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伸手拿掉他嘴边的饭粒,说,“知道了。”然后看着野桐,两个人都默契的笑了。
贰。
余姚仍记得小时候每次同父亲到易家时,总会看见一个叫野桐的漂亮女孩站在二楼的窗边远望,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令她看起来那么好看。后来到易家时,他总会躲在车里,隔着厚重的玻璃偷看站在窗边的她,可自己却从来都不敢去找她说话,哪怕只是站在楼下冲着她喊,“你好漂亮。”
这是在他心中真是存在过的念头,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司机的儿子,而她如同老师所讲的童话故事中那立于城堡上等待王子出现的公主,他是配不上她的,因为自己只是同学口中的“死胖子”,而并非她的王子。
不知为何,那些不够自信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便会显得很自卑,似乎在她的光芒面前自己的所有缺点便无处遁形,只得赤裸裸地面对她。为此,每次他都只是偷偷躲在车里,陪着她沉默。他独自怀揣着这点小心思,卑微得像个盗走她爱物的小偷,当然也曾因此而苦恼过,但是心中也不免为此而欢喜。
他曾将自己心爱的小玩具偷偷藏在汽车后座的夹缝里,期盼她坐车时能发现它,最好还能喜欢得晚上抱着入睡。可早晨上学时刚刚藏好,晚上放学回家便看见父亲一脸神秘地站在自己身前,双手背在身后,说,“你是不是不小心丢了什么东西啊。”
他低着头没有回答,像是小心思被窥破了一般,心中想着,是啊,我是不小心丢了东西,自打见了她之后,我的魂就丢了。他自是没敢说出来,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与别人分享的事,即使那个人同自己极为亲密。
父亲将藏在身后的玩具拿出来塞进他的怀中,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下次可别再弄丢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还能帮你找回来。”说着帮他把书包放下来,然后让他去洗手准备吃饭。他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手中的玩具,心中并未因为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而觉得开心,相反的竟是满心失落,如同寄出去的情书还没送达便被退了回来,令他觉得连老天都不给自己机会。
直到某一天吃晚饭时,父亲偶然提起说,“明天野桐可能会跟你同车去学校上课。”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他那夜兴奋得睡不着,单单只是在心中想着明天可以同她坐在一辆车里他便已能笑出声来。
半夜他从床上爬起来,摸开手边的小台灯,然后将柜子里的衣服全都翻出来扔在床上。他将衣服一件件往自己身上套,并且对着墙上的小镜子摆出各种姿势,甚至用双手托住自己侧脸上的肉,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瘦一些。
许是他的声音太大将隔壁睡着了的父亲都吵醒了,他起床过来敲门,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他只是推脱说,有蚊子,自己起来点个蚊香。父亲欲要开门进来,可门却已被他反锁了,并以自己庞大的身躯堵在门后,生怕父亲会破门而入似的。父亲见状便也就放弃了,叮嘱他早点休息,说完便回房去了。
不久父亲便又睡着了,可他却因为这次突袭而被吓得不轻,此后便一直无法再睡去,脑中满是明日她坐在自己身边时的情景,他细想着,自己该如何同她招呼才能使自己看起来自然点,他可不想在她面前出糗,为此他满心欢喜却也惴惴不安。
虽然那夜他已做好准备,可到头来他却仍是不敢坐在她的身边,只是灰溜溜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然后钻进去。一路上他的身体绷得僵直,或许在他心里,这样会使他看起来比较高大一点,好让她可以从自己身上找到安全感。
但这并非最重要的原因,因为年纪尚轻,所以他必须将整个身子往上移才能从后视镜中瞥见她,为此他恨不能一路上都站着,这样可以让他看的更为真切些。他的双手压在放于膝盖的书包上,书包里装着他临出门时塞进去的玩具,他曾想将它送给野桐,因此在他心中,这个玩具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只是现在暂时保管在自己这里而已。
一路上野桐一直侧着脸看窗外,从车窗细缝里钻进来的风让她额前的发微微后扬,有柔和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这一切在他眼中是那么好看,以至于在车转弯时他没留神差点直接撞在玻璃上,然后就见他慌乱的拽紧安全带,脸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父亲似看出了儿子的紧张,赶忙说,“余姚,以后妹妹就和你上同一所中学了,记得保护好她,别让她被别的男生欺负了。”
他挺直了身子,似乎从后视镜中对上了她的目光,只见他坚定地回了句,“嗯,一定。”然后重重地点头,好像这本是他应尽的责任,那一刻,从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笃定叫人安心。
野桐侧过脸来,她并无法越过车座看见坐在前面的他,也不知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种什么表情,但那句简单的“一定”听起来是那么坚决,令她恍惚间觉得是那个自己最亲密的人附在耳旁的轻语。
余姚轻轻拉开书包的拉链,他想将里面藏着的玩具拿出来交还于她,可当手握到那个玩具时,心中却冒出另一种想法来,他觉得这是男孩子玩的玩具,她应该不会喜欢吧!他原有的那种冲动在这个念头中被迅速击溃,便试图在心中安慰自己,等自己的零花钱存够了,就给她买个女生都喜欢的礼物。
似乎人在面对那个自己喜欢的人时总显得犹豫不决,害怕自己所能给她的不够好,然后为此在心中萌生出更多的顾虑来,以至于最后只能在心中对自己说,下次吧,等下次我会做的更好的,可是最终连自己都不知道,对自己承诺的下次会是在什么时候,而到了那时自己是否仍会这般犹豫不决。
一扇虚掩着的门,若是你不亲自用力去敲敲看,怎知它为你敞开着。很多时候我们便是少了这么一点敲门的勇气,即使已站在门外,却仍旧徘徊着,等待有人来为你开门,然后你便趁机钻进去。你渴望门后有你所想要的东西,却同时也在害怕它会让你失望,归根究底是因为你不知道躲在里面迎接你的会是什么。
叁。
当野桐站在余姚面前恳请他帮忙时,他显得十分惊讶,可在回过神来时却未有半分思索便答应了,似乎从她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心中已然做出了打算。暂且不管野桐交付自己的是什么任务,至少那一刻他心中是开心的,因为野桐的请求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她来说算是重要的。
他想得到她的肯定,就像上幼儿园时渴望老师会奖励自己小红花一般,这可以让他开心很长的一段时间。很多时候事情便是这样,即便他很少同她说话,可却仍旧改变不了他喜欢她的事实。
野桐请他帮忙制造机会接近我,为此她做了许多功课,包括我常去的地方,爱吃的东西,还有经常接触的人等等。
野桐请求他帮忙接近我,他也并未询问缘由,只是帮着她一起制定作战计划。依着她,侧过脸去便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侧脸,他想伸手伸手去帮野桐撩开耳边垂下来的头发,可手刚从口袋中抽出来却僵住了,然后握了握收了回去,或许这对他来说便已足够了吧。
情人节那天他们早早的便守在学校的门口,洋洋洒洒飘下的雪落满了他们的肩头。余姚将外衣脱下披在野桐的身上,野桐回身看他,他眼神飘忽地望向远处,说,“小心被感冒了,我脂肪层比较厚,保暖。”野桐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将衣服紧紧裹在自己身上,那一刻,他看着她的背影时觉得安心。
在他回过神来时正好看见我从学校走了出来,野桐拉着他一路尾随着我,直到我在奶茶店门口停下时,他们才躲进街头拐角的巷子里。野桐回过头去看他,却看见他一直微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双方紧牵着的手。
野桐慌乱地将手松开,为此他显得失落,可在抬起头来时仍急促地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才从角落里走出来。余姚试着上前来搭讪,因为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因此连说出口的话语都是从电视剧当中学来的。他的心中其实已是一团乱麻了,就连肢体都显得窘迫而慌乱,一切与他答应野桐时的坚定语气完全不符。
可即使他手忙脚乱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好笑,他却仍是极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以免露出马脚来。他本不擅长于此,可是他并不想拒绝从她口中提出来的所有请求,即使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前所未知的事物,因为他不想她失望。
就在他为自己蹩脚的演技而担忧时,却突然看见身后窜出一个黑影来,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屁股上就已重重挨了一脚。他的整个身体瞬间扑倒在雪地上,嘴唇因重重磕在地板上而满口鲜血。
他本想起身胖揍那个踹自己的人一顿,可是从地上爬起来时却看见野桐在墙角处冲他摇头,他咬了咬牙将口中的含着的血吐在雪地上,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然后在安阳那毫无杀伤力的恐吓下落荒而逃。
回到宿舍后,野桐找了棉签仔细地为他清理嘴唇上磕破的伤口,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近到他可以从野桐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虽然他的伤不是自己亲手造成的,可若不是自己找他帮忙,他便也不会遭受这份罪,为此她是感激他的。在为他清理完最后那点伤口后,她轻声问他,“疼吗?”
其间,余姚一直盯着她,竟一时忘了疼痛,被她这么一问才慌乱地收回视线来,然后窘迫地摇头,也不敢再去看她,生怕被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摇了摇头,回了句,“对不起,下次我会做好的。”似乎到了此时,他心中关心的仍是帮忙完全她的请求,而自己所受的这点小伤在她一句简单的关怀下便变的微不足道了。
那日后,他们又设计了一系列的桥段来试图接近我,但却都未有太大的起色。后来野桐狠了狠心,决定让自己受点伤来骗取我的信任。因为自己也曾无望的生活过,因此她懂得如何去走进我看似封闭的内心。
她让余姚拿着刀来砍我,可在刀子落下来的瞬间她却将我推开。当刀子在她手臂伤划开皮肉时,余姚显得不知所措,因为这并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如果他知道野桐会做出这种决定,那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刀子应声落地,他满眼模糊地看着野桐由于疼痛而皱起的眉眼,他想看看她伤得重不重,但却被野桐制止了。野桐抬腿抵在他的小腹上,她使眼色示意他离开,可余姚却只是站在原地无助地看着她。
最后迫于无奈,她只能用力将他踹开,然后眼神尖锐地瞪着他。在人群涌上来时,余姚才咬着牙从人缝中钻了出去,没人看见他眼中含着泪,因为他被迫伤害了她。可他并未走远,而是一直躲在不远处,不敢出声,一直到她被送上车,他才拦了车跟着去了医院。
没有人知道,她当初在车上对我说的那句,“这世上,每个人都应当有被原谅的机会。”其实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请深爱那些曾因你而伤心落泪的人】
壹。
自远舟到美国去读书之后,野桐与他便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虽然远隔重洋,可两人的关系却并未因此而变淡。直至野桐高中毕业之后他才从国外回来,因为独自一人身在远方难免会有记挂,为此他辞了工作打算回来发展。
那时野桐父亲的公司由于资金链断裂,导致新项目被迫逼停,前期的投入一下子打了水漂,甚至是整个公司的运作出了巨大的问题,一度到了濒临破产的境地。而远舟就在这时选择加入了他的公司,在他的建议下,易凡将新项目转手抛售出去,以此融得少量资金,虽然公司因此而直接损失了一大笔钱,但这种做法就当时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如同肩上包袱里装了太多东西,若不舍弃掉一些,最终只会导致自己被压垮。他们将收回的这笔钱用于投资更具潜力的小项目,虽然获利不多,但公司的运作却慢慢回到正轨。
高中毕业之后野桐便留在江城继续上学,周末的时候远舟会约她出来吃饭,她会挽着他的手,一路说说笑笑,虽然并非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可两人却未曾因此而觉得尴尬或有任何不妥。野桐坐在他的对面,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恍惚间让她觉得,自己仍是当初那个绝望无助的小女生,而他还是那个拿着说耐心教自己认字的大男孩。
后来,他去参加了野桐大学的毕业典礼,那一天他在镜头下第一次亲吻她,此举引来同学们的围观起哄。野桐站在他的身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在他们两个确定关系之后,易凡便慢慢将公司交予远舟管理,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管理方式已不再适合这个时代了,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正是因为肩负了太多东西才导致自己这么累,如今他只想安稳地过完余生。
在远舟的调节下,野桐与父亲的关系才渐渐缓和起来,她慢慢地让自己试着去接近他,去接纳他对自己的爱,还有放下所有回不出的曾经,而这一切似乎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有时我们不得不肯定,爱是一种奇特的东西,那些原以为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事物,她爱他,因而在他牵引自己时,她显得不再害怕,她开始敢于去正面面对父亲所寄予自己的情感。
在他们的婚礼上,父亲买下基地所在的那栋大楼送给她当结婚礼物,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锲而不舍的炫富精神,可他却知道那里对于野桐的重要性。闲暇时他总会看到野桐会基地去打扫,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可人终归是有所坚持的,就像自己曾义无反顾的爱上野桐的母亲一般。
贰。
野桐挽着父亲的手,脸上是溢于言表的笑容,似乎心中的喜悦早已掩藏不住,想要统统搬出来给世人看看。他们走得极其缓慢,似乎因为知道红毯的尽头已有人等着同自己携手走过一生,所以她努力抑制着心中那种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好让对方更为深切的懂得,迎接所爱之人时是何种感觉。
相较起来,易凡的脸上则只是淡淡的笑意,眼角的纹路因年岁和堆砌的笑容而深深地皱着,为此看起来显得愈发的苍老。他很是在乎野桐挽着他手时的感觉,以至于走两步便会侧过脸去看看身旁这个刚刚出落成熟的女子。
如今便要有人替自己来照顾她了,想来应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但他却放心不下,并非觉得她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人。其实更为确切的讲,那应该说是一种亏欠,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可自己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更别提照顾。他是为她开心的,这毋庸置疑,可他多想在她生病时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说,没事,还有我呢;在她失恋时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开口大骂那个男生;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她一起安静地坐着……这些事情他似乎都未曾与她经历过,可现在却已有人来替代自己。
而站在远舟旁边的伴郎余姚,看见由红毯那端走来的野桐时,竟不自觉地想要上前去拥抱她,可刚迈开步子便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回过神来,只得默默地缩回去,又往里面退了退,退到人群后面去,免得让人发现自己脸上有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失落。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个胖子了,相反,由于身上的肥肉经过压缩,使他看起来显得魁梧,他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全然取决于一个误会。那日他同往常一般挤公交车去上学,由于外面的阳光强烈,因此他将帽檐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