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今天我告诉你了,黄珊珊长得漂亮,人也很好。你要是有感觉就行动吧!”
“你少胡说八道。我现在不想管这些事,我哪知道你是不是跟她合伙骗我的?你看不出来杨元其喜欢她吗?”
“什么情况?杨元其喜欢黄珊珊?”
“你吃醋啦!”
“哪有,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茬。你怎么知道的,杨元其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到的。杨元其每次来上班都给黄珊珊带一杯牛奶,这还不明显。”
“我还以为是姗姗自己带来的,那你不是有竞争对手了!”
“我再说一遍,我对她没感觉,你少在她面前胡说。”
“是,是,我不说,我不说。”舒庄捂着嘴狂笑,可能她也觉得突然和我讨论这件事有点不自然,所以她也不等我再说话,径直走到门口,推开门,瑟瑟发抖走出去,站在门口看雪。透过玻璃门看见她的背影,在雪的世界里,她一身黑色工作服真抢眼。舒庄本身个子很高,制服把她显得更加清瘦,一条乌黑浓密的马尾辫垂在后背,甚美。
等她进来,我打算问问她前面那位老人家和她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她们很亲。夏师傅转转悠悠地跑过来,和我并排站,一起看舒庄的背影。
“她舍不得那个老太哎!还在外面目送。”夏师傅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正对上我心思。
“哪个老太?”
“前面进来的,腿不好的那个。”
“那是她亲戚?”
“不是。就是普通顾客哎!老婆子原来是经常来,刚才走的时候听她讲腿不好了,怪不得好久没看到她。”
“你们都熟悉啦!”
“我哪熟悉啊,是舒庄。她每次来都是舒庄招待的,我只在旁边看看,我才不管这些事,管得好没的讲,管的不好一大堆麻烦。现在工作不好找,万一犯错误被开除了,不划来。”夏师傅话音刚落,舒庄推门进来,朝他反驳:“你知道工作难找,还不好好表现,动不动就‘问银行人去’‘找银行人去’,你不是银行人,还呆在这里面干嘛!”
“我们穿的衣服不同,你是大堂经理的衣服,我是保安的衣服,职责所在。你出去目送她回家啊?”
“早走远了,我出去透透气,里面闷死了。”
这里面的确闷死了,闷的人透不过气,快要窒息。受舒庄的影响,我也走出去吹吹风。冷风是最醒神的良药,只有体温下降,头脑才会冷静,想事情才能清楚。
元旦的第二天,我和夏师傅站大堂,今天舒庄休息,章行也休息。自从知道黄珊珊喜欢我之后,不管有意无意我总是尽量躲开她。每次她要和我说话,我也总是尽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假如那一天杨元其也在,我一定会主动跑到他那里求清静。
原来上班时间,只要碰到舒庄和夏师傅在一起,那一天绝对是在争辩之中充满笑声渡过。每次他们俩争辩完,舒庄总是气的半死,然后一个人默默站在一边,谁也不理。虽然事后都是夏师傅主动走过去找她说话,她实在气得不行的时候总是回一句: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跟着夏师傅笑着走开,跑来找我继续前面他们争执的话题。日复一日,夏师傅的内心该是有多强大!
我从来不和夏师傅争辩,他和我爸爸一样大,不管他做事如何,我内心都是尊重他的。至于舒庄和她争辩,我不反对,因为在他们一次次争执中,我看不见仇恨、烦厌。每次争执之后,他们都和好如初,没事人一样照常说说笑笑。从他们俩那里,我能看见人与人之间最真诚的本性。
“今天舒庄休息,你的任务量骤然增大!你应该今天休息。”夏师傅对我说。
“我要是休息,大堂剩你一个,你怎么办?”我故意反问他。
“我能怎么办,照常。有人问事情我就指给那边(他指向低柜),有事问大堂经理。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又不是银行里的人,问我有什么用。”
“可你也在银行干了好长时间,有的事情应该知道的。”这次我也学起舒庄的语气,反驳他,我不得不承认,任何人和他交谈的时候,他总是不经意间就把你的思想挑起来,不由自主你就会反驳他。
“没必要嘛!我直接把他们交给银行的人,我多省事。假如我跟他们讲错话,他们来找我麻烦,再到保安公司投诉我,把我好好的工作搞丢了多不划来。”这句话我以前听他和舒庄争执过,我记得他那次说完这句话之后,舒庄气的不行,她说‘那你不好好工作,不帮银行减轻点负担,什么事都推给银行的人,银行也可以辞退你,到时候你还不是一样没工作。你看看秦伯伯,他每次都好热情,给客户拿东西、填单子、引导客户去ATM机,有时候客户吵架他都帮忙上去劝架。你再看看你,客户一吵架你比哪个跑得都快,我发现你活的真安全,你完全没必要买保险。’
不否认,舒庄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我没有按她的话说,我想我还没有和他熟悉到可以这样交谈。“那我们忙的时候你也可以帮帮我们。”
“对哎!我不是不做,只是做的比较少。”
和他说话,对象一定需要是慢性子。与他交流也是我刻意锻炼自己的一种途径,通过他,可以磨练我的脾气、耐心、说话不急不躁、遇事沉稳冷静。后来我们说起元旦假期,他问我怎么不回老家,其实早在几天前我已经在网上定好回宗州的火车票,明天早上8点,踏上回归路途。知道我要回去的,只有我妈,连我爸我都没说,我想就算我不说我爸也会知道。
下午银行很清闲,保险公司的营销员一个都没来,达洁坐在低柜,偶尔和我说话,夏师傅一个人趴在角落里玩手机。没人的下午真是度秒如年,一圈一圈转过去,抬头一看,分针居然懒懒的没走几步。没办法,我只能于大厅继续晃荡。
达洁也许是被我转的实在受不了了,她朝我喊:“许言,你不累啊?”
“还好。”我没听明白她话中隐藏的意思,所以继续晃荡。说不累是真假,站一天下来,腿早已麻木。
“你转来转去,我眼睛都看花了!”
我歇下来,安静站住。大约持续不到3分钟,达洁在低柜那边朝这边说话,她没有起身出来,应该看不见我,却是在对我说话。
达洁:“许言,你爸爸是省里总经理吧!”这已经不是秘密,早在一进这个所我就说过,那时为了显示自己的beijing,也是沐金枝再三叮嘱,所以当初他们打听我爸爸妈妈工作的时候,我便和盘托出。我‘嗯’一声,她接着说:“那你怎么不在你爸爸公司上班?现在银行也比不上以前了,银行工资也不见得比保险公司高多少,你要是在你爸爸那里上班,过两年升个经理,也挺好的。”
她说这些话我一时之间不能领悟,难道我不去我爸爸的公司,在银行就没有上升的机会?还是,在没有我爸爸强大的beijing之下,我将寸步难行?这些话让我联想起前几日无意间听到章行说的,不错,我进来的时候确实是走后门的,我也知道你们看不起关系户,难道走后门进银行的就一无是处?
面对她的挑衅,我强装镇定:“我不清楚,可能我妈觉得银行好些。”
“你进银行不是自己选的啊?”
“毕业的时候,我本来是去应聘一家广告公司,后来我妈非要我来银行。”
“啊……”达洁一声略带惊讶的感叹,后面可能还想发表一些看法,只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夏师傅打断。
夏师傅兴冲冲地跑过来,他很清瘦,可能是脊椎不太好,走路的时候背微微有些弯,特别是一走快的时候,从侧面看他就像一把站不稳的镰刀。“你妈妈是对的,现在银行多难进啊;多少人人想进进不来。银行福利也好、工资也高。就这边的舒庄,在这干了一、两年,到现在不是也没进去成正式员工。”
达洁跟着说:“现在银行哪有多少福利,不像以前过年过节还发东西,现在真穷的嘛,没话讲。”
夏师傅:“那边(夏师傅还在另一个网点轮班)银行过节发购物卡,你们没有?”
“过什么节?”我表示很奇怪,我们这里一根针都没看见。
达洁似乎也和我有着同样的疑问,她等我问完,满怀期待凝视夏师傅。夏师傅不慌不忙地说:“元旦嚎!不然还有什么节?我正好1号放假,他们行长还打电话喊我过去拿的。不过我没有购物卡,他们发给我一桶油、一只老母鸡。你们这边没发啊?这是行里配送的吧,应该都有。”
达洁:“不是,这是各个所自己买的。原先在上一届网点负责人手里我们也发,后来她来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发过。反正她不缺那些东西,我们也没听她提过。她家有钱不缺那些,倒把我们给苦的不行。”我知道达洁说的‘她’指的是谁。我也不只一次的听欧阳鲁林、方云、耿佳欣他们抱怨过章行。他们每次说到章行都是趁尚秋爽不在才说,而且一说就停不下来。
章行在还没调来之前,尚秋爽打听到消息,说章行要来这个所,她高兴的简直疯了一样。之后在章行来之前,她逢人就说:马上新来的领导是个好大方的人。这些事、这句话我原本也是在秦师傅那里旁听而来,后来才经过我亲身验证,证明听来的都是传说,眼见的才算真实。那时候网点所有人都没见过章行,有的人听过她的名字,但对她人品相貌一概不知,所以大家凭借尚秋爽一套说辞,满怀笑意迎来新一届领导——网点负责人——章行。
事情如此简单,尚秋爽和章行10年前就认识,尽管那时章行家世显赫,在华生却也只是一个实习生,尚秋爽主动带着她一起工作。对于一个刚踏入职场的新人来说,一切都是陌生而可怕的。能得到一位大姐姐的照顾,内心必然充满感激。随着时间慢慢久远,二人被轮岗制调来调去,10年之后再次相遇,多年前那份感情一夜升温。的确,在尚秋爽眼里章行一直是个很大方的人,但她的大方仅仅限于她本人和尚秋爽。
对于达洁的抱怨,我无动于衷。我不缺那张购物卡,也不想沾惹是非,关于她们的口舌,我不参与。偶然间了解了她们的秉性,足以令我一身冷汗,那些当面和你说A的不是,背后又和A一起说你的不是这些种种,我实在无力参与。我能理解她们矛盾而作怪的心里,这是维护、提升人际关系的必然手段。但我不屑这种手段,因为太肮脏。
达洁发完牢骚,大堂恢复平静。期间进来的客户不用过多引导,都是一些办理简单存取款的业务,我给他们取完号,任由他们在大堂东张西望。这时候时间是下午4点多一点,再坚持坚持,就能看到下班的曙光。恍恍间,我以为我看花眼,定睛几秒之后,果然是黄珊珊从远处走来。
“你现在跑来干嘛?”夏师傅赶紧迎上去打招呼。
黄珊珊跟他挥手,朝我微笑,径直往达洁那边走。“达姐,我来开单。”
“你来开单?”达洁没听懂她的意思,反问一遍。
黄珊珊解释说:“我上个月没开单,领导开会点名讲我,所以我只好给我妈妈买一份保险。买的也不多,趸交5000。”
“那你想买荣康哪一款产品?”
“买‘裕满持盈’,我们公司新出来的产品,既然自己开单,那就开一单新产品,说不定下次开会的时候,还能表扬我开了第一单!”
“呵呵,你买这个,许言要好好谢谢你啊!你这是在给他爸爸赚钱唉!”
“领导任务下的紧。”黄珊珊表示很无奈。
达洁安慰她:“让他请你吃饭。”一边说一边看向我,我也在看她们。黄珊珊回头看我傻笑不说话,达洁也咧着嘴笑,这时候我再不表示,似乎太显小气。
“行,等我从宗州回来,一定请你吃饭。”我只是不想在达洁面前跌份,但是我回来之后该怎么面对黄珊珊?这些天我可是一直在躲她啊!请她吃饭?这不是明摆着往火坑里跳?先不管那么多了,保住面子再说。
“你要回宗州?去几天?”达洁问。
“两天,明天去,大后天回来。”我不太喜欢呆在那里,因为有黄珊珊在,所以总觉得被她听到关于我的信息心里很别扭。可巧,大厅里还有一位客户,为了摆脱达洁的纠缠,也怕她们过多询问,我一溜烟跑过去,随手在展示架上抽出一张宣传册,对那位客户进行宣传。后来黄珊珊办好之后,和达洁哈牛到将近5点才走,走之前也不忘到我这里寒暄。无奈,我还是得笑脸相迎。自从踏入社会之后,慢慢地,我不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办事,比如:多个朋友多条路。就算不多条路,也能避免堵塞一条路。喊舒庄一起出去。
坐上回宗州的火车,我的心就没正常跳动过。好在路程也就2、3个小时,火车上是在太无聊,想睡觉,人声太吵;看视屏,担心手机没电。路途从来都是如此纠结。与其拿着手机摆弄不能玩游戏、看视屏,还是给沈括发条信息说一声。
我告诉沈括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让他这两天不要联系我,有事情的话我主动联系他,他回复说:好。
无聊到极致的时候,通讯录也被我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突然发现,我居然没有舒庄的号码。这是不科学的事,仔细一想也对。我刚刚进银行的时候,和她不熟,因而没和她互留号码,后来我们渐渐熟悉,但因为工作上没什么联系,一时想不起来就没问她要。有一次去老年公寓,那是唯一一次将要和她有点联系,到车站后打电话联系的竟然也是杨元其。
怎么会想起她?突然傻笑。嘴里默默念出她的名字,原来她也姓舒!好巧。按下手机上的按键,时间显示:9:56分,这时候她应该很忙,上午11点之前是客户最集中的时间段。想想半年过去了,这半年似乎没长大,好在也没辜负这份残忍的时光。最起码,我看到了一些人性丑陋与友善的一面。
广播里循环播放到站提示,人潮中即使歪歪扭扭我也不忘保护好我的LV。我的钱、票、卡、证、手机可全在里面。穿越人海,终于整齐无缺的踩在水泥地上,深深呼吸一口宗州气息,还是那么安逸、轻松。刚一出车站,我都还没来得急找的士,就被爸爸的司机喊住。
“许言,这边!”董新禧朝我挥手,走过来想替我拿行李,发现我根本没带箱子。“你没带箱子?”
“就住一天,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他感到惋惜,转而高兴,一路上问我在银行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直到亲自把我送回家才回公司。
我到家的时候,沐金枝已经在准备午饭,看到她弯腰勾背的样子,又想起那位腿疼的老奶奶,心里一阵难受。上次因为舒玥蓉在我那里,国庆放假没回来看她,还让她跑去看我,实在不孝。
以前一直没觉得时间会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今天看到她的背影,才发觉,这些年她真的老了许多。我已经23岁,妈妈怎么还能依旧年轻?
“妈,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是董新禧去接你的?”
“是的。他一眼就看到我,我还没看到他。”
“我昨天和你爸爸说你今天回来,一定是他让小董去的。你快去洗洗,等一会吃饭。”
我应了一声问:“舒玥蓉回来之后还好吗?这边没出事吧!”
她迟疑半刻:“她能有什么事,现在和他爸爸感情好得很,你放宽心照顾好你自己。”虽然她这么说,可我依然不放心,等中午吃过饭,还是要把舒玥蓉约出来谈谈。
中午爸爸回家看见我,还是很开心的。他也如董新禧一般问我这个问我那个,他是一位典型的中国式父亲。表面冷言冷语不做关心,内里却事事掌握。我们之间的对话永远是在学习/工作上,他几乎不和我谈论生活、时事、娱乐,而我也压根不会找他谈论这些。
饭后我陪他坐下喝茶,沐金枝在洗碗。不知道他哪根神经不对,突然问我对舒玥蓉是什么态度?我猜不出他的意思,应付式的答道:没什么态度。谁知