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老管家,她今晚要住在千秋的房间。老管家怔了一下,千秋死后她从未在郑家夜宿过。不过,老管家就是老管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镇定自若,何况这房子本就是郑家留给张无霜的。
千秋死去了,五年里她不曾离开梅城半步,这‘梅城’是她的伤城,也是她的爱之城。
夜色深深,在这繁华的都市里这别墅就像地主的大庄园出奇的空旷,安静,除了几个打扫卫生的仆人和老管家住在这儿,没有人了,很是冷清。
张无霜推开千秋的房门,浑浑噩噩地环视着周围,里面的一切始终未变,只有千秋不在。她却当他还活在她的身边,只是她看不到而已。
为了平复这份心情,她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她想在睡觉之前弹奏一曲。好长一段时间她没敢碰钢琴,因为这会让她更加的思念千秋,可今夜她住在这儿,就住在千秋的房间,不管怎样心痛地思念他也是合适的。
什么好呢?
她想了想。
她很喜欢肖邦的夜曲,即使不需要乐谱也能准确无误的弹出来。于是,想到便做到。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轻轻拂过,接着归位,再接着便是一连串优美的音乐随着指尖的滑动而流溢,荡在房屋的每个角落,浸入人心,湿了人们的眼,久久不能释怀。
倒是她,轻拂去眼角的点点泪花,反锁房门,拉上窗帘,留下一点微光,竟意外的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尽去,然后掀开被褥,钻了进去。
好一阵了,她还是双手抱杯,一个人强忍住泪水卷在床中央,怎么也睡不着。
唉!床是那么的大,而她显得是那么的娇小。
“千秋,你知道吗?我今夜睡在你的床上。”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笑着。
她想起了千秋在时总是怨她。他说‘我们都那么相爱了,陪我睡。’她听了又气又羞。
真的好想被千秋紧紧的再抱一次,真想再听一听千秋的歌声。
不知不觉她哼唱起了“Iloveyou!”她的嗓子不错,这首歌,她唱得很好,似有钢琴伴奏一样美妙。
张无霜不会说日语,只会唱这首日语歌,也是她唯一会唱的日语歌,是千秋教会她唱的。第一次来千秋的家,第一次听千秋唱这首歌的时候,她就深深的感到他好孤单好寂寞好无助,她心疼。这首歌听起来是那么的悲伤。她不要他那么可怜,她不要他一人独唱这首歌,硬是让他教了半个月才学会的。
唱完这首歌,张无霜已泪流成河。她一边擦去泪水,一边凄楚地责备自己:“嗯,我真是没有用,还是流泪了呢。”
在这静静地夜里,在充满爱人味道的房间里,一些平时无法对人说出的话,在这儿,在这静悄悄的地方可以说了,就好像是千秋在这儿听她说一样。
“千秋,你知道吗?娜娜已经结婚了,她穿着漂亮的婚纱结婚了呢,她和李跃总算是有**终成眷属了。虽然我帮了点儿小忙,对娜娜撒谎说我有男朋友了才促使她下定决心和李跃结婚。但千秋你原谅我好吗?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心急,怕娜娜打掉她和李跃的孩子才那样说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男朋友。我心中只爱千秋你一人,怎么会去找男朋友。
千秋,你知道吗?我其实好羡慕娜娜,那天她穿婚纱的样子真是美极了。嗯,我在想要是你还在的话那该多好,我也好想穿婚纱做新娘呢。
千秋,多么希望你还活着,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我想你一定不舍得抛弃我,你是不是还在这里呢?
千秋,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知道吗?”
张无霜伤心的呼唤着已经死去的爱人的名字,泪水打湿了枕头。她甚至有些胡言乱语,竟渴望千秋的灵魂出现在她面前。
保罗隐身在张无霜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思考着。
“你就这么爱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受伤似的保罗怜悯地看着她。
“千秋,千秋,真的是你吗?”看着门口忽然出现的穿着白衣,浑身闪烁着白光的人形,张无霜惊异的叫道。
原来,为了慰藉她,保罗变身成了千秋的样子来见她了。
“千秋,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张无霜狂喜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忘记自己全身**,跑向‘千秋’紧紧地抱住了她昔日的爱人。
“无霜”‘千秋’轻颤。
啊……。她又听到‘千秋’的声音。这是千秋的声音,是千秋的声音。
“千秋,真的是你?”张无霜喜极而泣,眼里闪着钻石般美丽的光辉。
她又再次依偎在‘千秋’的怀里,幸福得几乎可以死去。
“是…我,无霜。”‘千秋’温柔地笑道。将她抱起,放置在床上,跟她一起面对面静静的躺着,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亲吻着她的额头,安抚她入睡。
张无霜犹在梦中,望着熟悉的千秋,甜蜜地发笑,不敢相信的触摸他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是她所认识的千秋,是她的千秋。
她又惊又喜,害怕他会马上消失,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她紧紧地搂桩千秋’的脖子,将自己的唇绵密地贴上他的唇,永远也不够的亲吻着他。
被她搂抱着的‘千秋’比谁都更加心痛,他真不想使魔法让她睡,他真想让自己当一回那个死去的千秋。哦……。他实在无法抵抗她那火热又香甜的吻。
她的身体温润芳香,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美丽,他切实的可以触摸到这美好的东西。该死的美好,该死的**,他的头膨胀发昏,甚至感觉身体的血液都在沸腾。虽然他和许多女人(准确地说是许多女人的灵魂)在一起过,可……。天啊!这火烧火燎的感觉他不曾有过,他强烈地渴望得到她的肉体。
心如刀绞,困惑挣扎了千万次,终于还是克制了。他不是人,不是龌龊的小人,他是神,他终究还是记得自己是神的。
而可怜的张无霜呢,她感觉异常的困倦,她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努力的不要闭眼,但身体不听话,是越来越想睡。
不要,不要啊……。
渐渐地,渐渐地,她还是闭上了双眼,无法撑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千秋,陪着我,陪着我,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千秋。。。。。。。”
无可奈何,不管她怎样挣扎,最终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一天一天的过,
一天又一天的寂寞。
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抗拒,
仍不能接受你已逝去的事实。
一觉睡到天明,她挣开眼睛,只看见些许的白光在眼见飘散,‘千秋’的灵魂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悲伤的望望天花板,看看身边,什么都没有。
一场梦而已吗?
“小姐,醒了吗?小姐,若是醒了,请到餐厅用餐。”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叫喊声。他已经叫过多次,也敲了多次门,很是担心。
“嗯,知道了,等一下就来。”张无霜慌忙回答道。
她匆匆地从床上爬起来,觉得身上有汗,想洗个澡。竟忘记昨晚睡觉时脱得□□,差点儿没大叫出来。
哗哗的温水从头顶的莲蓬中缓缓流出,淋了个通快。她没有穿为她准备好的浴衣,转身从抽屉里扯出白色的浴巾,这是千秋的浴巾,上面有他的味道,这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捧着白色的浴巾,闻了闻上面残留着的千秋的味道,才将自己裹起来。
“这是我吗?”
五指滑过冰冷的镜面,似乎要摸摸镜中的那个自己,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自己了。怅然若失的收回手,细细地看着两个手掌,似乎它们什么都抓不住呢。
“无霜,无霜。”
门外隐约传来清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哥哥回来了?”张无霜想道,似乎又不太确定。
“无霜,你在里面吗?”这次不仅有叫喊声,还有敲门的声音,确实是清秋在门外。
“哦,我在里面,哥哥。请稍等一下。”确定是清秋,张无霜快速换装。
“不急,我等你。”清秋道。耐心地等待。
一小会儿,张无霜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睡得好吗?”清秋笑问。
“嗯”张无霜笑着点头。
“一起吃早餐好吗?”
“好”
“我们到楼顶去吃怎么样?你看,我都端来了。”清秋说道。他手里端着两个餐盘,知道她不喜欢早晨吃得太多,所以只有牛奶,烤面包和一些切得十分精致小巧的新鲜水果。
张无霜接过一只餐盘,笑了笑,似乎精神还不错,便迈着缓慢的步子和清秋到楼顶去了。
也不知道清秋到底是怎样的心理竟然要求到楼顶用餐。楼顶虽然宽敞,但上面除了放有几盆草外,什么都没有。他们只得把餐盘放在阳台的边缘,就那么站着开始用餐。不过,张无霜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让清秋为她担心,就一点点的撕着面包,象征性地往嘴里送着。
“是不是不好吃?”清秋还是关心地问了。
“嗯,好吃的。”她说,为了掩饰特意喝了一大口牛奶,差点儿没呛着。
清秋看出她有心事,本想问,却又被她打断了。
“哥哥怎么回来了?”她问。
“听管家说你回来了,就想着回来看看。”
“抱歉,事先也没跟哥哥说一声,就擅自跑来了。”
“无霜不要这样说,这里也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张无霜又笑了笑,笑得很勉强。
清秋忽略她勉强的笑,心想:她不想和我说心里的事,我又何必问她,便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张无霜同样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只是,她手中的面包从块成了丝又后变成了屑,难得入口。
一阵沉默之后,清秋问:“管家说你要去看千秋是吗?”
“嗯。因为我要离开梅城几天,所以,我想去看看他。”
“是和保罗一起离开吗?”清秋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张无霜的脸问道。
清秋对保罗早就怀有敌意,他感觉保罗从他手中夺走了她。他无法相信那个男人,但无霜选择了那个男人,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他很想从无霜的脸上发现些东西,比如说无霜是在骗他的,那保罗不是她的男友之类的。
张无霜只觉得:哥哥问得多么直接啊!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后又想:哥哥这么问也是很正常的吧。现在——谁都知道了,保罗就是我张无霜的新男友。
这么想的时候,张无霜心里就特别苦,她多么想对清秋说明:哥哥,那个叫保罗的不是我的男朋友,他不是的,我的心里只有千秋一个,请哥哥不要误会。
可是,她又想起当日保罗对她说的一翻话,‘别乱说话。难倒你看不出来,郑清秋没把你当妹妹?如果不想郑清秋更痛苦,不想你好朋友的婚礼泡汤,我建议你最好什么也不要说。’
当时她只担心娜娜的婚礼,并没有细想保罗所说的话,就怕说出实情坏了娜娜的婚礼。现在想来,保罗的话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她恍然大悟,却又不敢相信,她一直当清秋是兄长的。
她的手捏得紧紧的,只是忧伤地看着清秋。
清秋被她看得不能自抑,很不安的又问道:“是和他一起去吗?”
她这才不得不点头,“嗯,和他一起。”
其实她心中好想说:哥哥,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想,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可她却不能那么说。
张无霜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快乐,她的样子哪里像是恋爱中的女人。清秋不能放心,又问:“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张无霜苦笑。她确实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什么?你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清秋有些吃惊。
“嗯,他说是秘密。”
“安全吗?要不要找个人陪你去?”清秋紧张的说道。那语气好像是说保罗会把张无霜拐走,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
“嗯?不,不…嗯…我是说没有那个必要。”张无霜赶紧拒绝,心虚又紧张。
她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虽不喜欢保罗,可她心里明白,他救过她,帮过她,他不会对她做出过分的事来。她不喜欢欠人人情,这次离开梅城就当是还他的债。还清后,各不相干!
“哦,那,他对你好吗?”清秋心里很难受却故作轻松地道。
张无霜没有出声。
好,怎么可能。
可她不敢说,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好。
清秋向来是很有分寸的,很隐忍的,可还是禁不住的心中抓狂。
“无霜——”清秋欲言又止,“你是真的喜欢他吗?”清秋目光如炬。
张无霜不敢直视清秋的眼睛,低下了头,答案在她心中是很明显的,她不喜欢保罗,甚至还很讨厌保罗。
可,她不能那么说。
她正在想办法怎么才能巧妙的回避这个问题,可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搪塞,好半天了也没能给出答案。
“无霜,你怎么了?”
看她沉思不语,仿佛失了魂,清秋又叫了一声。
“嗯…”
似乎被吓醒了一般,她身子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却在惊慌之中不慎打翻了餐盘,食物撒了一地,盛牛奶的杯子也打碎了,掉在脚边。
她开始收拾,手忙脚乱。
“无霜,我来,我来,你别动,千万别伤到你的手。”
清秋抢在她前面阻止她动手。
她的手是画画的,不能伤到。
张无霜哪里有那么听话。
只是——
她的手刚接触到玻璃就被清秋捏住了,紧紧的,有力的捏住,仿佛捏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
两个人怔在当场。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哥哥”张无霜心里惊慌失措,要收回手却收不回,清秋抓得太紧了。
清秋心里眼里始终满是浓浓的爱意,多想拥她入怀啊!他感到这次张无霜若和那个叫保罗的男人走她就永远不会属于他了。这些年她一直叫他哥哥,可他从未当她是妹妹。以为陪着她,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渴望的目光,她会属于自己,可现实却不是这样。
“无霜,我,我……。”
清秋痛苦的挣扎着。
不管怎样他都不想失去这个夜夜都会入他梦乡的女人,她是他的理想,终于忍受不住日复一日的苦苦思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似要把她揉入骨髓。
“哥哥,放开我好吗?”张无霜惊骇极了,身子摇摇欲坠,她不要清秋说出她无法承受的言语,她不要这样。
她被僵硬的抱着,她现在算是相信保罗所说的话了。她已感受到清秋膨胀到了极点的感情冲动,可她只当他是哥哥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不可以的。
站在楼梯口看到这一幕的老管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本来是来通知张无霜,李跃和娜娜来了的,现在却也不敢迈步了。
‘叮……。’
铃声,是她的手机及时响了。
清秋只得放开她,傻在原地,手在抖。纵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沉默无语了!
“喂”
张无霜慌忙间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