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却挣脱出来,大着舌头道:“谁,谁说的,家里都是人,飒爽那帮小子都在呢,是我,我把他们都叫来了,还和他们说,哥们儿我牛吧,陈诵终于做我女朋友了。现在他们哪儿会走啊,都等着笑话我呢,说我吹牛吹大发了吧,人家陈诵压根就没和我好,明明傍上老板做男朋友了。”
俞天野皱了皱眉,这可真是喝多了。他只好从王鑫兜里摸出钥匙来,架着王鑫往家里走,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喝那么多干什么?喝多了难道就解决问题了?”
王鑫再一次站定,摇头道:“可以,上一回我喝多了以后就把腿摔断了,陈诵天天陪着我来着。”
听到王鑫的胡言乱语,俞天野更加抓狂,赶紧把门打开,将王鑫架到卧室,直接扔到床上。王鑫这才老实下来,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好半天不再言语。
俞天野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给王鑫留了张字条,大意是明天我在外讲课,你也不用上班了,状态太差,等恢复了再滚回来。他刚写到一半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的王鑫却一下子坐起来,嚎了两句歌词,“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让我把虚情假意,当作最真心的亲吻。”嚎得荒腔走调,却声嘶力竭。
俞天野一惊,王鑫却又腾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般沉沉睡去。
陈诵和陈朗姐妹俩也没闲着。陈朗本来不想问陈诵她和王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就着台灯散发的晕黄光线,半卧在床上看俞天野塞给自己的种植学杂志,但是看来看去,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时不时地便往陈诵身上瞥去。陈诵进屋后行为怪异,不哭也不闹,只是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就像一尊菩萨一样,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在陈诵维持菩萨姿态长达半个小时之后,陈朗便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说说吧,今天晚上你们都怎么折腾了?”
陈诵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朗一眼,又转回头来,继续默不作声。
陈朗叹了口气,道:“你俩吧,就是欢喜冤家。上赶着互相折磨。”
陈诵终于开口,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哼哼道:“谁和他是欢喜冤家?”
陈朗一瞪眼,“还不承认,那你为什么那么心疼?”
陈诵咬咬嘴唇,再度回归沉默。她不是不承认,而是实在有些话说不出口。其实今天晚上实施的计划,在陈诵再三权衡之下,选择了杀伤力最小的一类,仅仅是以挫伤王鑫的自尊心为准则。但出乎陈诵意料的是,事情演绎到一半便发生了偏移。当看到王鑫从派出所里鼻青脸肿地走出来时,自己居然没有想象中的一丝丝开心,而是难以言表的自责和心疼。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陈诵维持着呆板面容,实际上却很不甘心地在脑海里进行着镜头回放。
当自己拉着王尚的手走进餐馆大门,迎上王鑫无比惊愕的眼神时,明明自己还小小地得意来着。
当自己向诸位飒爽战友介绍王尚是自己男朋友,瞥见王鑫怒火中烧的双目时,明明自己还是小小地得意来着。
当王尚按照自己编排的剧本,无视满桌的怪异眼光,把自己微垂于耳边的发丝轻挽于耳后,大家无比同情地看向王鑫时,明明自己依然还是小小地得意来着。
可是情势怎么就急转直下了?
好像是王鑫终于拍案而起,冲自己冷笑道:“陈诵,你是得了健忘症还是脑子进水了?”
自己回了一句什么来着,哦,不过是回了一句,“脑子进水的恐怕另有其人吧,我看你才是得了妄想症。”
王鑫脖子上的青筋都快要爆起来了,运了半天气才道:“好吧,算你狠。可你这是什么眼光啊,千挑万选怎么选了个黑炭?”
自己当时不过是微微瞥了瞥王尚简直可以与古天乐媲美的肤色,再扫了扫王鑫白得快要发青的脸色,便悠悠地来了一句:“黑又怎么了?你倒是白,你以为一白就能遮百丑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囧。
再然后,就是王鑫在急赤白脸之下,非要和王尚斗酒,一决高低。王尚戏演到一半,看王鑫急红了眼的样子,便有些不敢继续,开始打退堂鼓。正在气头上的王鑫哪能容许这种行为,正拉拉扯扯的时候,隔壁桌一直看笑话的几个胡同串子终于发话了,其中一个还对着王鑫好一阵端详,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可真给咱大老爷们儿丢脸,女朋友看不住不说,怎么还跟娘们儿似的没完没了?幸好你不是我儿子,要不我肯定得被你活活气死。”
此话一出,等于火上浇油,王鑫想都没想便扑过去,餐馆顿时掀起血雨腥风。
陈诵正陷于对今晚战局回放之际,陈朗也处于纠结状态,因为于博文刚刚给她打了一个越洋长途,除了汇报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外,还比较含蓄地对陈朗的职业未来进行了一下规划,大意是,反正陈朗辞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接下来是要继续读书,或者去博文口腔,都应该早做打算。其实陈朗原本打算今天俞天野手术成功以后,就和他谈一谈自己即将离职的事情,可是没想到晚上又出了陈诵和王鑫这么一档子事儿,只好择日再谈。陈朗正发呆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她颇为奇怪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又是包赟的短信,还是很简单,“今天在齿科展会上看到有齿科专用的显微放大镜,不知你能否派上用场。午间休息时去了科隆大教堂,那里庄严肃穆,静谧安详。”
陈朗瞪着眼睛看了半晌,也没从字里行间看出什么名堂,心里不禁嘀咕,包赟不是号称百毒不侵的无神论者吗,怎么信起了基督?
那个晚上,两姐妹都是各怀心事,辗转反侧。
可是生活仍然要继续,陈诵第二天还得照常上班,按照王尚的说法,不但要上班,还得赔付角色演出费,以及被抓入狱的精神损失费。陈诵直眉瞪眼道:“这个月的奖金你还拖欠着呢,我拿什么赔付?”
至于陈朗,自然是要去外院参加为期三天的种植培训。
作为唯一主讲人的俞天野,站在讲台上却是另一种风范,至少在陈朗看来,他举手投足尽显风流。俞天野的表情专业,声音低沉,吐字清晰,讲课内容辅以大量实例照片,让听者无不投入其中。
可是两天下来,课堂上还是有不和谐声音,角落里总是有个年轻女孩儿不停地举手,问俞天野一些在陈朗看来比较白痴的问题。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不由得让大家怀疑起年轻女孩儿的动机。俞天野瞥了瞥台下陈朗时而憋笑的表情,时而又拧着的眉头,也比较崩溃。这种崩溃状态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缓和,因为趁大家都往外走出去吃饭的时候,那个年轻女孩儿举着一本种植学的书,又冲了上来,要求俞天野签名。
俞天野愕然,“这书不是我写的。”
女孩儿很执著,“我知道这书不是你写的,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签名而已。”
俞天野无奈,提笔便在书的扉页上写下自己的大名,然后看了神色分外殷勤的年轻女孩儿一眼,白皙的肌肤,短而柔顺的头发,清亮的眼神,整个人青春洋溢,于是苦笑着问道:“你刚刚毕业吧?”
女孩儿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才毕业的?我是牙周专业的七年制毕业,刚刚参加工作。”俞天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眼光四处搜索陈朗的身影,昨天还等着他一块儿去吃饭来着。咦,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她怎么走得无影无踪?
女孩儿却继续纠缠道:“俞医生,你怎么看出我才毕业的啊?”
俞天野叹了口气,说:“因为你问的问题都太教条了,摆明了你刚刚开始接触临床。”说完后,他又觉得直白了一点儿,便冲年轻女孩儿歉意一笑,快步走出讲课大厅。
走出去也并未看见陈朗,他拿出手机打过去,无法接通,电话里提示陈朗的手机处于通话状态。反倒是有种植厂商的工作人员殷勤地上前邀请俞天野一块儿去医院的职工餐厅包间共进午餐,俞天野昨天就给推掉了,今天百般推辞不过,只能一同前往。
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位本次培训的工作人员,俞天野寒暄之后,便出门拐到洗手间洗手,却听见里间传来一个声音,“陈朗,我白和你说那么多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说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那么死心眼?”
俞天野愣住了,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又听见对方说:“我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拷一份他的种植讲义出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圈套2
听到这样的对白,说无动于衷还真是不太可能,俞天野按捺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默不作声地走回包间。他刚刚坐定,便见甄一诺走了进来,和大家一一打着招呼,最后以极大的热忱冲俞天野道:“俞医生,您的讲座实在太精彩了,给我很多启发。”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刚刚才听过不久,俞天野不动声色地道:“这可不敢当。”
在座的种植厂商的工作人员赶紧奉承道:“敢当的敢当的,俞医生的课是讲得很好,幻灯做得深入浅出,而且临床的资料、照片又很多,我们看下面听课的医生都很仰慕你。”
甄一诺自然也是附和,大点其头,还追问道:“俞医生有什么窍门没有,教教我们?”
俞天野摇摇头,淡淡地看了甄一诺一眼,“种植学也是一门严谨的科学,来不得半分投机取巧。”
话刚出口,手机却震动起来,俞天野拿起来一看,是陈朗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冲诸位抱歉地一笑,便走出包间按下接听键,开口道:“陈朗,你在哪里?”
陈朗的声音有些瓮瓮的,“我离开医院了。”
此时,陈朗正站在医院外的马路边,心烦意乱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刚才甄一诺的那番话让她十足十地倒了胃口,不由得暗自嘲笑道:看来流水它带走了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某个人,就这样工于心计不择手段,而又猥琐的青春。陈朗在篡改完罗大佑的歌词之后,落寞地笑了,有些黯然神伤,完全不受控制,来得猝不及防。
因为时光飞逝而去,却永不再回。记忆中那些开怀大笑的灿烂时光,已经褪色得只剩淡淡的无法识别的光影。就如同那些共同度过的青葱岁月,早就消失无踪影,似真亦似幻,如雾如露亦如电。
所以,陈朗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电话给俞天野,离自己渴望的温暖更近一些。
电话里俞天野的声音并无太多起伏,“怎么不听课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这么早就走。”
陈朗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看见甄一诺了,本来觉得应该没什么的,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陈朗的话让俞天野没来由地高兴起来,“嗯,我知道了。”想想又补充道,“落下的课,回头我再给你补。”
陈朗也“嗯”了一声,忽然又道:“明天的操作培训课,我也不想参加了。”
俞天野沉默了一下,想到明天自己去参加“十佳诊所”的复杂病例报告,这边的培训也是由甄一诺接管做操作示范的老师,但今天听到的内容太让人恶心,甄一诺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也不放心把陈朗独自留在这里,于是道:“嗯,我知道了。”
陈朗听到俞天野的回答,反倒活泼起来,取笑道:“你怎么老是这一句?嗯,我知道了。”
俞天野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故意反问道:“那你想让我说什么?三个字的?”
陈朗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俞天野会突然冒出这样跳跃的一句,像换了一个人,好半天才把思路拉回正途,“对了,晚上有空吗?有正经事儿想和你说。”
俞天野心里微微一软,毫无表情的脸上漾起一丝笑意,说:“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挂掉电话,陈朗也是心情大好,能比较自如地回忆起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来。其实今天种植培训课刚开始没多久,在年轻小姑娘频频向俞天野提问的时候,陈朗还能笑意盈然,饶有兴趣地旁观。可是当无意中发现甄一诺不知何时也坐在后排时,她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僵硬。当然,在收到甄一诺发出的一会儿见一面的短信之后,她的笑容就由僵变苦。所以中午培训一结束,趁着会议室里人多事杂比较混乱的时候,她便想逃之夭夭,那时俞天野被年轻小姑娘纠缠着,她只能先行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溜之大吉是上策。
但甄一诺的夺命连环call还是尾随而至,陈朗原本不想答理,手机却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停震动。万般无奈,陈朗只好接听。这电话不接还好,她接了才知道,原来三年的时间里,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行走,追求的目标已经迥异,就像南极与北极。除了甄一诺话语里的暧昧让陈朗反胃以外,提出的要求更是让她瞠目结舌,尤其是自己明确表态不行以后,此人并不放过,陈朗因震惊而失语。而陈朗的默然使得甄一诺认为还有机可乘,便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陈朗呆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回了一句:“你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便挂断了电话。
回想到这里,陈朗不禁万分庆幸,庆幸三年前甄一诺丢弃了自己,庆幸今时今日有俞天野站在自己身边,庆幸原来所有的错过,都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当然,在陈朗所有的庆幸里面,没有包赟。
不过世间的一切总是不能让人遂意,阴差阳错才是人生的主旋律,当陈朗想对俞天野说点儿什么的那个夜晚,俞天野却在培训结束时被包怀德一个电话叫走了。
同时聆听包怀德教诲的自然还有邓伟和叶晨。如果说前期的几个环节包怀德一直放手不管,那么明天即将开始的重头戏——一个完全可以代表诊所的医疗水平和实力的复杂病例报告,让包怀德不由得将几员大将聚拢在一起,再度核实各个环节,争取做到万无一失,毕竟皓康齿科参加这个比赛就是冲着第一去的。
在大约晚上十点的时候,俞天野看了看手表,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今晚是脱不开身见陈朗了,于是借口上洗手间,躲在走廊里给陈朗拨了一个电话,告知今晚无法赴约的沮丧。
陈朗也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安慰俞天野道:“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等你忙完了再说。”
隔着玻璃,俞天野仰望附近大厦里零星闪烁的灯光,心想:陪着我们加班的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心情顿时放松许多,故意道:“今天你想和我说什么?”
陈朗愣了一下,来龙去脉这么复杂,哪里是电话可以说清的?她只得道:“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改天吧。”
俞天野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从话筒里悠然钻入陈朗耳中,“朗朗,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陈朗愕然,他都知道什么了?电话中却传来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别卿卿我我啦,老爷子说你上卫生间这么久,这样会得痔疮。”
俞天野挂断电话,和邓伟一起回到办公室,却和背着包准备离开的叶晨碰个正着。俞天野诧异地道:“你怎么先走啦?”
叶晨眨了眨眼睛,“剩下的都是你和邓主任的技术问题,老爷子说用不上我了,让我先撤。”
俞天野皱着眉道:“这么晚了,你自己开车回去可要小心。”
邓伟却在一旁捅了捅俞天野,“你操什么心?楼下自然有人当护花使者。”
叶晨抿嘴笑了笑,并不辩解,挥手离去。俞天野看着叶晨远去的背影,疑惑地道:“真的假的?谢子方终于打动叶晨啦?”
邓伟斜睨了俞天野一眼,“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