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缈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陈方仪进去后,当叔让丁缈在椅子上坐着等,丁缈却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站着就好。”当叔看出她仍在为薛冰担心,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叔到办公室里倒来了一杯热水,递到了丁缈的面前,“不管你多有难过,都要记住,不要为难你自己,要是连你也垮下去的话,薛冰岂不是会更痛苦?”
丁缈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却仍是默默无语,她此刻的心情,正被重重的愧疚所包围,“当叔,如果想为薛冰好,是不是万事都要迁就他比较好?”
当叔皱眉,“怎么?薛冰又向你提什么无理的要求了?”
丁缈摇头,不响。
当叔叹口气说:“那孩子,真是奇怪了,以前从没有这么任性过的,我想可能是这次手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吧,所以才会导致他容易胡思乱想什么的,丁缈,你年纪比他大,又已经知道他是个病人了,凡事就请你多容忍他一点,给他点时间,慢慢地跟他说清楚就好了吧?”
丁缈默然无语,这时,陈方仪出来了,脸色比刚刚要好转一些了,不过瞪向丁缈的眼神还是很凶悍。
“你跟我来,我们还是去之前那间咖啡厅里坐一坐!”
服务生送上香气上溢的咖啡,丁缈点头说谢谢,然后就依旧并拢双手、低眉顺眼地坐着,好像在等着挨批。
陈方仪端起咖啡,慢慢地抿了一口,接着又努力平静地放下咖啡杯。
咖啡厅里播放着微不可闻的轻音乐,周围没有其他客人,窗外的夜色,重重地笼罩着这个寂静的世界。
许久后,陈方仪终于开口。
“你,究竟是怎么和冰冰说的?我是说,之前我让你好好劝劝薛冰,结果你做了吗?又是怎么做的?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的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做?”听得出来,陈方仪已经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饶是如此,对已经是满怀愧疚的丁缈来说,此刻无论是谁,无论这人对她说什么,她都会自动将之视为一种责备,一种无可辩驳的责备,且是她应该受的。
她的头,越发地低下去。
半天后,她哽咽出声,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陈方仪脸上扬起了被激怒的表情,她只要一想到,她的宝贝儿子,现在正奄奄一息般地躺在医院里,而只要她开口劝他离开丁缈,他就会不顾一切地爬起来与她争论的样子,她就整个心肝脾肺肾都纠结了起来,她真搞不懂,眼前的丁缈,究竟有何魅力,竟将如此优秀而值得骄傲的自家儿子,为她做出如此之多不合常理的事,她更无从想起,薛冰对丁缈的这种神魂颠倒,是因何而起!可她又拗不过薛冰!因为碍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她只能一再地妥协、再妥协,忍让、再忍让。
但她现在,真的看不下去了,她没法儿再看着儿子如此的自暴自弃,她得挽救他的儿子,因为这是她身为母亲应尽的职责!
“除了对不起,难道你就不能再说点别的吗?”
本以为会挨骂的丁缈,却意外地听到了陈方仪那几乎像祈求一般的话语,她呆住了,一瞬间,她又想起她刚刚问过当叔的话:“当叔,是不是想为薛冰好,就要万事迁就他比较好?”
丁缈再次垂下头去,她用力绞动手指,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对待薛冰,只要你帮我看着他,别再让他继续犯病,你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这一定是一个做母亲的,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忍让了吧?丁缈一下又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尽管会在经济上各种满足她,但在日常生活中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母亲,这么一比,薛冰你还真是幸福呢。丁缈想着想着,嘴角就咧开来,默默的而又是凄婉地笑了。
她终于抬起了头,正视了陈方仪。
“真对不起,陈总编,以后我不会再惹薛冰生气了,我是说,无论他再向我提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他,我不会再让他不高兴了,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劝他回美国去,我一定会努力这么做的。”
陈方仪又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就握起咖啡杯,面无表情地喝了起来。
回到医院后,丁缈在陈方仪审视般的目光中走进了病房,薛冰睡着了,黑暗的病房里,只有监视器上仍亮着一小点一小点的绿色灯光,丁缈向下凝望着薛冰那张被重重黑暗所包围的脸,然后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来,脸上呆呆地流下两行泪。
丁缈本打算第二天醒来后就向薛冰道歉的,谁知,她在这一天所见到的薛冰,是一个与往日判若两人的完全视她如空气般存在的陌生人。
薛冰说他渴了,于是丁缈赶紧去倒水,结果薛冰不肯喝她倒的,非要麦克去帮他倒,然后,薛冰说好闷,想看电视,可当丁缈跑去打开时,他马上又嫌吵,命令麦克立刻去关掉,薛冰在打针时感到不适,丁缈又积极地跑过去想像往常那样帮他按摩按摩,可他却一脸厌恶地把手猛地往回抽,导致针头滑出,白白又挨了一针不说,手背上冒出的血,也令丁缈心疼不已……整个上午,薛冰就这样跟丁缈各种唱反调中,麦克在一旁也看出了端倪,用眼神问丁缈是怎么回事,丁缈只是笑笑,表示没事。
麦克找了个机会就把丁缈拉出了病房。
“你和薛冰是不是吵架啦?他干嘛一直找你麻烦啊?”
丁缈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薛冰一直在使唤你,让你受累了吧?”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嗨……”麦克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丁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正想问他怎么回事,麦克忽然长叹一声,抬起头说:“真是好羡慕薛冰啊,居然能被他找到你这么一位心地又好长得又漂亮的女朋友,啊啊,我的缪斯女神现在又在哪里呢……”
丁缈被麦克夸张的言语给惹笑了,可没过一会儿,她的情绪又陷入了低潮。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薛冰开心起来呢?”她抬头望天,仿佛是在向天祈求,让她重寻薛冰脸上的欢笑的方法。
丁缈和麦克一起转身回房时,眼前出现的一幕,令他俩差点同时昏倒。
只见在从窗口斜射入的淡金色的阳光中,薛冰坐在床上,右手握着一把水果刀,左手则腕部向上紧握着拳头,他的眼睛,正紧紧盯在那只因紧握拳头而显得青筋毕露的左手的手腕上。
“薛冰!你想干什么!!!!!”麦克骤然间大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呃,男主继续隐身中,但是果子保证,很快他就会全盘占领天下的,吼吼!!!(另外,也请各位继续怜爱咱的小冰冰哦,么么哒~~~
☆、【011】契机
“薛冰!你想干什么!!!!!”
随着这声怒吼,麦克朝薛冰冲了过去,他上前一把抓住薛冰的手,并将他手中的水果刀给夺了过来,丁缈见此情景,一口气方才吐了出来,然后她也赶紧抬起脚步,朝薛冰跑了过去。
“薛冰,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她坐到床沿,一把握住薛冰那冰冷的手,她望着薛冰的脸,眼里已是一片潮红。
薛冰两眼空洞地望着她,但事实上,他也许只是在望着一团空气而已。
麦克一边碎碎念一边赶紧把水果刀给收进了抽屉,“就算你再怎么不高兴,也用不着闹自杀吧,这要是被当叔看见了,可有你好受的!”
丁缈也柔声细语地劝慰着薛冰,“是啊,薛冰,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为什么好好的,要自杀呢?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多少人会为你难过,会为你伤心吗……”
薛冰的眉毛微微的一动,他的眼神逐渐对焦了,静静地停在了丁缈的脸上。
麦克这时又冲过来附合着丁缈的话,“是啊是啊,自杀是最愚蠢的行为了!而且你明知道你妈已经很不喜欢丁缈了,你再这么闹,岂不是让她更难堪了吗?你既然喜欢她,就不要再欺负她了呀!”
薛冰听了,忽然低下了头去。
丁缈以为薛冰生气了,忙冲麦克使眼色,让他别再说了,谁知,没过一会儿,薛冰抬起头来说:“谁说我要自杀了?我只是想吃苹果了而已。”
哎————
麦克和丁缈一起傻眼。
丁缈笑呵呵地拿起苹果开心地削起皮来,那边厢,麦克被薛冰赶出了病房。
麦克一脸的不甘愿,“哦,你要和你心爱的姑娘浓情蜜意,所以就开始嫌我这个朋友瓦数太亮喽?”麦克不肯走,于是薛冰拿起枕头把他直接给砸了出去。
丁缈一脸幸福地拿叉子叉起一块苹果递给薛冰,薛冰没接。
丁缈不解:“怎么?不吃?不是说了想吃苹果吗?”
薛冰不答,只是研究般地看着丁缈。
丁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啦?我脸上沾东西了?”可她抹来抹去,脸上光溜溜的,啥也没有啊。
薛冰忽然哧的一声笑了。
是冷笑。
丁缈一脸的尴尬,“这到底是怎么了嘛,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可我这么貌美如花……”丁缈本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谁知薛冰脸上的表情显得更阴暗也更讽刺了。
“演技可真好呐。”他冷冷地说。
“演技?”丁缈困惑地看着他,这时,薛冰忽然掀被下床。
丁缈大惊,生怕昨晚之事又要重新上演,“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到底是想干嘛啦,好好的,怎么又要下床了呢?”她伸手去阻拦,谁知反被薛冰抓住了手腕,由于起得太猛,薛冰感到晕眩,他闭了闭眼,将身体倒在了后边的床头柜上,丁缈又气又急,可又怕弄伤薛冰,所以也不敢太过挣扎。
她爱怜般地看着薛冰,叹了口气,“薛冰,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讲,你有话直说就好了,没必要这么折腾你自己呀!”
薛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冷冷一笑,说:“是啊,我是有话想跟你说呀,可你,愿意听吗?”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呀!”丁缈急切地回答着。
薛冰看着她,忽然喊了起来,“不,你不要再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
薛冰重重地摇了一下头,然后疲倦地说:“我只是在追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梦而已!”
梦。
一个多么贴切的词语。
丁缈苦笑起来,因为她忽然在薛冰的身上,看到了她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呢,薛冰,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
薛冰却摇头说,“这根本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的确,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姑娘有的是,但是在我心里,你却是无可取代的,只可惜,你心里的位置,却不是留给我的……”
丁缈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抬起头,重新打量薛冰的样子,这会是错觉吗?突然间,她觉得薛冰长大了,再也不是过去那副幼稚和任性的样子了。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了下去。
薛冰用手挑起她的下巴,迷离地望着她,“累了吗?和我在一起,一定很累了吧?那你为什么不走呢?明明你大可以一走了之的,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找你真正所爱的人呢?”
真正所爱的人?
丁缈陷入了恍惚。
半晌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真正所爱的人——”
“你有!你明明就有!”薛冰忽然强硬起来,“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正是因为你对他旧情未了,所以才一直没办法接受我的吗?”
丁缈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因为薛冰的话,令她再度回想起过去的那段伤痛、以及前不久亲眼见到徐莫和其他女孩走在一起的情景,她不想再想起这一切!
“不,薛冰,请你不要再——”
“喜欢我!!”薛冰突然大声地喝断她,然后一把抓住她两边的肩膀,两眼紧盯着她说:“要是你不想再陷在过去的痛苦里,那就喜欢我啊!只要你肯接受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说着,薛冰忽然将脸俯近,准备去亲吻丁缈……
丁缈受惊般地跳了开去。
薛冰的脸上浮起了受伤的表情,他闭了闭眼,然后又重新睁开了眼,他默默地迎视着丁缈那双不知所措而又充满了痛苦的眼睛,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心脏痛得就像被撕裂了一样,他低下了头,将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丁缈很快醒悟,自知伤了薛冰的心,却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好,于是她什么话也没说,就匆匆逃出了病房。
丁缈靠在门边的墙上,汹涌地落泪,却不知,在她身后的房间里,薛冰已再次抓住了那把水果刀,并毫不犹豫地切向了自己的手腕……
丁缈茫然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半道上,她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又在问她到底和薛冰分手了没有,她让她这两天就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因为她现在又有好些个条件特别好的男生急着要安排给丁缈见面,丁缈听了,只觉得一阵恶心,“妈!我现在没空谈这个!我也不想谈!拜托你,以后别再拿相亲这件事来烦我了好吗?我不嫁!我谁也不嫁!我这辈子,宁愿孤独终老!!”喊完,丁缈一屁股跌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再也不想动弹。
最终,丁缈决定要离开这里,于是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薛冰写一封告别信,但她刚打了几个字,手机就响了起来,麦克在电话那头疯了似的冲她狂喊:“丁缈你在哪里?丁缈你快回来!薛冰自杀了!!!”
丁缈怎么也不敢相信,薛冰竟然真的自杀了!当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医院,见到在急救室门外急得团团转的麦克时,她只觉得天怎么一下子就灰了似的,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
“丁缈!丁缈!你没事吧!!”耳边传来麦克情急的呼唤,丁缈赶紧定一定神,命令自己清醒过来。
然后她抓住麦克的手,急切地问他,“薛冰呢?薛冰他怎么样啦?医生怎么说?他有没有危险?”
麦克见她脸色发白,担心她又会晕过去,赶紧说让她坐下来再说,但丁缈死也不肯,“我没事,我好的很,你就快点跟我说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麦克拗不过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了:“就是用之前那把水果刀喽,这都怪我,早知道我该把那把刀远远地丢掉的!可我——”
“水果刀……”丁缈呢喃了一句,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
她可真是头笨猪啊!居然会真的相信薛冰的话,后来还用那把刀真的给薛冰削了一个苹果吃!
“该死的人,是我才对,明明跟你一样,看见过他差点自杀的举动,结果还轻信了他的谎言,那把刀,是我没有把它收好,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薛冰,一切都是我的错!该死的人,是我才对!是我!是我!”说着,丁缈就拿手蒙住了脸,痛哭着坐到了地上。
薛冰仍在急救室时,陈方仪匆匆赶到了。
“麦克!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冰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会自杀?好好的,他怎么突然间会自杀呢?”陈方仪刚一抓住麦克的手,眼里就滚下成串的泪珠来,丁缈在一旁,看得越发心碎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陈方仪流眼泪,天知道,她是有多害怕多心痛才会由平常那副女强人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样,丁缈站起来,准备帮麦克一起,劝慰陈方仪。
“陈总编,你先别着急,坐下来再说……”当丁缈的手刚一碰到陈方仪,陈方仪就像看待天外来客似的,突然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冷漠地望着她,丁缈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嘴里不禁呢喃了一声,“陈总编,你……”
丁缈本以为这一次她一定又会一巴掌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