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嫣喜孜孜的话语听得程楚翘的心里五味陈杂,还要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是啊,都忘了问你和陶君朴昨晚怎么样?”
“昨晚我带他回了家,看过房子的装修后还留他吃了晚饭才走。我亲自下厨,做了最拿手的香煎牛排,他吃得赞不绝口呢。”
程楚翘心里酸得就像打翻了一瓶醋,声音也涩极了:“是吗?”
管嫣自信满满:“是啊,都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他喜欢吃我做的香煎牛排,胃算是已经被我抓住了吧?接下去想要抓住他的心,应该也难度不大了!楚翘,我很有信心拿下他。”
程楚翘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这么有信心……是感觉到了他喜欢你吗?”
“至少他应该不讨厌我,否则就算昨晚答应跟我一起回家看房子的室内装修,也不会答应留下吃饭。是吧?”
程楚翘当然对此另有想法:“也许是你一番好意,让他盛情难却呢?”
“就算是盛情难却,我也成功地让他留下来吃了饭才走,这也算是胜利的第一步了。而且我们一起吃饭时聊天也聊得很开心,相处得完全没有问题!”
程楚翘忍不住满怀醋意地追问:“你们聊什么啊?他这个人平时话并不多呢。”
“他的确不太爱说话,但我会想办法找他喜欢的话题。你不是说过他喜欢喂鸟吗?我就投其所好地问他一些鸟类知识,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如数家珍般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原来世界上已发现的鸟类大概有九千多种,最小的鸟是蜂鸟,大小就和蜜蜂差不多;最大的鸟是非洲鸵鸟,站立时大约有两点五米高;寿命最长的鸟是鹦鹉,有时能活到一百岁;飞得最高的鸟是天鹅,它们能够飞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飞得最快的鸟是尖尾雨燕,每小时能飞三百二十里左右……”
程楚翘忍不住打断管嫣现买现卖的鸟类知识讲座:“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你们昨晚就一直聊这些吗?”
“嗯,我们昨晚才刚刚头回单独相处,不聊这些聊什么?总不能一开始就直接谈情说爱吧?你也说过他这人比较内敛保守,我要是表现得太热情开放了怕吓跑他,所以循序渐进慢慢来吧。听他说说这些鸟类知识也挺有趣的,我表示也想要一只鸟屋喂鸟时,他还答应了送我一只。”
听说陶君朴也要送管嫣一只鸟屋时,程楚翘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了,有一种自己的专属特权被别人侵占的感觉,下意识哑了片刻:“哦……是吗?”
管嫣兴高采烈:“是啊,我刚刚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收到鸟屋,他回复说明天可以给我送过来。我让他直接送到我家,到时候既然可以让他顺便帮我钉个钉子挂鸟屋,又可以名言正顺地留他吃了晚饭再走。我明天还得去采购两块上等菲力牛排,然后再煮一小锅奶油蘑菇汤。也许还可以视情形而定再点上两支蜡烛开上一瓶红酒什么的,和他一块吃个烛光晚餐培养感情呢,就看进展如何了。亲爱的,祝我马到成功吧。”
管嫣的电话听得程楚翘心乱如麻,一百个不愿意让她和陶君朴共享烛光晚餐,却又不能流露出来,还得声音干巴巴地机械附和:“呃……祝你成功。”
电话挂断后,看着露台一角悬挂着的那只鸟屋,程楚翘咬着唇又爱又恨地用力跺了一下脚:陶君朴,你的鸟屋是不是见女人就送啊!你就不能让我感觉自己特别一点吗?你到底是不是在喜欢着我?还是,你该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博爱与关心吧?
这么一想,程楚翘心里又不安起来。虽然之前她已经认定陶君朴是在口是心非,明明也是喜欢自己的却不肯承认,但这一刻又有些拿不稳了。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却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意是否和自己一样时,是最容易患得患失的时候。
满心不安的程楚翘,于是打借口给陶君朴打了一个电话:“喂,陶君朴,你送的这个防狼喷雾我不会用呢?怎么办?”
陶君朴的声音有些讶异:“怎么会?这个使用起来很简单啊!按下喷头就行了!”
程楚翘意识到自己的借口有些太拙劣了,硬着头皮继续坚持:“是啊,本来是可以很简单的,可是我怎么按都喷不出来。要不,你过来帮我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吧?或者我去你家找你也行。”
“不可能吧,我买的时候都试过了,喷头很好很灵活,一按就喷出来了,你再多试几次看看。”
陶君朴做起事来细致入微的程度,让程楚翘明白自己没法再坚持说防狼喷雾有问题了,只得闷闷地说:“哦,我知道了。我又多按了几下,现在果然有用了。”
“有用就好,没其他事了吧?”
听陶君朴的意思是打算挂电话了,而且话筒那端还远远传来一个女孩子悦耳之极的清脆笑声,听得程楚翘郁闷之极地冲口而出:“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在哪儿呀?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今晚在我妈家吃饭。”
虽然只是一句如此简单的回答,却让程楚翘心里的郁闷立刻就减轻了不少。她蓦然明白了,语气也松快了:“刚才是你妹妹在笑吧?”
“是的。我不跟你说了,我妈叫我过去吃水果。”
“替我问候敏敏。”
“好的,再见。”
电话已经挂断了,程楚翘却依然把手机握在耳畔迟迟没有移开,仿佛来自他的电话线里的盲音都是动听的。痴痴片刻后,她才重新想起自己打电话找他的初衷:我是想找他当面再谈一谈“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这个问题的,结果都没有来得及说。也不知道今晚他什么时候回家,如果太晚就不方便过去找他了,否则也显得我太不矜持了。那就只能明天一早再去找他了。
第4章
程楚翘的电话打来时,陶君朴刚刚从汤家的餐厅用完晚餐出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他特意走出屋子,走到落地长窗外的一株玉兰树下接听。
程楚翘在电话里说的话,他一听就知道是借口。那支防狼喷雾他购买时特意试用过,确保没有任何使用上的问题才带回公司,然后通知快递员过来取件送货。她不是真的不会用那支防狼喷雾,喷雾本身也没有任何问题,她只是在找借口想让他过去见面,或是她来他家找他。简单归纳起来就是四个字——她想见他。
她想见他,因为她喜欢他。而一颗心喜欢上一个人时,不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可以是上一分钟才刚刚见过,下一分钟就开始切切想念。思念宛如无尽蔓延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爬满心坡。
陶君朴仿佛可以看见那些相思藤蔓是如何弯弯曲曲地盘据占领着程楚翘的心,可是任由这些藤蔓在她心里疯长下去是不明智的。因为他明白,总有一些爱情的绿芽,在现实的土壤中抽不成枝、展不了叶,更加开不出美好圆满的花。所以,和她通话时,他假装听不懂她的心思,没有答应去她家,也没有同意让她来自己家,最后更是找借口匆匆挂断了电话。
结束了通话后,陶君朴一个人静静地在玉兰树下伫立着。玉兰花期已过,枝头没有花,只有沉沉乌碧色的密叶繁枝。像极了他的人生,有着无数岁月积累的厚重底色,却鲜有明媚花期。
“陶君朴,你不是出来接电话的吗?怎么变成发呆了?”
汤敏达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空气,陶君朴转过身,淡淡一笑:“哦,电话已经接完了。”
瞟了他一眼,汤敏达竭力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问:“谁的电话啊?要让你躲到屋子外头来接?”
从看见陶君朴特意走出屋子接电话开始,汤敏达就留了心,猜测那会不会是程楚翘的来电。他心里有事就藏不住,猜来猜去半天后,干脆走出屋子,旁敲侧击地询问上了。
陶君朴对此坦然相告:“是程楚翘打来的。”
汤敏达顿时心生不安,不再拐弯抹角地直接发问:“她打电话找你干吗?”
这个问题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事了,而陶君朴也无意对他解释太多:“不干吗?就随便聊聊。”
汤敏达有些发急,声音也马上拔高了:“她经常打电话找你聊天吗?”
“不算经常,偶尔吧。”
一边说,陶君朴一边走过汤敏达的身旁,直接回了屋。看出他不打算跟自己多说什么,汤敏达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毕竟他不可能硬从他嘴里挤出话来。只是越想就越嫉妒:程楚翘居然会打电话找陶君朴聊天,她还从没主动打过电话找我聊天呢,都是我打过去找她。为什么她想找人聊天时不找我呢?为什么她更愿意找陶君朴呢?或许是因为她认识他比我更早,所以觉得跟他更熟悉。不行,我以后得多找机会接近她,不能再慢慢来了,得加快追求攻势才行。
陶君朴走回屋子时,发现妹妹汤敏敏正在落地长窗前朝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见他回来了,小丫头马上询问:“二哥,大哥刚才是不是在和你吵架?”
“不是,他为什么要跟我吵架?”
汤敏敏一脸鬼精灵的神色:“大哥喜欢楚翘姐姐,楚翘姐姐却和二哥你的关系更好,他心里一定不舒服。所以,他要和你吵架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陶君朴好气又好笑:“你个小丫头片子,跟你无关的事倒这么上心,读书怎么不这么用心呢?”
“怎么跟我无关了?我大哥二哥眼看要成情敌了,如果你们因为楚翘姐姐闹翻了,到时候我夹在中间多为难啊!都不知道到底帮哪一个才好。”
陶君朴笑着拍了一下妹妹的头说:“我们不用你帮,更不用你管。你呀,管好自己的小脑袋瓜在考试时不要出错就行了!没事就去多背一背课本上的古诗,别在诗词填空时又闹笑话。苏轼的‘但愿人长久’让你填下句时,你居然填的是‘一颗永流传’,这张冠李戴得也太让人无语了!”
汤敏敏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这可不怨我,谁让苏爷爷这两句词跟那什么钻石广告的宣传语有点类似呢。”
陶君朴苦笑:“谁说的,前者比后者明明高出好几个档次好不好?就像高级定制和山寨货的区别。”
“有这么明显的区别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呀!”
“所以说你还要下功夫好好背古诗词,唐诗宋词元曲,如果能背上几千首在肚子里,你就会有鉴赏语言文字的功底了。才会知道苏轼这两句词,比那两句广告词要高明多少倍。好了,现在快上楼做你的功课去吧。”
陶君朴才刚刚打发走了妹妹,母亲杜秋云又怀着同样的顾虑来问他的话:“君朴,你和敏达最近的关系还好吧?”
陶君朴明白母亲的担心所在,安慰她说:“妈,我和敏达没事,您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君朴,关于那个程楚翘……如果你可以,还是尽量和她保持一点距离吧。你说过了你和她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但敏达却是非常喜欢她的,想要她做女朋友。既然这样你就避避嫌好了,免得招敏达不痛快,自己也惹一身臊。”
陶君朴沉默片刻:“妈,我知道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陶君朴回到华景苑的公寓。一进屋,他就先习惯性地去开灯,可是手指刚刚摸上开关就停住了。迟疑片刻后他没有按下开灯键,而是踩着满室黑暗走进了熟悉的屋子。
陶君朴之所以不开灯,是因为忽然想起昨晚自己才回到家打开灯不过几分钟,程楚翘就马上跑过来敲门——原来她一直在自家露台上眼巴巴地守望着他家的窗,所以窗子一亮灯,她就马上知道是他回家了。
而今天晚上,她之前打来的那个电话流露出她想见他的心思。所以他相信,此刻的她,很有可能也守在露台上翘首眺望着他家这扇窗,期待着灯光的亮起。然后,她也许又会过来找他。她是大胆勇敢的现代女郎,喜欢一个人绝不会藏着掖着不敢说,不但自己要说出来,还要反复追问他真实的心思。然而他的心思……
静静地站在客厅窗前,陶君朴朝着程楚翘家的方向默默眺望着。繁华都市的夜幕下,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她家的灯光夹杂在其中只是遥遥的一点微星似的光,在银河般闪烁的灯海中毫不起眼。但是他却一眼就把它挑出来了,因为那点光,被情意着了色,自然与众不同。
当陶君朴站在灯火未燃的窗前凝视着程楚翘家的灯光时,她亦在露台上苦苦守候着他家的灯光亮起。可是漫长的等待中,那格窗始终是不变的黑暗,让她十分失望。等到夜里十二点过后,她不得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卧室睡下了。原本她是还想继续等下去的,但转念又一想再等也没用,他回来得那么晚,她不可能还跑过去打扰他。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虽然很疲倦,但是程楚翘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因为有心事所以睡不着,辗转反侧难成眠。而那时,陶君朴也一直没有睡,独自静坐在楼上小书房的书案前,取一支狼毫笔饱蘸浓黑,在一方雪白宣纸上,反复写着北宋诗人司马光《西江月》中的两句词: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第5章
第二天清晨,程楚翘挂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她一夜都没睡好,因为心事实在太多太乱了,害得她几乎整夜辗转反侧不成眠,一直在猜测着陶君朴含而不露的心思情愫。无法确认的结果,让她一大早就爬起床,匆忙梳洗后,早餐都顾不上吃就开车来到了华景苑公寓楼下,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出门去上班的陶君朴。
这个清晨下着雨,密雨如散丝,线条疏朗地织满天地间,雨点坠珠般一颗颗滚落在地,开出朵朵白色透明的水莲花,淡而清幽。陶君朴独自走出大厦,一把蓝色雨伞斜撑半掩,伞沿垂着雨的珠帘。他穿着一袭干干净净的蓝衬衫隐在雨帘后,如织丝雨中,那一抹淡蓝色的温润,立即涨满了程楚翘的眼帘。
车轮轻轻滑过满地水花,滑到陶君朴的身旁停下,程楚翘降下车窗看着他说:“陶君朴,你上车。”
陶君朴没有上车,反而还后退了一步,一副保持距离的疏离语气:“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我赶着上班呢。”
“你上车,我可以送你去公司。”
“不用了,早晨堵车太严重了!我搭地铁更方便。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话一说完,陶君朴转身就走,一秒钟都不肯多留。程楚翘又气又急地跳下车,不顾雨势渐大,就那样不遮不挡地站在雨中,大声说:“陶君朴——你给我站住。”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陶君朴回头一看,本能地往回走了一步,有心想要为她遮雨,却又硬生生顿住了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程楚翘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看,看他的表情;看他的神色;看他会不会心疼于自己的淋雨。他却是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声音也很平静:“如果没事了,就回车上去吧,这样淋雨小心感冒。”
程楚翘忍无可忍地炸了:“陶君朴,你忽冷忽热的什么意思啊?昨天还那么关心我紧张我,巴巴地为我买上一支防狼喷雾送过来。今天看着我淋雨,你竟然都不肯走过来替我撑一下伞。前后反差这么大,请问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障碍呀?”
陶君朴斟词酌句地说:“程楚翘,昨天我的表现可能超出了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范围。我不想让你有所误会,所以我觉得对你的关心不宜再过度了。现在天正下雨是你很清楚的事实,明知下雨还要跳下车淋雨,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我想我不便干扰。”
程楚翘气得冷笑:“是吗?你这么尊重我的选择,真是非常谢谢。希望接下来我做出的另一个选择,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