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拿着铅笔在白纸上涂抹。
有一个女人忽然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听力消失,她对外界特别敏感,她奇怪地看着这个女人,问她有什么事。
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她说的很快,而她又听不见。
孙七凌指了指耳朵,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见。
那个女人惋惜地看着她,道了句“抱歉”。
这些天来,最多人跟她说的就是“抱歉”,她早就看得出来了。
那女人拿出笔,在服务员刚递上来的纸上写:你画的真好看。
孙七凌微笑,说:“谢谢。”
这时,孙七凌才仔细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坐姿端正,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再细看她的脸容,发现五官之间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你可以帮我画一幅画吗?”她继续写。
孙七凌看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会画人像。”
她摇了摇头,写:没关系。
于是孙七凌便专心地描绘她的轮廓,一笔一划,都很用心。可是她越画,发现越不对劲,为什么她把这个女人画得这么像沈玉达?
画好之后,她将画转了个半圈,递给这个女人。
女人看了,笑得特别开心,然后要求孙七凌写上自己的署名。
孙七凌咬了咬唇,写了个数字七上去,这个“7”中间还写多了一个短短的横。
女人道了一声谢谢,接了个电话就拿着画走了。
孙七凌握着笔,重新画了一幅,这次,她画的人是沈玉达。
他的脸和刚刚那个女人有五分相似,只是比她的轮廓要深邃一些,眉眼之间透着英气,唇角勾出完美的弧度,对着画外的人笑得阳光。
玉达,玉树临风,又名玉树达。脑海里闪过某个小女生给她介绍沈玉达时说出的话。
孙七凌画好之后,将刚刚想到的那句话写在了旁边,最后写上日期,署名——“7”。
也是从这天开始,她每天都来这咖啡厅,坐在沙发上,画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时不时也会遇到上次找她画画的那个女人,不过那个女人只是跟她打个招呼,然后外带咖啡走了。
她猜测,这个女人应该是这附近那个公司的小助理,所以次次来都要带上几杯咖啡走。
如果有机会,孙七凌也想体验一下,工作的滋味。
孙七凌低头看了一眼逐渐硬化的肌肉,自嘲般地笑了笑。
还是,算了吧,她不给别人添麻烦就算不错了。
这天,她回到公寓里,出奇地看到客厅里只有江绍源一个人,他翘着二郎腿在玩手机。
“你的男宠们呢?”孙七凌打趣道。
江绍源抿了抿唇,一字一句地说:
“沈玉达和阮宁媛在一起了。”
孙七凌全身一震,握紧了手中的笔和画册,紧紧盯着江绍源的唇。
江绍源走到她面前,将手机界面换到收件箱,点开沈玉达发来的信息,拿给孙七凌看。
“我是真心喜欢阮宁媛的,这次的订婚宴,你别来捣乱。”
孙七凌看着那几行字,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喉咙滚动着石子,难受至极。
“我不信。”
沈玉达放下手机,看向身后的阮宁媛。
她搂着自己的双肩,双眼红肿,身上只披了一条白色的大毛巾。
“对不起。”沈玉达走到她的面前,朝着她伸出了手。
阮宁媛抬起头,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玉达。
谁会想到,阮宁媛会在沈家所举办的宴会出事。这件事说小了,是沈家保护措施做得不够完善,说大了,就是故意开罪阮家。
今日之事,他不压下来,沈家和阮家迟早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沈玉达承诺。
阮宁媛咬着唇,她不知道该不该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
可是小妈说,只要这样做,沈玉达一定会娶她。阮宁媛抓着毛巾的手又紧了紧。
结果就如她所想的,沈家已经答应了阮家,先让他们订婚,等他们到了合适的年龄,就立马结婚。
阮宁媛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可是当初的盛七不也是这样吗,从Cathy手里抢来沈玉达,她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这样想着,阮宁媛心里的罪恶感又少了几分。
可是,沈玉达看着盛七的眼神,和看着自己的眼神,完全不一样。阮宁媛咬了咬唇,顿时又有些妒恨孙七凌。
沈玉达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妻子,向来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
只要那人不是盛七,谁都无所谓。沈玉达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曾经如此相爱的两个人,如今闹得如此不愉快。
都是命。
沈玉达和阮宁媛在一起的消息传的很快,Cathy也知道了,不过Cathy那天也有去参加沈家的宴会,而且她也不是常人,和沈家的关系不错,便也知道他们在一起的前因后果。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在想:这件事,盛七知道吗?
当下,她便打了电话给孙七凌,可是孙七凌没有接,而是发了短信问她有什么事。
Cathy没有多想,以为是她不方便接电话。
她斟酌了一下,把她猜测他们在一起的原因是沈家要掩饰丑闻发给了孙七凌。
那边没有回应。
Cathy咬咬牙,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接起电话的,是个男人。
“你是她的朋友?来XX医院吧。”
孙七凌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而且她的记忆也开始发生了混乱。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回公寓的路,只能坐在咖啡厅里等着江绍源来接她。
之后,江绍源禁止她再外出。
在Cathy找她的时候,孙七凌正在看自己录的视频日记。看着看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巧的是Cathy所就读的学校正好在南城附近,听到这医院的名字,估摸了距离,也不算太远,她便赶了过去。
她单知道孙七凌身体有病,没想到她病的这么严重。
江绍源看着走入病房的Cathy,想着,这是哪位?那个路人甲把孙七凌送到医院来之后又叫了谁啊?
他不过是见孙七凌心情烦闷,推着她出去转了一圈,看到有个长得很像泽的人便上前搭讪了,谁知道孙七凌晕了过去,被一个路人甲送到医院,自己还是孙七凌醒了之后才被叫过来的。
“Cathy?”孙七凌惊讶会在这里看到她。
Cathy点了点头,看着她全然没有以前那样活力十足了,顿时有些感慨。
“你的身体……”Cathy询问道。
孙七凌紧紧盯着她的唇,但还是看不出来她问的是什么,于是向坐在一边的江绍源投去求救的眼神。
江绍源站起身,走到Cathy身旁,直接和她说:“盛七前些日子经历了一些事情,听不见了,你有什么事,写给她。”
Cathy讶然,看了一眼正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孙七凌,咬着唇给她写下:我发给你的短信你看了吗?
孙七凌眼神黯淡。
“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孙七凌没有说别的,只是摆出一张“我累了要休息”的脸,下了逐客令。Cathy没办法,只好和江绍源一起退了出去。
Cathy认出这个男的就是上次和孙七凌一起来学校的,估计和孙七凌有些什么关系吧,看他气度不凡,应该也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盛七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Cathy刚刚一进门就被孙七凌吓到了。
她躺在病床上,干瘦的手吊着点滴,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深陷的眼睛出卖了她如今有多憔悴,说个一两句话好像都要了她的命似的。
以前的她,不知道有多活泼,在班上有说有笑的。Cathy说不曾怨过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假,但是她并不讨厌孙七凌,她只怪自己没有那个陪伴沈玉达到老的运气,而且在学校,她也曾短暂接触过孙七凌,觉得她思维清晰,外向开朗,的确是个值得交心的朋友,所以她有心要帮孙七凌和沈玉达,不过好像每次都帮不上忙。
现在看到孙七凌这个样子,Cathy说不上替她心疼,但是鼻子还是泛酸,毕竟原本好好一个人,竟然成了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
江绍源之前就在想怎么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让“盛七”正常死去,看见Cathy,他有了点子。
他想借Cathy的口,说出孙七凌现在的情况。
“她出生的时候,身体就带病。前些日子经历了混战,什么都听不见了,打击之下,病就复发了,更别提她的情伤了,能熬过去就算是万幸了。”江绍源叹息一声。
Cathy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她可能熬不过去?”
江绍源伸出三根手指。
“只剩三个月了。”
Cathy立刻红了眼圈。
明明,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江绍源见效果达到了,就不吓她了,随便说几句就把她给打发了,还让她“一定、务必”瞒住沈玉达。
看着Cathy匆匆离去的背影,江绍源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订婚宴自然是不会去捣乱的,但是你就能安心待在订婚宴上么?江绍源拇指擦过嘴角,将笑容抹去,却是掩不住眼睛底下的恶劣。
再次走入病房,孙七凌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双眼睛锁在江绍源身上。
“看什么?”江绍源白了她一眼。
孙七凌摇摇头。
“你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她可是不会错过江绍源那泛着幽光的双眼。
江绍源轻笑,“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别人而已。”
那个可怜的阮什么什么,两次订婚都要被他搅黄了。
Cathy回去之后思绪万千,握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告诉沈玉达。
如果沈玉达知道了,那他和阮宁媛的订婚肯定不成了,盛七都要死了,他怎么可能还去订婚!Cathy想着,按照这些日子来的打探,沈玉达对孙七凌还是有感情的。
可是盛七那边……本来她和沈玉达分手就够难受的了,还知道了沈玉达要和阮宁媛在一起,难怪她的病情恶化这么快,要是沈玉达回来到她身边,不过是让她更难受,眼不见心不烦,还是不要告诉沈玉达吧。Cathy再三斟酌,还是把这件事押后了。
江绍源想不到,自己还是低估了Cathy的脑洞,一片用苦良心全部付诸东海。
接下来的好几天,Cathy都会带水果鲜花什么的去看望孙七凌,也算是弥补吧。
而孙七凌的身体状况是越来越不行了,记忆力也是,有时看着Cathy半天才想起来她是谁。趁着自己还记得一些东西,孙七凌赶紧录进视频里,不过到后来,她也不想看见电脑里面自己那满脸病容的样子,便改成了录音。
算了算日子,孙七凌有些担心自己的期限提前来临,于是给每个人都录了一段音频,包括沈玉达。
录完给沈玉达的音频,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受,或许是自己释然了吧。
孙七凌将手放在心脏那处,感受着并不强烈的跳动,还好,她还活着。
最近盛佑华也来了,他直接将办公场所搬到了医院,还陪着孙七凌下楼散步。
孙七凌的大腿已经全部僵硬,动都都不了,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孙七凌觉得自己都快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不,孙七凌实在是闲得慌,让盛佑华带她下去散步。
“哥,快来遛遛我。”孙七凌卖的一手好萌,眨巴眨巴眼睛,很是可爱。
盛佑华少见她有这么活泼的一面,便将文件一放,让人把她搬到轮椅上,推着她下楼去晒晒太阳。
“最近头还痛不痛?”盛佑华写了一句话,递给孙七凌。
孙七凌正被一只蝴蝶调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才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那哪能不痛?一痛感觉脑子就缺了点什么。哥,你说我这是不是脑残啊?”
盛佑华被她逗得一笑。
“佑华哥?”迎面走来一个妙龄女子,抬起手跟盛佑华打招呼。
孙七凌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人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盛佑华一看,这不沈笑嫣么?再往她身后瞧去,果然沈成涛也跟了过来。
“好久不见。”盛佑华对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沈笑嫣自然是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孙七凌了,看到她的脸,惊讶。
“这不是上次给我画画的那个女孩吗?难道她就是盛七?”沈笑嫣想起在咖啡厅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又记起之前沈言东提过盛七来南城养病,再看看盛佑华,这女孩是盛七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后面追上了的沈成涛自然地将手搭在沈笑嫣的肩膀上,将她往自己那一带,低头看见孙七凌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是盛七。”沈成涛是见过她的,当下便给了肯定的回复。
可是孙七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们看起来好像认识她。孙七凌忘记了一些事情,不过她早已习惯了,知道自己不宜多说话,因为说多错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这次沈笑嫣和沈成涛回来,是为了一个半月后,沈玉达的订婚宴,在医院看到盛佑华纯属偶遇,他们不过是来医院探望某个亲戚。
不过给盛佑华的请帖是不能少的,沈笑嫣回去之后就把给盛佑华的请帖送过来了。
盛佑华看着手中的请帖,最终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孙七凌。
“去。”孙七凌给出了一个字,喉咙就像吞了石子一样,疼得让人受不了。
她掐着脖子,张了张口,看见盛佑华诧异的眼神,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离期限还剩两个半月,她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日复一日,她坐在轮椅中呆呆地看着画册,那些南城的建筑在自己的记忆里慢慢消失,好像从来就没有见过一样。
翻到后面,同样的脸,不一样的神态和动作,笑着的,发呆的,站着的,坐着的,喝水的,写作业的,打篮球的,各种各样的他,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孙七凌指尖划过画中的人的脸,不停地在上面摩挲,好像透过纸张就能摸到真人,直到画面模糊,一滴滴水渍渗透了画纸,她才将画册合上,紧紧地抱住它。
想念,不可遏制的想念。
每想一次沈玉达,她的头就像要炸开一样地疼,疼到她想要把脑壳敲碎。
本来的她,并不相信神的存在,但是自从她来到这里,遇到了沈玉达,她开始有了信仰。
神啊,求求你,别让我忘了他。孙七凌一遍遍地祈祷,心里却无比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记忆里,沈玉达的脸孔早已模糊。
不能忘。孙七凌心里有着这样的一个念头,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画册和自己的视频,反复提醒自己深爱着某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这个人。
直到她看不见了。
她只能靠感觉,让盛佑华在她的手心写字,和外界沟通。
盛佑华一次次地告诉孙七凌自己是谁,江绍源是谁,从孙七凌无助地抓着他的手到最后终于对他放下戒心。
离期限还有一个月,孙七凌的记忆里只有盛佑华、江绍源和模糊的沈玉达,她听不见、闻不到、说不出、看不见,身体的僵硬已经到了腰部,更糟糕的是,她从每天头疼到时不时咳血,身材形如枯树,饭吃下去过一会儿就吐出来。
Cathy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孙七凌打翻了饭菜,俯下身子不停地呕吐,最后干呕,只呕得出黄色的水。
“病情恶化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