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们在别人眼中看起来百毒不侵时,或许只是因为我们早已
壹.
人总免不了要在心事中摸爬滚打,于是,慢慢地便开始懂得,自己经历过的事很多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因为即使说了也于事无补,可能在告诉了别人之后立马会后悔。因此,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一些不为人知并且缄口不言的秘密,如今说出来并不是代表不在意了,而是她不怕你知道,她足够地信任你。
永远不要轻易地去说什么感同身受,伤痛就如比例尺一般,你踏在那片土地上的每一步也不过是别人眼中那地图里一个细小的标记,也只有自己亲自经历了才会懂得那是多么的巨大,就像男人永远不可能真切地明白女人来大姨妈时的痛苦,别人口中的所谓‘懂得’,想来也不过是一种安慰,哪有谁会真的懂得谁心中所想,即使再亲密的人多数也是同床异梦,他或许能看清你的小心思,可那都是猜测,借着彼此的熟悉罢了。
当我们拥抱着对方时,是无法看见彼此的脸的,我们无法知道对方是在微笑还是流着泪。贴得再近的两颗心之间仍是会有间隙,或许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但我们却无法代替她心疼,可能有些伤本就注定只能自己扛着,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学会坚强。若凡事都有一个人挡在你的身前,这自不是一件坏事,可当有一天我们失去这面盾时,或许轻轻一碰便可以在我们心上划出一道伤来。
回忆想来也没有那么强大,它无非也只是我们思想所操控的傀儡而已,可为何我们却千百次在它面前丢盔弃甲倒戈相向,可在一切被生活所揭穿时,我们又急着回身去掩盖,就像是我们怕被人发现而窝藏在身后的凶手。
虽说野桐在我们面前一直阳光闪耀,可她的童年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她的母亲是一名酒吧的啤酒小姐,在懂事以前,她甚至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那时为了生活,母亲根本没有时间照料她,无奈只能带着她去上班。野桐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一点点,母亲每次都是用刚换下来的衣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放在更衣柜里。野桐那时就好像已经能明白母亲的心事似的,也从不哭泣。
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在外固然免不了要经受闲言碎语,那并不是歌颂母爱伟大的声音,而是他人臆想出来的老旧故事。那些退休闲置在家的阿姨们以此为生,她们也需要不断有新的话题来充斥她们的生活,因此这成了她们那时挂在嘴边上闲聊的资本,虽说可能很快便会随着她们脑中那些迅速凋亡的细胞而被抛诸脑后。
因为所从事的职业并不光彩,因此总是有人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在被灌醉之后和某个陌生男子上了床,才生出了这个野孩子,为此搬家成了那时候野桐生活的一部分。那时的家对还是孩子的她来说就是一个落脚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地方,仅此而已。
对此她母亲倒是显得豁达,只因她深知那些无谓的辩解只会沦为自身的心虚,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忍受自己的女儿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她可受不了女儿懂事之后扯着自己衣角询问,外面那些奶奶说的是不是真的,那时的眼神。
后来因为野桐一点点的长大,母亲为了更好的照顾她便辞去了酒吧的工作,她批发了一些珠子,做成小工艺品,手链,项链之类的东西,然后拿到市场的角落去卖,以此微薄的收入来养活这个家庭。所以野桐从懂事起就开始跟着母亲到市场上去买东西,为此她和周边的小商贩都非常熟络,他们也都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平时有点什么好东西都会偷偷给她藏一点。
人们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在野桐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打从那时起她就会奶声奶气的帮母亲招揽客人,她完全懂得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可怜巴巴的扯着过路的女生或者女人,奶声奶气地说,“姐姐,阿姨,买一个吧。”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没有人可以拒绝。
晚上她缩在母亲的怀中,给她唱从菜市场阿姨那里学来的儿歌,那时她年纪尚浅还只能咿呀咿呀地哼出个调来,有时哼到一半想不起下面的词便需要想半晌,或者干脆直接被自己的歌声催眠。
母亲伸手去摩挲她的头发,她觉得庆幸,因为至少上天没有残忍到让她自己一个人孤苦的活着,她似乎只因为眼前这个孩子而得以不再孤身漂泊于这个世间,虽然自己曾为她的出身而感到不幸。
贰。
为了生活能稍微得到改善,母亲夜里还需要帮别人缝补点东西来多份收入,为此她的眼神开始衰退,昏暗的灯光让她穿起针来格外地费劲,野桐便守在一旁静静地帮母亲穿针。有时野桐也会趴在桌上有模有样地学着母亲缝补的样子,可总缝不好,还常将手指头扎破。
母亲撮了棉花为她上药,她看着那些红色的药水点在野桐的指尖渐渐地干涸,如同新鲜的血液一般,自是心疼的,眼中亦噙满了泪水。她向野桐的伤口处吹气,轻声地问,“疼吗?”
野桐握着母亲粗糙的手,看着她那淹没在微光中的面孔,说,“不疼,要是我早点学会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那时她年纪尚浅,可能还无法得知此等话语最是能催人落泪,因为简单,方才显得深情,因为不加修饰,方才直入人心。
她躲在母亲的怀中,仰着头说,“要是我能早点长大,那就可以帮你做很多很多的事了。”她嘟囔着,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因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得意的神情来。
母亲看着怀中这个天真的女孩只是淡淡地笑着,笑起来时眼角有深浅不一的皱纹。她故意打趣道,“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哦,不许骗我,不然我会难过的。”因为野桐口中所说的这句简单承诺,她说话时的语气中都带着笑意。
“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野桐从母亲的怀中挣脱出来,然后拉起母亲的手说,“我们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那一夜,她们拉勾定下了契约,在孩子眼中这似乎是神圣的仪式,虽然可能在某天傍晚随着其他孩子玩耍回来便被遗忘在脑后,可她却仍旧坚信,今日从野桐口中所说出来的一切,在今后必将会得到实现。是个孩子总会有害怕到躲在父母身后的时候,可是我们都别忘了,她总有一天也可以长大到护在你身前保护你,如你今日无微不至的对待她一般。
母亲多希望她能就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在这面前,其他的一切变得次要起来,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盼望老天把所有的苦难都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令她得以平安喜乐。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便打算将她送到幼儿园去让她换个环境成长,而不是整天跟着自己穿梭在混乱而且肮脏的市场里。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顺利,被送进去的第一天她倒也没哭没闹,只是那天母亲去接她放学的时候,她被老师罚站在门口,而在她身旁站着的还有一个被抓花了脸的小胖子,老师就坐在一旁打哈欠,因为此时已经很晚了。
那个老师远远地看见野桐的母亲像看到救世主一般,立马起身迎上前来,说,“你还是把野桐带回去吧,你看,第一天上学就把同学打成这样,要是日子一长那还得了。”她指了指站在野桐身旁的小胖子。
母亲走到野桐的身前半蹲,看着野桐的眼睛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啊,告诉妈妈好不好。”她的语气柔和,完全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野桐伸手摸着母亲的脸颊,说,“是那个胖子想上来咬我我才把他抓成这样的。”她说完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小胖子,眼神里透着孩子稚嫩的杀气。
那个胖子迎上野桐的目光,立马疯狂的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野桐的抓痕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一会他又小声的纠正道,“我没有要咬她,我只是想亲她而已。”然后得意的挺着胸脯。
母亲弯下身去让野桐对小胖子道歉,虽然不知道谁对谁错,可小胖子脸上的抓痕是真实存在的,人们也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可是野桐却不为所动,似乎在她年幼的心中认定自己本没有做错,因此并不需要跟谁道歉。
因为这件事,对方的家长要求她先将野桐带回去,等她知道错了再回来上课,对此,老师也束手无策。回去的路上母亲走得飞快,而野桐则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并保持着一段距离,似乎在等着她气消。
走到巷子拐角的时候母亲突然停下并转过身来,说,“你不要跟着我,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可是你竟然……”她哽咽着,双手捂着脸,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野桐过去抱着她的腿,然后踮起脚尖扯着她的衣角说,“妈妈不要哭了好吗?都是桐桐的错,我以后不会再惹您生气了。”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低着头小声地说,“总是让你操心,对不起。”
母亲蹲下来,双手扶着女儿弱小的肩膀,说,“在幼儿园里不开心吗?那里有那么多的玩具,还有那么多小朋友陪你玩。”
野桐伸出小手擦掉母亲脸上的泪,“我也想整天被人围着,也想有好多的玩具可以玩,可是如果看不见妈妈的笑脸,那即使再开心又有什么用。”她的眼眶渐渐地泛红,可是却依旧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对我来说,只要可以陪在妈妈的身边就够了,其他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一把将野桐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旁轻声地说,“不会的,妈妈不会离开你的,妈妈也舍不得。”
叁。
那时的生活过得有条不紊,安慰到令人觉得好像一睁开眼睛便可以看见自己老去的模样,可恰巧因为如此,才让生活中那些细枝末节的感动得以凸显出来。或许,日后我们挂在嘴边津津乐道的一切,多数都源自于今日这些平凡而细微的小事。
直到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一切才就此改变。平常家里是不会有人来的,更别说是客人。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也只有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
野桐可以清晰的忆起那天母亲脸上的神情,她在打开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硬了。她直直的杵在门口,没有半点的动作,直到野桐过去拉扯她的衣角时她才回过神来。
野桐透过门缝看见站在门外的男子,他的脸上有几道疤痕,身宽体胖的,十足是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模样。母亲转过身来将自己拉到房间里,关上房门,好像是害怕她听到什么似的,然后她就和那个陌生的男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攀谈起来。
也许是出于好奇,野桐搬了一张小凳子,偷偷地打开了房门。她就一直趴在门框上,透过门缝看着母亲和那个陌生男子的谈话。起初母亲和那个陌生男子就像旧识朋友一般安静的聊天,但慢慢的气氛就起了变化。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些许的愤怒,男子是沉默的,像站在上帝面前虔诚忏悔的孩子。
突然她伸出手就在男子甩了一巴掌,男子没有躲开,手掌精准的落在他的侧脸上,而后母亲伸手轻轻的抚摸他被自己打红的侧脸上的那道伤疤,流着泪,指尖划过的地方都残留着无限的温柔。
男子侧过脸,母亲的手从他的脸上无力的落下。他从兜里掏出香烟,一支接一支续上,直到把香烟的盒子丢在地上才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他的一条腿颤抖着,似乎是腿上的旧伤发作了,侧脸上因为紧紧咬着的牙齿而露出肌肉的线条来。他目光是涣散的,伸出脚尖踩灭了地上最后一个未曾熄灭的烟头,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你要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无论如何今天我必须把她带走。更何况,我所能给她的远比你的多,以其让她跟着你受苦,不如……”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似乎知道后面所要说的一切会对她造成伤害。
虽然躲在房间里的野桐离得很远,但男子最后那句“把她带走”还是听得真切。也许是出于保护的心态,野桐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张开双手护在了母亲面前。她是害怕的,面对这个男子,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兽面对着自己的天敌。因为男子的穿着和这里的氛围是格格不入的,就像在湛蓝的天空中画了一笔红色,总会让人觉得别扭。他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雾气,就像冬日的清晨,让人感到冰冷,透进骨子里的冰冷。
母亲双手支在地上,缓慢地站起来,气氛僵硬的令人惴惴不安。她伸手将野桐搂进怀里,抱到了男子身边,并将她的手交到男子的手上说,“小白,你以前不是问我你爸爸是谁吗?这就是你的爸爸。”她用手指着眼前的男子,说,“他是来带你回家的,你要听话,知道嘛。”就这么一句简短的话,便试图在她的脑海里植入了父亲这个名词。
她轻轻吻了野桐的侧脸,抬起头对男子说,“易凡,没有谁亏欠了谁,也没有谁伤害了谁,所有的苦痛皆是自我的选择罢了。不过谢谢你,你给了我今生最好的礼物。”她把野桐交到那个男子的怀里便转过身去,就在那么一瞬间,野桐清晰的看见母亲眼里满是泪水。
男子带着野桐离开的时候还在桌上留下了一沓红色的钞票,钞票红得像刚从鲜血里捞出来一样。他说;“我知道你并不稀罕这些东西,但是你必须照顾好自己,至少等着野桐长大……”他努力压制自己说话时的语气,似乎生怕对方听出自己颤抖的话语中所携带的想念。
就这样,野桐被那个称是她父亲的男子给带走了,她没有哭,也没有打闹,只是死死的盯着母亲的身影,连眼睛都不敢眨。她生怕就在自己眨眼睛的那个瞬间,母亲会回过头来。
可是到野桐消失在门口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回过头去,只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肩膀死命的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心上爬满了白蚁,却仍试图去涂满百漆,以此来告诉他人,我
壹。
后来,野桐才知道自己真的是眼前这个男子和母亲所生的野孩子,从“母亲”嘴里。至此,与父亲有关的过往她都已不再想去知道,虽然自己从前一直追问母亲,可在一切被揭穿之后反倒令人无所适从。只是那个女人却一再的提及,加之其尖锐的言语,使一切变得不堪。
野桐回到这个家的第一个晚上便无法入睡,她半夜从床上起来,爬上了窗台。窗外的灯光照进这个精心布置的房间,可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熟悉的面孔,没有熟悉的怀抱,那种窒息的氛围足以令人心寒。
她望着自己来时的路,突然就泪流满面,远处隐没在夜幕中的灯光有着此刻自己最思念的人。即使母亲没有挽留,没有回头,但是野桐打从心里明白,母亲是舍不得自己离开的,就像她知道自己所有喜欢吃的食物,却仍是不依不饶地要自己吃那些不喜欢的食物,因为那对身体有好处,而这次她所做的选择在她心中定是对自己最好的,不然她怎会狠下心。
野桐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楼下,然后想都没想,便直接从二楼的窗上跳了下去,她在地上重重的滚了两圈,还好身体上没有严重的伤口,只是膝盖有点擦伤。她忍着脚上传来的伤痛,在街道上彻夜奔袭,迫切的想念让这个孩子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害怕。
到家时天已经微微亮了,破晓的那刻大地一片宁静,只有远处偶尔飘来几声悠扬的犬吠,仿佛在诉说着黑夜那些不为人知的痛处,把整个漆黑的天空衬托的更加落寞。
野桐用袖口拭去额头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