,小蝶,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认识的啊,说来听听?”
“还有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来找小蝶,是不是和她也有关系啊?”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只有汤格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不过的我的心确实一沉,那个萧承灿喜欢戴着墨镜,电影里黑衣人确实也是戴着墨镜的,难道真的是他?如果真的是他,这个礼物还真不敢收。
脚上的鞋子,穿也不是脱也不是。我正尴尬着,璇姐拍拍手,“好了,别讨论了,该干活的干活!”说着拉着我到了更衣室。
“璇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璇姐摆摆手,拿出钥匙打开更衣室,取出一个盒子,走到我面前递过来“送给你!”
打开一看,是一件条纹羊毛围巾,她拿出围巾围在我脖子上,“我看你整天骑个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的,脸都冻僵了,从来不知道心疼自己,我不管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但是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摸了摸这个温暖柔和的质感,这个冬天真的不冷。
作者有话要说:
☆、老虎
“小蝶,你奶奶忽然心脏病发作晕了过去,我们已经把她送到XX医院,你快过来吧!”大清早,一个晴天霹雳的电话,夹杂着小薇的哭声。
昨天去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匆忙的赶到医院,看着抢救室亮着的灯,一种巨大的压抑感铺面而来。
“洛小姐,你奶奶血管堵塞严重,必须做大手术,但是你奶奶毕竟年纪太大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承受不了,以我们当前的医疗水平是有风险的,按照以往的经验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医生的话在我的大脑里回荡的有些不真实。
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奶奶,安静却又痛苦的沉睡着,我无法代替她的痛苦,所以自己更加痛苦万分。
看不下去眼前的场景,我扶着墙走了出来,靠着墙,感觉双腿支撑不了这颗有些脆弱的心脏,我的身子缓缓下坠,抱着双膝,无声的哭出来。
真的觉得太累了,这么累,可是这块残缺不堪的家庭还在七零八落的往下掉落,无论如何用力的填补,上帝一个手指头就可以将其推到,将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我无能,也只能用眼泪表达我的不满,我以为生活真的开始越来越好了,可是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了意想不到的灾祸,泪水模糊着视线,模糊着这个世界,却无法与世隔绝。
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我模糊视线中,我抬起头,有些意外。
萧承灿皱着眉头一脸疑问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他蹲下来看着我,若有所思,“在医院这种地方哭,那只能是一种原因。你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吗?”
我看看他,不是很想说话。
他猛地晃晃我的肩膀,“你真得病了?得什么病了,哭成这样,绝症啊?”
我很是不耐烦的推开他,“不是我,是我家人!”
“哦,”他舒了口气,“什么病啊?”他看看科室,“心脏病吗?”
我点点头。
“哦,我知道了,这是你奶奶。”他伸出手指,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谈笑风生的表情与我此时沉重的心情格格不入,我站起来,想回到病房里,起来的有点猛,忽然脑充血,一阵眩晕,身体酥麻起来,感觉自己快要倒下时,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过了一会,立刻又清醒过来,身体一瞬间又恢复了知觉,我赶紧从他的怀抱里出来,“谢谢!”
“你这体质,低血糖有点严重啊,你是不是没吃早点?”
说实话,一听到奶奶出事了就赶紧过来了,到现在还滴水未进,我的肚子还很配合的咕咕的叫了几下。
“你等着!”说着,他掏出手机,“小王,去楼下买一些早点上来,送到302病房。”
“不用!”我不想麻烦人家。
他冲我挥挥手,示意我不要讲话,“买什么早点?是吃的不就行了,哎呀,你看着办吧!”说着挂断手机,随即他又皱起眉头,“早上走急了吧,外套都不穿,不冷吗?”说着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套在我身上。
干嘛对我这么好,让人感觉浑身不自在。我把大衣脱下来塞在他手里,转身回到病房,坐在床边,继续看着沉睡的奶奶,看着那副苍老的倦容,让人感觉自己力量是如此的微小且无助。
即使把钱攒够了,也不一定能救奶奶,手术的风险很大,我无法想像她就这么离开了我,舅舅已经不要我了,我的世界里唯一和我有着血亲关系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进行着生死考验,而我却无能为力。
“这里的心外科专家吴医生和我是发小,他可认识很多国际名医,我今天就来顺路看看他,没想到见到你了,唉,要不要我帮忙!”他坐在我旁边,用胳膊碰碰我。
“你会无条件帮我吗?”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说实话,上次要不是你非要我把支票再给那女人送过去,那女的也不会缠我到现在,这事还没找你算账呐,现在帮你,我的心胸还真没这么开阔呢!”
“不管你上次去不去找她,她都会缠你到现在。”
“我这是在给你台阶下,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好机会,服软我就帮你。”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怎么,不相信我啊?”他又拿胳膊碰碰我。
“你能确定救得了我奶奶吗?”我抬起红肿的眼睛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严肃性。
他看着我半响没有说话。
门被推开,上次在酒吧看到的“王先生”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看到是我有些诧异,萧承灿接过袋子放到我手里,“饿了吧,先把早饭吃了吧!”
我打开一个纸质的一次性饭盒,里面是水晶虾饺,还带着暖暖的余温,旁边一瓶热热的牛奶。上次在酒吧里看到他还是一副黑社会的样子,但知道他和萧泽安是兄弟后反而显现出一副大男孩的感觉。
“谢谢!”我说。
他微微笑了一下,“你等我!”说着走了出去。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璇姐,“怎么啦,小蝶,怎么没来上班,睡过头了是吧?”
“对不起,璇姐,我今天来不了了,我奶奶心脏病发作,在医院里抢救,我得陪着她,请一天假可以吗?”
“在哪家医院啊,严重不,我去找你!”
“不用了,有情况我会通知你,你忙你的吧!”
挂断电话,继续沉默在无声无息的忧虑中。
过了一会儿,萧承灿拉着一位大夫走了进来,“这位就是吴医生。”我赶紧站起来和这位戴着眼镜的吴医生握了握手。
吴医生拿着我奶奶的病例仔细的看着,“我刚刚和你奶奶的主治大夫沟通了一下相关情况,这个手术虽然有风险但我建议还是要做的,因为现在光靠药力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我有一位在美国的导师,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这个手术由他来做的话,成功率应该会高很多,我会尽快联系他,看他最近是否有时间。”
这句话让我忽然感到一丝曙光,“谢谢你,吴大夫,请您一定要治好我奶奶!”
送走吴医生,我又再次陷入另一种焦急,请国外的专家,这个费用自然是很高,我怎么支付的起,可是这是唯一的希望,我不能再失去亲人了,我拿起电话,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却不知到该打给谁,我的身边有谁能有这个能力帮我。
“喂,你都不知道感谢我吗?”萧承灿靠着墙壁,抱着胳膊。
我放下手机看着他,“你可以借我钱吗?高利贷也可以,我会还给你!”
他笑出声来,“你上次都不愿帮我,我凭什么帮你,再说了,吴大夫可都是我请的,这个人情你怎么还?”
“你说怎么还吧,我都同意!”
然后他一脸坏笑,“这可是你说的哦!”
伊园淡雅的灯光照着一对对沉浸在爱情里的情侣,我心不在焉的擦着盘子,璇姐走过来,看了半响,“你这一张盘子擦多久了?”
我慢慢的放下盘子,拿起另外一张,璇姐伸出一只手把盘子按下去,“我给你放几天假,等你奶奶病好了再回来上班,工资我照给,看你这魂不守舍的,眼圈黑的跟熊猫一样,赶紧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我摇摇头,“哪里睡得着。”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亲爱的,在干嘛呀?”电话的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