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舞窒了一下,“还不是你!没事逗他干嘛?”
“是!我逗人不对!你打人有理!”林若若翻个白眼,“你赶紧回家哄哄他吧,你对人家小孩子也实在太严厉了!”
严舞这才意识到,若在平时这么给小家伙几下,他或许是不会太放在心上。可他这么大了,当众打他,确实有些不顾及他的感受。
同林若若告别后,严舞独自往家走,公司离家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严舞走着,心里还在不断想刚才的事。是的,她是从来不会轻易与人起争执的人,更别提动手了。以合为贵,老话老理,她很认可。可是她对严浩却没不够宽容,希望他变好,各方面都变得很好,为了这个,竟然把打他这样的事情当作理所当然的。
严舞不禁检讨起来自己,对严浩是否太过缺乏耐性?是不是有时候太过不温柔?会不会有些太过苛刻?
这样出于本能的反应,让严舞开始思索,究竟是因为什么……
“小舞……”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这么叫着。
这样的声音,陌生而熟悉,让她有片刻的恍惚,再抬起头,大脑又瞬间空白。严舞站在原地久久的动弹不得。
“我回来了,这些年,你还好么?”那个声音温柔地说。一身白色西服的男人半倚在严舞说不出型号的“悍马”上,金丝眼睛架在高高的鼻梁上,把整个英俊而有棱角的面容更衬托出几分书卷气。
他是莫南歌……
严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两年的时间似乎还不足以改变一个人。但是,他瘦了许多,更英挺了许多,却也多了几分沉静的气质。
莫南歌微微地笑起来,慢慢地走到严舞的面前。“小舞,你是不是傻掉了?这可不是做梦,是我啊!”
“你……”严舞的眼睛模糊起来。
“对!我。”莫南歌柔声说,“抱歉让你久等,我回来了……”
白色洗礼,一片旧时的天空,瞬时把严舞包围……
六.你的难过
严浩买回饭菜,然后在厨房一阵忙活后,端上了饭桌。蛋糕上插好蜡烛放在一旁。
今天是严舞二十六岁的生日。想必她已经忘了吧!严浩想到这,就把他那黑漆漆的大眼睛笑成弯月型。
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三分。房门很安静,严舞还没有回来。
严浩闷闷地坐在饭桌前,觉得自己就像在等丈夫归家的怨妇。
严舞是不是生气了?所以故意不回家的?
什么嘛!严浩有些不高兴的想:我不过闹点小情绪而已,用这么小题大做嘛!再说,今天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不给面子的打我屁股,怎么现在好像有错的人是我一样?
九点五十八分。房间完全陷入黑暗,严浩今天没有看电视也没有看漫画,依旧闷闷地坐在饭桌上。菜已经热了两次。
严浩蜷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时钟在安静的房间内'滴答'的格外响亮。
“好吧!”他自己嘟囔着,“今天算我不对,至少不该在这样的日子跟你闹别扭!我错了好不好?”他对着黑暗认错,“下次不会这样了!任你朋友怎么调戏我,我都微笑接受,好不好?”
一簇车灯打亮了房间的窗子,有刹车的声音。严浩在黑暗中依旧叹着气,慢吞吞地把手机套出来。又犹豫起来,如果告诉她,自己在家里等她,是不是就不够惊喜?看着时钟,已经划到十点整。严浩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拨通了严舞的号码。
手机铃声在门外响起。严浩一喜,直接挂断电话,猫到门后。却听到门外有一个男人清朗的声音说:“是你弟弟?”
严舞的声音。“是啊,小家伙大概在跟我闹别扭吧!”
男人低声笑道,“真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的,还要照顾一个小麻烦!”
严舞笑笑,“不年轻了!”
“小舞……”,男人的声音有成熟男性才有的磁性和魅力,“你怪我让你浪费的青春么?”
“你情我愿,谈不上责怪。”严舞的声音是浅笑的。
“小舞,我本以为两年的时间定然会斩断我们之间的所有,也不敢相信你这样好的女孩会真的等我这么久。对不起,是我不该有这么多顾虑。”男人顿了顿,“我不想再重复之前的错误。小舞,请让我完成我对你的许诺,好么?”
“南歌……你……”严舞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要谢谢你,”莫南歌柔声说,“谢谢你还没有判我死刑。”他取出一条精致的钻石项链,“小舞,祝你生日快乐!”
严舞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莫南歌笑着说:“你看,房间里也没有灯,你弟弟大概回学校了吧。你就不要瞎担心了,小孩子闹情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给我个面子,陪我吃顿饭,我们好好聊聊好么?”
许久,脚步声越来越远。严浩反复地咀嚼着刚才的那段对话,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不知蹲了多久。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如灌了铅般的难受,几乎摔倒在地。
慢慢地收拾了饭菜,连同生日蛋糕一起装进黑色的塑胶袋。明早严舞回来,不会在家里看出任何端倪。
严浩的身影没在夜晚的黑暗中,如此单薄,如此落寞。
似乎这人世间只此一份的爱,就被人残忍的剥夺……
“你会结婚么?”严浩想到自己的问题,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荒谬可笑。他还是个孩子么?怎么还会如此天真?
我,怎么有资格,如此天真?
他这么想着,眼睛却酸酸的。他感觉自己一定在哪里犯了错,错到他自己都要痛骂一声“可笑”!
走!快点走!
逃脱这一场太过美好的,自己给自己的幻梦!严浩提着垃圾袋急忙冲出房间,脚下却太过踉跄,头昏脑涨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您……您说什么?”严父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资料,“陈医生,这……这怎么可能?”
陈医生叹了一口气,“错不了!我对这件事情印象很深。”
原来,那夜严浩从楼梯上摔下去,晕在了楼道里,被邻居送来的医院。他左腿骨折,流了很多的血。急忙赶了严家人这才知道严浩竟然是O型血。严浩的母亲是B型,严父是A型。严浩的身份立刻遭到了质疑。严父这些年对严浩母子并未尽太多心力,但依旧面对不了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事实。而这家医院也是当年严浩出生的医院,严父急忙要去查出事实真相。恰巧外科主任陈医生是当年的知情人。原来严浩的母亲当年因为怀孕时照料不周,被人送到医院时产下的根本就是一个死婴。严浩的母亲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事实。同时又正好有一个遇到了车祸的孕妇被送到这家医院。孕妇勉力生下孩子时已经是油近灯枯。她只是个打工妹,是遭人强(百度)暴才有了这个孩子。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乃是天性,所以她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谁知反倒遭了意外。她家中再无他人,临死前托付医院为这个孩子找个好人家。
所谓巧合,大致不过如此。当时陈医生不过是个事外人,只是听说这两对母子的遭遇非常同情。而严浩的养母临生产时,都没有人陪在身旁,听说孩子是个死婴,哭的几乎撒手人寰。众人商议让这个她领养这个孤儿。谁只严浩的养母见了严浩,顿时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忍人说什么也不肯撒手。至于那些该办的手续,她也任人指挥地办了。似乎根本意识不到她自己的孩子早已死了,而怀中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一般。
那时严父出差,归来时孩子已经有一个月大。严浩的母亲便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也许是自欺,但这终归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指望。
若不是严浩今次受伤,这陈年老事,大概终究不被人知道了罢!
严父木若呆鸡,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当年若不是他对她不起,何尝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严母也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对于那个“狐狸精”的恨也少了很多。毕竟,只有女人最懂女人,她终于开始可怜起她来了。
严舞站起身来,走到二老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爸,妈,你们要是不愿意见他没关系。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严父失神地看了女儿一眼,没有答话。
严舞自然理解父亲的心情。然而严浩呢?他该有多无辜?从私生子变成孤儿?他又有什么错?
“爸,妈。他只是个孩子……”
“妈知道了!”严母拍着严舞的手安慰她“不过是一点学费,我们家也出不起,就当是资助了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关系。”如此一来,严母反倒是看开的那个人。
女人,在不为爱而恨的时候,最富有的感情,便是怜悯。
严母推了推严父,“走吧,我们先回去休息,这些事情静静,以后再说!”
严舞目送父母离去,心中无端的沉重。多年来她和母亲的怨恨被一扫而空,那个人已去世,剩下的却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父亲给予严浩的父爱本就不多,现在,还能剩下什么?
严舞的心,生出涩涩的疼痛。严浩他,是这样好的孩子啊……
严浩左腿骨折,轻微脑震荡。悠悠醒来时,床前坐着严舞和一个陌生男人。
严浩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严舞扶着严浩慢慢坐起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从楼梯上摔下去?”严舞责怪着他,手中却递了一个削好的苹果过去。
严浩依旧闷闷地接过来,“吭哧吭哧”地咬着,似乎在啃敌人的骨头一般。人不可以贪婪!贪婪便是十恶不赦的根源!严浩如此告戒着自己,同时用力地啃着苹果。
事情告一段落。严浩专心在医院养伤,偶有同学来探望。更多时候是严舞陪在他身边。严浩问过:“那人是你男朋友?”
严舞便把她与莫南歌的事说给严浩听。
“你真的不怪他么?”严浩认真地问严舞。
严舞想了一下,淡淡地道:“可他身上,有我曾经那么渴望得到的幸福。并且,我等到了。”
轻轻地眨眨眼,眼神伶仃仃移开,“那真好啊……”
莫南歌也来看严浩,带着近些年狠热过的《死亡笔记》《火影忍者》什么的。哄小孩子的把戏!严浩淡淡地道谢,顺手把漫画放在一旁。他抬头看看自己吊起来的腿,再看看莫南歌西装笔挺的精英模样,有点黯然神伤。但凡一个成熟的女人,都该喜欢他这样的男人吧?富有、英俊、优雅……
“你爱严舞么?”
“你都直呼他名字?”莫南歌皱眉,表情有一丝责难。
“回答我的问题。”
“我爱他,我想给她幸福的生活,并且,我有能力做到。”莫南歌一脉得体的自信。
“那这些年,为什么没有想过她会伤心?为什么消失了两年?你敢说你这两年没有别的女人么?”
莫南歌叹了一口气,“我很想说:我其实不必回答你这些问题,因为我们的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无须他人过问。不过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想过她会伤心,我也有过其他的女人,那是因为我对自己没有自信。可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再找到她,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再辜负她。”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相信。”
严浩久久地看着莫南歌,“你最好不要让她再因为你而难过!”
“威胁我?恐吓我?”莫南歌笑了,还真是孩子气啊!
这种笑,无异与轻视和嘲讽,严浩剧烈的喘息着。
莫南歌慢条斯理地说:“我认识小舞比你久,也比你了解她。她这个人外柔内刚,若是不能够接受这些年的事情,决不会折辱了自己跟着我。我爱她,她也爱我。过去的,可以一笔揭过。从今而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你若为她好,就应该祝福她的幸福。”
“不用你教导我!我比你知道!”严浩冷冷地说。
“帮我跟小舞打个招呼,我还有些事情,就不等她过来了。”莫南歌推门离开。
七 嫉妒与失望
严浩缩到了被子里。忽冷忽热地,睡了过去。梦中似乎哭了起来,觉得委屈觉得难过,又无法为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觉得委屈和难过也是不应该的,没道理的。迷迷糊糊间,有人在抚摩自己的脸。
“严浩,醒醒,做噩梦了吗?”严舞抚摩着严浩,轻轻地唤着。
“姐……”严浩睁开眼,把头扎到严舞的怀里,低声说:“我好想你……”
“说什么呢?傻孩子。”
“说想要时间永远就这样停下来……对不起!”
严舞叹了一口气,摸着怀里毛茸茸的那颗小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浩出院后,就以“课业繁忙”为理由搬回了学校里住。很少再归家。偶尔见面,也是严舞去学校看他。他观察严舞的情绪是好是坏,不动声色的,打听她最近和莫南歌的进展怎样。自己却一边不是味道,一边评价分析莫南歌其人。有时会收到女孩的情书和小礼物,当然还有当面的告白。那都是触碰不到湖心的涟漪,泛过也就没了。严舞有时会打电话来,严浩那句“来看看我吧”就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所以严舞来看他那天,他高兴的好似五岁的小孩子得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兴奋的拉着严舞的手,领着她四处去参观校园,平时话不多的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学校里发生的各种奇闻逸事。
严舞就笑着安静的听着。她隐约间感到这个孩子其实不过是因为见到她很高兴,拉着手和她说话很高兴而已。说的内容是什么,倒不重要了。
校园里不时有人侧目,有结伴而走的女生路过,就交头接耳起来。
严舞带着严浩去校外的餐厅吃饭。她担心自己过于冷落他,便找了个包间,与他聊了起来。
“路上那些一直看我们的是你同学吧?”
“哦。”漫不经心地应着。
“有你喜欢的女孩子么?”
严浩的脸红了红,咬了咬嘴唇。“没有,”随后冲动地又补上了一句,“性伴侣倒是有一个。”
严舞猛得站住,骇然地向严浩看去,“你,你说什么?”
“就是男人嘛,总会有个生理需求,娶老婆是一回事,解决需求是另外一回事。就是这样。”严浩硬挺着脊背把这一套自己都厌恶的词儿说了出来。
严舞手臂抖了一抖,一个耳光到底打了过去。
“啪!”的一响,震的严浩耳膜似乎都在抖动。
严浩咬咬嘴唇,问:“你觉得这样不好?”
严舞气的浑身都在抖,一时间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僵持了许久,严舞从钱包里取出钱,往桌子上一甩,转身便要走。
“姐……”严浩慌了,急忙去拉严舞,“我,我开玩笑的,你别认真。”
“好笑么?”
“不好笑,我只是……”严浩压下了因冲动而产生的话语。
严舞突然转头,若有所悟,“你只是想告诉我:莫南歌就那样的一个人!”
严浩颓然后退几步,羞愧的无地自容。他竟然如此下作,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他的……嫉妒!
严舞深吸一口气,心里涌起了浪涛。
她愤怒!她愤怒严浩表达的竟是一个事实,莫南歌确是如此。
她难堪!这样的事实竟然如此被表达出来。
她难过,她不过想要一个幸福,严浩却如此来挫破她心里堪堪维持住的平衡。
她失望,即便严浩还小,他才只有十八岁,但他决不该是如此轻浮尖酸的人。
严浩几乎窒息,他亦无力为自己做任何辩驳,他自己也不能谅解自己。他抬不起头。
门“嘭”的一声,从外面撞上。
严浩缩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