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签起我的手,带我往门口走去。
欧阳的清唱声从后面传来,却不是她一贯的如火如雷,而更像是低语,凄婉地诉说着,如发自肺腑的呻吟。切切地,丝丝渗入。
Heads on a science apart。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It's such a shame for us to part。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No one ever said it would be this hard。
Oh; take me back to the start。
最后一声伴着门的关阖而被隐没在其后,只隐隐传来一些碎碎的声音,渐渐便消逝了,只剩下我和许向,在路上狂奔。
血液开始正常流转,我感受到四肢窜回的温暖,很舒心。
那所有的喧嚣,都远散了。
而许向,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开,也没有远去。
☆、藕断了丝还会连着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口口
我们奔出了很远一段,当然我不知道我们跑起来的原因是什么。许向停下喘了会,回头看我一眼,惊得又直了身,“苏唯,你怎么脸不红气不喘啊?”
我为了顾及下无法理解的他们的“男性自尊”,装着一副往里憋的样子,“嗯,我一般不太往面上显。”我不知道哪一年开始的,每天早上到学校就会先去操场上跑上几圈,自然不是为了锻炼身体之类,而纯粹是享受着喉咙干裂,双腿似铅,上气不接下气,濒临边界的苦痛的快感。久而
久之,却练就了好耐力。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嗤笑,“演太假了。”
我便恢复了正常表情,“那好吧。”
“看来是我太弱了。”他看了眼天,“啊,吃夜宵的好时光啊!走吧!”
其实我从下班到现在真的是滴米未进,饥饿感后知后觉、且波涛骇浪般涌上来,“好。”
我们跑去了安大后面的小吃一条街,这个点正如许向所说,夜宵好时候,小吃街也是人头攒动。我们挤进人群,从头一家铺子吃到了最后一家。
我在很小的时候,看到路边摊卖的一堆吃食,总是很向往的。但我妈在的时候,她不让我吃,说油炸食品有害健康。成夫人接手后,交了学校的伙食,便再不给我其他余钱。唯一的一次,是成嘉泽单身时期,闲着了,来接我放学,恰巧经过,看我眼中泛光,给我买了些,然后一边又嗤笑不已,这种垃圾食品,脏不拉几的,哪好了。再以后,就是现在了。
我坐在临时摆出的简易桌椅上,看许向举着一大把肉串,递到我面前,“来吧来吧。可惜没地儿买两罐啤酒喝。”
我拿过两串,他却把整个盒子往桌上一放,又跑出去了,一会儿又拎回来两碗酸辣粉,自己急急地拆了筷子,塞了两口,“啊,人间美味啊。”
许向的大胃口和进食快速是我了解已久的,所以当我消灭两串肉,吃了半碗酸辣粉,而他已经解决了其他所有东西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惊讶。
他在桌边等了我许久,终是忍不住,“我再去买点。”
不久之后,我看着桌上的汤包、烤鱼、烧土豆一流,三条黑线,“许向,夜深了,这样会消化不良。”
他猛抬起头,“苏唯,你年纪轻轻的,脑瓜里都是什么想法啊。想吃就吃呗,现在不吃,还有什么时候可以这样放肆地吃?牙掉光了的时候?”
我不知道。
我从很久以前就恪守着我自以为的准则,战战兢兢地活着。那些约束着的条条框框,从来不曾去怀疑过。
嘴上一热,却是他夹了个汤包喂过来,我一惊,犹豫一瞬,张嘴吃了。
汤汁溢出,很烫、很鲜。很美味。
然后我们都顶着鼓到不行的肚子,走上了回701的路。
我回想了一下,觉得演唱会之后的这段夜宵时光应该可以算作我们的“约会”。
已经很晚,灯光一路亮起,一走出安大的地界,人烟便霎时稀了不少。我们走在马路边,偶有车从旁呼啸擦过,余下则是一切静好。
我思虑了许久,才问出了口,“许向。”
“嗯?”
“今天……”我抬头看着天空,一望无际,只是沉沉的暗色,话到嘴边又回去了,“没有星星啊。”
“苏唯,转得太生硬了。”
我也发现了。“嗯……你不甘吗?”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问的是什么。
许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手拍了拍底部颠出一根,含住,点燃,“说一点没有肯定是假的。好歹是我一手组织起来的。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么散了的。看他们现在混得人五人六的,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怎么着。不过也都这么久了,差不多也就得了。想想以前在一起疯的日子,也没法一直僵下去。”
我默了。
因为乐队之外,我还有一个在意的问题,是关乎他和欧阳。说出来未免太有计较的意味,而我其实也不过想知道,刚才他这么专注地看着她,心中必然有兜兜转转的念想,哪怕转瞬即逝,是否想着挽回那段关系。
无论答案是什么,他拉着我往外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最终的决定是什么的,只不过一再变深的贪婪竟让我怀疑自己恍惚中有丝丝介意。
至少在楼底下的阴暗里,看到一个女人倚墙抽烟,沉沉影子里只有指尖一点星火,那种孤注一掷的等待,让我心中隐有抽搐。我开始介怀许向的这位过去式。或许因为她太过于般配,那无休止的自卑便让我有些害怕。害怕失去,刚刚握到手心里的温暖。
许向一路牵着我的手,站定在她面前,神色坦然地打招呼,“欧阳。”
我轻抽出手,“我先上去了。”
“行。你先睡吧。”
她一直没有将眼神落到许向之外的地方,就算我擦着她走过,她也未曾转移视线。我慢悠悠地爬着楼梯,每层楼有20阶梯,到7楼,一共是140阶,我一阶阶的数着,到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
我本来真心没准备去偷窥或窃听,现在却觉得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推动着我往下走了半层,拉开窗,看着楼下的两人。
7楼有些高,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只听到一些悉索碎言。
我也并不关心他们谈了什么,许向既然和过去做了道别,就一定是打心底里断得干净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私事是什么情况,但许向是不会回头复燃起这段感情的。我这样对自己说着,却无法说服自己。
当我看到欧阳有些激动地撩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她白净的腰,然后又伸手去掀开许向的,那声质问也分外响亮地传来,“你他妈忘了当初为什么纹的这个了?”
那时候,我只能贴着墙壁坐到了地上。
我记得有一次闯进浴室无意看到许向的腰间有一枚刺青。是一把黝黑的手/枪。可能在欧阳身体相同的位置上,也印着一个,代表他们年少的爱的痕迹。大人看来略显幼稚轻狂,当事人心里却是曾经的永恒。无论它真正走过了多长,对彼此来说,都是一段刻骨的回忆。
就那么一瞬,我仿佛又从那些本就不该的介怀中跳脱出来,把窗户拉上,一切声音又遥远了。我又拾步走到了门前,坐在早上阿克的位置,等待着许向的归来。
楼道灯一会儿便灭了。我抱着双腿,蜷起,陷在一片黑暗中。
久到我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睡过去,又醒过来,又睡过去,才被人轻轻晃醒,“你个傻子,没带钥匙怎么不下来找我拿?”
“嗯……让你心疼我一下?”我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其实不过是不敢罢了,我怎么敢莫名地插
到你们中间跟你要钥匙呢。那样,你们的离别岂非被我插了一脚。
他哭笑不得地把我从地上抱起,另一只手开了门,“行了,目的达到了,赶紧洗洗睡去。”
我看了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打工是晚上7点,脑子里转了转,还要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爬进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许向已经坐在他的小地铺上打电脑了,我没管他,倒头睡了。
我中午起的床,做了顿简单的中饭,和许向草草吃过以后,收拾了碗筷,就拿出作业来补。其实比起“万人高高挂在上面的那棵树”,果然还是C++让我更为头疼万分。我上了大学以后一直觉得高中学的知识与之缺少了衔接。
许向没跟我提昨晚的事,也没坐在一贯的茶几前的地上,而是把电脑搬来坐在我旁边。他打字,我写字。
我费尽千辛万苦填满了大部分题目,到程序填空题的时候就傻眼了。按说本着“做得出就写,做不出瞎填也要写满”的原则,我已经动了随意涂两笔的心思,然后转念一想奖学金的事,就怎么也下不了笔。
然后我就打开那厚厚的教科书,开始仔细研读。
到下午三点,仍旧未果。
这时许向把电脑阖上,伸了个懒腰,凑过来,“干吗愁眉苦脸的?”瞄了一眼我的作业本,
“哟,C++啊,这里应该填‘cout>>p…>a*;’然后这里是……”
我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你一个星期上不了两天课,答案靠谱吗?”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靠这个吃饭你说我靠谱不靠谱。”
想来就算我们现在成为了男女朋友,似乎对彼此的了解却仍知之甚少。他不问我为什么家里不给生活费要自己赚,我也不知道他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怎么过活。我不知道正常的恋爱关系之下,两个人应该如何相处,或者说该相知到什么地步。可心底里,对于关乎许向的,却是事无巨细,全都想知道。
“靠这个吃饭?”
“啊。对啊。编点小程序卖钱,不然就得喝西北风啦。”他说罢,一笑,眉眼如风,“我教
你?”
我怔怔地点了头,心里一阵起伏,嘴里却还下意识问着,“我怎么觉得自己的水平最多编个加法运算,能卖钱?”
他一撇嘴,“‘你的’加法运算确实卖不了。”说着把我的习题扯过去看了几眼,然后拿了把我手里的笔抽去,补了句,“我中学时代就开始自学计算机语言了,好歹音乐还养不活自己的时候不能让自己饿着了。”
那为什么不向家里妥协呢?亲生父母,不是应该毫无隔阂,可以轻易开口的吗?
我看着他的侧颜,下一瞬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骄傲如许向,若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便绝不肯回头,不愿投降。哪怕是血肉至亲。
只是,他还在初中那稚嫩的时代就预料到了未来吗?不然,又何来如此充分的准备?
我想象着,所有人在操场上无忧无虑地迎风奔跑时,他却躲在教室里捧着枯燥的计算机语言书本。无来由地,有些心疼,有些自豪。
“发什么呆呢?”
“哦。”我一惊,回过神看题,听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暖的声音在我耳边旋转。偶尔反问,就听他低咒一声,重头再讲。
许向不算个好老师,他只会自己领悟,可以一眼看到题目的答案,却没有办法用简洁易懂的语言让别人与他进入同个世界。我也不是个好学生,听他讲题的时候总看着他心思就歪到了天边去。好在许向偶尔骂两声,便耐心地再来一遍,而我也一直没有放弃。
“嗯。所以这里就应该填这个,懂了吗?当然这个方法太操蛋,有更简便的可以算出这个,比如用……”
“超纲的不要。”
他悻悻住了嘴,“那前面讲的了了?”
我一看表已经五点多了,也不好意思再摇头,就托了“做饭”的借口起身。就看到许向应了,然
后开始低头看着我的作业本嘀咕,“就是这样啊,怎么不好理解了呢。”
吃过饭后,我歇了会便开始往脸上抹东西准备上班。许向洗了碗出来就又抓着作业本研究,一会儿兴冲冲地奔到我旁边,“苏唯,我知道怎么给你讲这个了。就是说先看这一步……”巴拉巴拉了一堆,我当然听不进耳里,一边把唇彩涂上,一边吱唔着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梦想是当个育人子弟的老师?”
他却一屁股坐下,轻掰着我的头让我看向他,动作颇爷们,语气倒活像个小媳妇儿,“苏唯,你这么要强,好不容易靠我一回,我可不得把握机会好好表现一下。”
我看着他,就这么怔在了原地,然后被他的表情逗笑。他却一下子收敛了表情,眼中隐隐闪出光
来,然后他的脸慢慢放大、贴近,唇覆上我的,我才如梦初醒。
“苏唯……苏唯……”他唇齿间溢出几声轻吟,唤着我的名字,犹如亲昵至死的暧昧气息在空中萦绕。我试探着用手环着他的脖颈,回应他。
就像是香甜的糖果,在嘴里渐渐绽开成花。
抱着许向的真实感,仿若充填着我的所有,奢望着,能这般到永久。
而结局不过是,我上班迟到了。
星期天晚上的吧里人总是挤得满满的。
由于迟到,被领班发现,恶狠狠扣了一半的工资,欲哭无泪。何恬叶在一旁睨着我,贼笑,“嘿
嘿,被滋润得不错嘛,苏唯。”
我没理她,拎了酒就往客人那送。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今天去推销推销赚点小费把损失弥补一下。
何恬叶装这样子也拿了盘点心,跟在我身边,“你知道吗,你男朋友火了诶!”
我停了脚步,疑惑地看她。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网页,递到我跟前,“昨天Freeway演唱会,你跟着去了吗?他不是上去抢人家吉他玩了一把,说了堆莫名其妙的话嘛,就被人肉了啊!”
我接过扫了两眼,是个发在某知名网站论坛上的“扒人帖子”,惊异地看到了许向的出生年月兼中学毕业照,不禁心中暗赞网络的力量之大,然后就看到了有某知情人士爆料了一张许向和欧阳的合照,都穿着校服,背着阳光笑得清纯。我被许向如此纯良的扮相惊了一下。该人士还称高中时候,两人就为校园风云人物,男才女貌,模范情侣,结果一个走上演艺圈,一个考入名校,分道扬镳实在让人叹惋。
看到这里我就把手机还给了何恬叶。
她接过,“为什么许向没跟着一起出道啊?帖子说乐队本来就是他组的啊。里面有人猜测是他和欧阳情感不和……哦,天,苏唯你居然在和欧阳的前男友交往!”
大家总觉得明星是距人千里远的,如果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崇拜的只在荧屏上见到的人突然和周围的朋友同学种种扯上了关系,便总会从心底升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从而咋呼不已。
我觉得欧阳是个明星并不对她是许向前女友这件事有丝毫影响。所以无以回应,便准备继续工作。
何恬叶似乎对这个“惊天秘密”犹无法自拔,誓要为我解说该帖子,并向我求证其中所爆的一些料。结果被领班再度发现,怒斥,“上班时间聊什么天!赶紧工作去!苏唯你是不是还想扣工资!”
我看到从台下走下来的人时,才意识到这个酒吧的演唱乐队换了。倒是对方率先打了招呼,
“哟……呃……苏……队长夫人!周胖子还好吗?”
难为了,不过一面之缘,不记得名字也是可以理解的。沈言司同学。
我点点头,“挺好。”
何恬叶此时就在我附近,闻言便小心地凑上来,“你不是‘凛’的主唱吗?苏唯你们认识啊?”我转头看她,酒吧里光线并不明亮,却还是能隐隐看到她脸上浅薄的红晕。
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昨天开始在这里唱的了,不然何恬叶仅凭这一面,也未免太过神速。
我思虑着要怎么做才能为她们创造机会,苦寻无果,只能简要给双方介绍了下,“沈言司。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