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都等到很晚,即使她知道今天他已不会出现,但却仍旧选择守在那里,似乎心中迫切的念想给了她等下去的希望。累了便趴在窗台上睡觉,裹着被子蜷成一团,怀里依旧抱着想要送给他的围巾,天天如此。
她睡的并不安稳,总是皱着眉头,像一个圣诞节时守在窗前等待圣诞老人派发礼物的孩子,然而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收到的礼物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那日下午楼下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野桐听见之后立马从房间窜了出去。那个电话很少有人打进来,如果不是有佣人清理的话,估计早就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了,相对来讲,它更像是一件装饰品。而远舟刚好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那时他还和她开玩笑说,“要和一个女孩子交往不是得先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吗?”然后野桐用圆珠笔把那串数字写在了他的手心里。
她接起电话时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喂,阿姨,我是远舟。”野桐当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心里的大石头也平稳的落地。可其实他不来上课的事早已告知了那个女人,只是她不曾向野桐提起而已。
她许久之后才挤出一句,“几天不见我就变得这么老了吗,怎么改称我阿姨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就快掉出来了,然后问了句,“你没事吧?”
那边响起了他爽朗的笑声,“对不起,这些日子忙着学校里的事情都抽不出空过去给你补习,也没有提前跟你说一声。”此时那个老女人推着轮椅靠了过来,脸上是一副厌恶的表情,好像恨不能站起来把那个电话砸掉一样。
野桐瞄了她一眼,然后小声答道,“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什么时候过来啊,我还有东西……”她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因为她给他一个惊喜,虽说年纪尚小,不过语气之中却已难掩温柔。
“知道你对我好。”他笑着答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我成功申请到学校去美国做交换生的名额,过两天就走了。”
野桐听了她的话之后表情沉了下来,“恭喜你。”她是为他高兴的,可却打心眼里不希望他走,“那你还过来教我吗?”
远舟好像听出了有什么不对,“等我回来再说吧,也就一年而已,而且我还要回家一趟,就不过去看你了,如果你想我了,可以打电话或者写信给我啊。”
后来他匆匆挂了电话,在话筒中的忙音响了很久之后,野桐才将电话放回原处,似乎心中仍在回想他刚才所讲过的话,心中不免会有失落,因为心中预谋已久的一场惊喜如今不得不搁置下来。
那次野桐的心情本来就已经很糟了,没想到那个女人把她唤到身旁,迎头便是一记惨烈的耳光,“谁叫你没我的允许随便的接电话啊,最近变得越来越放肆了,看来不教教你是不行的。”
野桐没有反应过来,杵在哪里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眼里充满了杀机,拳头紧紧地攥着。
因为她的眼神,那个女人明显的感到害怕,但嘴里还是不停的碎碎念。但野桐的举动让她感到了耻辱,她扬起另一只手朝着野桐的另一边脸过去,却不想,野桐一把抓住朝她挥来的手。由于愤怒,野桐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她张开嘴欲要说什么,野桐的手却已经朝她的脸上招呼了过去,还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她的惊愕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没有料到野桐会还手,也许她还以为眼前站着的还是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温顺的小女孩。
野桐甩开她的手,冷冷的丢了句,“你他妈的别给我太过分了,这巴掌只是个开始,如果你还死性不改,那就怪不得我了。”由于满心的怨恨,她咬着牙齿所说的每个字都显得沉重。说完这句话后她也不再去理会那个女人的表情,只是转身径直回房去了。
她倒在床上,因为得知他没事后,提着的心放下来后显得空荡荡的,可翻过身去时,却因为他即将离开,内心又被塞得满满的,叫她连呼吸都难过起来。她爬起来坐在床上,将那条要送给他的围巾折好放在枕头底下,那朝上的那一面刚好用红色的羊毛线绣着“LYZ”三个字母。
叁。
因为有了这一次的铺垫,后来野桐便再也没有刻意再去忍受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个女人倒也因此而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每次推着轮椅由野桐身旁经过时仍是眼神尖锐地盯着她,似乎心中仍在预谋着更为恶毒的想法。
由于少了争斗,日子也心平气和地过去了,直至某一天远舟给野桐寄来了第一封信,可是信却不巧落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上。她倒是未将信藏起来,而是拿着它在野桐面前晃悠,在野桐上来想将它夺回去时,她一把将信撕得粉碎,然后洒向空中。
那些纸屑洋洋洒洒地落了满地,野桐一时倒是并未对她怎样,只是着急着将地上的信捡起来。那个女人见野桐还没反应过来,早已推着轮椅回了自己的房间。
野桐跪在地上将那些碎屑一点点地拾起来兜在衣服中,她找得很仔细,生怕会遗漏掉一点半点,在将地上的碎屑统统捡起来后她就匆匆回房了。她把窗户关上,害怕外面偶然吹进来的风会将这些碎屑给吹走,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摊在桌面上。她找了透明胶布将整封信一点点地拼接起来,直至深夜,她甚至忘了下楼去吃饭,但信纸中间仍旧差了一块。
后来不得已她又回到客厅去找,她并未开灯,只是口中咬着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借着那么点微光努力地想找到它,可即使将每个角落都翻遍了,却仍是无功而返。她失落的坐在地板上,四周漆黑一片,后背靠着沙发的边角令她觉得不舒服。
许久,野桐似想起了什么,然后便急忙起身,她弓着腰,轻轻地来到那个女人的房前,然后悄悄地潜进去。她开始翻找那个女人的鞋底,还有她衣服的所有口袋,最后终于在轮椅的轮子上找到了那最后一块碎片,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扣下来,虽然因为碾压,那片纸屑已破碎不堪,但她却仍是觉得开心,以至于离开时她随手将门用力地带了出去,“砰”的一声后,那个女人被吓得从睡梦中醒过来,以为双腿无法动弹,她翻身时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而野桐将那一封信重新拼完后捋平了藏在那条围巾里,她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但却已不急着去看,她想要就这么睡去,怀着拼完这封信的欣喜,然后在梦中看见他。
也因为此事,后来野桐在经过那个女人身旁时会假装摔倒,然后将整盆洗脚水都倒在她身上,甚至于把她推倒,让她在地上挣扎,然后就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而她所有的□□她都可以当作听不见,表现的无动于衷。
而这种事在那个女人脸上是挂不住的,一旁侧翻不停转动着的轮椅轮子都像在嘲笑她,她每次都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拖着无法动弹的下身再回到轮椅上时已经是几十分钟后的事了。不过她从不敢在丈夫面前提起这些事,对她来讲,面子远比这些来得重要,更何况被一个小女孩欺负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同桌吃饭时,看着那个女人在一旁咬牙切齿的模样,野桐的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感。野桐并不想成为一个凶狠的女生,只是若不已这种偏激的方式来进行反抗,那所带来的只会是自身遭受迫害而已。
父亲半夜回来时会进来看看自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野桐侧过身去,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她害怕看到父亲那张脸,害怕想起母亲会伤心难过。父亲在自己身后发出漫长而夸张的叹息,她始终不明白,这个残忍的男子在面对自己的背影时会有这样的情感。等父亲走出房间,门合上的声音响起,野桐才会转过身来,那时床头往往会多出一沓钞票。
在那段与女人斗争的日子里,野桐能获得一点的满足感,可是不会持续很久。某天晚上,野桐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庆幸这次并不是争吵。那个女人说,“易凡,你看女儿也这么大了,而且最近那个教她的老师也都没来,要不就让她到学校去读书吧,这整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野桐听着这些话头皮一直发麻,做人的是她做鬼的也是她,她恨不能马上冲过去撕破那个女人丑陋的嘴脸。
“我早就这样打算了,只是怕你不同意所以一直没有说,竟然你也有这种想法,那我明天就告诉她。”他说话的声音始终显得低沉,令人听不出半点情绪来。
隔天早上的餐桌上父亲向她说了这件事,她一口应允了,没有过多的思考,她已经厌恶了那种每天与那个女人争斗的日子。野桐看着对面那个正为此事而得意的女人,“我想住在学校,我的功课已经落下很多了,我不想把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回家的路上。”
她父亲没有说话,反倒是那个女人回答道,“是啊是啊,难得她这么用功,你就答应她吧,而且她也这么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这件事上她们两个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的想法,眼不见为净,而野桐也利用着这一个契机,离开了这个她所厌恶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没伞的孩子要学会奔跑,但若能与你一道并肩徐步走在雨
壹。
入夜之后,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连风也悄悄停下的脚步。教室里满满的都是埋着的黑色头颅,头顶不停转动的风扇在此时显得突兀,就连偶尔有笔掉落的声音都变得尖锐,好像只有此刻这种闷热而窒息般静谧的标签才能让人意识到盛夏已然快要打马走远。
快放学时,天空忽然飘起了大雨,风把豆大的雨滴吹进教室里来,窗帘瞬间便被打湿了。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许多人都抬起头朝窗外看去,但很快他们便又低下了头,有的人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省了,好像抬一下头会浪费很多时间似的。
他们并不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他们眼中,即使下雨了放学自然也会有人过来送雨伞,就算此刻教学楼坍塌了都无法令他们动容,因为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了,也会有人替他们顶着。
我从座位上起来探出身去把窗户关上,仅仅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我的头发便全都湿掉了。当我缩回身来抖落身上的雨滴时却听见有人在小声地唤我的名字,回身时便看见安阳从后门探出小半个头来,他别了别头示意我出去。
晚上的值班老师现在估计正在办公室里泡着茶,只要是个正常人在这种环境中呆久了肯定会患上恐慌症,以为教室里安静得让人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来。为此我也没去顾及此刻是否会有老师进来,便径直走了出去,当然我的脚步是轻的,因为只要弄出一点声响便会遭人痛恨。
他站在门口,墙壁挡住了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光线,将阴影留在了他的脸上。他一见我出来便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朝我微笑,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那两排雪白的牙齿即使在黑暗中也依旧显得那么耀眼。他在我面前总是这样,不管阴天还是晴天,只会开启这一种模式。
我刚想开口问他找我有什么事,他就牵起了我的手,把一把雨伞塞进了我的手里,然后说道,“你看这神经病的天气又下雨了,今天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我看着手里的伞,避开了他的话题,说,“你把伞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他低头凝视着我,然后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说,“书包你还有一件雨衣呢,你这么关心我,我怎么会让你担心啊。”说完伸出手来揉我的头发,但一时却僵住了。
因为背着光的原因,他也无法看清我的头发是湿的,加之我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的衣服,所以他也并没有留意到我刚淋了雨。但是他一伸手就感觉到了我的头发是湿的,于是急忙脱下了自己的格子衬衫,接着以一种略带责怪的语气说,“你跑去干嘛了啊,怎么把头发都弄湿了,冷不冷啊,赶紧把衣服穿上。”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把衣服披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我擦拭尚未干透的头发。
此时的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背心,由于下了雨的缘故,空气中的热气早就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渗进毛孔中的冰凉。我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干什么,只是僵僵的定在那里,让他帮我擦拭着头发。有风吹来的时候,我可以依稀的感觉到他的指尖在颤抖着,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穿着两件衣服都可以感觉到寒意,更何况他现在只穿着一件背心。但是即使我现在把衣服脱下来要他穿上他也不会要,他对我的爱是偏执的,我知道他对我的好,好到容不得我去拒绝。
他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了句,“你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天气有时可以做到一天三变,所以你晚上记得别乱踢被子,那时我可不会帮你盖好,要是感冒了,最后还要我帮你买药,你就当是为了我,记得照顾好自己。”说完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就消失在了楼道口。
这个时节,夏天的背影已在我们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缩成小小的一团,而下一秒可能就会从地平线上掉落下去。割草机没日没夜地在校园里疯叫,仿佛在延续着那些夭折的新蝉未尽的义务。
他走了之后,我站在原地好久,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雨伞,手紧紧地握着,甚至都可以听见指节发出的声响。我知道他说书包里还有雨衣那只是一句骗我的话而已,只是为了让我能安心的收下伞。
我回到座位上,把伞收进了书包里,教室里依旧弥漫着那种令人窒息的静谧,只是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与室内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我把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着周围的一切,闻着从他的衬衫领口散发出来的干净的洗洁剂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青草的辛香,就像安溪夏天时空气中独有的气味,在这座城市里是无法捉摸得到的,所以显得异常的珍贵。
贰。
那天晚上下课后楼道就被挤爆了,那场面跟春节时的车站有的一拼,但很快人就散光了。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有车来接送,其他的大部分也都有人送伞,可昏黄的街灯下仍旧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我都等了好久了,你是想累死我啊。”从他们尖锐的声音中我大概可以猜出他们在同谁说话,因为人似乎只在亲近的人身边才会表现出这种面目来。
我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楼道里也就剩下几个人在等雨停了,他们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其实也令人羡慕,至少比那些抱怨的人更加懂得珍惜。我上楼去找野桐的时候正撞见她弯着腰站在见窗台边,一旁的墙壁上还斜斜的靠着一只扫帚。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可地板上却是满满的一堆垃圾。
我进门叫她,她回过头来冲我笑,然后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就又俯下身去专注的做事。我原本以为她是在打扫卫生,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她正把各种颜色的粉笔涂在讲台上,我问她,“你这是干什么啊,谁又惹我们白家大小姐了。”
她随手从桌面上拿了一根粉笔塞在了我的手里,然后侧开身子,说,“别废话了,赶紧帮忙,还有很多呢,反正外面在下着大雨,这会也走不了,就当是课后节目呗。”说完拉了我一把。
我把粉笔丢回盒子里,拍拍手上的灰尘,说,“谁说下雨就回不去了啊,咱也是有伞一族好不。”我指了指背后的书包,接着说道,“你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啊,你看这满地的纸屑都还没人打扫呢?”
她反驳道,“什么叫不干正经事啊,我这可不是为了我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