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阵轻灵的钢琴乐曲响起,是何诗璐的手机铃声。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从容地接起:“……辰哥,嗯,挺好的,我很喜欢,嗯,你什么时候回来,喔,没关系,我等你……”
放下手机,何诗璐托着下巴,继续搅动杯中的咖啡。
“他今天回不来了吧。”陶伊然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连句式都变成了试探性的肯定句。
何诗璐在想事情,被她一问,才回过神,“嗯,说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了。”
陶伊然若有所思地停顿了半晌,才又接过话:“好吧,我来给你做饭吃!辰说你吃不惯餐馆的饭菜,只喜欢家常菜,今天就让我来下厨。”
何诗璐笑了笑,“那我给你打下手,洗菜我还是会的。”
其实,她是怕一个人呆着,既无聊又寂寞。
宽大的厨房内,她们连说话都有回音。
“你呀,有什么心事就直接和我说,你是辰的妹妹,那也就是我妹妹,我可是早就把你当自家人了!”陶伊然从何诗璐手中接过洗干净的菜,冲她眨眨眼。
何诗璐没来由的脸红了,她很难勾勒出白恺辰那副刚正不阿的脸对上陶伊然的笑意逢迎的画面,他们生活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辰,他是不是很少和家里提起我们俩的事……”
蓦地,何诗璐似乎感到陶伊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的笑意全无,连如星亮的眸光也暗了下去。
“他很少和家里面联系的,就连我和他也很久没通过话,所以爷爷才让我来看看,他……在这边过得好不好。”何诗璐刻意地略去了“一个人”三个字。
在她眼里,陶伊然还是个很不错的女生,潜意识中希望她能和白恺辰走到一起,说出的话也带有安慰的意思。
“喔,是这样啊。”陶伊然似乎又回归了热情的本性,眨着明媚的一双大眼,“他这个人比较害羞,感情的事,都不肯说的那么明了,就连我……哎,不说了,反正就那么回事了!既然当初选择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何诗璐无言以对,只好再笑。
两人聊着天,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饭菜都做好了。
“这边的调味品不比江城,恐怕你还会不太习惯。”陶伊然悉心地照顾何诗璐的感受。
何诗璐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打消了她的担忧,“看样子很不错呢,辰哥有你真幸福!”
听了她由衷的赞美,陶伊然不好意思地用手掖了下耳边的几缕碎发。
她们正要开动,门口那里传来开门的声响。
两人互换了下眼神,陶伊然从餐桌旁离开,刚走到餐厅门口,就见眉宇间集聚怒气的白恺辰。
“你……”
白恺辰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陶伊然的话:“小璐,你先吃,我有点事,晚点回来陪你。”
说完,他颇有深意地凝望何诗璐,蠕动了下嘴唇后,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然后他拉起陶伊然就往客厅走去。
继而,客厅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听得出来白恺辰很激动,声调比平常高上许多倍,“你脑子是长在脖子上了吗?这么重要的报告都能出错?可真不像你平时的表现!”
何诗璐不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可白恺辰的怒气实在太大,她不得不受影响。侧耳细听时,没了动静,是谈话结束了,还是他们降低了分贝,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满桌子的饭菜,何诗璐突然没了胃口。
身着咖色的休闲裤配上米色的短袖T恤,还有纵使在火冒三丈都不紊乱的微卷栗色头发的他,应该是又长高了些,而且貌似又瘦了许多。
他长得愈发的不像白梅,不过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姜盛刚倒是颇为相似。
原以为他们的见面,如同小说里故人相见那般缠绵悱恻,有聊不完的经历和嘘寒问暖。
然而,她千里迢迢,不远万里,挨着一身病痛的来找白恺辰,见上面却连一分钟都不到。甚至,白恺辰都没有察觉到她因感冒未痊愈,又乘了十多个小时的航班而引发的身体明显不适。
“砰”的一声关门巨响,似乎有人出去了。
何诗璐正要起身看看情况,只见陶伊然红着眼圈来到餐厅,“小璐,对不起,不能陪你了,报告出了点问题,我先跟去看看,马上就回来……家里什么都有,实在无聊,你就玩玩电脑。”
“你不用记挂我了,那个什么报告应该很重要的,快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陶伊然面露难色。
何诗璐为了让她安心,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真的,我没事!”
确认何诗璐真的可以自己在家后,陶伊然也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关门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回,别墅内单独剩下何诗璐自己。
四周安静的只能听到她有些鼻塞的呼吸,但她对陌生的环境并无丝毫的恐惧。
有什么好怕的呢,她本来就是与热闹格格不入的那种人,没有了耳边滔滔不绝的话音,感觉空气流通了许多。
华灯初上,别墅外面的照明灯透过窗子,与室内的通透明亮的光线交织在一起,说不清是谁亮了谁。
何诗璐半倚着落地窗边,手中把玩着窗帘边上的流苏,嘴角噙着苦笑。
她,就是个多余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形单影只,这还不够,凡是她存在过的地方,总会有争斗,这次也不例外。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点那么的惹人烦,招人厌,所有靠近她的人都要虚情假意的唏嘘一番,然后连个缘由都吝啬赐予的决然而去。
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她可以改正,就算不能纠正过来,她也可以选择隐藏。
只是从来都没有愿意做她领航的人,给她一个认清自己的机会。
这一切来得太可笑,何诗璐冷然地放下手中的窗帘,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拨通了来之前白梅让她存好的一个号码。
“……请问您是冯律师吗?嗯,对,我是,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能帮我订张明天回江城的机票吗?……嗯,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好,谢谢!那明天机场见!麻烦您了!”
冯律师是白梅在江城的旧交,后来辗转来到的伦敦。白梅特意让她存下了他的手机号,以备不时之需。
想来,最能为她着想的人,还是从小呵护她长大,处处维护她的白梅。
既然,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她也无需多在逗留,早早打退堂鼓总好过被人甩累赘似的窘迫地搁置一旁。
一般来说,初到国外的人都需要倒时差,对于奇葩的何诗璐,那实属不必要,在飞机上已经睡得够多,眼下她解决了一件在她看来尤为棘手的事情,心也放宽了,竟也有些乏了。
她来到二楼卧室,将自己丢进雪白的床单中,双眼合闭,在柔软的真丝鹅绒被中很快就进入梦乡。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还有开门声,无力睁眼,她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几乎没怎么做梦。早上睁开惺忪的睡眼,何诗璐努力地伸了个懒腰,又躺了片刻,才从被窝中爬起。
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大亮,草坪绿的十分惹人爱,路上偶有遛狗散步走过的人,气定神闲,阳光照进屋子里,暖暖的,看样子一天都会是不错的好天气。
何诗璐抓了抓被睡得乱遭的头发,低头一看自己昨天晚上倒床就睡没有换掉的衣服已然皱皱巴巴,失声笑了笑,赶忙换掉。
换好衣服来到楼下时,看到在餐厅忙碌的一个伟岸的身影。
其实,若是能过上这种日子还是不错的,有温馨,有恬适,只是这些奢侈的美愿向来都不属于她。
“醒了?饭菜马上就好,再等一下!”感到背后有一束殷切的目光在盯着,白恺辰回头,看到何诗璐正靠在墙框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饿了吧,昨天晚上都没有好好吃饭。”白恺辰的语气中有一丝自责的成分。
“呵呵,没有,只是恰好没有胃口了。”何诗璐听出来,连忙解释。“陶姐姐呢?怎么没见她?”
“……她,她去学校了,有点事情要做。”
提及陶伊然时候,何诗璐明显看出白恺辰脸色暗沉了下去,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她不再开口说话,怕扫了他的兴,径直走到餐桌旁老老实实地坐下,像个婴儿等待母乳的样子。
很快,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被端上桌来。
何诗璐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本来就很香的菜,加之昨晚她没吃东西,肚子早就在向她抗议。
“快吃吧!”白恺辰看她孩子气的动作,不禁怜爱地说。
面对面的吃饭,应该是十七年来,第一次在餐桌上演。
记忆中,白恺辰总是坐在她的身边,为她布菜,朝她暖阳般的微笑。而今,这个大男生有着深邃不见底的目光,风起云涌,神秘莫测,再也不是义无反顾只为她的小辰哥哥了。
他们诚如歌词中所描绘的那样,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何诗璐都不知道要和这个从小到大一起生活过的哥哥说些什么。白恺辰也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都是专心地吃着自己盘中餐,说着寥寥无几的几句话。
“忘了恭喜你,考上了江城大学!”早餐的尾声,白恺辰用餐巾轻擦了下嘴角,笑说。
何诗璐尴尬地笑笑,“你都知道了,听说是刚过分数线,具体还要等通知书下来才知道。”
“何首长能打听到的,准靠谱。有什么心愿吗?只要是哥哥能做到的,一定全力完成。”他坚毅的目光果断,决绝。
心愿吗?她已经别无所求,现在境况和谐美满,正是她所期盼的。
“你和陶姐姐要好好地,我等着做你们的伴娘……”何诗璐小脑又开始抽筋,脱口而出如此唐突的话。
后知后觉的她看着白恺辰深深地笑意,起伏不定,也羞赧地笑了笑。
“待会我回一趟学校,下午的时候我来接你出去逛逛。”白恺辰收拾好餐具,对何诗璐说。
“好,我等你。”
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
白恺辰的身体明显震动一下,而后瞬间恢复正常。
她还是那个依赖他的小丫头,一点没有变,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在他的身后,说那句“我等你”,无论他何时转身,都能看到或是沮丧或是充满希冀的她手足无措地在那里,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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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厌倦了等待,厌倦了只有自己傻傻的被人抛弃。你们对我笑,对我说着跟我毫无瓜葛的事情,可有真的想过我的感受吗?那种孤零零待在漫漫长夜中,无尽等待的滋味,谁又曾了解。”
By何诗璐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5
儿时,因得不到想吃的,想穿的,想玩的,走到哪里都受到家长的限制,一度想要快些长大。然而,长大后的烦恼,不但还包括了为了要得到吃的,穿的,玩的而奋起打拼,还徒添了更多来自无情冷酷世界的诱惑和压力。若能想及此,那么曾生长于童话世界中的我们,还愿意成长吗?
饭后,白恺辰匆匆离开,何诗璐目送他走出别墅大门,才敛起那份半真半假的笑意。慢回身地走上二楼,回到她的卧室,整理行装。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顺其自然,没有半分留恋。她不容的自己多想,哪怕多想一分,都不再有不辞而别的勇气。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冯律师竟然亲自来到别墅接她。
“何小姐吧,昨天我和白梅通了电话,说了你今天要回去,她怕你人生路不熟,让我来接你。”
何诗璐知道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还要叔叔您特意赶过来,不会耽误您办正事吗?”
“呵呵,自家人,不用客气,再说,你一个小姑娘,我还真是不放心,让你自己拎着箱子到处走。我已经将手头上的案子都交代下去了,今天全程陪你。你还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她有,都说工作时候的男人最帅,她很想去白恺辰的学校看看,他认真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别有一番滋味。
“没有了,昨天该去的地方都去过,我们直接去机场吧。”何诗璐轻盈地笑着。
冯唐怔住,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各种阿谀奉承,阴奉阳违的人都见过,却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眼眸中流露出那么纯真的笑意,她的纯洁,似天山雪莲,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也一如当年,一枝独秀的白梅。
他初遇白梅的时候,她也是十七岁,柳叶弯眉,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间,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他,也不例外。只是在那个年代,游手好闲,只会耍嘴皮子的他,很少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么圣洁的女孩。
但是,白梅性子孤傲,向来喜欢独处,不好相处的性格又是拒很多人于千里之外。安静的时候,像极了爱睡懒觉的小花猫,坐在一大棵梧桐树下,手捧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他以为,今生都无法靠近白梅,可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令人始料未及。
“吱”!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将冯唐从回忆中拉醒。
“对不起,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冯唐为惊吓到何诗璐而道歉。
何诗璐偏过头,见他满脸的疲惫,全然不见之前的英姿飒爽。到了他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必定不少,可能让他刻骨铭心的,究竟会是哪个人,哪件事?
是否,等她也过了半辈子,再扶住胸口的时候,还能惦念起曾经以为任光阴流转都抹不平的那一道道伤疤。
“冯叔叔,您一定是太累了,待会您送我到机场就可以,我自己能登机。”
“没关系,就是突然想起了往事,”他重新发动车子,融入到车流之中,“你的安静和白梅很像,旁人很容易陷入遐想之中。”
冯唐为了减缓何诗璐紧张的情绪,开玩笑道。
被一个年长的人这般打趣,何诗璐红了脸,轻声说:“她是我干妈,甚至比我妈妈对我还要细心照顾。”
“哦?”冯唐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不等被察觉很快消散。“那你一定很幸福。”
很幸福,曾经……
到了机场后,何诗璐在安检口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将航班号告诉了谢菲。
接着又发了条短信给白恺辰:辰哥,见你安好,家人放心。不再久留,打扰你和陶姐姐。愿一切顺心如意。
发送成功后,她关掉手机,拔出电池。
“什么时候再来,记得给冯叔叔打电话,下次好好招待你。”冯唐宠溺地用手掌摩挲何诗璐的绒发。
他的掌心很温暖,像父亲对女儿的爱一样,何诗璐鼻子一阵酸涩,差点哭出来。她主动抱住冯唐,千言万语汇为一句:“冯叔叔,谢谢您。”
冯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只因为,她可能会是那个人的女儿,他对当年的事除了愧疚,一生的自责,能做的,只有守护这个女孩。
……
兜兜转转,回到江城,每天除了必到军区何首长那里报到,就是独自一人窝在家里,拿出相机,翻看以前拍过的有关姜宇卓的相片,细细回味当时的悸动和腼腆。
为了能永久地留存,她特意逛遍了大街小巷,最后在市中心街边的一家古色古香的小店内,挑选到了一本木制带有清淡檀香味的影集。
说不上是为什么,第一眼就相中它,没有和老板讨价还价就直接买下来。
她将相机拿到影楼,把里面的照片全部都冲洗出来,又一个个精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