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则在一旁可怜巴巴的盯着我,“我也要,我也要。”然后他张开嘴指了指盘子里的虾,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可是我还来不及下手野桐就抢先把一只虾头塞进了他的嘴里,“这个有营养,别浪费了,乖。”
我还以为他们会大打出手,可没想到安阳却把那只虾头嚼巴嚼巴咽了下去,然后二话不说开始哄抢桌上所剩不多的食物。
酒足饭饱之后桌上早已一片狼藉,野桐靠着椅背上,嘴里叼着牙签,颇有一点包租婆的风范。她看着对面意犹未尽的安阳,说,“把你的钱包借我,我看看里面有没有私藏别人的照片。”
安阳从口袋中把钱包拿出来丢给野桐,一脸不屑地说,“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天地为证,我有我们家小希就够了。”说完坏坏地笑了笑。
可是野桐并没有检查他的钱包,而是直接从里面抽了两张红色的□□,然后就把钱包丢了回去,并说了句,“谢谢。”她把钞票拿在手中扬了扬,高喊,“老板结账。”后来她把找的零钱尽数收进了自己的腰包里,还理直气壮地说,“就剩这么点了,当做以后我剪光头的资金吧。”
当时安阳整个人都僵住了,半天没有憋出一句话来。
贰。
话说夏小北也是一十足的吃货,他每天出现在我面前时都像屋檐下那些整天饥肠辘辘的雨燕幼鸟一般,总吵着说肚子饿了,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家是被他吃穷的。每回从家里吃完晚饭,闲来无事,他就在村子里到处游走。夏天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家都会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去吃饭,因为屋顶在被暴晒了一整天之后显得闷热不堪,而且那时的村子里都还没有电风扇这种物件。
村里的人都很“热情”,只要吃饭时看见有人路过便会招呼道,“吃饱了没有,要不要进来一起吃啊。”这是一种习惯性的礼节,一般人都会回答,“吃饱了,谢谢。”
但是夏小北就不这么认为了,他总是说,“别人都这么盛情的邀请我了,我又怎么忍心回绝啊。”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屋子里找去碗筷,冲洗干净之后便挤在小板凳上吧唧吧唧地吃别人家的晚饭,全然不顾别人惊讶到饭都快从嘴里掉出来的表情。他就只用这一招,搞得后来别人家吃饭看见他时都不敢抬头,更别说打招呼了。
有时候我看到他两眼放光的站在他家的羊群后面时,都觉得他恨不能把他家那些羊的排泄物全部吞进去。他是一只杂食性的动物,吃过山里用简易工具捕来的老鼠,吃过半夜打着油灯去树下找到的还未出壳的新蝉……
有时等到天黑下来之后他便会拉着我跑到别人家的田里去偷摘果子和番薯,每每都对我说,“你看老天都知道我饿了,这么快就黑下来,我们赶紧行动起来,别辜负了它对我的一片良苦用心。”
如果人真的拥有前世,那上辈子他肯定是饿死的。而我上辈子应该是一个坏人,我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就因为我上辈子欠的太多,所以今生需要一次性的偿还,那我下下辈子就又可以轻松的做个坏人,不知是不是人冥冥之中便逃不出这种因果,因此我总这般想着。
而我们到别人家的田里去偷果子唯一的后果便是被果农追着打,不过那种感觉真的还挺爽的。晚上,我们便在山坡上生一堆篝火,把他从别人家田里挖来的地瓜一次性解决掉,毁尸灭迹。
火堆把他的脸映得通红,火星在空中跳跃着,像一只只红色的萤火虫。在火堆烧完之后,他才把地瓜丢进事先摊开的碳堆里,然后掩埋上土,之后对于他来说便是漫长的无期徒刑了,他总是对着夜空祈祷,“时间能不能过得快一点啊,不然我就要饿死了。”
在默念了无数遍之后,他才急忙将土抛开,全然不顾里面的火炭是否都已熄灭。他把烤熟的地瓜递到我的面前,我把那个考的黑乎乎的地瓜剥开,露出里面诱人的金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指不定我的饭量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他很快就把地瓜给吃完了,总是害怕我会跟他抢一样,而且还吃的满脸都是。他吃完之后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我,像猛兽盯着猎物一样。
我一边吃着手中的地瓜一边他告诫他,“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别人家七八亩地的收成还不够你一个人吃的。”
但他却撅起屁股在我面前摇晃,说,“如果他们想要回去我可以还给他们啊,保证还是热乎乎的黄色。”我听到他的回答差点就把嘴里的地瓜给吐出来了,他老是喜欢这么恶心我,特别是在我吃东西的时候。
叁。
那日午后,野桐又带着我去“流浪”,她把我带到了一家纹身店。那家店在一条小巷的深处,如果不是很熟悉这里的人,应该需要费一番功夫才可以找到。整家店里就只有一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那个男子搬了张椅子,放在门口,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座城市并不多见的午后的阳光。
我和野桐走近时,他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我们两个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野桐应该是跟他认识很久或者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她只是朝他点了一下头,他就拖着椅子走了进去。
他把我们两个领到一间小房间里,房间的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图案,中间摆着一张破旧的木床,但上面已经事先铺好了一条崭新的床单。
他叫野桐躺在了专门刺青的床上,用手卷起了她的袖子。只见他在野桐手臂的那道伤疤上绘了一个图案,可以清楚的看清那是一只翅膀,图案不是很大,刚好可以掩盖住她手臂上的那道伤疤。
一切都就绪之后,他把一些针插入了一个装有墨水的杯子了,沾了些许的墨水。
接下来的一切我就都不敢看了,我害怕野桐会被那些针刺出血来,所以就径直退到门外去了。隔着帘子我听见她在里面叫得那叫一个惨烈,像正在被宰杀的猪一样。
许久之后,野桐才停止了叫喊,我以为她疼晕过去了,就紧张的喊她的名字,可是屋里静悄悄一片,没有人做出应答,我开始慌了,便急忙撩开帘子冲了进去。可一切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她像一个没事的人一样,站在我的面前,吹着她手臂上那个刚纹完的图案。
我当时真的是气坏了,似乎心中在怪罪她不知我有多担心她,一时竟不自觉地挥手打在了她的手臂上,而手掌刚好拍在了她纹身的位置,她疼得呲牙咧嘴的,上前来就在我身上一顿乱啃。
她手臂上的那只墨青色的翅膀挺精致的,我一直看着它发呆。野桐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上前来拉住我,说,“怎么,喜欢啊,要不你也纹一个。”
但是还没有等我开口,她就对着那个师傅喊,“师傅,先别急着收拾,还有一个呢。”她紧紧地扣着我的手,一阵推搪之后,我还是被她被推上了断头台。我闭着眼睛,原本以为会很痛,可那种感觉却是有点□□的,弄得我都搞不懂野桐为什么会叫的像卖身葬父般悲壮。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摸着手臂上的那个纹身,那个纹身和野桐那个是一样的,只是纹的位置不同,她纹在右手手臂上,而我的在左手,我们两个的凑起来刚好是一对翅膀。
我用手扯了扯衣袖,其实它已被遮挡在衣袖下看不见了,只是下意识的。野桐见我这般,便凑了过来,问我,“傻姑娘,后悔了啊,要不要我帮你把它去掉。”
我不解的问她,“这个还能去掉吗?”心中倒是并未因此而后悔,只是在针刺进皮肤的那一刻起我便在想着,虽然我们都不知对方以往遭遇过什么,可从这一刻起,我们身上将拥有相同的印记,所以我不愿它轻易地被去除掉。
她回了一句,“可以啊。”然后就张开嘴朝我扑了过来。我知道她说的可以是指连皮带肉一起从我身上去掉,比如硬啃下来。
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小东西的,但毕竟身上突然间多了一个东西总会让人觉得不习惯。我听说过一句话,我们都是单翅膀的孩子,只有拥抱着才可以飞翔。也许现实就是如此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后来,在迎接省质检的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会很晚才睡,为了突击复习功课,因为长时间地同他们厮混在一起,功课难免会稍稍的落下。而野桐就裹着被子,蜷在椅子中,说要陪着我。但是她每回都支撑不了多久就睡着了,趴在写字桌上。
我把她抱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虽然她跟我差不多高,可身体却比想象中轻的很多,抱起她的时候,她的双手会不自觉地缩在胸口处,像是在保护在自己一样。我把台灯关掉,点上蜡烛,微弱的光芒就足够让我看清书里的一切了。野桐转过身来,把脸面向我这边,眉头轻轻地皱起,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浅浅的睡着。
手臂上的纹身在夜里好像会绽放出淡淡的青色的光芒,就如安溪夏天夜晚时躲在草丛中的萤火虫。我的手指轻轻的从它上边抚过,它已经融进了我的皮肤里。那一晚我在书本的扉页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我爱她,正如他爱我一般。”
我不知当初我们两个人会纠缠一起,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拥有一段不堪的童年,而彼此在那段岁月里所经受的苦痛,成了日后我们相互吸引最有力的证明。
我会在某个睡不着的夜里,开始反复的思索,这个身旁熟睡的女孩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替我遮风挡雨的亲人,至死不渝的朋友,上帝派来爱我或让我爱的人,还是……
但无论我如何费力,都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越久,心里那份感觉就愈为强烈,像一颗种植在心里的种子,随着时间一天天的长大。而在遥远的后来,我给那份感觉找了一个贴切的定义——爱。
以前我曾想过,若是我们都只有一条手臂,那至少还可以拥抱彼此,而上帝却给了我们两只手臂,这或许是他想以此来让我们更好的拥抱自己。可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拥有两只手臂的我们不只可以做到拥抱自己,还可以更紧地环抱彼此,双手紧扣,这样才能让彼此更近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想想,我们穷尽一生,想要寻到的不过是拥抱彼此的勇气
壹。
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请假,因为十几年前的今天,我血淋淋的来到这个世界,这一天是我降生的日子,亦是母亲和哥哥的忌日。
父亲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在桌子的两边摆上两个空碗,然后开始夹菜,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从小我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悼亡的方式了。我和父亲彼此都没有说话,餐桌上只剩下筷子敲击盘子的声音。时间过的很缓慢,夜幕也随之悄然降临。
吃完饭我就回了房,躺在自己的床上,睁大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突然眼前便闪出野桐的脸来,清晰得如同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见她在身旁熟睡一样。因为身下生硬的床板翻身时会发出轻微的响声来,我突然便好想平时身旁均匀的呼吸,然后便爬起来,情不自禁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看着里面满满的都是她平时自拍的照片,心里便特别的安心。
可能是气氛太过压抑,我迟迟没能睡去,后来只能起身坐在床上,如同初到这座城市时的那个心事重重的女生。看着窗外明灭闪烁的灯光,心中顿时萌生出一种想离开的冲动来,并非不能在此久留,只是心中似乎有了其余的念想。
我随便整理了一下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并在餐桌上留了张纸条,上面只是简单的写了句:爸,我先回学校了,勿念。
夜深了,天空依稀能看见一棵破碎的星辰,但在灯光的渲染下看起来显得并不真切,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有点凉,我不自觉地紧紧抱住双臂。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有点凄凉,街边的路灯似乎被这晚风吹得稀薄,恍惚间让人觉得它随时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熄灭掉。
我开始疯狂地奔跑,就在这样浓稠的黑夜里,我一个人迫切的希望得到怀抱,像极了当初那段除了灰暗便没有一点能令人记住的生活,到处充斥着彷徨和无助。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胸腔压迫得厉害,便停下来靠在路边的街灯柱子上,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头顶微弱的光落下来,我看见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一颤一颤的,似在哭泣一般,心突然便无端地疼起来。我别过头去,不再看地上的影子,好像害怕这个因为自己才存在的虚无的东西会让自己伤心难过。等呼吸平缓了些,我才离开了那圈街灯照亮的光影。由于走得急,我的脚被井盖凸起的边缘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
回到宿舍时已接近凌晨,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楼道的灯在前几天突然坏掉了,没有任何的征兆,之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如今看着漆黑的楼道却显得失落,似乎心情低落的时候便可以找到诸多应景的事物。
我摸黑上楼,在楼道的拐角处似乎踢倒了瓶子之类的东西,我只听见玻璃瓶子滚落的清脆的声音,随着下落的台阶,一下下地敲打进这黑暗中。
虽然只是六层楼,可但我站在门口时却感觉自己爬了很久。我并没有马上开门进去,而是靠在楼道口的护栏上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我就这么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汗水依旧不断地从额头渗出来,脑子里的东西像是随着汗水蒸发了一样,一片空白。
许久,我才从瓷砖下面摸出钥匙开了门,屋里没有开灯,我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野桐已经睡熟了,我就在她身旁安静的躺下,我并不想因此而吵醒她。对着野桐熟睡的背影,我轻轻的说了声“晚安”,声音小的估计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可野桐不知道是说梦话还是真的听见了,竟然转过身来喊了句“至希”,之后抱着我,又响起了轻微的鼻息。她喊我名字依旧如往常一样,可听起来却像电影台词般深情,我侧着身子看着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睁大着眼睛不敢眨眼,生怕眼皮一落眼泪就随之掉下来,许久,才将泪水重新挤了回去。而她的脚却突然搭在了我的腿上,头也一直往我怀里钻,还抓被子把我裹得像粽子似的。此后便是一夜漫长的寂静。
等我睁开眼时,身旁的野桐已经不在了,睡衣散乱的掉了一地,平常也没见她这么早起。那一整天我在学校都没有见到她,我曾试图出她班里找她,但只听说她今天没来。我也不用去担心她,要真有什么大事,她自然是会告诉我的。
直到那天放学我才在校门口见到了她,她的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靠在门口的墙壁上。一见到我,还没等我开口就拉着我开始狂奔。
我被她带回了宿舍,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都让她给拉上了。我刚伸出手想开灯,就被她给制止了。只见她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那一点点的火光把她的脸照的通红。
她早在房间里摆满了蜡烛,一切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等着我跳进来了。桌上摆着一个漂亮的圆形纸盒,她从桌上拿起剪刀剪掉上面的塑带,把盖子放在一旁。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用酱汁写着,至希,十八岁生日快乐。
野桐从袋子里取出十八根蜡烛,插在了蛋糕上并点燃,捋了捋情绪,说,“昨天没有来得及为你过生日,今天这个就当是晚来的祝福,还望你能收下小的这一片心意,生日快乐,至希。”说完还不忘朝我吐吐舌头,然后就开始边拍着手边唱生日歌。
一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