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张照片是在老头去世的时候发现的,那天她买菜回来,看到老头倒在地上,手里紧紧拽着这张照片。她在打给虞汝源电话之前,把这张照片收了起来。
我对她说,收得好,一辈子都不要让虞汝源知道这件事。
虞汝源若是知道了是他和郑依然的事刺激了他的亲爹,他这辈子岂能心安。
她点点头说知道,但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张照片。这样的照片,留着总是祸患。
我让她偷偷放回去,以后装做不经意看到,让虞汝源亲自销了这照片,也算彻底断了这段孽缘。
我想起老外在老头住院的时候,有天在住院部外面遇到,他终于对我说了他的疑心,他说会不会是那日吃饭的时候,三姐问他公司的名字,他说了出来,公司的名字跟杭州那边的名字是一样的,会不会是老头疑心了什么,所以才突然脑溢血。
后来我问虞汝源老头知不知道他公司的名字以及他在谈恋爱的事,他说老头都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谁,只是有一次不经意说了老家是同老头一个地方。他跟郑依然的恋爱在公司也是保密的,那个时候正想着要公开。虞汝源说,幸好没公开。
我并没有说老头可能疑心这件事,只是叫虞汝源销掉一切与郑依然在一起的照片。没有想到,虞汝源还是保留了一张,或许不止一张。我不知道郑依然是不是也偷偷藏着一张,并没有当着我的面全部销毁。
或者这就是老头的命,他昔日种下的因,才有了后来的果。
只是他看到那样的一张照片,一个人走的时候,心里当如何想?悔恨还是怨恨?
送走了虞汝源的妈妈后,我细细将这事想了一番,觉得这个女人之所以能宠冠后宫,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她不让这个事给虞汝源发现是舔犊情深,而带着这照片过来显然并不为今日跟我核实这么简单,她最初的目的,怕是想利用这照片让虞太太妥协,只是没想到虞太太一早已妥协。
小三果然都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谁共我,醉明月
继虞汝源母子离去后,虞筱画陪了虞太太一个礼拜后,也回了杭州。至此,家里就剩下了我跟虞太太俩个人,如以往老头在杭州的时候一样。然而必竟是同以往不一样了,那时人还在,知道迟早会回来,而现在,人死如灯灭,再也不可能再见了。
喧哗之后的沉寂是最让人窒息的,我担心白天我在店里的时候,虞太太一个人在家太过无聊,会闷出病来。大姐二姐三姐她们自然都有抽空前来做陪,只是每个人都是有家庭的人,日子一久,就都没能兼顾上了。
不过我发现虞太太的状态还不错,晚上我回家的时候还会跟我谈谈心,有时也会说起我跟项幕的事,她就说现在不比以前,不用什么三年守孝,要是觉得合适就把日子定了,别老这么端着了。
看来虞太太一直以为是我太端着的缘故,所以与项幕的事迟迟没有结果。我实在是想跟虞太太说,其实我已解开心结,我甚至相当迫切地想有个男人与我组建一个家。然而项幕并没有表现出这层意思,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项幕从北京回来后,又进入一种混乱的工作状态中去。等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病倒了。白天坚持着上班,晚上瘫在床上叫苦连天,我只能每晚早早从店里撤退赶到他的单身公寓去照顾他。
这一照顾,我发现自己其实很贤慧。做菜做饭居然无师自通,稍稍看看视频就做得像模像样了,大厨口中的“少许”两字被我掌握得相当到位,做出的菜让生病的项幕也赞不绝口。为此,项幕笑言我是深藏不露,我说我这是潜质,是块做贤妻良母的料。
我想我的这个话一定会引起项幕的深思,果然,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提包欲走,项幕死死抱住我,不让我离开。
我以为项幕会趁机求个婚什么的,不是常有人说,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感动么,我想项幕肯定是感动极了,所以才会抱住我不放,口里还念叨着妃妃不走,像个孩子般撒娇。
然而时间一分一分过去,项幕还只是抱住我,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很有点要睡过去的样子。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说:“别闹了,一会儿该把感冒传我了。”
项幕一脸邪恶地抬头看向我,随着嘴里吐出的坏人两字,低头就吻住了我,吻完还慢悠悠地说:“有难要同担。”
我夸张地倒了杯水去洗手间漱口。项幕对此很气愤,气呼呼地站在洗手间门口指责我的这种洁癖行为。我说这跟洁癖无关,跟健康有关。然后指了指他的鼻子说:“你鼻涕流出来了。”
当然项幕的鼻涕并没有流出来,其实他的感冒基本上已经痊愈了,这样说只是让他这个相当注重外表的人瞬间抓狂一下。不过瞬间过后,我就遭到了报复,又被狠狠啃了几啃。啃完之后项幕又在耳边喃喃说:“留下来,嗯……”
嗯字拖得老长,不知是感冒有鼻音的缘故还是算他乞求的单音,听得我骨头都快酥掉。但是我还是没有留下来,走得还相当坚决,一步都没回头。
在走之前我跟项幕说,我始终还是个传统的女人,同居或者一夜情这种事并不适合我。
我看到项幕眼中的失望,但最后还是尊重我的决定,放我离开。
我不知道他是否也看到我眼中的失望,我原以为他会说,嫁给我。
这晚之后我狠了狠心连着两晚没有去看项幕,第三个晚上,项幕打来了电话,我说在忙。事实证明我确实没说谎,秋季本来就是服装旺季,照顾项幕这几日来,很多事都堆到了一起,买主多了,退换和补货的事情也多了,这日又到了一批补货,正恨没有三头六臂可以使,哪里还有空跟项幕多话,所以说了在忙之后就挂断了。
项幕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遣退了俩小丫头回家,自己一个人在店里贴价格。项幕带来了宵夜,十分讨好的样子。吃完了还帮我一起,一副好男人的模样。
终于完工的时候,离十二点只差几分了。项幕皱着眉头说:“你不要告诉我,你以前都是这么晚回的家。”
我笑着说:“偶尔才如此,不然那几晚我是魂魄飞你那里了么?”
说到前几晚的事俩人都有点小尴尬,默默走出店外,项幕帮我落了锁,把钥匙递还给我。
“这么辛苦,有没有想过做其他的事情。”项幕缓缓开着车,并没有转过头看我。
“没有想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哦,你觉得好便好。”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我想语言上的沉默并不代表内心没有活动,项幕的话里有话,我是听得出来的。我想我怎么就这么不通情理,至少也应该说想过的,然后再让他接下来问想做什么事,或者由他推荐就更好了,无论怎样,都不会像刚刚这样瞬间停顿了。
我想项幕应该是对我失望了,我是什么,一个甘心当小商人还乐此不疲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他喜欢的,还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骨精。
如果换做以往,我一定会说,我们算了吧,我不是你所期望的那种女人。然而现在我不能也不会这么说,我对项幕确实用情已深,除非他亲口对我说出不要我那样的话,不然,我是不会放手的。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没有智商的动物。
杨芷蕾这样点评了我目前的状态。以她看来一个不肯同居,一个不说结婚,,这样拖着,不如干脆结束得好。
高中秋持反对意见。她认为项幕是个稳重的男人,他应该是觉得冒冒然结婚不利于婚姻长久发展,所以才想到先同居看看。她说她自己以前就是太放不开,如果也同个居什么的,就会发现那混蛋不适合她,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我打断高中秋的话举杯道:“好了好了,大生日的,说我这个破事干什么。来来,今儿个咱姐仨喝个不醉不归。”
其实这一晚并不是高中秋生日,她的生日永远晚一天庆祝,中秋节这一天,是属于跟亲人团聚的日子,她有她的亲人,我们也有我们的亲人,所以,只能如此。
对此,高中秋觉得挺好的,过了两生日。喝多的时候会说,其实这样才是过生日,中秋节那天是过节,与她生日无关。
说起中秋节,不得不让我想起昨晚项幕来我家吃饭的光景,然后略略感触了些,所以酒喝得也有点凶。
项幕昨晚终于携着两瓶高档酒走进了我家的门槛,然而一点都没有未来女婿进门的样子,跟虞太太恭敬得就像臣子对着皇太后,对我也是规矩得不得了,就像太医对着娘娘。
昨晚的人很多,大家念在这是老头过世后的第一个节日,且又是团圆节,所以都纷纷不请自到。项幕是突然决定要来吃饭的,算是给了大家一个惊喜,然而我总觉得大家并不十分喜欢项幕,对他甚至没有对老外亲切。
虞太太说老外第一次在中国过中秋节,不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所以把他请了过来。突然间发现,老外居然成了我家的一员,但凡有家庭聚会的时候,都有他的份。
项幕其实表现得很好,温文有礼,举止得当,可是这种刻意的表现总觉得太过做作,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的项幕。
席间三姐多事问道,什么时候把我们家妃妃娶过去啊!
对此项幕只是笑笑,举起酒杯说,三姐,我敬你一杯。
我看到虞太太眼中满是失望,与项幕刚进门时的惊喜截然相反。所以饭后她并没有挽留项幕。我记得其他几个姐姐说,虞太太对未来女婿第一次上门吃饭后那是各种盘问,只差祖宗八代也要查问一番。
她后来也没有跟我说什么,只是对着我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见家长光景,怎不让我感慨万千。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借酒浇愁。
酒借得多了些,肚子便装不下了,世上没有什么千杯不醉的人,只有排水系统和分解系统特别好的人,所以当下跟高中秋很是频繁进出洗手间,此出彼入,不亦忙乎,看得杨芷蕾拍桌大呼,明天定会下雨。
抢厕所便会下雨这话显然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不过是说着玩而已。试问哪天没有人争抢着上厕所呢,要都灵验,不是要天天下雨么。
我对着魔镜笑了一下说是吧,镜子里的女人扯了下嘴角说,你真搞笑。
我转身拉着这个女人问:“我哪里搞笑。”
女人说:“你哪里都搞笑。”说完踩着厚厚的松糕鞋举步往里走。
我不依不饶地拉着,一定要知道到底是哪里,女人急道:“你放手,让我先尿尿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浮世事,俱难必
我想我是有点喝多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有耐心地等着一个并不熟悉的女人开尊口说我到底哪里搞笑。或者但凡是女人都忍受不了另一个女人说她搞笑,且这个女人还曾让我一度觉得她跟项幕关系很不一般。
当然最后项幕也解释说确实跟她关系真的不一般,因为她差点成了他的小姨子。
这个差点成了项幕小姨子的女人——小米,此时正施施然洗着手,对于我的催促似乎并不上心,但是却又不急于离去。想来,她是准备说来着,只是特地磨蹭让我着急而已。
于是我改了策略,对她笑笑说:“我算看出来了,其实你是为你姐打抱不平,是不是?你说我搞笑,其实只是因为你替她嫉妒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小米突然笑起来,我从没见过她的笑,她平时总是淡淡的,此时笑将开来,就像一朵在绽放的菊花,即使笑,也是淡淡的,所谓的人淡如菊,可能指的就是她这种人。
小米的笑更像昙花一现,瞬间又没了,但是嘴角分明还是含着笑,那笑分明带着嘲讽。她摇摇头说:“真是可笑,我为我姐打抱不平?我替她嫉妒了?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可让她嫉妒的。就因为,你现在是项幕的女朋友?还是因为,你只能永远是项幕的女朋友?”
我想我的脸色应该有点不好看,因为我听到自己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米并不马上回答我的话,又施施然转身伸手扯了一张纸巾,擦了两下,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她好象很喜欢这样扔弃的动作,就像是对一个男人的抛弃一样。事实上,我也听说她真的有这样的爱好,弃男人如敝履。
“你知道我姐为什么离开他吗?”
关于这个问题,项幕没有说,我也始终没问。我觉得这是项幕的一道伤口,因为是他被抛弃了,所以想当然是那女的另觅高枝了。然而今天小米这样问,想必这事情不是我当初的想当然。果然未等我说,小米就说了答案,“因为项幕对她说,结婚有什么好,又要买车又要买房还要摆酒席,以后生了孩子还各种负担……”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似乎所有想不通的事情都瞬间想通。为什么一个跟了他十年的女人会狠心离开他,为什么他对我的暗示装做不知,为什么他不能早早回来为老头守夜,因为,他在逃避婚姻。同我以前一样,惧婚。
我想我的惧婚是有来由的,因为父母的婚姻那样。但是我遇到项幕之后,真的改变了很多,从惧怕到坦然,再到现在渴望婚姻,都在一步步地接近正常人的思维。可是,项幕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才导致他会害怕同一个长跑了十年的女朋友惧怕走进婚姻殿堂?十年尚且如此,更遑论我这个连一年时间都没到的后来者了。
我就这么心神恍忽地继续喝着酒,越来越有种把自己往死里灌的冲动,或者醉了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然而醒了之后呢?
杨芷蕾恨恨地冲着电话喊:“你一个人带孩子怎么了?怎么了?能不能让我们姐三个开开心心过个生日啊,一会儿一电话你烦不烦啊!”
没有什么结束语,电话瞬间挂上。
高中秋摇了摇头说:“你别老是冲你老公这样喊,多不好?”
杨芷蕾摆了摆手说:“他就得用喊的,对他客气,一会儿他都不知道他姓什么了?不说他了,说说都扫兴,来来来,我们再来干一杯。”她的一杯就一口茶,喝得快,我还在喝红酒的时候,就听到她来了一声国骂,然后说:“弄得老娘晚上坐在这里眼皮一直跳,你说这样的男人烦不烦。”
高中秋瞅了瞅她眼睛说:“咱左眼右眼都跳财啊!”
人的愿望都是美好的,没人会说我们跳的是灾。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跳灾还是跳财不是你说了算。
杨芷蕾再一次接了她男人的电话后狂奔而出,我反应快速地跟在她后头,高中秋跑过去买单,一切都进行得相当迅速。门口就有酒后代驾,高中秋在司机发动车子的时候跑了过来。
直到车子上路我和高中秋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之前只是听到杨芷蕾接到电话大喊一声,什么。然后就撒腿跑出去了。我跟高中秋说坏了,肯定出事了。然后就出现了刚刚这一幕。
在我们的追问下,杨芷蕾声音颤抖着说:“说西西跟一孩子玩赛跑,额头撞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
才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大骂吴金鑫没用,连个孩子也看不好,又说过去怎么收拾他之类的话。
我们赶到医院急救室的时候,吴金鑫抱着西西也才到。西西的额头裹着纱布,看起来是在诊所简单处理过,但是脸上和身上的血迹犹在,看起来特别地惊心动魄。
杨芷蕾看到这情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西西看到她哭更是哭得大声,顿时急救室里充斥着这俩母女的凄惨哭声,引来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