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业及时向后退了两步,托住她,两个人才不至于一块儿摔倒。
等她站定,怒冲冲的回头找始作俑者,一低头,才发现推她的原来是个小孩子。
小不点想必是刚学轮滑,冲出去不会刹车,这才撞上他们。
江施文搭眼一瞧,眼前的小萝卜头煞有介事的戴了一副护具,绿色的安全帽有点大,崁在脑门上像扣了一块西瓜皮。
见两个大人都盯着他看,小孩子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可偏偏他脚下的鞋子不听话,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眼看又要摔倒。
江施文看着小孩子的滑稽样儿,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想到那小孩子见了她笑,又窘又怕,竟然哇的一声哭了。
这一通撕心裂肺的哭嚎立刻引来了广场上人们的注目。
江施文赶紧蹲下去哄他:“乖乖,别哭了别哭了,阿姨给你买糖吃。”
杜明业被她拉了一下,也跟着一起蹲下来。
小朋友因为刚刚受了江施文的嘲笑,非常抗拒她的亲近,反而抓着杜明业不愿松手。
“叔叔扶着你滑两圈好不好。”杜明业哄着他,拉着他一步两步向前滑。
小不点一开始还撇着嘴,不过半刻,又重新眉开眼笑起来了。
江施文被丢到一边,微微来气。这么小就是外貌协会,长大了还了得。
这时,她听到旁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转脸看过去,是同院的两个女生。
女生A率先走过来,问:“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女生B说:“哎呀,你什么眼神,看那儿,人家是跟男朋友一块出来的。”
这时,只听女生A咦了一声,说:“那个人不是从前来咱们院做过讲座的杜医生嘛?”说罢,狐疑地收回视线,在江施文身上瞟了两眼,问:“他是你男朋友?”
恰巧这时候,相隔几米远的杜明业也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江施文尴尬的啊一声,算是默认。
女生B对她竖起大拇指:“江施文,真有你的。想当初他来咱们院里带起多大一片哄动,系花扬言要去追人家都没追到,没想到最后被你得手了。”
江施文听见这话有些别扭,闷不乐意的说:“他是什么宝贝吗,人人都想着追他。”
“啧啧,到手了你就不稀罕了。不过说来,当初不是听说他有女朋友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关于陆双,一直是江施文心上的一个疙瘩。由于她们俩的关系实在尴尬,关于他们之前那端交往,杜明业一直没有提,江施文也一直刻意避免去过问。
“我不知道,反正当初是他追的我,又不是我追的他。”江施文硬邦邦的撂下一句话,不再开口。
两个女生听出她不高兴,互看一眼,随即向她道个别走开了。
江施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发冷,走到广场边买了一杯滚烫的冰糖烤梨捂手。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家长来了,杜明业把孩子交到家长手里,这才返过身来找她。
等他到跟前,江施文说:“我累了,不想玩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他们只不过才出来了一会儿,杜明业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叫了她一声:
“小文?”
江施文没应。
“你生气了?”他问。
“没有。”江施文闷声摇头。
“我把你丢在这边,你不高兴?”
“不是。”她静默一刻,说:“我就是觉得冷了。”
杜明业不知是否真的信了她的谎话,停了两秒钟,说:“那走吧。”
这下江施文更加生气了。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是傻子吗?就不会再追问一下,哄哄她?他情商真这么低吗?她越想越来气,干脆也不言语,扭头就走,将他抛在身后。
路上,碰到宾馆门口的大妈在路边招徕顾客。看见他们一男一女的前后走,纷纷上前问:“要房间吗?”
换做以前,江施文肯定满脸透红,有多远绕多远。可是现在她正在气头上,路过这些人时一概板着脸,理也不理,直接大步走过去。
快要走上天桥的时候,有个男生正从上面下来,江施文一路埋着头没主意,迎面和那人撞个正着。
她手里还捧着装烤梨的杯子,这么一撞,杯子全翻,那男生躲得快没被泼上,然而剩下半杯黏糊糊的梨汁却尽数洒到了江施文的手背上。
杜明业本来在她身后两步远跟着,这下再也沉不住气,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
“烫着没有?”他神色慌张,捏过她的手仔细查看,幸好,杯子原本是敞盖的,被她捧了一会儿,热气散的差不多了,不过江施文的手仍免不了被烫红一片。
“疼不疼?”他问。
江施文摇摇头。
“我送你回去。“他说,”烫伤了先不要沾冷水,不起泡就用芦荟胶涂一下。”
“我回去自己弄。”江施文说着就要收回手。
可是他把那只手捏得很紧,她挣扎了好多下都没有挣开。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忽然,杜明业于她头顶深深叹息一声,说:“小文,你要是难受,或者生我的气,大可以把委屈说出来。或者,你冲我发脾气吼两声也行,就是不要这样闷不吭声的置气。你知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说样子其实最冷漠、最让我心里难受。”
“我哪有对你冷漠。”江施文终于忍不住了,呐呐地开口:“我就是,就是,心里别扭。”
“别扭什么呢?”他捧起她的脸,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她仰着脸,眼泪说来就来。
“为什么那个小朋友只理你不理我?我是恶人吗?你知不知道,你跟着别人一走,我的心就空了。”她边哭边抹眼泪,“我不过就是想把你从她那里抢过来,结果在别人眼里,我就成了坏人了。”
她哭得好不凄惨,引得天桥上下的路人纷纷好奇的观看。
江施文怎么也没有料想到,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约会就这样被自己的无理取闹搅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和杜明业真正相处以后,江施文才发现他是个多有度量的人。
她这样无理取闹,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倒过来牵就她。
江施文哭了一会儿后渐渐在他怀里安静下来,继而觉着自己刚刚幼稚的行为有点可笑。
或许一切都是她的私心作祟。
杜明业这么优秀,让她时常不敢相信这个人已然属于她。这份欣喜有时候会化成不安,在每个失眠的夜里侵蚀着她。
到现在,江施文才明白自己的爱有多自私,自私到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哭到最后,她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躲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你以后千万不要丢下我自己走掉,我这人很记仇,一定会一辈子不理你的。”
这分明就是撒娇的语气。
“那我可要留心了。”杜明业闻言,轻轻牵起嘴角。
最终,他陪她走到宿舍楼下,分开时,江施文有点恋恋不舍。
“其实,今天晚上我计划了好多事,结果都没做成。”
“例如什么?”杜明业问。
江施文吭吧一会儿,说:“看电影。”
这项看来俗套的活动其实是蔡琪琪提出来的。她说,男女约会主要的活动就是看电影,而且首推看恐怖片。幽暗的环境下,两个人挨在一起,绝对是培养感情的绝佳机会。
杜明业为了不让她失望,安慰她说:“电影可以留给下次再看。”
而后,他像变戏法似的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串手珠,拾起她垂在一侧的手,慢慢套到她的手腕上。冰凉的珠子贴上温热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是什么?”江施文惊奇地问。
“礼物。”
“给我的?”
“嗯,”杜明业言罢,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梁。原本打算晚点拿出来给她个惊喜,谁知道半途闹出另一出。只好现在拿出来了。
江施文欲把袖子捋起来仔细看,杜明业却拦住她,“回去再看,外面冷,快进去不要冻着了。”
在学校出入的车子必须经过登记,杜明业嫌麻烦,就没有把车开进来。因此现在他回去,就必须要独自穿越大半个校园。
幸而这个点还有路灯,让他不至于摸黑回去。这时,一小股冷风从两栋宿舍楼中间刮过,江施文打了个寒噤,只怕耽误一会儿天变的更冷,于是对杜明业说:“那我先上去了。”
“去吧。”杜明业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松开她的手。
江施文向宿舍方向走了两步,忽而又不舍地转身。
路灯下,杜明业站在暖黄的光圈里,仿佛暗夜里燃起一根蜡烛,小小的静定的火种,却是迷失的人不肯放弃的希望。
她的脚步定了定,然后突然向他迈进,到了跟前,狠狠扑在他怀里。
不远处五六米的地方,另有不少晚归的男男女女,生平第一次,江施文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一心留恋眼前这个人的怀抱。
“晚安。”她说。
然后,不等杜明业回答,她已经离开他的怀抱,小跑进了楼里。
为了能再看到他,江施文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爬楼。
兴冲冲爬上三楼,经过楼道的窗户前,江施文忍不住向楼下看。
杜明业的身影还在原地停留,过了大约一分钟,他忽而点燃了一根烟。夜幕笼罩下,江施文只窥得见他的大致轮廓和他指尖的一点红星。
她静静地观察,那点红色忽闪忽闪的,时亮时暗,过了一会儿彻底的灭下去。
然后,她看到杜明业就此转身离去。路灯像是为了挽留,将他踽踽独归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江施文一路目送他,直到那一点影子也消匿在黑暗里。
天幕底旷,一望平畴,那种很久以前曾俘获她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那种感觉,她仔细品味了一下——是孤独。
的确,他们都是如此孤独的人。因为得来不易,才会愈发不安,愈加珍惜。
江施文在心里默念:杜明业,但愿我能永远留在你身边。
回到寝室,三个人都在。
小舒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小牛则开着台灯继续用功背书。蔡琪琪从网络中抽身,抬头见她回来,吹了声口哨,说:“约会如何?”
“就那样。”
江施文不知道一般男女约会回来的体验都是如何,反正这一次是够她一辈子刻骨铭记的了。
放下包,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灯光底下,细看手腕上的那串珠子。
“这是什么?”蔡琪琪冷不丁窜到她身后,扒着她的手臂看。
“佛珠?你男朋友送的?他送你佛珠干什么?”
江施文顾不上理她的一连串发问,将注意力全放在手腕上。
那是一串乌青色的珠子,共十五个,中间最大的一颗约莫玻璃珠大小,珠子与珠子之间紧密地嵌合,中间用一股银丝线绞和。江施文忍不住把它取下来,握在手里细细摩挲,那珠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外表被打磨得格外光滑,色沉莹润、触手升温,想来是个随身佩戴的物件。
江施文用手拨了拨,其中一颗珠子尤为坚实,她把珠子转过来瞧了瞧,内侧有一个新印,隐约刻了一个“文”字。
“文”字用的是篆字,就和当初在外地那个篆刻店里刻得章一样,想来也是杜明业的手笔。
这时,小牛也从旁边凑上来。
“哗,这菩提子真好看,得值不少钱呢吧。”
“去去去,你可真物质。”
蔡琪琪把她挤到一边,挨着江施文问:“哎,我说,他送你这东西是个什么意思?他们家是礼佛的?”
“不知道。”江施文摇摇头,她自己也纳闷呢。
“我猜他这是隐晦的奉劝你少发脾气,修身养性。”小牛说。
江施文瞬间满头黑线。
过了一会儿,小牛重新挑起话头说:“唉,找个医生当男朋友,是好还是不好呢?”
“当然是好啊,这事儿谁能比小文更有发言权。”蔡琪琪抢道。
江施文举手投降:“别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牛在一边自顾自说:“我就有个学中医的同学,上个月刚被女朋友甩了。”
这下大家都问:“为啥?”
小牛叹一口气,说:“原因略奇葩。因为我这个同学特别注重养生。平时要是出去吃饭,他会时不时向你叨叨这个补啥那个补啥,最后人家女孩嫌他磨磨唧唧地,没事儿又爱拽学问,一气之下就和他分了。”
“是够奇葩的。”蔡琪琪点头下结论,“不过奇葩的是你这个同学。”
小牛冲她翻了个白眼,扭头转向江施文。
“小文你说,学医的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
江施文联想到杜明业,思虑几秒说:“这算个例吧。医生也不全都活得那么仔细。就像一般医生们总会劝阻病人不要吸烟,可实际上,有的医生会比病人西的还凶。”
“难不成你家那位也吸?”
江施文自觉对号入座地点点头。
“不会吧!”蔡琪琪做个夸张的表情,“身为医生居然也有这样的坏习惯,作为女朋友你应该帮他戒掉好吗。不然以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天天狂吸二手烟,你能受得了。”
江施文一哂:“谁说我一定要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怎么,傍着这么优质的高富帅还不满足,你还想着红杏出墙啊。”
“呸,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时,一边的小舒把电话收线,默默走过来关上一侧的灯,然后爬上床。
话题也就此打住,几个人自觉收声,各忙各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圣诞节后,考研开始进入紧张的倒计时。
各科老师们大发慈悲,不再强硬要求同学们必须到教室上课,而是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大家自习。于是,托这些同学们的福,不用考研的同学也跟着浑水摸鱼,顺利的逃掉了这两天的课。
宿舍里,冲刺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小牛扎起了冲天的马尾辫,那势头,大有悬梁刺股的冲动。小舒没有她这么疯狂,只是最近晚上常常失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不止一次,江施文半夜醒来,还听得到帐子里传来她的细声叹气。
到了周末,学校里的考研大军倾巢出动,声势浩荡锐不可当。
江施文和蔡琪琪约好了送小牛和小舒他们进考场。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还有家长,蔡琪琪不禁感叹:“多熟悉的一幕啊,就跟当初高考重现了似的。”
只不过这次她们俩都是作为旁观者,不能切身体会到那种紧张感。
快进考场的时候,江施文和蔡琪琪联合冲小牛和小舒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一同大喊“加油”,旁边有送考的人听见这一声喊,也受了鼓动,纷纷鼓励自己的孩子或同学。
江施文目送两人进了考场之后,合十双手,低低念了声:“上帝保佑。”
蔡琪琪这档口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指着她的手势乐声说:“你这到底是求上帝呢还是求佛祖呢?好歹任务分配明确一点啊。”
考场分配的离学校较远,于是他们俩事先在附近定好了宾馆,考试这两天暂时不回宿舍。
小牛为了舒缓压力,每考完一场习惯打个电话回来汇报一下情况。接连三场下来,江施文和蔡琪琪两人从一开始的置身事外到渐渐融入其中,心也不自觉被提起来。
然而,就在这种所有人都揪心紧张的氛围下,她们宿舍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他们谁也意料不到的大事。
星期天下午最后一场考完没多久,江施文突然接到小牛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劈头就问:“小舒回宿舍了吗?”
“没啊?你们最后一场考试不是在一个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