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第22部分

☆、第三十一章　易主木盒

　　齐致常回来的很晚，方秀颜一直都在等他。
　　但是他往灯光明亮的房门里瞅了一眼，却直接去了院子里的书房。
　　阿德也跟进了里面，大半晌都不见出来。她很担心齐致常注射了那个疫苗后会有什么反应。
　　在门口徘徊了好久，不敢敲门，不敢出声，因为不知道他气消了没有。
　　隐约听到他好像在和阿德商量事情，就更不好去打扰了。
　　夜半露水加重，凉意袭来。终于等到阿德出来了。
　　“少奶奶，您怎么在这？”关了门，还往身后屋里看了一眼。
　　方秀颜没顾得了其他，赶紧问道：“阿德，少爷今天还好吗？”
　　阿德犹豫，工厂遇到了麻烦，原材料卡在城外进不来，他们到处跑一整天到现在都没有歇息过。这城里的日本人又虎视眈眈，如果不赶紧把那批枪赶制出来，不止少爷会不好，整个齐府都会不好了。
　　见阿德不回答，她更着急了。“少爷今天又没有什么异常？”说着就要推门进去，但是门从里面开了。
　　阿德还没揣摩清楚方秀颜的意思，里边人来了。“阿德，你怎么还在这儿，快点去把阿顺叫过来。”
　　一眼都没有给过方秀颜，掩了门便进去了。
　　虽然他没有正眼看过来，但是方秀颜快速地把他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领结被拿掉了，衬衣开了几颗扣子，袖子也挽起来了。四下看过来，红斑是没有的，但还是不放心，想要亲口确认。
　　跟了进去“致常，你今天还好吗？”他闭着眼捏着眉心，脸色不太好。绕到座椅后，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捏眉心的手停了一下，然后随着她捏肩膀的动作一齐上下。
　　“你今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齐致常依旧没作声。
　　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齐致敏，便是一起回来的。
　　她跟他讲了最近她们学院里发生的新鲜事。新来了一位教生物化学的先生，竟然是叶督军的儿子。他除了跟学生讨论学业上的问题，几乎从来不和别人说话。
　　不过，今天那个叶先生竟然亲自上门给她送了几本书。可没想到是，他这么博学的一个人，竟然会在齐府迷路！然后她就把他领出了齐府，顺便带他去了观音庙。
　　齐致常笑她傻，这么大的男人了怎么可能会迷路，肯定就是在等她。
　　齐致敏坚决认为叶少城是迷路的，因为他在观音庙也差点走丢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五嫂的。今天五嫂在池边赏花，也碰见他了。
　　“少爷，您找我？”阿顺来了。
　　齐致常睁开眼，瞥了一眼方秀颜。“你先出去吧。”
　　她识趣地退出了书房，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叶少城的那个疫苗是不是真的有副作用，会不会发生在齐致常身上？昨天真不应该一时心急就用在了他身上。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都很累，就刚刚待的那么一会儿，好像都睡着了，呼吸声很重。
　　应该找个机会去问清楚叶少城。
　　第二天一早，方秀颜又瞒着所有人，包括碧玉。清早就溜出了齐府。
　　叶少城果然在他建在督军府后院的实验室里。
　　“方秀颜，你终于来了，你快来看看，病人的红斑还没有消散。”叶少城紧皱着眉头拉上她就要进隔离间里。
　　他是这么认为的，“齐五少奶奶”太长，太麻烦，太拗口了，干脆直接叫名字，既尊重别人，也避免尴尬。
　　“你那个药真的有副作用吗？”
　　“现在还不太明确。不过……”等她换好了衣服，才开了门，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齐致常身上没有出现红斑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因为我研究的那个药毕竟是以预防为主的。”
　　“他昨天好像没有。”
　　坐回了显微镜前，叶少城已经陷入了他的研究里，没有再和方秀颜搭话。
　　而另一头的南苑里，齐致常彻夜未眠后进卧房里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床上的被褥已经叠的整齐方块了。
　　她去哪儿了，也没回房？
　　阿德来了，“少爷，您今天又不去钱庄吗？”
　　“嗯，先去打个招呼吧。”转过身让阿德在洋服的口袋里别上深蓝的丝帕，不经意地问了问：“少奶奶呢？”
　　“没瞧见，我来的时候就见是这副样子的。”整理好了，阿德退到他少爷的攻击范围之外。近日，但凡跟少奶奶搭上一点边儿的，绝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去院里找找，跟她说今天别等我回来了，让她自己先睡。”
　　他扣好洋服的最后一颗扣子，率先出去了。
　　待他出了南苑的转角，阿德才敢抬手快速擦掉了额头上的汗，赶紧地去了。
　　在阁楼旁边碰见了正要送衣服去洗的碧玉，叫住她：“碧玉碧玉，少奶奶呢？”
　　“院子里啊，我早上去伺候小姐洗漱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呀。”绕开挡道的阿德，要和同伴小春一起走，今天她还有很多事情呢。
　　“哪儿，南苑？没有啊！哎，你等等。”今天的事儿肯定不比昨儿的轻松，想想后，便交代了她几句：“你要是见到了少奶奶，就告诉她，少爷说他今天会很晚回来，不用等他了。”
　　阿德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赶紧去钱庄，赶紧把工厂的事处理好，他才有机会继续教导那个小叫花儿。
　　“碧玉，阿德找你什么事，是不是找五少奶奶呀？”小春同碧玉一起去送衣服，听见了刚才阿德和她说的话。
　　“嗯，可能我家小姐又去池边赏花了吧。”这两天她好像很喜欢去泉水湖那里。
　　小春今早要起头值班，正好她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见到有个人影从偏门里出去了，现在细想过来，好像只有五少奶奶才有那么一件白衣蓝裙。“我早上好像看见五少奶奶从偏门出去了。”
　　“真的啊？”碧玉一惊，坏了，要是姑爷知道少奶奶又背着他偷偷溜出去，肯定会大发雷霆。
　　忙乱间把手里的衣服塞给小春，“小春，这些麻烦你帮我送一下！”比阿德还快的速度，奔出了齐府。
　　气喘吁吁到了督军府门口，站岗的士兵说什么也没见过齐家五少奶奶，更不答应让她进去瞧瞧。
　　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里了。她家小姐最近跟叶家少爷走的很近，已经惹恼姑爷很多回了，阿德私下里来找她的时候都悄悄地让她注意着点。
　　塞了点钱给另外一个有些年纪的士兵，“要是您看见了齐家五少奶奶，麻烦您转告她，要她赶紧回齐府。”
　　士兵掂了掂手上的两块大洋，点点头。“行，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会帮你盯着的。”
　　碧玉又紧赶慢赶回了齐府，迫切希望她家小姐已经回来了。
　　中途回来拿东西的齐致常，撞见了慌慌张张的碧玉，从外面跑进来。
　　见到了她，所有的气息都收哑下了，唯唯诺诺地称呼了一声：“姑……爷。”
　　阿德不着痕迹地退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我早上交代你的事情都跟少奶奶说了吗？”
　　附在他耳边用急喘的气息声告诉他：“少奶奶不见了。”
　　“又！？”阿德惊叫。
　　齐致常听见阿德的一惊一乍，回了个头，阿德的脑袋转向右边，然后又转回了右边。
　　碧玉扇在他左脸，他自己打在右脸。
　　“怎么办呀？”碧玉急得六神无主。
　　阿德也只能团团转，要是被少爷知道了可怎么交代，难道真的要把小命给交代了？
　　齐致常叫阿德进书房。
　　阿德哭丧着脸，慢吞吞地挪了进去。“少爷……”
　　“上次我跟白村长签的那份土地合约放在哪了？”
　　战战兢兢地指着最右边书柜的第三个抽屉，“您不就锁在书柜里了吗？”
　　齐致常瞬间记起来了，“哦，对。去房里拿钥匙来。”
　　阿德奔进他少爷的房间，在以前放钥匙的抽屉里却没能找到那个盒子。其他的抽屉里也看了，还是没有。
　　折回书房，“少爷，您是不是把盒子放别的地方了，我……没有找到。”
　　齐致常站在书柜前收回了伸出来的手，想了想。“那个盒子秀颜喜欢就给她了，你去问问她，放哪了？”
　　阿德现在是真想扇自己一大嘴巴子，三大步就退出了书房。
　　“碧玉碧玉，快过来！”招来了碧玉，急忙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少奶奶的一个盒子，黑檀木雕花的。”还伸出自己的手掌来比划。“大概就一个手掌那么大。”
　　碧玉摇摇头，没有印象，小姐的盒子有很多的。她平常喜欢把一些小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在盒子了，然后再收起来。
　　两人去了方秀颜的梳妆台，一通翻找，盒子是找到了，可里面只有一个金刚钻的发夹，没有钥匙。
　　“怎么办怎么办啊？”阿德急得直跳脚。“快去把少奶奶找来。”
　　“我要是知道小姐在哪早就找回来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心惊胆战地呆着吗？”她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小姐能去哪里，还不告诉她。
　　“阿德，你越来越磨叽了，还没找到吗？”说话间齐致常已经进来了，瞧着他们两个一脸踩了狗屎的样子，就觉得古怪。“怎么了？”
　　“没……没什么，少爷。”阿德下意识就想往后退，稍微躲在了碧玉身后。
　　碧玉反过手去打他，不会说话就别说！
　　阿德手上的盒子没来及藏，齐致常便拿了过来，揭开盖子，里面是空的。
　　阿德诚惶诚恐地举起了另一只手，发卡平稳地卧在他的掌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日落门前

　　齐致常缓缓拈起躺着的那枚发夹，犹如发尾耳迹的冰凉。
　　阿德和碧玉见少爷对着发夹发呆，就像站在热烫的滚油锅边上，只求他千万别问少奶奶去哪了。
　　“人呢？”
　　“啊？”碧玉和阿德两个人同时木呆呆地疑问了一声。
　　“少奶奶去哪里了？”房里四处都没有见到，他进屋前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眼前这两个人就不像是他平时见到的那个样子，肯定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直觉就是与她有关。
　　阿德再退后一步。
　　碧玉想去拉他出来冒头顶尖儿，她身后的人早就摸不到边儿了。
　　“阿德。”拉长了音。
　　阿德“哐叽”地跪下，哭喊道：“少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少爷……”
　　齐致常当然知道阿德不知道，他这几天一直都跟自己在一起，就算有点关于她的消息，不用他主动问，他自己也一定会上报。
　　“阿德。”比上一声拉得更长，更加平静阴冷。
　　阿德觉得他跪都要跪不住了，这柔软的波斯地毯上仿佛插了千百跟尖刺儿，扎得他浑身都抖。“少……少爷……”
　　忽然，眼跟前儿地绣花鞋，让他心跳快了一下，“碧玉碧玉，你快说，快告诉少爷，少奶奶去哪了！你快救救我呀。”
　　碧玉拽紧了裤子，怕阿德一抽风，就把她的裤子给拉下去。“姑爷，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姐去哪了。早上我已经去督军府找过一次，他们说小姐根本就没有去过那里。”
　　齐致常心上掀起了狂风骤雨，但是必须得忍下。因为还没有确定她人到底在哪。“碧玉，你去大门口跪着。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就什么时候进来！”言罢，发夹扔进盒子，重重地搁置在了梳妆台上，桌上的那些花纹繁荣的胭脂瓶罐丁零当啷晃荡了好久。
　　观察室里那个病人喊饿的时候，方秀颜惊觉已经中晌了。早上偷溜出门也没有告诉碧玉，她现在肯定着急地在找她。
　　想到这几天沉默的齐致常，心里更担心了。赶紧离开了实验室。
　　叶少城没拦她，只是叮嘱她明天再来，继续探讨他的研究。
　　回到齐府大门前，就看见碧玉跪在烈日下，挥汗如雨。
　　“碧玉，你怎么跪在这里？！”搀扶起她，“发生什么事情？”
　　碧玉艰难地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努力地挤出声音，“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还差一步，她们就跨进了大门。
　　齐致常出现了。
　　“去哪了？”淡淡的声音，就似以前他从钱庄里回来，随口问一问那样。但这一句，像观音庙里的硕大的青铜撞钟，被木头敲后震动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致常”两个字都叫不出来了。
　　“阿德。”他一个示意，“把碧玉扶进来。”
　　她想要和阿德一起，把碧玉扶进去，但是被齐致常拉开了。
　　抽走她手里揪着的那个白色口罩，朝门外一扔。“你可以走了。”
　　“少爷？”阿德小心地扶着碧玉跨过门槛，没明白他少爷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正要侧过头去瞧。
　　齐致常往门里退进来一步。“方秀颜，既然你对那么不喜欢齐家，那就永远别再进来了！”
　　“少爷！”碧玉终于晕厥过去了，阿德大力地支撑着她，但碧玉的重量超乎他想象般的重。
　　再退开一步，朝准着方秀颜的方向，淡漠地说道：“关门！”
　　方秀颜的鞋尖儿正好顶着那方和大门一样颜色的门槛，但是再也没有力气抬起脚来。
　　以前走过这道门槛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艰难。家家户户都有，只是材质不一样。
　　这个古老而方正的门槛，表面的红漆有些剥落了，露出了里面陈木的灰褐色，她再也越不过去了。
　　清晰地看着红色的大门缓缓向她推进，里面的熟悉的人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直到消失。
　　那么爱哭的她，这一次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叶欢卿在工厂里等了大半个上午，也不见齐致常回来。驾着自己的白马，直接上了齐府。
　　齐府的大门竟然是紧闭着的。
　　门前站着一个人，几乎是贴着门站着的。
　　跳下马背，蹬着鞋上前。颇为惊奇，“你怎么站在这儿？”
　　没反应。
　　叶欢卿被她忽视了，有点不爽。叉着腰，“想进去干站在这里有什么用？扮高贵扮可怜啊？”
　　人还是没动静，她都要以为这是个从西洋运过来的逼真人形木偶了。
　　竖起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胳膊。
　　像冬天屋檐上结的冰棍儿一般，就那么直愣愣地倒下去了。
　　“呀！”吓了一大跳，“喂，方……方秀颜，我跟你家齐致常没有丝毫不正当的关系，你别害我啊！”
　　把身子翻过来，探了探鼻息，还好有气出来。
　　抬腿一脚踢在了红木大门上，只有铁狮头口中衔着的拉环动了动，里面毫无应声。
　　这大夏天的把人扔在这儿，不消到晚上，估计就成肉干了。
　　把她扛上了白马，叶欢卿再一个蹬步，帅气地上了马，载着方秀颜回了督军府。
　　带着昏厥的方秀颜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进了大厅就喊：“叶少城！”
　　正在睡午觉的叶少城被她吵醒了。“我是叶少城，但不是你叶欢卿叫的，你应该尊称我一声‘哥’。”
　　“叶少城，你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拍拍方秀颜正朝着叶少城的屁股，然后把她扔在了沙发上。
　　“方秀颜？”带好了眼镜，“她不是说明天来吗？”
　　叶欢卿对她这个就早出身一年的同胞大哥，真的是嫌弃得五体投地。除了他的研究，其余的事情一概抓不到重点。“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吗？”
　　“不想知道。如果她醒了，你就让她来我的实验室。”说完，就走了。
　　方秀颜还是被安置在了上次的那间房里，叶欢卿找人进来给她擦身的时候，冰凉的水刺激到她，猛然间醒过来。西洋的装饰，以为是南苑，脱口而出：“致常。”
　　叶欢卿站在床尾，抱着双手置在胸前，“叫得再动情他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