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阴狠的话说出来,连身后的陆青都打了个冷战。
薄唇泛白,他清楚地知道,霍斯然这次的秘密行动完全没向上面打报告本身就是违反纪律的,而这次不通过国际关系调解申请就直接让他们葬身这片海域,更是违纪中的违纪,他霍斯然,从来都不是肯完全遵守军令循规蹈矩的军人!
不让他们活命的理由很简单,这种事一旦中央插了手,这些人就算是在中国地界上犯了烧杀抢掠的死罪,最后还是会被安然无恙地遣送回国,这一点,霍斯然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了……”陆青点点头说完,抓起了旁边的电话,“巡查关卡那边放行,检查的时候做点手脚,定位追踪,我派351队过去增援你们!”
远处的望远镜视野下,那两辆黑色的车子,已经缓缓驶入了别墅群。
车停,下来几个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不甚清,但有个轮廓却是熟悉无比的,霍斯然死死地盯着望远镜里出现的那个身影,如果可以,他倒当真宁愿是自己误会了,查错了,从来都是他冤枉了他顾景笙。
正文 191191 霍斯然,我恨你,一生(二)(6000+)
整片海域的防空警报依旧吱呀吱呀地响着,直升机斡旋着将空域都占领,一副让人插翅都难飞的模样。
血,猩红滚烫的血,从肩膀渗出,染红了整个左臂。
顾景笙在清冷肃杀的月光下薄唇淡淡抿着,看着眼前依旧一身凛然正气的霍斯然,恍如隔世,在激痛带来的眩晕中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右手慢慢攥紧了枪,引得四周包围着的战士将手指纷纷搭在扳机上,随时都可能开火将他枪杀。
这是引得国际间谍组织都眼红的神枪手,不容小觑。
“不跑了?”霍斯然冷声说着,沉重的黑色军靴踩上沙砾,泛着几丝猩红的眸子里,有着冷冽如刀的利刃与剧痛,“我还以为,你尚且能坚持几天……”
太痛了,顾景笙忍不住握住已经麻痹的左肩,笑意惨淡,“换了是你……你会坚持得下去吗?说实在的,哪怕我曾经在特警队出过那么多次任务……出生入死……可真的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求生***那么强烈……大哥,你都不知道现在在家里……有多重要的人,多美好的事……在等着我……”
在等他回来。
一生相扶相持澌。
霍斯然的脸色霎时铁青下去,不禁冷笑:“坚持了那么久,就为了这个,你就肯铤而走险?”
顾景笙笑,笑得魅惑倾城,仿佛天地间的星辉月色都黯然无光,接着点头,任由猩红的血一股股地从指缝里冒出来往下掉:“我肯……”
“哪怕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他笑得绝望而苍凉,嗓音低哑:“哪怕知道她是在骗我……可我还是相信了……”
“我肯……”
在那跟她在一起屈指可数的几天里,哪怕她败露,惊慌,遮掩得再明显,他都相信她不顾一切地跋山涉水地走向他是真的,相信她会有一天是他的妻,相信她肚子里孕育的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他全部都信。
霍斯然脸色微变,“你知道她是在骗你?”
顾景笙笑着垂下头,突然间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左肩上的子弹像是打到骨头里去了,痛得那么钻心,他捂着伤口,在大片黑洞洞的枪口和斡旋直升机的包围下,嗓音低哑地缓声道:“大哥……小五他是我杀的……”
这淡淡低哑的一句,在螺旋桨拨开气流的旋转声和悬崖下大海的咆哮声中,宛若一声惊雷,平地炸起。轰得霍斯然整个左胸腔都震裂欲碎。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比凄冷的月光还要惨白,手指指骨从虚软无力到慢慢攥紧,骨碎欲裂,慢慢的,慢慢地勾起一抹阴森嗜血的冷笑,将那股憋得胸口都闷痛的气息艰涩地吐出来:“……是么?”
大哥。小五他是我杀的。
在此之前,霍斯然曾无数次想象过顾景笙对他当面否认这件事的场景,无数次……在调查中搜索到证据是一回事,彻底查证落实是一回事,可亲耳听他说出来,霍斯然没想到,竟会是这种整个心脏被骤然撕裂开的感觉。
食指轻轻抬起扣在扳机上,将手里的枪慢慢抬起,对准他,仿佛只要这么看着,他额上就会多一个跟霍野一样的致命血洞一样。
他笑,嘶哑的声音如同沙砾:“告诉我……你是怎么杀的?”
他是怎么,出现在那年那天的蓬莱岛上,射杀了他的亲弟弟的。
顾景笙慢慢抬起头,笑意惨淡,哑声道:“那一年我出门在外,无故失踪,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岛上了……我清楚对方的身份,也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什么叫通敌卖。国……可我的父母在,那是我警校毕业之后第一次带他们去旅行,不想他们以活人出,以尸骨回……所以当时,他们只叫说要以实战来考验我的枪法时……我答应了……而且他们有过口头的协定,不会要我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那个时候,什么叫深明大义?什么叫无所畏惧?他不懂。
他只记得那一座银色的修建得如同银行保险库般的建筑,那一把千米射程12。7mm口径的顶级狙击枪放在眼前,几十把精巧凶悍的枪口抵在他头上,而一旁的监控器里,庄静妍正哭倒在顾学文怀里,高架上两把狙击枪的红点已经对准了他们,他说一个“不”字,两边的枪就会同时开火,他会命丧境外,连同他父母的生命也会灰飞烟灭,消失在这世上。
那一瞬,饶是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会底线崩溃,顾景笙俊脸泛着苍白,吐出那一个“好”字的时候,没看见对面男人深蓝色眼眸里那尖锐利刃般的寒光冷笑。
说话如同放屁。
顾景笙在岛上没有任何物质供给地匍匐了整整三天,暴晒的阳光和不透气的隐藏式迷彩服让他早已濒临中暑的边缘,连准星都不太能瞄准。守了那么久,终于听见耳机里有撕拉撕拉的声音传来,里面的人用英语说:“你的目标是射杀进入你狙击视野的第一个人,不管是谁,顾先生,如果等一下我听不到枪响,你的父母就会立刻先你一步尸沉大海,你考虑清楚。”
那一瞬,顾景笙干裂到发不出声音的唇张了张,逼迫自己集中了最后一点意识,扣紧了狙击枪,他那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坚持,不能死,然后完成任务带父母回家。
什么尊严,什么对错,他那一刻都要不起。
那个人慢慢地出现在狙击镜里,一开始是匍匐,接着起身,以标准的半匍匐姿势迅速穿过海滩后的荒野,起身欲一口气冲进前面茂密的树林,顾景笙屏气凝神,“砰!!”得一声开出了第一枪。
四周,顿时枪声漫天。
而顾景笙早在开出那一枪的时候就已经体力耗尽,晕了过去。之后不知怎么被救起,再没见过那个男人,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当初失踪的海域附近,几日来快要将眼睛都哭瞎的庄静妍扑过来,扑在他身上要命地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也紧紧拥住母亲,胸口有着尖锐的剧痛,那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对那一枪的心有余悸。
正文 192192 霍斯然,我恨你,一生(三)(5000+)
一瞬间,整个海岸都弥漫着这种枪声,周围的人,惊得一动都没动。
只有风声在耳边肆虐呼啸,许久,许久之后,才隐约听得到那悬崖下的大海深处,传来“噗通”一声模糊的落水声。
如骇浪拍打上岩石,发出的那种震撼人心的声音。
霍斯然的脸色,已经被震得脸色全然苍白。
而那一抹纤小的身影如被雷轰击一般僵在原地,片刻之后,发出一声莺啼般泣血的嘶喊声:“景笙——!!!!”接着像疯了一样往悬崖边冲,擦过霍斯然的肩膀,猛然扑倒在顾景笙刚刚倒下去的地方,崖边的沙砾粗糙尖锐,将她绊倒后双膝磨破,掌心淌血,她嗓子里提着一口气,小脸煞白,剧颤着朝那奔腾汹涌的海下望去,黑暗里一片汹涌的浪花涌满视野,那个人的影子却被黑暗吞噬得一点都不剩了。
“啊——!!!!”
那一声凄厉心痛的嘶喊声似乎是在所有人的预料中的,听来却依旧是那样刺耳和震颤人心,特种大队队员们手里握着的枪都松了,眸色复杂地盯着那个悬崖边上纤小的身影,她哭喊着,手拼死往悬崖下面伸,像是要将那个已经掉下去的人生生给拉回来,那动作顿时吓得人惊出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听到随后赶来的陆青一声“还不赶紧拦住她!”的咆哮声中,丢下枪跑过去死命地拉住了她。
可所有凑近的人,几乎都感觉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名叫“失去”的感觉澌。
就像那是她心上生生剜下的肉,她只晚到了那么几秒钟,那么一小会,有些人就再也追不回捞不住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朝着咆哮的深海拼命伸出张开,想要拼尽全力抓住什么东西的五指,沾染着几丝鲜血,颤得令人心惊。
“……快点,拉住她往后点!你们也想掉下去吗!!”后赶来的陆青心惊胆颤地咆哮着,跟着几个人一起将那个力气突然不知道大了几倍的女孩儿强硬地拉回来,陆青紧扣住她的肩扳向自己,颤声说,“彤彤……彤彤你听我说别做傻事……从这里掉下去会死的,别傻了他回不来了……”
而林亦彤却什么都听不到。
除了痛苦,除了再也压抑不住的尖叫嘶喊,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知道自己这一路赶来的时候是心惊胆颤的,小手紧紧扒着车窗像是紧扒着自己最后的希望一样,她恍惚觉得自己来得不晚,她十点钟就出发了,今天清晨的时候那股熨帖般的温暖还在,怎么会那么快就离开,可走近的时候听见漫天噼里啪啦的枪声,她小脸白了一半,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到他把枪口抵在自己的左胸腔上,那感觉,就像自己站在巴黎那个老教堂的下面,亲眼看着林微兰从高高的地方掉下来一样,一样的心情。她近乎疯狂地跑到悬崖边,痛得嘶喊出声,觉得生命里似乎总有这样的痛,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都要不回那些终将失去的,可她还是那么想抓回来……死都要抓回来……
一旁的霍斯然脸色苍白地看着她,看她拼命在悬崖边上抓挠的动作,如一下下的震撼打入脑海,眼前的这个画面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甚至听顾景笙说到最后,他冷冷端着的枪口都有些犹豫,他不曾想顾景笙会亲自开枪将这条命还给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赶来,亲眼目睹这一幕。
“对不起……”陆青的手都在颤,死死地扣住肩膀上的小女人,哑声道歉,“我不是故意没告诉你行动会提前三个小时,只是知道就算你过来,也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东西……”可就算如此,他也觉得是他对她不起,“彤彤,对不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纤小的女孩终于不再挣扎了,她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顾景笙死了,死在这她也许根本看不懂的漫天混战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断了腿的爬虫,斩断了七寸的蛇,总之是身上最好的那块肉被生生割了下来,从此浑身上下再没一块好的地方,就像这人生,失去了林微兰和所有温暖之后的黯淡无光。
她本可不必如此的。
他也本可不必如此的。
纤长的十指埋在粗糙的泥水和沙砾里,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有些裂开磕破,染满了鲜血,她慢慢地抬起头,月光下脸上的泪光那么明显,慢慢地望向自己身侧还握着枪的男人,泛白的薄唇哑声开口:“霍斯然……我恨你。一生。”
她恨他。第一次那么深地,恨这个残忍剥夺了她生命的全部温暖,全部鲜活血液的男人。深到觉得一生都会刻骨铭心。
那一袭深色军装肃杀挺拔的男人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整个场景肃杀如吸血鬼袭来前的小镇凌晨,阴森入骨,悬崖底下的大海咆哮着有种凄厉冷寒的味道,霍斯然被震得好久才恢复一丁点知觉,仔细看会知道腕骨都颤得有些握不住枪,可他走过去,脸上的神情依旧寒冽冰冷,慢慢蹲到她面前,哑声道:“我在做我一直都该做的事而已,也恭喜你,你的任务,完成得相当顺利。”
最后那残忍的一句,算是夸奖。
也终于,成功地将眼前已经绝望得痛到极致的小女人再次打击到,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被带着腥味的海水打湿,散下来,胳膊颤了一下险些支撑不住自己。是的,这一场早就策划好的谋杀里,有她的份,是她在推波助澜,她脱不掉半点干系。
陆青心下狠狠一疼,眼神复杂地看了霍斯然一眼,知道此时他说这种话,会把她逼到崩溃的。
那一身肃杀挺拔的男人慢慢起身,冷冷地沉声说了一句:“收队。”
整个盘踞在海岸边上的特种大队开始哗啦哗啦地收起枪支往回赶,头顶的直升飞机也盘旋着开始往实习军演的地方飞去,仿佛一切都大势已去,只剩残局。陆青心下一颤,放开林亦彤便快速跟上去,还没开口说话便听见霍斯然刻意压低了的沉着冷静的嘶哑言语:“从现在起把整个京都及所有邻省出境通道全部封锁,查找与‘蜂团’头脑人物相关的可疑人员扣押下来禁止出境,这附近还有很多他们的参孽余党……”
正文 193193 我们离婚吧(3000+)
没有他的相逼,顾景笙怎么会一定要死不可……
景笙……
在心里慢慢地低喃出这个名字,她凄美笑着的小脸骤然就变得苍白如纸,如同遭受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她曾以为自己还能提起力气去恨的,却没想到这结果痛得……痛得仿佛心脏里的血液被瞬间抽干,她细细的腕颤抖着半点力气都没有,静静地躺着,仿佛已经迎来了自己的世界末日。
深度的昏沉迷蒙之间,隐约听见有钥匙声响,门被打开,有人缓步走了进来。
那声音是她熟悉的,军靴踩在地板上,轻缓笃定的声响仿佛扣着人的心弦,那苍白无力的纤小身影浑身滚烫脆弱,满身是伤,虽没有半点力气,听见这声音却还是脊背轻微不可见地绷紧了一下,残破的五指轻轻攥紧床单,呼吸都薄弱起来。
霍斯然走进来,丢下钥匙在书架上,外套没脱,在客厅外的沙发上坐了一会。
对面就是高层特有的加固大片落地窗,整整一面,他依稀记起她刚来京都的那一天,那时她只是来这里进修学习,第一次到这栋房子,寒峰跟他说她拎着行李在这里站了好久,一直看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后来霍斯然就总怕,总觉得她像一只势单力薄的鸟,看似柔弱,能力很小,他却总怕她就这么飞走了澌。
记忆里的全是她拎着行李的画面,从西到东,从南到北,好像哪里都没有她的落脚之地,她在随时准备着去远行一样。
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从他开车回京都的路上一直响到现在,他知道是云裳,他不想接,也觉得没有必要。
他世界里的事,他的爱他的恨,都没有必要要她来参与。
卧室里,一丁点细微的动静都没有。
沉默得他总怕她不在了。
霍斯然终是起身,脸色微沉地往卧室里走,见门还是跟自己凌晨离开时一样是半掩的,连角度都没变,那纤小的人儿侧躺在床上,带她回来时被他清理了一下,如今指缝又慢慢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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