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最后一场考完没多久,江施文突然接到小牛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劈头就问:“小舒回宿舍了吗?”
“没啊?你们最后一场考试不是在一个考场吗?怎么还能走散了呢?”江施文狐疑的问。
小牛的声音顿了顿,半晌,才说:“我没看见她,下午那一场她缺考了。”
“啊?”江施文听见这话,顿时就蒙了。
她赶紧问:“那她现在在哪呢?”问过以后才意识到小牛不可能知道。
果然,小牛说:“我不知道。等考完试回到宾馆,她已经把东西收拾走了,打她电话到现在也不通,真急死我了。”
“你先别急,那附近的地形小舒也不熟悉,她一时半会走不远。”江施文拿话安慰她:“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你一个人也不一定找得到她,非得咱们三个凑到一块想办法。你就在宾馆里坐着,哪都不要去,我和琪琪这就赶过去。”
江施文挂上电话后,整个人都慌了。
之前她曾隐约察觉出小舒整个人时常情绪不对,不过她主观上把这种状况全归为考研压力,本以为度过这两天一切就会柳暗花明,谁料到临时竟然出现这等状况。
小舒可谓是她们寝室最勤奋最上劲的好学生,甚至放眼全院去比较,论用功刻苦,院里没有几个能超过她的。
他们四个中间,蔡琪琪最是个半调子,江施文稍微好一些,但是仗着功课好,常常喜欢耍滑头;小牛则是那种踏踏实实型的,刻苦学习,以勤补拙。
而小舒和他们都不同。她是他们中间最老实的一个,中规中矩,平日里和人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江施文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样一个没主意的人,怎么会突然做出缺考的事儿来。更何况小舒早已经为这场考试辛苦准备良久,院里不少老师都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
只怕消息一旦泄露出去,肯定会在院里引起一阵轰动。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舒。至于其他的,江施文现在也顾不上多想。
她打了几通电话,最终联系上蔡琪琪。两个人在校门口招了一辆出租,马不停蹄地赶往宾馆所在地。
半路上,小牛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有同学说看见小舒背着书包去环城公园了,我也出发,咱们直接去那儿会和吧。”
不得已,江施文只得通知司机改路:“师傅,前面转个弯,去环城公园。”
蔡琪琪在车上一直坚持不懈的拨着小舒的号码,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不通。她恶狠狠地说:“等会见了那臭丫头,我非得海扁她一顿。”
从今年十月份开始,A市为了争创“文明城市”,开始施行一系列的市容市貌建设,其中,翻新环城公园是主项目之一。
公园坐落市郊,延环城河而建,因此叫环城公园。
城市整改之前,环城河联通附近好几家工厂的污水排水管,这些工厂常年违规向河里投放污水,造成河水污染,站在桥头便能闻见异味。
整改时期,污河被清理了一番,连带公园也被从里到外翻建一新。可是因为地方偏僻,平常仍然很少人来附近晃悠。
公园里一片寂静,在寒风呼啸的衬托下更显凄怆。
她们到了地方,不敢就这样愣头愣脑的扎进去,干脆先在门口等待与小牛会和。
夜色越来越浓,蔡琪琪冻得搓搓肩膀,在原地跳了跳脚。
“小文,我怎么觉着心底有些冷飕飕的呢,你说小舒会在公园里头吗?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别瞎说。”江施文低斥一声。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等小牛赶来以后,三个人手拉着手相互壮胆,一起走进公园里。
几个人没有事先商量,却都不约而同沿河边走。天空西侧,月亮渐渐升起来,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凄楚而苍凉。
四周静谧的可怕,江施文握着蔡琪琪的手,可以感受到她掌心不断冒出的冷汗。
终于,为了打破这诡谲的气氛,小牛率先颤动着叫出声:
“小舒,你在吗?”
声音融入冰冷的空气中,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海,连一丝波澜也没有漾起。
江施文心里怕得要死,但是控制不让自己东张西望,因为她知道这样只会让气氛更紧张。
小牛叫出了一声,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再叫第二声。几个人慢腾腾摸着路朝前走,直到一截路走完了,碰上下一座桥,却始终没有碰上一个人影。
这时,蔡琪琪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得三人具是一震。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人名,几乎喜极而泣。
电话接通,蔡琪琪赶紧问:“小舒,你在哪呢,我们快担心死了。”
“我迷路了,好不容易招个的回到学校,我现在正在宿舍楼下,打的费不够,你们谁帮个忙送十块钱下来。”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等三个人风尘仆仆重新掉头赶回学校,小舒已经在宿舍安稳的坐上了。
“你妹!”蔡琪琪没他们另两个这么好脾气,进门率先骂了小舒一句,“好端端的你玩什么失踪,差点没害的我们三个跳进河里去找你,你说,你存的什么居心。”
“好了。”江施文劝下她,“人没事就好,她现在正难受呢,你就不要雪上加霜了。”
“她难受,难道我们就不难受吗?”蔡琪琪不听她劝,反而越说越来气,“明明送考那天还好好的,说好的无论如何都要加油,结果临阵退缩算怎么回事?”她面向小舒,训道:“你知不知道,你临时缺考,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还会连累小牛替你担心。”
“怨我,都怨我…”小舒低着头,被训得只会反复咕哝这两句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不断朝下掉。
蔡琪琪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她这个难过的样子,顿时也凌厉不起来了。
江施文叹了一口气,捞过一张板凳在她身前坐下说:“小舒,你要是心里难受,就把难过的事儿都倒出来。大家都是好意,是关心你,你不把问题讲出来,我们怎么好替你解决呢?”
只见小舒那对长睫毛眨了眨,手背上又掉下两滴泪。她那双黯淡的眼睛抬起来,而后又落下去,最终摇摇头,说:
“没用的,反正都过去了。”
“什么没用,你倒是说清楚啊!哎,真是急死人了。”蔡琪琪在旁急的直顿脚。
小牛拉住她,“听她好好说。”
平静下来以后,小舒带着哭腔道出了事情原委。这下三个人才知道,原在这个女孩平静的面孔下,一直隐藏着一段汹涌的感情。
江施文从小舒抽抽噎噎的叙述中抽拨出故事的大概:
原来,小舒从小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两个人关系要好,从小上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后来一起约定将来还要上大学。
只可惜高考那年,男孩落榜了。两个人从此分隔异地,第二年,男孩从头再战,结果仍然以失败告终。
落榜以后,男孩不得不迈入社会谋生,但是他对小舒却一直放不开手,四年之中,两个人暗中数度分分合合,甚至直到近来还有牵扯。
曾经知道小舒本科毕业以后打算考研,男生许下豪言壮志:“不管你上多久的学,我一定等你。”
然而,就在考试临来前夕小舒却忽然得知,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向她许下海誓山盟的青梅竹马却在年底就要结婚了。
她得知真相后气不过,打电话过去质问对方,得来的最终结果却是一句“对不起,我不能等你了。”
她不服气,觉着自己的感情就这样凭白被愚弄了。于是屡屡打电话过去,不依不饶。终于有一天,男生被她激地不耐烦了,质问一句:“那你愿意为了我放弃继续读书吗?”
只这一句话,却最终把她问住了。
关于小舒的家庭,他们宿舍的人隐约知道一点。
她来自农村,父亲据说是当年下放到农地里的知青,知书识礼,后来就在当地娶亲安家落户。小舒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她父亲一心盼望能把女儿培养出来,光耀门楣,不惜下血本也要供她读书。因此,小舒来到这里不光是为了求学,身上还背着全家人的厚望。
她这么拼命的学习,就是为了不辜负父亲。
男孩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无疑是为了逼她主动放手。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自毁前途?”蔡琪琪咬牙叹气。
江施文知道,她那是恨铁不成钢。
可是,同样坠身情网,江施文却不能不为小舒的果决而触动。小舒为了挽回感情,甘愿为对方放弃所有。
那么她呢?会不会也有这一天如此卑微的时候?
这件事落幕不久,转眼元旦假期来临,宿舍四个人难得聚齐,约好在年末最后一天一块同过阳历年。
没想到当天晚上,学校附近的饭馆个个爆满,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聚会的地方。四个人手拉着手在街头晃哒一圈,最终退而求次,钻进路边一家简陋的大排档。
排挡的铺场就摆在露天,路两边搭个支架,占去大半的人行道,四面八方裹上一层塑料,围成个临时的“温室”。
大排档有大排档的好处,起码老板送菜很爽快。她们叫了一份鱼头火锅,等菜上齐了以后,在四面透风的围墙内举杯,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时间过得多快。江施文闭上眼,仿佛前一秒几个人才在宿舍相聚,然而转眼间却又要面临分离了。
本来大家都约好的,出来吃个饭,开开心心过年,谁也不许提伤心的事。
可是一杯啤酒下肚,凉风一激,大家的悲感情绪却一起涌上来了
见大家都默默地不说话,蔡琪琪率先发言调动气氛:
“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都别愣着了。趁着旧年还剩一点尾巴,都说说自己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吧。”
“我先来,”蔡琪琪干了一口啤酒,等落下酒杯后说:“我希望新的一年能万事顺利,最好能找到理想的工作,顺便祈祷一下在将近22年的寂寞人生路上能撞上一朵桃花。”
说完,蔡琪琪用胳膊肘杵了杵江施文,道:“小文接着说呀。”
“呃,我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和你一样呗。找个好工作,再嫁个好人家,没了。”
蔡琪琪闻言扑哧一乐,摇头晃脑道:“你这个愿望说的等于白说。前后两条本是相辅相成的。现在后半段愿望你基本实现,一旦它实现了,前一段愿望有没有也就无所谓了。”
江施文闷头喝酒,难得受了她的揶揄不回嘴。
其实关于将来究竟要干什么,她一直很迷茫。静下心来的时候,自己也常常扪心自问。
后来纠结一阵儿,她终于把这个思路滤清楚了,于是兴冲冲的和蔡琪琪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想要的,是我想干嘛的时候就干嘛。”
结果蔡琪琪听到了以后,啧啧摇头:“你这个愿望也太理想化了,首先,附和你这条件的理想工作就不多。”
江施文负气的瘪嘴:“那,总不至于一个都找不到吧?”
“当然不。事实上,眼下就有一个工作正合适你。”
“是什么?”江施文仿佛看到了希望,两眼放光。
蔡琪琪莫测高深的瞅她一眼,半晌,悠悠说:
“家、庭、主、妇。”
“……”
在棚子里坐了一会儿,来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其中不乏和他们同样找不到地点落脚的学生,还有附近施工队刚下活儿的农民工大叔,每个人进来时都从外面带进一阵冷气。
不多时,这个临时搭起的简易大棚便聚满了人。大家各自吃着聊着,气氛突然就热络起来。
突然,不知谁惊呼一声:“下雪了!”
江施文动作快,听见这声音,率先掀开塑料帘子走出去。
真的下雪了,虽然只有零星的一点,点在脸上,星星点点的冷意,像夜幕乱撒下来的吻。
这还是今冬的初雪。
马路对面,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放烟花,白色的火焰一飞冲天,在天幕砰地一声炸开,绽放五颜六色的烟火。
她站在外头痴痴的看着,几乎忘记了寒冷。
忽然,口袋里手机嗡嗡的颤动,提示她有来电。
江施文看着那个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的三个字,高兴地眉毛几乎要飞起来。
“喂?”
杜明业于另一端听到她欢欣的声音,愉悦的勾起嘴角。
她不等他发话便急忙说:“杜明业,下雪了,你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
初雪坠落的那一瞬,杜明业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给她打电话。
“我怕再晚我会忘记,”她说,“所以现在提前对你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杜明业。其实我真正的愿望是,愿新的一年,我们终能迎来美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章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看在作者菌拼命三郎的精神份上,滚来滚去求收藏~嘤嘤嘤~
突然发现之前的内容提要很容易让大家误会成完结了,今天改一下,不是伪更QAQ~
预告一下,本文离完结大概还有两三万字,本周榜单轮空,打算更一万。毕竟年底了事情较多,大家见谅见谅~
我一定加紧码字,争取在年前完结,然后新年新起航,O(∩_∩)O哈哈~么么大家~ 【2。7】
☆、第五十章
一月上旬,院里提前安排大四年级期末考试,紧随而来的是论文分配,在处理完一系列琐事之后,寒假如期而至,所有毕业生再次获得短暂的自由。
依照往例,宿舍通常会在四五月份开始清人,未免到时候手忙脚乱,不少人选择在寒假着手准备搬迁事宜。看着宿舍门口浩浩荡荡的搬迁队伍,江施文头一次为家在本地感到庆幸。
临分开这天中午,宿舍四人一起在食堂匆匆吃了一顿“告别餐”,然后分别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各奔东西。
蔡琪琪前两天收到了几家外地公司的面试邀请,于是也选在这天动身。江施文不急着走,干脆一趟趟帮三个人把行李拎到校门口。
送走了蔡琪琪,再回到寝室,大半个楼基本上都空了。整个十一层空空幽幽,走廊处隐约听得见行李箱的轮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江施文也不敢再多呆,将门窗锁紧之后,和其他人一样拖着行李离校。
只不过他们家那栋老式居民楼的状况和学校差不多,原本楼里的住民这几年都陆续搬出去,腾出的老房子基本都用来出租,年关将至,租房的人大多也开始动身准备回家过年去了。就在江施文刚回去没两星期,对面的一户年轻情侣刚刚搬走。
这天晚饭的时候,江妈妈一边盛饭,一边和江施文商量:
“吃过饭我准备给你外婆打个电话,年前咱们先搬到大院去住。”
江施文正在一边洗手,闻言一怔:“怎么?”
“我天天白天夜里倒班,放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江妈妈说。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她心里其实是不大乐意去大院的,也许是小时候比较记仇,关于那里,江施文脑袋里留下的都是一些不好的回忆,譬如小时候,表哥表姐们一起玩,就是没人愿意带她,没有小伙伴跟她玩,外婆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上牌桌。老人消遣不多,一打起麻将来,往往消耗掉一下午,而她就只有坐在旁边看着。运气好的时候,外婆赢了钱,会在回家的路上给她买一包麦芽糖,她有时不舍得吃,把塑料包揣在小兜里,结果回去没多久就被表哥表姐哄着拿去了。
外公去世后不久,妈妈就带着她从大院里搬到现在的家。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