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活着如果无所求,那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蓝薇缓缓继续,话语清淡的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呢喃。
闻言的单七倚神色一顿,敛眉看着手上的劣质戒指,不置一词。
回到小镇的时候,正是午餐过后。
院子里,程珺秀在裹粽子,单父拿着棕榈编一些小玩意儿。而贺闫和柳清可则坐在院子,看得十分聚精会神。
是啊,端午就要到了呢。
单七倚整了整心思,才踩到家门口,就见听到动静抬头的柳清可往自己这边跑来——
“小倚小倚,程姨说教我们包粽子,你也来吗?”
“当然。”单七倚笑,“而且,我的手艺,可是负责教的哦。羿”
“好棒!”柳清可崇拜的双掌合十,星星眼望着她。
贺闫扫了眼腻歪在一起的两人,将虚虚握拳的手置在唇前轻咳了咳。
柳清可顿时想到了什么,挽着单七倚的手往院子里走,“仇总回去处理事情了,说过两天回来,一起走的还有举大哥。”
“嗯。”单七倚应了声,也没多想他是处理什么事,打趣儿道:“他们都忙,只有我们的贺司令天天空闲,陪着你胡闹。”
柳清可是见她回来情绪不大好,才将仇靖回去的事说出来想让她开心下,没想到话题又扯到自己身上了,当下脸红了起来,半是娇嗔的瞪了眼不远处那脸上腾起罕见笑容的贺闫,更羞赧了,“胡说,明明是他巴巴的跟着,就怕我跑了!”
单七倚见贺闫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凝,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捕捉到了,便状似无意的提起,“那你还跑吗?”
“当然。”柳清可下颔一挑,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鼻孔出气,高傲的不行,“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跑!”
“看来我对你还不够好?”贺闫挑眉起身。
雌伏在小板凳上的挺拔身子一站,高大的像是山,柳清可当下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往单七倚身后躲了躲,还是嘴硬道:“哪里好了,你那个未婚妻先解决掉吧,而且你老爷看我不顺眼极了,我才不要去受气。”
“你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我爷爷。”
“不管,你要和他们住,我就会受欺负,我受到欺负就要跑。与其掉进狼窝再跑,还不如早作准备!”柳清可皱皱鼻子,有了好友在前,恶从胆边生,顿时理直气壮了许多。
但直直的对上那双沉而凌厉的眸,虽然胸膛挺着,还还是下意识有些心虚,“怎、怎么,被我说中,应不出话来了吧!”
贺闫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半晌后,高大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柳清可蓦地屏息,又缩了缩,大大的眼儿又期待又满含羞怯,就怕他突然把自己横抱起来。
但是他长腿迈着,却面目严肃与她擦肩而过,连停留都不曾。
“贺司令?”单七倚愕然,她当然能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可揪着她衣摆的手轻颤着,恐怕是不知道贺闫此举是什么意思。
“清可麻烦给你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冷漠,单七倚有些不解,“贺司令客气了……只是……”
“我先走一步。”
“……”单七倚掀了掀唇,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微微转身,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踏着明晃的光线离去。背影提拔颀长,落下的身影也乌漆一片。
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小祖宗,单七倚连忙看她,才发现柳清可红着眼睛噘着嘴竟然也倔强着不哭。
当下心情有些复杂,抬手扶了扶她的手,“小可……”
柳清可却轻推开她,转身冲那个离去的身影追了两步,然后又停下,带着哭腔大吼:“贺闫你走了就不要来,我再也不要原谅你了!”
离开的步子一顿。
柳清可看到他站定,然后徐徐转身,当下破涕为笑,冲上去抱住他。
单七倚看到男人伸出双手接住住她,往身上抱。
看着在地上缠作一人的影子,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感慨。
她也许就是少了柳清可这份坦诚和敢于出口的娇嗔,情路才会走的这么艰辛吧。
可小可是仗着贺司令喜欢她,对她不是没有感情。何况身为军人,都有着从一而终的性子,贺司令多么纵容小可,她这几
天也是看在眼里,两人互动羡煞旁人。
那她和仇靖呢?
仇靖从未跟她说过喜欢的事,那天回去,被下了药的身子实在不舒服,知道身上的人是仇靖后,昏昏沉沉的将自己交给了他。
事后,他们甚至也没有争吵,平和的就像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一夜-情。
直到得知怀有身孕,也知道萧彦陆卫嫣冉这些纠纷都已经告一段落,她才和父亲回到小镇里来。
仇靖一直怕她对孩子不利,说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不能那么残忍的杀害一个无辜的生命,所以才会跟来小镇。
也许他一直对当初她怀着,却被卫嫣冉亲手扼杀的孩子耿耿于怀。
但是她小镇不会了,也许是一切尘埃落定,心里才会那么宁静。她竟然发觉自己对仇靖没有多少恨,她所受的那些委屈和痛,根本不是仇靖赐予的,就算是,那也是本性使然的无心之失。
她也曾为自己事到如今还为他说话而感到可笑,可事实就是如此。
也许那个世界的人总是这样,唯我独尊,又不懂得真正的感情,譬如仇靖,譬如萧彦陆。
所以才会跌跌撞撞在寻找真正的爱情路上,伤害着别人也被别人伤害着。只是,他究竟需不需要爱情,还是只将那些怦然心动当做生活的调味品?
都说两个世界观的人相处在一起会很累,早晚有一方会奔溃。
她已经尝试过在他的世界里生活,而如今,遍体鳞伤失去了所有勇气。那他呢?他是不是,也能为此,尝试着来到她的世界里,感受她的见闻认知?
贺闫终究还是走了,晚上柳清可坐在院子里,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黏糊糊的粽子,吃得十分欢。而一旁的单七倚则是在拆着绑着粽子的棕榈绳剥粽子,粽子个儿小,小可又爱吃,已经剥了三四个。
“你怎么还是让贺司令走了。”单七倚将剥好的放在盘子里,摘了手套放在桌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靠在靠椅上,望着朗朗星空,惬意的舒了口气。
“他说他跟贺老爷争取一下,娶了媳妇儿就要搬出去住。”柳清可舔舔手指,才发现戴着手套,咳了咳,又拿起一个粽子,含糊道,“老贺他门风紧家教严啊,十八岁就被订了亲。我认识他的时候,在读大学,他带了一批教官来,那个时候他坐在军用车后座里,开着车窗,那五官简直太帅啦,轻轻松松就几乎秒杀掉我们班的女生。”
提起往事,柳清可也不吃了,一脸陷入回忆的痴迷状,“那个时候就巴巴的指望着他能是我们的教官,哪怕去***扰一下也好哇,情窦初开的姑娘总是藏不住心思。”
“那时候我还是短发,刚从乡下来城里,被晒得跟个小黑妞似得。我记得老贺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那面瘫脸终于有了顿愣的模样,似乎被我貌美如碳‘惊艳’住了,哈哈。”
单七倚侧头,就能看见院子里柔柔灯光下,柳清可灿若桃李的笑容。
小可可真幸福,她想。
于是单七倚好奇的问:“那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啦,那个时候他人超高的,感觉我在他面前就跟未成年一样,巴巴的瞅着他,总感觉像是在看山看天一样伟岸。他看我也一定跟看蝼蚁一眼渺小,才没有人会跟蝼蚁讲话嘞。”柳清可摆摆手,有些遗憾却又兴奋的模样,“我经常跟同学YY啊,说以后找男朋友一样要找贺上校这样的,虽然从来都是嘴上说说,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把这个人抱进怀里。”
“那种感觉……”柳清可说着,顿了下,脸蛋殷红一片,看了看单七倚,“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
“不笑。”单七倚眼底盈满了笑意,嘴上却应承着。
“嗯……嗯,那种感觉,就、就像是在做了那种羞羞的梦,突然一下子成真了似得,简直不敢相信。”柳清可似乎真的很害羞,忙不迭捂着脸,才发现手上手套没摘,如今黏糊了一脸,当下所有粉红泡泡都消失了,惊叫着跑去洗脸。
单七倚无声的笑,眼底的光芒却渐渐的黯然了下来,她收回看着小可背影的目光,望着浩瀚星空。
抬手,就着昏黄的灯光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樱唇浮了浮,最后有些怅然却又茫然的喊出一个名字——
“仇靖。”
她的世界太窄小,又或者心太窄小。
她原以为自己弱小的经不起太大的风雨打击,但事实证明,仇靖教会她的不仅是爱和恨,还有抵抗,释怀和设身处地的着想,她变成坚韧可以随风摇曳却不会轻易折腰的蒲草。
仇靖就像是另一个父亲,他不说话,他只用行动告诉她。
痛是什么样的感觉,恨是什么样的心情,爱可以让人如何疯狂,眼泪和手段又多么的无用。
可是,凭什么仇靖就喜欢她了?
修远说,仇靖对她是认真的。
蓝薇说,如果她还活着,最后和仇靖在一起的一定是她。
连父亲
都和她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过于草率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但也不能因为一些过去的伤害就固步自封。
但在一起需要的是勇气,她已经在仇靖身上,耗光了所有,包括自尊。
她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了丝毫的风吹雨动,她经不得仇靖再一次的“消遣论”,她怕自己是下一个蓝薇,或者下一个卫嫣冉。
他的世界,女人络绎不绝。
她该如何守得他的心?
他从来没有给她信心,连嘴上的敷衍都不曾。
他跟她说过好多情话,却大多在床笫。
那些时候,他的目光灼热又深沉,现在想起来,都不知他看向的是哪处,又看的是谁。
“小倚,晚上我要和你睡。”柳清可洗了脸回来,一边甩着水渍,一边雀跃十分,“趁老贺不在,我要跟你睡觉,咱们聊到天亮。”
“贺司令让我照顾好你……”所以首先就是作息要规律啊,单七倚有些无辜的应答,收回手。
柳清可却弯起了大眼睛,目光被其他吸引,抓住她的手,挑眉,“yooooo……这是谁给的戒指?是不是仇总?哇嗷,我可告诉你,得慢一点,等我和老贺差不多了一起办婚礼好不好?”
“没有。”单七倚有些为难的收回手。
柳清可却笑的一脸你知我知的模样,合不拢嘴。
☆、130。v64:万幸(4K+)
柳清可所谓的“聊到天亮”其实只是聊到她睡着。
单七倚帮她掖好被角,才转了个个儿,神色清明。小可跟她说的,也许是积在她心底所有的精神食量,其实在晚上她说她是乡下的孩子时,就知道她和贺闫之间的路不会比她和仇靖之间轻松多少。
只是柳清可性子跳,而且又聪明豁达,难得糊涂,才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心性。
那仇靖呢?
她发现自己突然很想他,一种不能与人道,连自己都觉得不够矜持的想念,在这个并不孤独的夜晚将她笼罩。她小心的抬手搭在小腹上,孩子还没有显怀,但她却仿佛能听到他说着什么羿。
取什么名儿好呢?
恩慈吗围?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她笑了一声,看着透过窗棂落在地上的碎月光,恍惚,又释然。畏首畏尾确实难以继续往前行进,可是她和仇靖站在天平的两端。单单她一个人往中间靠,只会让两人都跌落。
他,会懂吗?
而此时的仇靖正凝着严肃的脸,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在书房跪着。
是的,跪在地上。
“正德,阿靖都三十好几了,你这样让他跪着……不合适啊。”
“哪里不合适?你看他做的事情,哪一件像三十多岁的人应该做的?真是把我老脸都丢尽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在妻子的劝说下,男人的语气明显软下几分,只是态度还没有放下,扫了眼跪了大半天的儿子,冷哼一声走了。
仇靖苦笑,如果不是为了让爸妈认可倚儿,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他哪里还用得着跪?跪,这家规惩罚他还真是在小学之后,就没有再尝试过。
现在好了,别说丢父亲的脸,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
好在她人不在这里,谁也看不到。
书房的窗开着,空气里有着一层浓郁的熏香,可能是管家为了遮掩房间里的久不住人的生味。而母亲将窗户开着,她素来不喜欢香味,也难为她在书房待了这么久。
窗外是沉沉夜色,黑不见底。
突然就想起这些天在镇里晚上一群人坐院子里,赏月聊天的场景。那里的繁星,就像是被无意间打落的碎钻石,盈盈洒洒的落了一整个夜幕。
闻着空气中隐隐带着的青草味,仿佛整颗心都宁静下来。
他一直觉得单七倚身上有种味道,现在看来,说不准就是那样土生土长的野味吧,让人想要靠近,却又想要毁掉。而如今,眼看着毁的差不多了,又怀念后悔的要死。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怎么就非得这个人不可了?
她长相也就那样,五官素精致净了些,身材勉勉强强。要他想,连她的性子都说不出大概,可能就只有一个“坚强”能够多少概括一下。可这样普普通通到不行,如今还一脸“油盐不进”的离开,就不能放手,再找一个?
因为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还是因为当初她摔落楼梯时,那心口大震,觉得不妙了的心情?
亦或者,在看到她失魂落魄般跳进大海时,那种复杂微妙的悸动?
他不知道。
也许是起初,她在台上,偶尔娇羞怯怯的含情打量,少女情怀没有丝毫收敛,又或者不知道该如何收敛。
也或者是第一次约会,穿得正儿八经的学院系服,他还打趣儿了,看得她满脸涨红。后来才知道她是没有合适这种场合的衣服,也不知道该怎么穿。
她第一次在床上,不管是表情还是四肢都生涩僵硬的不行,就像是一只久不上油的机械娃娃,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身体拆了。可“润滑油”一上,又媚得不行。
仇靖低头,面部表情的扫了眼自己那突然兴奋的小兄弟,又抬头。
他突然发现,和他的倚儿其实做过很多很多,没有和卫嫣冉做过的事。比如一起下厨,却将菜肴弄得一塌糊涂。又比如在摩天轮上,他竟然没有忍住要了她。比如在飞机上,他边嫌烦边帮她拆罐头。
樱花下,他帮她戴戒指,却看到她中指上有一枚小小的红痣,看得他有些失神,竟然吻了上去。
他自始至终没有跟卫嫣冉表白,没有求婚,更没有做-爱。
他不知道卫嫣冉的身体,是不是像倚儿一样,让人上过一次后,食髓知味。但他觉得,他可能对其他女人,都没有兴趣去比较了。
也许他对单七倚是最简单最无脑的一种爱情,走肾走着,就走心了。
谁知道呢?
单七倚曾经问他,为什么喜欢她。
他那时敷衍着说因为她的眼睛好看,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
卫嫣冉的视力其实不怎么好,一直戴着隐形美瞳,猛然看上去那眼珠子乌溜溜很大很亮,但细看了,反倒觉得不入眼。而她的,真正的乌漆,两点莹莹的白光里,时刻倒影着他的模样。
他能
看出她的迷恋,他觉得自己能操控一整个集团的运作,怎么就不能操控一个迷恋自己的女人的心?
所以他十分悠闲自在的,剥夺了她应有的世界,他给她随意编制了个“鸟笼”,那个“鸟笼”没有上锁,他却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