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着的是只狼
作者:吴小雾
楔子
习惯么,也不是习惯;也还有不自在。冷么,也不是冷;北京跟南方一样的炎夏。怕么,也不是怕;一个人看鬼故事亦能活到天亮。孤单么,也不孤单……偏偏也说不出爱。
不过是毫无预警被紧紧抱住的感觉,让人,贪恋。
仿佛珍视。
仿佛思念。
不是没人珍视,却着迷于一种表现。
就让自己也觉得无知。
不知者无罪。
烦恼只是没心没肺。
碎碎的猝不及防的念头狼一般凶狠蹿出,用更凶狠的狼王的态度吓阻:别傻!
要让自己不俗,于是不问,不好奇。不想,不要求;不慌,不等待;不卑,不自恋;不粘,不表达。话能短则短,想法简单,不重要的可以反复谈,每次谈到都笑。重要的把它忘掉。
便无可为,无不可为。
他叹:你啊你……
永远不接收这种语气,永远准备好安全话题,学会误解过份的宠溺,起码不要让他知道你的在意。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要,也什么都别给予。
不要花朵,别给阳光
不要奇迹,别给希望
不要指责,别给承诺
不要同情,别给沮丧
不要将来,别给过去
不要理解,别给善良
没付出,也不会为没结果而难过。
就让他在回忆时觉得:原来拥在怀里那么温暖的,是一只狼。
第一章
大唐煌煌盛世,玄宗开明前半生,晚年情势急转而下,亲小人远贤臣,杨国忠李林甫当道,潘镇坐大,国家危机重……
“嘟嘟嘟。”
最小化在线阅读网站,纤纤葱指按下免提,午后般慢条斯理的声音自檀口中逸出:“您好,恒迅集团。”
“连翘,帮我带份午饭回来。”
“好的。”声音加进些许不自然的活力:“安总还有其它吩咐吗?”
“没有了,谢谢。”
“不客气。”待对方结束通话后关掉免提,连翘低头看看腕表,距午休还有段时间,打开网站继续欣赏刚看个开头的小说。
旁边工位的燕洁轻啧一声:“阿连……可以啊!人家吃什么都不用问。”
连翘对同事过于暖昧的语气习惯性地不做任何辩解,只把脸侧过来,眼角又上翘了半度,斜刺里飞扬给她一道不安份的眼风。
“打住!”燕洁不屑地伸出手掌竖在眼前:“我正气凛然,妖气不侵。”
连翘嘻笑:“那你挡什么挡啊?”
另一位前台小莫也加入规劝行列:“您快甭跟我们这儿浪费了,免得过会儿还得充电。”
燕洁连称是极:“要电力十足地进去送外卖。”
连翘捂着胸口:“卿们放心,电源在这儿。搏动不息,放电不止。”
恒迅集团的大理石LOGO墙前面,三个女孩子笑得各安心思,直到又一串铃声的响起。小莫抬手压低那二人的笑声,接起电话半秒钟又恢复了调笑的表情:“3线。牙刷。”
连翘在胃里呻吟,接电话——未等出声已被抢白:
“莫莫好讨厌,怎么可以给人家乱起外号。”粗嘎的男性嗓音被刻意夹细,让人有多少汗毛都一根不剩地竖起来。
连翘请求:“您请吃了药再与正常人通话,牙先生。”
被唤做牙刷的男人开心地嘲笑:“一群普通话三级丁等的还做前台呢。我在楼下了,出来涮火锅吧。”
连翘持着电话刁难地撇嘴:“又是这个,真没诚意。”
再说火锅不方便带外卖的。
写字楼对面的商场里,顶层云集了中外佳肴的大小食肆,四顾之后,牙刷仍没解开紧锁的眉头,感到不够诚意。最怕听的就是人家说他没诚意,这是态度问题。牙刷毕生向往做一个态度端正的人,他问连翘:“我什么叫有诚意?你要是说吃人肉才叫有诚意,我立马把自个儿片了。”不停顿地一口气说完,自己先笑了:“听着还是涮火锅。”
连翘扭头看他一眼:“我觉得像是全聚德的……”
牙刷听出话外音,扯扯她那头大卷发:“我认为把我片下来卖很!不!划!算!”咬着牙温柔地询问:“你说是不是呀狐狸?”
连翘心虚地抽回自己头发,指尖绕着发尾打量他的姿色,没敢说他片不片都卖不上价这种话。一阵铃珑叮当声入耳,打断她的腹诽。
身边的店子是家云南菜馆,迎宾员身上的服装有着斑斓的色彩和绣纹,配饰夸张而华丽,暗红色珊瑚珠串,繁琐的贝类耳饰,银制挂坠和链子重重叠叠缀满全身,举手抬足皆作响。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停下来吧……
“看什么?”牙刷搭住她肩膀:“要吃就进去。都看呆了你。”
恍如在梦魇中被惊醒,连翘骤然回神,将将辩出身处何地,已被强行带入,浑身没半点力度地抗议:“这儿太吵了牙刷……”
他更正自己的名字:“杨霜!”
如果他愿意,唤他皇上连翘都没意见,只是这家餐厅她实在反感,落坐之前一直试图阻止这个会错意的男人。然而到底还是被按下坐好,连翘不去注意服务员身上刺眼的金属,把视线锁在菜单的图片上:“我说牙刷,云南菜很清淡的。”
杨霜很高兴她留意到自己喜欢重口味的食物,便也不吝于表白:“只要你喜欢,我就是陪你吃火星菜都行。不过你得给我改改口。”
牙刷是个名词,不应该是名字。奈何“杨霜”二字,儿化了念起来,任谁听都是“牙刷儿”。为此杨霜颇懊恼自家老爷子,名字起得一点水平都没有,连带地害得外号也平淡无奇,牙刷一听就是谐音,没点技术含量。人家狐狸也是外号,起码是个象形的取法。
狐狸姓连名翘,但貌合其号,眼头尖细,边角飞挑,媚如狐妖。
年前那冬天,马路边上一眼看到她,零下十八度,杨霜感觉自己和周遭遇的雪一起化了,丢下刚从商场出来尚未上车的女伴,踩下油门跟上了她搭乘的公交车。一路过了八达岭高速,又闯了两个红灯,终于看到这只狐狸下车。他车子都没停稳就追出去搭话,小区门口的保安正大光明地向他投来戒备的目光。
她对他几十公里跟踪过来的行为没有太大惊讶,搓着手念了自己的手机号,还盯着他保存号码的屏幕纠正:“不是狐狸是连翘。”路灯下面有雪花横飞,背着光的连翘,眼睛依稀是两道弯弯的昏暗的下弦月,有小片雪沫落在了睫毛上,被呵融成水珠,折出一星妖邪的光芒。杨霜喉节做了一个往返跑,低声问:“到时候我约你,有空的话会出来吧?”连翘笑道:“要不然给你号码干什么呢?但是别指望跟我发生不正当关系。”
杨霜心说这女人真不纯洁,而纯洁的他,却被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刺激得,几乎立刻就有了生理反应。差点失手掀掉她那顶兔毛帽子,看是不是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长在头顶。
段瓷对此感到怀疑:“按人品推论,你应该是想掀掉这女人的衣服才对……”
杨霜极力想向好友形容连翘的模样,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很意识流地说:“长得就跟古代人似的。”段瓷不理解这个年代要追溯到多古,洪荒吗?杨霜也知道他不会有好话,自己解释道:“就是有很多狐狸精的那个朝代。”
杨霜终日厮混脂粉堆,擅长用数据来介绍女人身材,往往很精确,描述起容貌来却是匪夷所思地笨拙。但这不足以说明此人不善言辞,只是术有专攻罢了。何况男人对老婆以外的女人总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所以连翘对杨霜的印象也一直就是除了聒噪无二选,幸好他的话题通常很下饭。偏这顿午餐用得实在不舒服。
本身连翘也对云南菜没太大好感,佐以往来服务员身上金属饰品的碰撞声,才真正让人胃口倒尽。心下不情愿在这儿坐着,一把小匙在碗中舀起又放下,似乎汤碗里不是鲜香味浓的牛尾树花汤,而是杨霜吐出来的苦水。
杨霜足有一周没找过她,想是杨老爷子此番来北京查账又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人身伤害,不让他说够他肯定会跟去公司,这人最不懂得胡来二字什么含义。
据说杨家打民国时起就在香港经营珠宝生意,到杨霜的父亲杨文启这代已经是第四代,打破了富不过三的神话。杨文启在二十多年前就把生意扩展到内地,买卖一帆风顺,最大的风险当属杨霜。杨霜母亲去世早,留他这根独苗存活于父亲生意与生活的空隙里。在北京长大的杨霜,不但不具备发展中国家公民的姿态,反倒以发达国家物质水平严格要求自己,除了一身纨袴子弟的缺点什么也没养成,只差烧钱看纸灰玩了。杨老爷子想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采取经济制约,结果杨霜一手紧了就去店里要首饰,专挑最粗的金链子拿出来拆现钱。老爷子隔一段时间会从香港回来点货,每每对不上账肯定有他的签字。于是,三十出头的大男人还屡遭亲爹拳脚侍候。
这种事杨霜拉不下面子在别的女朋友面前说,只好对知情一二的连翘倾诉,指着额角那团淤青,心情特委屈,可对自己做的那些混帐事根本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连翘又气又心疼:“缺你吃缺你穿了?就不能少拿点儿。”
他脱口就说:“凭啥少拿啊?怎么都是挨揍……狐狸,你说我怎么才一个月没到就弄出去三十多万?”
连翘叹服:“你这个月又追了什么样的女人?”
杨霜思索着摇摇头:“我怀疑有人盗我签名!反正那些账单我也没看。”
他问得认真,连翘直想抽他:“谁还有你那么大胆子!你使钱没数,现在民生品都涨价,金价见风就攀也不稀奇。”
杨霜听不太懂,傻乎乎问:“是吧?琳娜还给我瞒了两笔,真多余,让文爷查出来打得更欢实!”
“有钱赶紧补上,别把琳娜也拖下水。”杨霜的事,连翘多少也听过一些,“毕竟领薪水做事的人,真糊涂了账她不好向你父亲交待的。”
杨霜气说她才不用交待:“她就是真偷店里东西,我爸也得算我头上。”
连翘嗔笑:“什么话不好说。”
杨霜挑着米线呆了一下,笑起来:“哈哈,不是指琳娜什么,我说我自己。像十一说的,有一天我们家店让人抢了,文爷都得以为是我雇人干的。”
他们那圈人向来说话没禁忌,段瓷更是出了名的地狱嘴,连翘亲眼见他两句话把杨霜辛苦半月追到的女朋友说得当场走人。杨霜倒也恼了没一会子功夫,又颠颠儿地凑过去喝酒瞎闹,自诩男人雅量,不为女人跟兄弟翻脸,背地里说段十一,除了那个幼儿园小阿姨许欣萌,没有女人受得了他。
话赶到这儿杨霜又说:“你也受得了他。不过他跟你说话比较客气。”言罢感觉哪里不对头,怪异地咦了一声。
连翘狐眼弯弯:“我又没招他,干嘛对我不客气。”推开早已凉掉的汤碗,招来服务员点菜打包送外卖,顺便催那混世魔王:“你快吃。我得早点回去,安总等我给他带午饭。”
杨霜闻言干脆停下不吃了:“谁?哦——安迅。”恼火地挑高一眉:“干嘛支使你干这活儿?”
服务员写菜单,腕上也是脆响声声,连翘忍无可忍,白着一张脸匆匆挑了两个炒菜打发走人,这才回视杨霜的捉奸相。“他不常来公司,没有专门文秘,难道让总助去买饭?”
杨霜无话可话,敛了眉毛嘟囔:“有时候真觉得你们俩不简单。”
连翘只在鼻腔里哼哼发笑:“说实话吧,但凡跟我说过五句话以上的男人,你都觉得我们关系不简单。”
杨霜顺势点头:“你正眼瞧过的男人都值得推敲。”忽地眯起眼,神秘兮兮一副诈供的脸嘴说道:“我有一次看过你下班坐安迅的车。”
连翘怪笑一声,也不恼他,却问:“那没过去捉现型吗?”
杨霜被问得底气不足,因为当时自己身边是刚打到手的大学生妹妹,自然没功夫上前捣乱别人。抬头看连翘笑得促狭,想必她也料到,挥挥手告饶:“得,谁也甭挤兑谁。不过你毕竟是女的,安迅又是你老板,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哦别怪哥们儿没警告你。”
手指把玩鬓角薄碎的棕色发丝,连翘眼波横流:“谁跟你是哥们儿……”
第二章
美女职员与单身男上司有情色传言,风吹浪走,再平淡不过的自然现象。连翘不在乎和安绍严的关系好听不好听,她印象里也不过只在某个迟到的早晨偶然与他同乘一部电梯,有关她是老板钦点才得进恒迅,还是进了恒迅才傍上老板的猜测,便在公司里甚嚣尘上。
连翘上班半年没有迟到记录,偏一开先例就遇到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安绍严并不常来公司,说不清的巧合是其一。而连翘的相貌惹人非议,她不够美,可惜就太媚了,依着段十一形容的是:上好的一张情妇脸。身为当事人之一,连翘对充斥耳边的不善言论完全持麻木态度,兴味缺缺地接受来自各方的注意力,完全用不着关心这些版本传到安绍严耳朵里。因为安绍严也只会比她更无所谓,对她的态度挺没分寸的。每每这时;燕洁最常做的就是踩着舞点子,摇头晃脑地对连翘唱:
我变成小狐仙和你脸对脸,月光中脚步声沙沙响。
连翘整天整天地听,也会唱了,还自己替自己打拍子,恰恰恰……
高跟鞋一路磕打,快乐地上楼来。钥匙刚对准锁,对面房门开了,房东老太太想是守在门口有光景了,探头探脑地确认是连翘,这才从门后闪出来同她说话:“刚下班啊小连儿?”
连翘疑惑地点点头:“啊,刚回来。阿姨您吃饭了没?”
“吃过了。”老太太朝连翘身后尚未打开的房门瞄了一眼,“连儿啊,阿姨唠叨你几句你别嫌烦啊。赶明儿你得跟你朋友说说,可不行那么卯劲儿踹门啊,没带钥匙就敲我屋门,我这儿不有给你备用的吗?咱说门板儿踹几下没关系,这影响邻居休息多不好啊,是吧闺女?”
连翘心下有数,连连赔了不是,把人哄进屋去;这才开了自家房门。
沙发上横置个又瘦又长的段瓷。
窗外已是薄薄暮色,筒子楼的房间还是很暗的,墙角一盏钓鱼灯亮着。段瓷头枕扶手,短发与地面平行,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峰明显,眼窝与鼻梁搭建着立体角度,唇瓣起伏如峦,自然地勾勒小小性感,相对于男人而言略短的下颌缓解了轮廓的冷硬。节能灯的白光斜射过来,在那半边眉眼覆了层银晕,像是某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如果他能起来摆个深沉好看的造型而不是在沙发上挺尸的话。
听见门锁声,他扭头看了看她,又合上眼睛模拟僵尸。轻颤的睫毛让这张侧脸的剪影生动起来。连翘换了鞋去冰箱里取凉水,问他:“喝多了?”
段瓷含糊应一声,又说:“我要不喝多能进得来吗?”他在门口装模作样干呕,对着钢筋铁骨的防盗门又拍又踹,对面出来一老太太看看情况,立马折进去拿钥匙替他开门,连问也没多问一句。想想就替她担心:“你们房东不把你这当人家了,有敲门的她就给开了。”
连翘仰头喝光整杯水,擦着冰凉的嘴唇调侃他道:“人姜阿姨精着呢,要不是看见你总来,一进小区她就得问你找谁。”
段瓷坐起来揉揉颈子,顺道解释了自己常登门告扰的原因:“我最近在这附近看项目。”眯眼瞧着她的动作,想告诉她猛灌凉水对肠胃不好,说出来的却是:“也不说给我倒一杯。”
连翘斜眸看他,依言倒了水,用自己的杯子。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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