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不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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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不具名-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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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发姑娘纤细的身形一歪,随即迈开步子,铿锵有力地踏在坚硬的公路上面;男人一笑,搭好毛巾的同时转了身,朝别墅区跑去。在这寂静的公路上,两个背影,一行一跑,渐行渐远……

 第六章

    这天的晨跑结束时间比平常整整晚了二十分钟,齐家琛刚刚跑到自家别墅门口,一条纯白色的萨摩耶就迎了出来,热情地绕在主人脚边表达着自己的忠诚。

    齐家琛蹲了下来,就着它蓬松顺滑的毛发轻拍了几下,“好小伙!”这狗才“汪汪”两声以示以满意足,一人一狗相伴回了家。

    进了家门,齐家琛却并没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拐到一楼右侧的卧室轻敲了几声,推门进去,清晨的阳光早已洒满了整间屋子,宽敞、明亮,却又透着彻骨的清净。“奶奶,怎么不多睡一会?”

    窗前的软榻上面,半卧着一个老人,只盖了条毯子,银白色的头发下面,是一张苍老的脸。闻言,她缓缓睁了眼睛,虽然脸上布满了皱纹,只是那眼中的点点莹光,端得清亮无比。“寻思着听听广播,结果又眯着了。”

    齐家琛走近,就着榻前蹲俯下来,“不如明天早上我陪您在院子里走走?”老人却摆了摆手,“小琛啊,我这两天就想着天坛北门那家儿的焦圈和豆汁儿。人老了,嘴也馋了。”她说着,缓缓起了身。

    这才看到老人已是一身齐整,穿着中式的薄料唐装。老太太出身巨贾之家,嫁了齐家琛的爷爷也是大企业的掌舵人,一辈子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荣华富贵里,纵是上了年纪、步履有些蹒跚,却难掩通身的气派。

    齐家琛连忙站起来,扶在她手下。“这还不容易么?我现在就带您去吃。”

    老太太微扬了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用上班?今儿星期几啊?”

    齐家琛咧嘴一笑,漾出顽皮的酒窝两个,“甭管星期几,民以食为天,咱们得填饱了肚子才能去挣钱。”他说得不伦不类,立即招来老太太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

    保姆收拾了出门的东西,十分钟之后几个人已是坐在了车上。只是这一次,老太太执意要齐家琛坐在后排。一路上,她半眯着仰靠在座椅背,似是小憩、又似将窗外纷纷后退的景物一眼不落地扫进了自己眼里。一车安静里,良久才听得老太太缓缓说了一句。“我这辈子,两个儿子都白养了,临老只剩了一个孙子。”

    齐家琛望着老人微仰的侧脸,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把老人的手又轻轻放进了自己的手掌里。莫名其妙的,心下就是一苦,原以为只要付出努力便没有攀不上的高峰,其实他能做的只是看着自己的奶奶渐渐老去罢了。

    “家琛,将来有机会,你还是带着你妈妈到别处去吧。现在不是兴出国么,回苏州也成,你妈妈老家在苏州,她想必也是愿意的。”老太太这一句虽说得突兀且前言不搭后语,只是齐家琛听来却在心底掀起了惊天骇浪般的沧桑。

    他的奶奶,还是微仰在椅背上,似乎连头都没转动一下,眯着望向窗外的眼睛,似是昏花得睁不开,又似是已将所有人的未来,看个一清二楚。

    恒远公司位于金融街的广源商务中心九楼,作为一家只有几十位员工的私营进出口贸易公司而言,在这个地段的高尚写字楼里占了整整一层,实在有些气派得过了头。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八年前当这家公司刚刚成立的时候,办公室只是东四环外面一栋不起眼的商住两用大厦里一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单间。

    而当时的齐家琛甚至还没有大学毕业,他的手下只有一位‘低薪’聘请到的兼职会计。

    回想创业之初的艰辛,恍如隔世;为了避免客户听到这公司‘只有两名员工’拔腿就跑,齐家琛甚至干过前一刻还是‘总经理’、转过身再接个电话就宣称自己是‘业务员’这样的糗事。

    如今的恒远早已改头换面,齐家琛甚至登上了《青年企业家》封面。只是大多数人提及他时,还是不免给他冠上‘齐氏集团’董事长齐盛尧侄子的称号,却不知道恒远跟那个大名鼎鼎的齐氏集团其实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齐家琛的创业基金,完全承自于当初他奶奶存的两百万私房钱;恒远的每一单生意,都是他滴滴汗水开拓来的。如果有的选择,齐家琛倒是希望同他那个声名显赫的‘二叔’没有一点亲戚关系才好。

    这个早上齐家琛陪着老太太喝了豆汁儿,再亲自送回家里,抵达公司的时间有些迟,人刚走进办公室,助理田大力紧跟着走了进来。名曰大力,身材却清瘦娇小。西装白领、头发一根根立成蒲公英状的时尚男青年,正是那天夜里随同齐家琛追截齐小慧抢回u盘的三个男人中的一个。他原是微敞着嘴角,见到老板一脸严肃这才敛了松散,将一份文件端端正正摆放在了齐家琛的桌面上。

    “咱们出口的那批黄豆,经俄罗斯海关检查后发现每袋黄豆的净重只有96公斤,少于合同条款规定的100公斤。现在俄罗斯方面提出了降价要求,”说着,他清了清喉咙,顺势侧瞄了一眼齐家琛,“业务部经理说他在电话里跟客户谈判嗓子都说哑了,让我先请示一下你的意思。”

    齐家琛从桌面上拿起文件看着,没抬头,看似随意伸手一指身侧的书橱,“不同意。那本《ucp500》让老冯再学一遍,里面有解决办法。谈不下来,公司的损失从他工资里扣。”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咕咚’一声,不知是什么跌到了地上。啤酒桶状身材的业务部经理冯广才慌慌张张从绊倒他的椅子旁边爬了起来,抹了把汗;这些俄罗斯人究竟是都造了什么孽啊!上次就是因为出口俄罗斯的一批红酒害他被扣了绩效,如果这次再因为他们破了财,他绝对会背着炸药包去摧毁克里姆林宫!绝对会!

    不多时,田大力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冯广才急急抢过了那本《ucp500》在手,苦了一张胖脸,“这么厚的书,我可是上哪找到那一条惯例准则。齐总怎么就不能发发善心告诉我在哪一页呐?”

    田大力满目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冯,这是磨练你呢。要与时俱进、积极进步啊。”

    冯广才一对短眉毛也撇成了八字形,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以为每个人的脑子都跟他一样好使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已经走在前面的田大力猛得回了头,一脸威严,“你说谁呢?!”

    “呵呵,没谁;与时俱进、积极进步……”冯广才堆起一脸胖笑,抱着那本惯例逃之夭夭。望着他那副圆滚滚的、局促的背影,田大力叹了一口气——老冯说的,真是太他妈对了!

    齐家琛这人,就是觉得每个人都得跟他似的,脑袋是i7至尊版、精力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点错不能犯、一点懒儿不能偷才是正常。

    在这间公司里,就连刷厕所的清洁工大婶都整天嚷嚷着工作压力太大!您说一刷厕所的……清洁大婶……她的压力大什么大?那咱们这些蹲厕所的还活不活了?不过嚷嚷归嚷嚷,她却也舍不得辞职,因为她的工资顶人别家公司清洁工的两倍。

    可是甭管他自己私底下再怎么抻缀齐家琛都可以,别人想当面数落他老板的不是,那不成!要知道他跟齐家琛十年交情可不一般,从上大学第一天两个人就认识。只不过大学四年,说的话没超过十句就是了。

    没超过十句真心不算少,他们班上整整四年跟齐家琛毫无互动的大有人在。还记得刚上大学,所有人都觉得齐家琛不是官二代也是富二代——衣着不俗、举止气派、为人倨傲、天生的不平易近人,最要命的——他还长得帅!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一句话不说,也让人觉得他与众不同,就是穿一件地摊上买来的‘adadis’也比你穿专卖店的更引人注目,齐家琛当属此类。

    女同学对他的评价只有一个字——酷;而这个字换到男同学那里就成了‘拽’。故而在学校里,女同学对他的向往与男同学对他的愤恨绝对成正比,只不过不管男女,都不得不承认齐家琛实在是个厉害的人,只要他想干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其中也包括——成绩特别好!

    您说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年年跟咱们平头老百姓争奖学金,还次次都被他把一等奖拿走,这事儿有意思嘛?

    后来快毕业的时候,田大力才知道齐家琛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富二代’,他是‘富三代’外加‘穷一代’——他爷爷那辈上本是有钱人,鼎鼎大名的‘齐氏集团’掌舵人,可是去世时产业全留给了二儿子,也就是齐家琛的二叔齐盛尧。而齐家琛的父亲作为长子,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英年早逝,弄得家境一落千丈,于是齐家琛也就成了‘穷一代’。

 第七章

    能窥见这一宗豪门□□也实属巧合,如果不是那段时间每天堵门口给齐家琛送早点的一个女同学正是田大力疯狂追求的对象,于是田大力猛烈的爱情攻势顺便为齐家琛解决了甩不掉的一块年糕,于是这两个在性格上八竿子也挨不着边的男人就发展成了具有革命感情的难兄难弟,否则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混在一起。

    当时,田大力原想着这四年真是亏大了,投在齐家琛身上那股强烈的‘羡慕嫉妒恨’根本就是浪费表情,这么一个家庭出来的孩子,他理当给予具有强烈优越感的同情。

    虽然咱是平头百姓,但咱父母健在、爹妈都有正式工作、享受国家养老福利、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犯不上像齐家琛那样大学期间就奋力创业维持家计——他和奶奶、妈妈住在一起,家里一共三名成员却雇了四个保姆!齐家的女人非但不参加职业工作,而且就连家务活也不干!

    这么比起来,自己的生活实在比那孩子幸福多了。

    只是他的同情还没发出来,又发现一件事:齐家琛自己办的恒远公司,已经小具规模,‘穷一代’没当两天,他又变成了‘富一代’。

    田大力一声哀叹认了命,从此成了齐家琛的助理。六年助理不白当,在他这个年纪上不靠父母、自己买车买房的,实在没多少。正靠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办公室敲进来一个人,田大力一瞧,心下有点冒苦水。

    “田助理,你帮我问了么?秦姐那事儿,齐总怎么说的?”

    说话的是人事部的助理小刘,因为平时跟秦佳关系好,这次公司辞了秦佳她还一直不甘心,想求求情。可是这情,怎么求啊?

    刚刚在里间办公室,他才提了个头,齐家琛一个寒冰眼,他立马闭了嘴。认识了十年,齐家琛从来也不是凭谁求个情就能改变主意的人。这人,办事从来就依着他自己那一套来,说好听了叫有主见、客观地评价其实用‘刚愎自用’这个词恐怕更妥当。

    “我跟齐总说了秦佳的家庭情况。”

    “齐总怎么说?”小刘两眼放光,满是期待;这让田大力一头蒲公英又竖直两分。

    “说要扣我这个月绩效。”田大力蔫了。实际上,齐家琛还多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我没人情味儿?诋毁公司负责人,你这个月绩效扣了。”

    苍天明鉴,他真的已经很谨慎用词了——“秦佳的家庭条件确实比较困难,丈夫没有收入、还滥赌,婆婆又常年卧病在床,她还有个不满三岁的儿子。你看,能不能放她一马?就算,给点人情。”

    这怎么就跟‘没有人情味儿’联系在一起了?齐老板的脑回路今天是怎么搭的?

    此时,这位倍受腹议的公司总经理,正拿着一份法务部起草的起诉报告在手里。报告的内容,正是准备起诉公司原业务主管秦佳泄露公司机密的申请。她卖了几个客户资料给陶淑敏!

    齐家琛捏了捏眉心,他那个二婶、齐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到底是多有闲情逸致?前些天派她亲闺女出马来偷电脑资料不成,现在又来搞什么无间道。她难道就没一点常识,拿到几个客户名单就想弄垮恒远,这可能么?

    正自感叹不知是该气该笑的时候,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齐家琛看了看来电显示,晴朗的眉眼间立时阴了。

    “家琛,齐氏明年准备放开东南亚的生意,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这些业务交给你代理。”电话那头是一把男声,清晰而持重,显然是上了些年纪,不自觉就流露出威严有度的气势。

    “我没兴趣。”齐家琛想都没想便给予了拒绝,两处英眉已是紧紧拧在了一处,浓得再化不开。就在他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只听那一端原本威严的男声焦急道了一句“等一下,”几秒钟的沉默过后,那一边的男人似是在无奈中叹了一口气,带出些许安抚甚至讨好的意味,“家琛,何苦跟自己的事业过意不去?”

    他的话没说完,却被齐家琛斩钉截铁地打断,“齐董事长,我的事用不着、也轮不到你操心。我恒远从前没沾你齐氏一点光、以后也不用你来给我介绍什么生意。”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二叔,你怎么这么说话?!”电话那边终于带了些愠意恢复了气度,声音也硬朗起来。

    “二叔?”齐家琛轻笑嘲讽,脸上阴霾却愈发浓重,“你也知道你是我二叔?那我拜托你用最底限的道德观想一下你配不配得起这个称呼!还有,请你转告你老婆,要想整垮我麻烦她拿出点有力度的动作,或者你也可以出手帮她们一把,我无所谓!”

    他把电话狠狠切断,‘啪’的一下丢在了坚硬的办公桌上面。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那无辜而又结实的黑色电子产品良久,脑子里似是挤进很多种情绪、又似是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眼神中就连前一刻的决绝与沉郁都失了颜色。

    忽然,一个突如其来的名词闪进了他的意识;一惊之下,他人都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最底限的道德观’。

    最底限的道德观——这个词当真是他说的?齐家琛像是极不可置信一般睁圆了眼睛,这种莫名其妙到让人昏厥的词,他是从哪学来的?

    于是,前一幕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对着田大力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没有人情味儿’也顺带着连上了线。

    带些不自然的,眼前就慢慢浮现出一张严辞正色的脸和一张尖利不饶人的嘴;当然,还有一个毅然走远的背影。她的背影,很单薄;那不是姑娘们通常意义上拼命追求的‘玲珑有致’,实在就是这个词字面上的意思——单薄而纤弱!

    不过配上她那一头说不清是什么款型的短发、以及她那一副死硬的脾气,倒也真是相得益彰、无比妥帖。这个姑娘,她的倔强程度跟她的体重和腰围绝对成反比,她就是那种只要认准一个死理儿,宁肯学崂山道士去撞墙也绝不肯回一下头的犟人。

    一个女人,还是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个女人,有必要生成这种性格么?

    齐家琛摇了摇头,从桌面上又将那份法律部准备好的起诉秦佳的报告拿了起来。其实,秦佳也不过是陶淑敏收买到的一个雇佣兵罢了;泄露出去的资料实际上对公司也没构成什么损失。而且,就算把秦佳送进监狱,也不可能终止他那个‘二婶’可笑而毫无力度的打击计划。

    无声无息地,那份报告被压在了一堆过期文件的下面。齐家琛总结了一下,他不起诉秦佳,完全是因为花时间在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身上,实在是对公司资源的极大浪费。这跟‘人情味儿’什么的,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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