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那人的气息逐渐淡去,莫绛心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疤痕,嘴角勾出了一个苦涩苍白的笑,孙怀瑾的九曲回肠,她到底还是绕不过,明明是回避不了的对峙,却被他轻易的化开来,他总能抓住别人最想藏起来的弱点,而她的弱点,她的底线,他比谁都清楚,这样高低悬殊的较量,她会赢吗?
“叮……”刺耳的电话铃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眼睛有了暖色,按了接听键,那人高亢的尖叫声就穿透了她的耳膜,她皱着眉把手机微微拿远了些。
“南无,噢,亲爱的,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接我电话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莫绛心听得那人熟稔的语气,约莫想起了她片刻不离的拿着烟,烈焰红唇的模样,却偏生对着她有了一副小女人的姿态。
“vivian,我大约……不会回来了。”莫绛心目光悠远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刺槐,并排而立,却似从萧条的暗色里迸发出生机来,而她,却像是腐朽了的尸体,被困在这一方土地里,困死在这人的桎梏里,她想,即便有一天他再放她走,她也不会再回到伦敦,会去哪里,她自己都有些茫然。
她听得vivian在电话里沉默的好一阵子,彼此只剩下呼吸声,这沉默里有悲哀,她正想开口缓和一下氛围,却突然听到vivian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离开伦敦的那次,我就隐隐感觉你似是不会再回来了,南无,你是我最好却也最担忧的学生,你太过极端,我本想把你留在身边尽量抚平你的孤独,不过,现在既然你也做了决定,我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留在一个你说出了口的讨厌了的城市,”vivian语气一顿,“我知我也许很难再见到你,但我只愿你能平缓一些,这世间不如意事常□□,放下或不放下,都是人心作祟,世人皆道你恣意散漫,到底如何你自己心里最明白,你如此聪慧,但也需明白慧极必伤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你想要的那个答案,自己去找找看吧,这世界太过庞大,但总有一处是你穷尽毕生寻求之所。”
莫绛心听得vivian娓娓道来,心里却不免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vivian从不是说教的人,这两年的陪伴,她竟是这样看她看得通透,她却从来不说,她知自己本就是一个敏感怯懦的人,这样的方式,恰恰是最好的。
莫绛心心底还是有着一丝暖意,她轻轻的笑着:“vivian,这样感性的说话方式可不像你,你说的那些,我会去试图找找看,如果存在的话,我会带你亲眼看一看。”
“如此最好。”莫绛心听得vivian恢复了正常的调侃的语气,心里的那因为她的话而感伤的氛围冲淡了些,她却突而想到了一件事,她踌躇了一会,却到底还是决定说出口。
“vivian,我见到了Mr。Y了……要我代你问好吗?”
对面那人长久的沉默,莫绛心听到那头有打火机开关的声音,一开一合,像极了心跳,许久,她听到vivian开了口:“南无,你知道我的,得不到的,我宁愿不要。”
“随你,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你在哪里的。”
“他吗?他大约早已经不记得我了,何必再徒增牵连。”vivian嗤笑出声,似是听到一个讽刺的玩笑。
两人寒暄了一阵,vivian却似有些心不在焉,莫绛心心领神会的告了别,收了线。
她摇了摇头,是了,这就是vivian心里的结了,Mr。Y是vivian给那个人冠上的名称,希望那人如同她看到所有的人一样,陌生而平凡,她前些时候碰见了那个人,现在才有机会告诉vivian,只是她听到这样的消息太过平静,平静的有些不正常,但是莫绛心还是打定了主意。
“我把学籍资料转回国内了。”莫绛心坐在孙怀瑾对面,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
孙怀瑾手一顿,心里暗暗舒缓开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却随意的说:“你看中了S城的哪所学校的吗?不如就直接留在陵大,我可以接你上学。”
莫绛心心里一阵冷笑,孙怀瑾果真是连她的学校都帮她计算在内了,幸亏她早一步布好了后路,她状似随口说道:“不用,还有最后一年,我的学分不够,陵大太优秀,我已经选好了,是城北的锦里大学,资料我已经转过去了,明天正式上课。”
孙怀瑾当下心里了然,怪不得她这样乖乖的把学籍转回来,原来是早他一步铺好了后路,他的弯弯,阔别了两年,果真是长大了。早前听说秦子棠入了陵大,锦里吗,她可真是会选,选了一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只是,锦里那地方……想到这里,他暗自笑开了来,嘴上却淡定的开了口:“随你,锦里也还不错。”
莫绛心看着孙怀瑾眼皮都没抬一下的答应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似是根本就不过问,她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她特地经过深思熟虑确定这个地方离孙怀瑾最远,与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个目的,只是现在看到孙怀瑾竟是一幅不去管的模样,她心里的疑惑还是压制不住:“你不反对?”
话出了口,莫绛心就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孙怀瑾喝完最后一口汤,悠闲的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附身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发顶,她嫌恶的一把拍掉他的手,目光戒备的望着他。
他直起身,像个高深莫测的老狐狸笑吟吟的开了口:“我是本来属意你去陵大,不过你已经决定去锦里,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我不会阻挠。待会记得把碗洗了,然后过来帮我浇水。”
说完便优哉游哉的拿着把水壶出了门口,去了庭院的小花园。
说道做饭莫绛心气得想跳脚,只是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虽然莫绛心是会做饭,但并不精通,那两年照顾秦子棠,秦子棠是个不挑食的乖宝宝,只要是她做的他都会一口不剩的全吃完,现在轮到孙怀瑾,她就有些犯难,住在半山腰的时候,孙怀瑾就遣散了家里的保姆佣人,只余得他们两人在这所房子里,莫绛心不会做饭,这差事自而然的就落到了孙怀瑾的头上,可偏生孙怀瑾学什么都学得极精,做饭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她那刁钻的胃口就是这人养出来的,所以经常景凉和杜衡这两人闻着香就跑过来蹭饭,现在他们又住到了一起,虽然有些变扭,但为了自己的胃着想,他们还是很友好的达成了协议,孙怀瑾来做饭,他也一口应承了下来。只是洗碗这种苦命的差事,莫绛心就只有全部接收了,还要负责饭后给他的宝贝花花草草浇水。
洗完碗的莫绛心气鼓鼓的拿着一小壶水,走进了庭院,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四周有哑黄的灯光照在小花园的白色的木栅栏上显得有些阴森,冬天还未完全过去,有些刺骨的冷风吹得她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她走得有些快,看到花园里那个颀长的身影时却莫名的安了心,脚步也慢了下来。
那人站在一排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面前仔细的浇着水,松土,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却变得异常柔和,他细致的摆弄着手中的花草,像抚摸爱人的脸庞一样用心,莫绛心忽而想起那些年她也是经常跟着他一起照顾这些花草,只是她经常是来捣乱的,破坏的倒是占了一大半……
想到这里,她竟有些怀恋,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语气也柔和了一些:“我看你办公室里一株花草也没有,还以为你不种这些了。”
孙怀瑾侧过头,看见那人一如往昔一般的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那样熟悉温和的眉眼,乌黑及腰的长发,他有些愣住了。
好几次当他一个人在帮这些花草浇水施肥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莫绛心就站在他身侧,他总会不自觉的跟她说话,许久没听到那人回应,他转过头,却发现那人其实根本就不在身边,这种失望,比任何一个他想念她的时刻都要来得更加疼痛,刻骨。
他拿着小铲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但他看着对面的莫绛心似乎有些懊恼刚刚说出口的太过熟稔的话而紧皱着眉头,他奋力抑制住自己这样激动叫嚣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调转了目光,带着一贯的从容,笑着说道:“不要偷懒,快过来帮我浇水。”
他看着她释然的调皮神色,似是以为他根本没发现她刚刚的动作和神态,笑着跑到了他身边,认真的浇着水。
孙怀瑾看了看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她的凝白如玉的脸庞,这是真实的完整的莫绛心,再不是他活在幻象里的那两年自欺欺人的模样,他就一瞬间安了心,这样的陪伴,弥足珍贵。
莫绛心蹲在那人旁边认真的浇水,突而想这样一辈子下去也未尝不好。不过一瞬,她就扼杀了这样的想法,她太过贪心,这世间种种,全部组合在一起,都构不成他们在一起最令人信服的理由,他们的婚姻,只是一段随时可以终结的婚姻。
她想,许是这夜色太过迷人,生生迷了眼,才让她以为可以这样陪他走到尽头。
锦里大学,私立院校,却足以跟孙氏一手扶立的陵大相比较,校内在校人数1万3000多人,学校创始人易城……
“到了。要我陪你进去么?”莫绛心捏着手上刚刚正在看的入学册,看了看窗外,发现已经到了校门口,进出的学生陆陆续续,车辆似乎只能停在校外。
“不用,我自己进去。”她看了一眼似是准备解下安全带跟她一起进去的孙怀瑾,急忙制止道。
她匆忙的下了车,朝孙怀瑾的车挥了挥手,看到那人银灰色的卡宴已经离开了视线,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早上孙怀瑾非要坚持来送她,她软磨硬泡没办法了才让他跟着来的,幸而他没有打算跟她一起进学校。
她转过头,这才正目看了看这座S城著名学府的……装饰得过于华丽的大门,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四周80%的似乎都是女生,还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隐约觉得有些怪异,她皱了皱眉踏进了校门口,按着入学册的指示找教务处。
找了大约半小时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教务处的地方,她一边无语的低吭这个学校太大找地方都得半小时,一边推开一个看上去异常华丽的门,眼前的景象她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个穿着衬衣窄裙的女人发丝凌乱,衣扣半开的横跨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那男人右手撑着头,从她的角度并未看清脸庞,却能清晰的看见那人敞开的衣领锁骨处有隐约的红印,这场面太过香艳,她怔怔的看着对面那对男女,那女子凌厉的看着她,她脸色一红,当即反应过来,拉了门把手准备退出去:“你们继续……”
突而听到对面有人笑出了声,声音略微带着□□未褪的沙哑的诱惑:“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莫绛心。”
作者有话要说:
☆、怜薄命
她抬头看去,那女人已经站到了一旁,正在整理衣衫和头发,那男子凑到那女子耳边说了几句,惹得那女子娇笑连连,笑意盈盈的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扫了她一眼。
莫绛心看着面前的男人毫不避讳的样子,现在又看得了这些,她以后的日子岂不是会很难过,亏她最后一年还想顺利的从这所学校毕业,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直视那男子:“易家言,我只是想顺利的毕业,你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反之,我也不会插手你的。”
是了,这人就是城北只手遮天的易家言,这人一身浪荡恣意,带着魅色,每每看向人时便越发惊心动魄,这般美貌绝伦的艳色,偏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却丝毫不显女气,仿佛他生来就是应是这样的气韵,多一分都显得累赘。
易家言嗤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值得你插手的,你倒是说说看?刚才的吗?”
“当然……不是。”莫绛心唇角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语气一顿,继而说道:“只不过现在不能让你知道罢了。这是个秘密。”
“莫小姐,秘密什么的我倒是不想知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孙怀瑾怎么会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易家言端了一杯红酒摇晃着,眸色倾城。
莫绛心看着这人一脸魅色,心里早就骂了这个妖孽千万遍,果然还是跟孙怀瑾一样是个难对付的人物,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语气里带着三分清越七分疏离:“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先走了,再见。”
“嗯……你的班级,”莫绛心当下止了脚步,咬牙切齿的回过头来,易家言看了看一份资料:“看起来成绩还不错,只是不怎么经常上课……导师……vivian,你的导师是外国人?”
他忽而抬头询问莫绛心,莫绛心看到他的脸上表情未变,只是眼睛里的那一抹急色却无法完全掩盖住,还是在意写这一封推荐信的人吗?
“是的,是美国人。”莫绛心心里冷笑,清淡了说出了口。
“你先出去吧,艺术系1班,去报道吧。”易家言若有所思的说,看上去已经完全失了刚刚调侃人的兴致。
“好。”
莫绛心退了出去,突而就想起了那几年每每vivian醉酒她在身边的时候,她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目光悠远,带着醉色,却那样清晰苦涩的对着她说:“我爱过一个人,那个人长着世界上最好看的脸孔,他像一瓶香甜的毒药,可我是那么爱他呀,爱到恨不得可以为他去死,南无,你绝对不能想象得出来我当时的模样,多么卑微的爱着他,多么可笑,可我还是得不到他,我就只有像个胆小鬼一样逃……”
Vivian口中的那个她称呼为Mr。Y的男人,现在在她的面前,纵情声色,却还是在看到那人熟悉的字的时候乱了心神,她不知道她这样帮vivian是不是对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和vivian,是同样的人。
Mr。Y,易家言。
到了1班,莫绛心才发现自己果然又被易家言摆了一道,那个站在讲台上穿着衬衣窄裙的女人正目光凌厉的看着她,她恍若未闻的走上讲台,完成了自我介绍,所幸那女子并未再刁难她。
莫绛心在外对人太过疏离,以至于会给人留下很难接近的这个印象,所以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凡,也少了许多人的靠近,她也落得清闲,只不过这班里她大概瞄了一眼,竟然只有两个男生,女生太多的世界,她有点头痛。
不过这学校还是S城首屈一指的学校,还是毕业的时候,每个人都非常努力,只是莫绛心却哈欠连天的呆了一天,无所事事,还是熬到了放学。
她背起书包就往校门走,不出所料的又看到那辆银灰色的卡宴停在校门口,更引人注目的是站在车边等她的孙怀瑾,几乎引起了围观,她正准备从侧边溜过去,却还是被人眼尖的瞧见。
“莫绛心,孙怀瑾在这里,你往哪里走?”高扬的音调带着玩味,莫绛心几乎不用回头就可以看见易家言一副妖孽的嘴脸。
她认命的回了头,穿过人群,到达他们两人面前,一瞬间四周抽气声此起彼伏。
“那个女生是谁,我们学校的吗?”
“怎么可以跟易少站在一起,还有旁边那个男人是不是那个孙少?天哪,今天是怎么了,S城的两大风云人物就站在我面前,怎么办,快看看我的发型……”
她听到旁边的窃窃私语,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迅速的拉着孙怀瑾就准备车上走,丝毫不管旁边的易家言,哪想她刚坐定,易家言就顺便在她后面上了车,顺手带上了车门,她皱着眉看着易家言,那人恍若未闻。
“我们现在要回家了,你上来干嘛?”莫绛心看着身侧这个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下车的易家言,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孙怀瑾嘴角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她说的“我们“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