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好歹也等孩子会走了再说。”
陈峰听不出这话是好是坏,他肩膀上的伤口草草止血,虽然不严重,但一阵一阵带着疼,他捂着肩膀开口:“今天对方堵住整个门口,我过去晚了,让他们险些冲到先生包房里去,这是我的错,华先生罚我我领。其他的,不是我做的我不能认。”
华绍亭并不意外,“我能坐在这里,就不怕多几个想杀我的人。今天之所以让你们三个进来,只想让大家明白,你们之中,可以有人想我死,一个,两个……最好不要是三个。”
他最后那半句不是威胁,但说出来,无端端让人不舒服。
他们都想开口解释,华绍亭摇头,他轻声说:“这是我看重你们。”
彼此沉默,该说的话华先生都说了。
陈峰率先开口:“今天我有错,先生按规矩罚我吧。”
华绍亭点点头,示意顾琳,顾琳看了一眼陈峰想说话,但华绍亭抬手让她照办,她只好拿来匕首扔在陈峰脚下。
“你还知道有规矩,那就一只眼睛吧……另一只留着看你儿子长大。”华绍亭说完就不再往这边看了,他拿茶壶往后坐了坐,又说:“自己出去处理。顾琳,你跟着去,确认罚完了,给他叫大夫。”
陈峰咬着牙弯腰去捡那柄匕首,顾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要给陈峰开门。
裴欢再也坐不住了,她起来拉住陈峰,回头和华绍亭说:“饶了他这次吧。”
椅子上的人毫不动容,边喝茶边问她:“为什么?既然有规矩就按规矩办。”
裴欢看不过去,她一想到陈峰的儿子刚出生,一家人原本高高兴兴要庆祝,今天和她出一趟门回来就变成人间惨剧……她心里怎么都觉得难受,她毕竟不是华绍亭,没有那么硬的心。
她拦着陈峰,回身继续说:“嫂子刚从医院回家,孩子没满月,今天罚了他,他们全家就完了,何况阿峰已经受伤了。”
裴欢心里藏了事,越说越激动,陈峰还劝她,她死都不放手,最后把匕首抢过去扔到一边的地上。
顾琳在一边看戏,似笑非笑等在门边。
华绍亭似乎有点累了,他叹了口气向后半仰着,揉了揉眉心,半天才说:“裴裴,你让我坏规矩,为的是什么?”
裴欢放开陈峰,她忽然抬眼盯着他说:“为什么……为你能积点德!为你的孩子能少受点苦,下辈子别再投胎做人!”
陈峰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急忙提醒:“三小姐!”
裴欢却像被揭开了伤疤,她看华绍亭这么云淡风轻的表情就受不了,他就是这样的态度,当年才能狠下心。
华绍亭起身过来想拉住她,但裴欢推开他的手,她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愤怒让她字字句句都发抖:“虎毒尚且不食子!弄死自己的孩子还不够么,你那年是不是就这么派人逼我去医院?是不是就这么随便一句话!”
顾琳越听越惊讶,眼看裴欢眼泪涌出来,她发现这个秘密竟然超乎想象。
华绍亭过来抱住裴欢让她冷静,她气得说不出话也挣不开,“饶了陈峰,看在他孩子还小的份上。”
“好。”华绍亭答应了,给了顾琳一个眼色,顾琳忽然回过神,意识到华先生让他们先走,立刻伸手拉陈峰出去。
华绍亭抱着裴欢靠在窗边,她手还没好全,全是可怕的缝线伤口,和他打都没力气,她擦了擦眼泪和他说:“算了,是我自己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罚不罚陈峰无所谓,你不喜欢就算了。”
“我对不起孩子,你永远不会懂这种心情,做父母的心情。”窗台不高,角度又正好,裴欢借着他抱住自己的胳膊用力,坐上窗台,靠着冰凉凉的玻璃。
她拿了张纸擦鼻子,把自己收拾得不那么糟糕,整个过程里华绍亭就靠在窗边抱着手臂看她,她低头说:“我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她都四个月了,这就是作孽,我们会遭报应的。”
她揉着那团纸,擦干的眼泪还是往下掉,“我给了她这条命,可我连生她的权利都没有,甚至要她死的人是她父亲。你可能根本就不觉得这算什么,这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裴欢勉强抬头,满脸都是泪,她看着他说:“大哥,你老说心疼我,对我好,那你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多少次想自杀吗?当年我什么都不懂,盼着自己到二十岁,一心一意想嫁给你给你生个孩子,你呢……你把我彻底毁了。”
他什么都不说抬手擦她的眼泪,慢慢地说:“都说我不喜欢孩子,都说我冷血……裴裴,我要真是这么冷血的人,当年何必留下你们姐妹,给自己找了一辈子的麻烦。”
裴欢的眼泪源源不断,华绍亭是真心疼,他就怕裴欢哭了哄不好她,最后他抱着她竟然完全没办法,一边叹气一边弯下身,半求半哄的样子,把脸靠在她肩膀上说:“别哭了好不好?”
他这样的口气让她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爱一个人总不想他为难,可他偏偏就是华先生,他毕竟不只是她哥哥这么简单。
这么温柔是他,那么残忍也是他。
裴欢被逼着面对生活面对现实,她以为自己终于宠辱不惊,可一回到兰坊,一回到华绍亭身边,她就知道自己还是没能走出来。
可是她再也不能,再也不能这样地爱一个人了——即使是他。人的心有限,人的热情也有限,她只有这么一壶爱的烈酒,当年他亲手泼掉,就再也没有了。
最怕各怀心事,所有的温存都值得珍惜,这最后一场戏,是裴欢演得最好的一场戏。
到了晚上,裴欢坚持进行完康复练习,推开门看见隋远正好从华绍亭的房间出来。
她过去找他聊聊,隋远看她的右手,觉得这个恢复速度已经很不错,让她多忍忍,受了伤,总有个过程。
“反正全好了你也别想和过去一样,可能写字也不方便,你要做好重头练的准备。”
裴欢早已经接受现实,她笑了,“你还和当年一样啊,说话这么直接,不管别人怎么想。”
隋远唔了一声,他无所谓地靠着走廊里的柱子,“跟你不用见外嘛。”
裴欢的长发乱乱的挽在耳后,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隋远问她:“你哭了?眼睛还肿着呢。”
她也靠在他对面的柱子上,不接话,只往天上看。院子四四方方,夜色浓重,星星却比平常多。
她看着夜空问隋远:“你和我说实话,我大哥的病,这几年到底什么情况?”
隋远想了想说:“你也知道,他的先心病属于比较严重的类型,室间隔缺损严重,肺血管也有异常,这样的情况必须开胸手术,这么多年拖着……说实话,如果不是我敢冒险,他活不到现在。这两年他肺部高压,情况也不乐观,而且我最近担心这样下去很可能心衰竭。”
他确实没隐瞒什么,裴欢仰着头说:“他坐在主位上,做手术不但有风险,还有其他威胁。”
像今天,突然想出去走走也闹出这么大的事。
隋远当然没有裴欢考虑得这么多,他揪下一根破树枝拿在手里玩,和她开玩笑:“得了吧,我看敬兰会的人都魔障了,这么多年就守着一个病人当主人,还人人都怕得要死,反正我是不懂,我只是个大夫,我就知道他情况越来越不好,就算能想办法给他做心移植,那也得他配合才行。”
裴欢被他逗笑了,和年轻的时候一样,过来抢他的树枝要打他,隋远指着她的手威胁:“哎哟!你都残疾了还欺负人!”
“替我大哥教训你!”
裴欢追着隋远跑出好远,最后累了,自己坐在长廊上不肯动。两人好久没见,裴欢回来又是因为受伤,直到今天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隋远扔了树枝不和她打,嘲笑她,“三小姐还没长大啊,小孩儿似的。”
裴欢低着头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种事都过来了,哪能还是小孩。”
隋远心里一颤,不敢再接话,他看周围确实没有别人,这才走过来小声和她说:“其实……其实他心里也难受。你走之后,他大病一场,就是从那次引发肺炎,没了半条命。”
裴欢并不意外,她盯着地上的树影,“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你还不知道么,被带去强行引产是什么后果,我怀孕四个月了,死活不肯,他们一群人就压着我的手脚要动手!”
隋远实在没忍住,他压低声音说:“华先生赶过去了,你已经不在……地上……地上全是血,刚成型的孩子……血肉模糊的,都没事后清理。他真的差点就不行了,我眼看他整个人都垮了……后来我们才知道是蒋维成把你接走了。”
裴欢突然站起来打断他:“隋远!别再说了。”
隋远意识到裴欢当时不肯听话,被打了镇静剂,并不清楚她自己后来的惨状。他不再说话,裴欢低着头吸气,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好受一点。
“就算他后悔,还有什么用。”
隋远看着她,很久很久之后叹了口气,他意有所指地说:“裴欢,敬兰会里有命令,这件事不能提,我没法再多说了,但是……你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他说完急匆匆要走,裴欢追过去喊他:“隋远!”
他回头,她还是想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阿熙在哪里?大哥说她病了,就算别人都不知道……你肯定知道。”
隋远表情更凝重了,他退后两步看着她:“我也不知道,二小姐失踪了。”
裴欢很着急,“那你就告诉我她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六年没有一点消息,难道她不想见我吗?”
隋远实在无能为力,他只能不断摇头,转身离开。
裴欢一个人顺着长廊走回海棠阁,她去华绍亭那边,看见里屋卧室亮着灯。一进去,他正站在书架前,还没准备休息。屋子里并没点香,只有木料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味道,温温柔柔。
他穿暖和舒服的开司米,人是笑着的,回身看她的时候,岁月静好。
他拿了本书随口和她说:“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去吗?”
裴欢晚饭的时候提起过要出去一趟,有些离开公司的事没处理。她嗯了一声,“你还是别陪着我了,我自己去,今天就闹这么大,我看市里还在查,明天的新闻也压不住,肯定引起恐慌。”
华绍亭同意了,她走到他桌子边上,坐在他椅子上又说:“你真觉得是阿峰做的?”
他摇头,把书都放回去,整理顺序,和她说:“今天临时起意,让对方时间太赶,没工夫好好安排,这么匆忙的事陈峰不会做,我压着他二十年了,他真想反哪能这么着急。”
“你怀疑顾琳?那何苦最后非要罚阿峰。”
华绍亭笑了,他看裴欢认真想事的样子觉得有趣,过来低头亲亲她的头发,“不,虽然不是陈峰,但我今天出去的事是他泄露的。前两天……南边的阿七带人来沐城讨说法,我根本没理,人应该还在陈峰那边住着呢。”
裴欢懂了,她叹了口气看他,突然拍着身下的椅子感叹:“坐在这里有什么好,一时半刻不能省省心,什么都要心里有数。”
“你明白,可陈峰陈屿就是不明白。”
裴欢伸手东翻翻西看看,他桌子上好多东西还都是过去的,“你还是喜欢旧东西。”她说着看见他收好的盒子,里边是那条翡翠腰链。
她打开看,华绍亭找当年的人又配了一个同心锁。
真正经历岁月的东西,即使在幽暗的盒子里也自有雍容,这一串链子上的东西足以传世,裴欢不是行家,虽然耳濡目染但也只能粗劣地看看,就这样她也知道这是华绍亭的心血。
华绍亭伸手拿过来,“我都串好了。”
裴欢想把盒子盖上,他不让,他拿着链子扣住她的腰,她躲着说:“别,你自己收好,我还给你了。”
他听了这话手上力气更大了,裴欢觉得他不高兴,好好和他说:“我知道它们很贵重,当年我小不懂事,现在我明白了……你把它给我,我怕哪天又弄没了。”
华绍亭微微笑了,半抱着把裴欢从桌子挪到床边上坐着,哄小女孩似的让她听话,她又无奈又想笑,“别闹了,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他去拉开她衣服,裴欢披着毛衣外套,他顺着下摆往里探,她一下就脸上发热,可是房间里灯光明亮,裴欢终究没这么厚的脸皮,不好意思就想跑。华绍亭伸手抱紧她,不轻不重说一句:“丢了就赔。”
“谁赔得起你的东西,都没人见过的宝贝……痒。”她腰侧特别敏感,他手还凉,一碰到她就让她忍不住笑,猫似的滚在他怀里,最后缩着肩膀躲他,“多少年了……我当年才十八岁,现在这个尺寸带不上。”
事实证明,她还真的戴上了。
华绍亭两只手环着裴欢的腰,往后看了看说:“裴裴,你又瘦了。”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实在羞得受不了,拉着衣服要放下来,他偏不让,低头扣上了同心锁,再也别想打开。
华绍亭掌心里帝王绿的珠子和她纤细白皙的身体衬在一起,风情无限。他抱紧她吻,两个人被迫向后仰倒下去,她的尖叫都被他堵住。
华绍亭看她委屈的样子笑了,不闹她了,裴欢总算把衣服拉下来,指了指旁边说:“睡觉,今天什么也别想。”
他拍拍枕头,“那你就留在这里睡吧。”
裴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左手使劲按他这张格外华丽的大床,又过去揪着他,非要推他起来问:“我以前就觉得你的床特别软,为什么……你看,就是比我的软。”
华绍亭看她头发乱乱的还一脸困扰的表情特别好玩,他揉揉她的脸,笑得止不住,起来去换睡衣不理她。
裴欢不依不饶,每个人小的时候心里都有好多未解之谜。
华绍亭终于被缠得没脾气了,他说:“我不把床弄舒服点,你怎么能喜欢粘着我睡。”
她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骂他,最后气得背过身闷头睡觉。
说他是老狐狸一点都不冤枉。
第二天裴欢早早就要出去,沐城这几日一直在降温,眼看就要过年了,可是气温没有一点回升的意思。裴欢穿了过膝的长靴子,她低着头系拉锁,头发垂下来,刚好刮进去,她右手还不灵活,笨手笨脚地折腾半天,看得华绍亭直叹气。
他蹲下身挽着她的头发,松开拉链,让她坐直了,然后帮她整理好,淡淡地说了一句:“看看,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他不过随口一说,可当他站起身的时候,裴欢忽然像想到什么,她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身上,很久很久不说话。
他抚着她的头发笑了,和她说:“早去早回。”
裴欢的手还不能开车,陈峰执意送她去,她没推辞。到了RS公司的楼下,她先进去,暗中盯着陈峰的车离开,然后又从后门自己打车去了惠生。
她在路上买了很多孩子喜欢的东西,到了孤儿院一一发出去,最后抱着笙笙去活动室里玩。
一段时间没见,笙笙头发长了一点。她身材和裴欢一样,总比其他孩子瘦。裴欢心疼她,问了她最近的情况,给她换上新买的绒衣,梳好头发,坐在地上陪她画画。孩子特别喜欢粘着裴欢,一看到她来了很高兴,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就不放开,贴着她说:“裴阿姨,今天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裴欢的手还不是很灵活,她就勉强拿着笔在纸上画了个房子的轮廓,指着它问笙笙:“明天等我把房子租好,就接笙笙去住,以后都和我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